卷一 第十七章 紅塵錯亂(2 / 3)

“他就那樣一劍一劍,從人盡可欺的啞歎,練成清絕一劍的‘青劍舒詞’,個中艱辛隻有我最清楚。”而她那麼輕意就毀了他十多年的勤修,連他這個旁觀著都忍不住歎息。

“蘇兒,你說,你說他這樣堅毅、勤勞、美麗的女孩子,是不是很令人歎賞愛慕?”可約點點頭,那樣布衣荊釵的舒詞令她都忍不住心動。卻倏然錯愕,“你就這樣愛上他?”

他將他當成女孩子才會愛上他?這是怎麼一場錯亂?

“不錯,我就是在那個時候愛上了他,每天纏著他不停的說話,看著他練劍,幹活,讀書,看慕容琴也每天偷偷來教他說話穿衣……他在別人麵前從來不多說一個字,隻要在慕容琴也麵前,才顯露出一個孩子該有的天真稚氣,那時我是那麼羨慕又妒忌慕容琴也啊。”

“那樣纏久了他也漸漸開始與我說話了,他同我說的第一個字是‘不’。那日我去找他,見他邊拿著書邊吐咽著冷硬的饅頭,心憐惜,一把奪下饅頭扔掉,‘你晚上就吃這個?誰給你的?他們怎麼能如此欺你?’楚家雖不是什麼慈善之家,對下人也算體貼,怎麼會如此苛刻?他從月光下抬起頭來,看了我半晌,放下書起身,‘奴兒,我帶你去吃東西。’然後他冷冷的吐出一個字——不!”

“雖是被拒絕,可那晚我卻整夜未睡。後來我知道原來舒詞把自己苦力所賺的錢都施舍給貧人了。”

可約歎息,我們時常也施舍,有零錢時投之一二,可向他這般將血汗之錢捐贈出來,自己吃糠咽菜卻是少之又少,“你是何時知道他其實是男子的?”

那便是他夢破的時候吧?

“他十五歲的那年。那年,舒簡以李代桃僵之計,將真正的舒詞與他調換,他才真正的恢複男兒身。”那時才是楚舒兩家真正的肯定他,這十數年來舒詞過的什麼樣的生活想也知道,時刻承受著楚舒兩家的考核審查,也隨時擔心著自己與姐姐的性命。倘若不是他傑出的才華與品德感化了舒簡楚洵,他們兩家又怎麼可能以自己的孩子作賭?

“我得知消息之後震驚地跑去,第一次看到穿男裝的他。一身青衫,標挺如青竹,清皎如白蓮,儒雅瀟灑,令人目眩神迷。父親與舒伯父都在,他們顯然對他十分滿意,可扮了這麼多年的女人,他的魄力如何?”

“那是對他最後一重考驗,我請求他不要離開楚府,不要離開我。”他說的雲淡風清,突然知道自己喜歡的女孩子竟然是男人,那種悲愴與荒誕隻怕要令這個養尊處優的大少爺發瘋吧!狐狸般的舒簡以此考量舒詞自然有他的目的。

想到那時的情形,楚賦苦笑著搖了搖頭,“我那時真的是不顧一切的想要留住他。哭鬧撒嬌,無所不用其極,甚至連自殺都用上了。”

可約苦笑,“我們倆還真的相似啊。”她為了挽留詩垠,讓他一劍刺穿身體,他為了挽留舒詞,不惜自殺,可結果呢?他們倆誰都沒有留住。

太剛則易折,他們的愛情都是太剛硬了,所以都被世俗折斷!

“誰說不是呢蘇兒。”他也笑,如桃花落飛華。“當我掛上白綾,踢翻椅子的時候,他來了。一劍斬斷白綾,我從房梁之上跌下來,便見他負手立於我身前,劍插在門柱上,閃著冰冷的光華,而他的眼神比劍光還冷,身姿威嚴高古,隻看了我一眼甩袖而去:有親不孝,有業不繼,是為孬種!”

可約驀然想起那日她也罵他孬種,心便是一慚,她無意揭開了他的傷疤。

“蘇兒,我其實真是孬種啊!”他仰躺在落花之上,這句話卻說得無比悠閑,“怎麼不是孬種呢。那時我就知道奴兒已經死了。從此之後他就是舒詞,再也不會住在楚府最下等的院子,吃著最難咽的菜。他將來是要登至尊而禦宇內的。”

“我的奴兒,已經死了!”

他手還是習慣性的保持著拿扇子的動作,可約記得那扇子裏的影像,布衣荊釵的女子負手而立,氣質威嚴凜冽,就是那時候的舒詞吧。

他自嘲的笑著,“我從那時開始流邊女肆。漸漸就混出這‘浪子’的名號來。”為愛所傷,所以流連女肆,浪子也有自己的癡心。

“因為得不到,所以玩褻。我不如詩垠,他就算是與你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依然碰也不碰她一下。他一眼認出那個人不是你。她抬著兩個棺材,就是因為那兩個棺材才被暗算。”這麼些年,他流邊花眾,隻為找一個與奴兒相似的人來替代。而詩垠卻與他全然相反,用情之深之專怎麼不令他歎服。

遠處的山上傳來陣陣喜慶的樂起,楚賦痛哭戛然而止,轉首看向中禮堂,茫然道:“吉時要到了吧?”

可約兩眼深閉。半年前,他看著她與別人成親,半年後,她看著她與別人成親。他們之間,終究是有緣無分。

舒詞,這一生,永別了。

“可我知道他不會快樂。”快樂?他們又還有什麼資格說快樂?喟然長歎,“舒詞這一生,從來沒有快樂過啊。”

“生來重擔壓身,繈褓中父母雙亡,童年便承受別人難以祈及的辛苦與重壓,少年獨闖血雨腥風……沒有一天可以高枕安眠。”

可約眼睛泛酸,他這一生過的是怎麼樣的生活啊?他們再苦,都還有童年,而舒詞,他似乎從沒有年少過。他就那樣用他沉默單薄的肩頭承擔所有的壓力與辛苦,把溫和帶給身邊的人。

他是真正的蓮,出淤泥而不染。

“隻除了與你在桃花穀的那幾天。我在他眼裏,看到了真正的快樂。野鶴閑雲兩由之,他的眼神,從來沒有那麼亮過。”無論是做啞奴,還是舒詞,或是與慕容琴也相處時的慕容蕭也,他都沒有如此快樂過。

“舒詞他也是真的愛你啊蘇兒。”可是那樣的重壓之下,他縱再愛又能如何呢?況他們之間還隔著詩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