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布人,一寸來長,布人上用杏黃的紙貼著一個字條,舒詞眼皮一跳,就見她半扭著的頭衝他詭邪一笑,如午夜的藍蠍子倏然吐出了毒鉤,頭扭著,手依然放在正前方,執起一根細針就向小布人刺去!
說時遲那時快,楚賦猛然衝上來,抓住她的手,兩膝一屈竟在她麵前跪了下來,“不要!”那樣渴切,似百年望族,香火滅絕之時小心翼翼的守護最後一根獨苗!
可約眼神幽暗邪魅,楚賦兩手握著可約的手,跪在她腳邊,仰乞的目是一再辜負之後,不忍渴求,卻不得不渴求的無奈。“蘇兒,求你別殺他!那是她惟一骨血啊!”
她眼神越來越幽暗,隻如越研越濃的墨,定定的看著楚賦,隻看得他心裏發虛,手也抖了起來,終於一鬆手頹然坐於地上。
他沒資格求她,沒有資格!
舒詞心裏一陣恐懼,猛然明白過來,但見她手一揮,銀針如一道細白的線直刺入布人心髒,他心髒也隨之一痛,恍惚的踏前一步,便看見布人上的紙條。
——那上麵寫著生辰八字,正是他和楚菁的孩子的!
心如玉碎,靈魂在體內支離撕扯,那痛隻痛得他割肉剔骨,火焚油灼也難以比擬!那是對生活全然絕望,無所寄無可寄的悲楚,明明痛不欲生,卻還有一線緊緊束縛,求死不能的無奈!
那痛隻痛得血氣倒遊,嘔心瀝血,死生不堪,染滿衣襟!
那一刺之後她將布人一扔,似終於解了心頭之恨,有麵目見泉下人,跪坐在地上,雙臂抱著詩垠,那樣緊卻那樣溫柔,嘴唇一翕一合,無聲的叫著他的名字,一遍一遍又一遍。
她忽然一抬手,抽出袖中青匕,將詩垠的平放在地上,解開他鬆散的衣襟,少年精壯的身體依然溫熱,卻沒有了生機。楚賦悲慘不已,卻見她俯身,一寸一寸的吻著他的胸膛,似乎要將他吞入肚子裏。
那是愛到極致,恨不得融為一體的渴望。
卻見她一匕首竟向詩垠的肩頭刺去!青匕削鐵如泥,她一用力便截斷了他肩頭的鎖骨,割開血肉,小心翼翼的取出來。兩根鎖骨,足有一寸多長,雪白如玉。
她就坐在桃花樹下,用青匕一下一下的削著他的鎖骨,那樣認真小心,像女孩兒晨起畫唇,閑掃蛾黛。
桃花一片一片的落下,滿地落紅,幾乎淹沒了詩垠的屍體。果真是桃花成塚。
她一刀一刀的削著,從早到晚,沒日沒夜。終於鎖骨在她手裏變成了小小的骨笛,細長晶白,笛身之上赫然刻著兩朵桃花,相倚相偎,永不分離。
愛到骨子裏,所以鑲入骨子裏。
她將一根骨笛放在他懷中,執起另一根,悠悠吹起那首《桃花骨》。
——垠哥哥,一萬年前,你用桃花鑲成了我的骨。而一萬年後,我將我的桃花,鑲入你逃逸紅塵之外的,那一根鎖骨……
“你娶我。”見到舒詞時那個與可約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開門見山道。
“……什麼?”舒詞咳嗽,那日吐血之後他就一樣這樣咳著,時不時會吐一兩口血。上次被慕容安陽追殺,他受了極重的內傷,尚未痊俞,此番傷心欲絕,以致嘔心吐血。
“要我帶兵替你奪位,除非你娶我。”女子堅定的道,那神情一如可約,舒詞不由得黯然,她靠近他幽幽低魅,“你可以把我當成她的替身,我不介意。我不要你一個人,我隻要你皇後寶座就夠了,怎麼樣?”
那神色真與可約毫無二致啊,可說出的話卻天壤之別。可約她從來不為名利,她胸中自有一份傲然根骨,他所以愛她啊!
“可我娶了你就與她永生無緣了。”他茫然蔚歎。
女子譏誚而笑,“你不娶也一樣與她無緣。你以為在親眼看到父母的屍體,愛人用你教我的招式死在她麵前後,她還會原諒你嗎?海可枯,石可爛,她都不會原諒你!”
她連他的兒子都殺了怎麼會原諒他!可他還有一個兒子在她肚子裏啊。他不想連這個孩子也失去!更不想失去她!
“蘇家的血是有韌性的。愛上一個人或恨上一個人,便一生一世也不會忘記!”眼神陰暗猙獰。
“你恨她是嗎?”
“所以我要在桃花雪山舉行婚禮。她不能桃花為嫁,我替她嫁,這不挺好?”她薄唇一勾,笑得譏誚自得。
“她是你親妹妹啊!”她們是孿生姐妹,第一次見麵她為何如此恨她?
“她一出世就奪走了我的父母,我們是孿生姐妹,可憑什麼她能得到他們的愛,而我卻被他們徹底的無視?”冰夷曆來隻能有一位女王,水凝生下的雙生女兒,換冰夷規矩是要火焚一個的,蘇序不忍女兒被燒死,抱著可約回到塵瀛,獨自撫養。
蘇允約從小沒有父親,記事的時候母親便時常“閉關”,她那麼想得到母親的愛,可她眼中根本看不到她這個女兒,無論她怎麼努力!
“同樣是女兒他們無視我卻把她當作寶一樣痛愛。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在乎他們!這天下美好的事物多得是,我要這天下!”所以她肯與自己合作,設計自己的父親,暗算自己的母親,殺害自己的妹夫,搶奪妹妹所愛的人,隻為奪得天下!
可他又何嚐不是一樣?他殺了愛人的父母,親手砍了自己姐姐的手臂,把心愛的女孩送到別人懷抱裏……為這一條帝王之道,他們出賣了太多東西!
“我們是一樣的人,為了這天下可以殺自己最親的人,最愛的人。所以隻有我才配與你走這一條帝王之路!”
連自己都可以出買啊,還有什麼不可以做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