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已經不是夫妻了,從她逼他寫下休書的那一刻!
那日慕容別也召見,他去宮裏接她,她衣衫不整的跑向他,不由分說的便拉著他進入馬車,突兀急切的吻著他,他當時被她嚇了一跳,可車簾入下之後她便鬆開他,目光陰寒不定。
直覺告訴他有什麼事發生了,可她沒有說他也就沒有問。那日之後可約每天更加加緊的讓他陪她下五子棋,教他口訣,一刻不能鬆懈。
她說,棋是劍,劍是兵,兵亦是棋。你一向擅使劍,可知這劍術與棋術有何聯係?
他於是從她給的棋譜中研究出一套劍法來。以至於沒有左臂依然沒有人敢小看他。
她說,別小看這方寸之地,方寸之間自成乾坤,等哪日你將我教你的那些口訣運用熟練了,不僅在棋盤之上無人能敵,將來便是行軍布陣、朝野傾軋上也多有易處。
他也曾疑問她為何要教這些,她隻是笑笑說,“你是我的丈夫,來日你光耀門楣了,我也跟著沾光不是?”
那時他想,為著她的笑,他也要好好的學習兵法。
徐江死後皇帝設了一場武試,他參加了並以獨臂取得武狀元之位,接管徐江手中的兵馬。哪天晚上,皇帝單召他入殿,賜他美酒寶劍,他拿著寶劍興衝衝的回去。
她還沒有睡,房中一燭暈黃,他心也被那燈光照得一片溫暖,恍惚中腦海浮現了一副畫麵,多少個夜晚,他也是這樣騎著馬飛奔而來,然後在窗前默默的守候著,隻到天空泛白。
他在窗外看著窗內的她,她在窗內看著窗外的他。他們都知道彼此醒著,候望著,卻都沒有推開那一扇窗。
那時候的心是那樣矜持著,矜持成一片如月華般的朦朧美好。
夢裏的那個少女是誰他不知道,可這個夜晚,他願意相信,那個女子,是她,他新婚燕爾的妻子。
門虛掩著,顯然她是在等他。他輕推開門,她正在燈光下縫製著寶寶的衣服,神情比燈光還溫柔。見他進來,停下手中線,“回來了。”那一句問候讓詩垠第一次覺得,他是一個成熟的男子,她有了妻子,他的妻子會在漆黑的夜晚,撐著一盞燈等待他歸來。
“嗯。”他靜靜的坐在她對麵,看她為他脫下外麵的大衣,拍打著上麵的風塵,為他倒茶解酒,幸福漲紅了他的臉。
“今天還順利麼?”她漫不經心的問。
他慎重地將皇上賜的寶劍遞於她,“我終不負你所望。”隻要是她要他做的,他都心甘情願去完成,她想要他去比武,他就奪個武狀元給她。她想要他帶兵,他就打下一片江山給她。他不是個隻會聽女人話的人,卻想要讓她開心。
她看了劍並沒有想像中的高興,抽出劍看了番問,“他要你接徐江驍將之職?”
“嗯。”
“他可還跟你說了什麼?”她眼裏閃過擔憂,他並不明白她在擔憂什麼。
“他賜了我一杯酒。”她忽然急切的握住他的手,他疑惑的望著她,見她沉吟了一陣,臉色忽地便陰寒了下來!
“怎麼了?”他心“咯噔”不知怎麼便升起一種不祥的感覺。
她坐在桌前久久不語,時間越長他心越不安,忽見她一起身,向房裏的書桌走去,提筆疾書,他疑惑的走過去,她已寫好,衣袖一揮,那篇字便遞到他麵前,“簽個字吧!”
一股久遠的沉痛似乎從心底發出,他伸起手竟不敢接那張紙。
她目光清亮決然的看著他,一眨也不眨。他在她的壓力下終於接過那張紙,一看之下,最後的心城坍塌!
休書!
她寫的,竟然是休書!
他聽見心裏有個聲音大聲疾呼著,像扒開層層墓土探出半個身子般沉痛絕望,“為什麼?為什麼又要拋棄我?你明明說過永遠也不會再拋棄我的,為什麼!可兒?你騙我!”
“簽個字吧。”她聲音依舊平靜無波。
“為什麼?”他代那個人問出聲,也替自己問出聲。
“我嫁你,就是為了將你培養成一個人才,如今你已得到皇上器重,我自然是離開的時候了。你忘了成親之時我說的,等那一日,你可以自立了,我便會離開!”
“那我寧願不成才!”話就那樣脫口而出!他為了她才去參加這個比武,如果比武的結果是輸了她,他寧願做一輩子窩囊廢!
她一揮袖冷然道:“那你更沒有資格讓我陪著你!”燭光打在她冷厲的眉上,那樣無情倔強。他後腦忽然突突的痛,仿佛有什麼東西急欲鑽出來,卻又被生生的封住!那是什麼?
“那你要如何才肯留在我的身邊?你要我怎麼樣做啊?”那一句話問出,他忽然就悲愴的流出淚來,似乎前生後世,他都在疑問,要如何才能留住她啊?他要怎麼做才能令她滿意?
他看見她眼裏似乎有淚花,卻不及落下自負的一仰頭,不答反問,“你為什麼要留我呢?我們成婚才三個月,情不深,意不濃,你為什麼要留我呢?休了我,你還可以娶更好的,何樂而不為?”
是啊,他們相處才三個月,沒有甜言,沒有蜜語,可為什麼看見她的休書,他竟像是心頭被割去塊肉那麼痛!
“簽個字吧。休了我!以後你走你的路,我過我的橋,再也不要遇見我!”她將筆遞到他手裏,泰然自若。
再也不要遇見她!心裏的悲傷排山倒海般的襲來,他隻覺腦中一炸,三兩下撕碎休書,神經錯亂般的將她箍在懷中,“我不知道為什麼,可我不想你離開。我真的不想你離開,我害怕哪一天睜開眼來,看不見你了,我會不知道我是誰,不知道我是生著還是死著。有你在,我才覺得自己還存在著。”
那是他第一次說出心裏的彷徨,從醒來的那一刻,他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這一切是真還是假,不知道他是真的存在,還僅是一場夢。
可當好掀開蓋頭的那一刻,他吐出莫名其妙的話時,他突然覺得一切都真實起來了,他就像飄在空中的飛箏,而她,成了拴住他的絲線!
“你是詩垠啊,你永遠都是詩垠。”她的詩垠從來不會離不開某個人,他孤獨挺立著,肅清的如一角屋宇般巍峨,他怎麼會害怕呢?
“可詩垠是誰?我不知道詩垠是誰?隻是他們告知的那個人,他不是我!”他無助的吼著。可約忽然想起他封腦時的話:沒有了你的記憶,那個人不是我!
原來他畢竟不是詩垠!
她的詩垠是不會被任何事情打倒的啊!
“詩垠啊,他是我愛的人啊!可是啊,是我親手殺了他……”她低悵的道,眼中士澀澀的沒有淚,可是他忽然覺得她在流淚,流在心裏!“你不是他,所以放我自由吧。”
“你真的要走嗎?”他這裏忽然平靜下來,定定的看著她,她點了點頭。他眼神一暗,頃刻間又明亮起來,那是孤注一擲的絕決!忽一揚長撥出慕容別也賜的那把劍,鋼牙一咬噙在口中,手腕毫不猶豫的向鋒刃之上抹去!
寒光一閃可約已醒過神來,猛地抱住他的手臂,痛心疾首的哭罵道:“你這是做什麼呀,你難道要再毀了你這條手臂嗎?你真想成為個廢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