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發現讓我沮喪不已,雖然我與諸葛公子沒有什麼瓜葛,但到底,在這府裏,除了一屋子的幾個姐妹,他就是我最能說得上話的人了。發現了那個和清姐姐一模一樣的錢袋,讓先前那些對諸葛公子親近之感當然無存,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是那個在雪夜裏,守著炭爐滿腹心事的官宦公子?還是那個紫藤花架下,持書高臥的青年文生?或許他什麼都不是,他就是阿奴她們口中依附權貴而來的年青清客而已,所有不過一書一琴,依傍的,不過一口一身。
奄奄了兩日,讓人奇怪的是一向心直口快的阿奴對此事更不發一評,甚至連和我主動談起諸葛公子都沒有。這事兒,也就隻能被我深深地壓在心裏。
三月三,正是上巳節,誰都沒有想到的是,內宅傳出話來,上巳節那日府裏內卷要往江邊擺宴祈福。
王夫人病著,新夫人入府,外頭都沒有得到什麼消息。如果真辦起上巳節的祈福宴,那府裏有了新夫人的事兒自然是要闔城皆知了。這也不像刺史府一向的行事,就這兩年,刺史府的內宅並不十分惹人注意,幾位夫人都是過得無聲無息。這麼闔府出動,趕上巳節的熱鬧的事兒,委實不是府裏一貫的做派。
但州牧大人下了令,這宴席的準備自然也就如火如荼的張羅了起來,到上巳節那日,我們是第一撥,被遣出城預備著服侍的。
水邊早早讓人搭起了帷幔,幔中一麵臨水,在高地上設了酒宴的座席,我們和府裏的庖廚是第一波來的,庖廚們準備吃食。我們則架琴,弄鼓,從天剛亮一直忙活到日頭完全出來。
快到中午,州牧大人帶著府中諸人擺開了近兩裏的隊伍,終於到了水邊。
州牧大人在上首坐了,新夫人在同一張案子的側麵相陪,這倒讓人非常意外,往日,州牧大人再寵愛忻夫人,也隻不過在靠近他的手邊另設一席,以示對忻夫人的恩寵。這同州牧大人同桌而食的情形,隻是清姐姐收房的時候,王夫人坐過。
我偷偷打量了忻夫人,她還是一派輕鬆恬然,顯然對今天出門的興致很高。
蔡夫人主動舉樽,半是嬌憨,半是真的嗔著州牧大人:“要不時妾一直求,大人還不肯答應出來踏春,看著好山好水好時節,才算不把春光辜負了。”
大人抿了一口酒,笑著哄小嬌妻:“你有求,怎麼會不答應,這不,雖然前頭還在對峙,不也帶你出來了,隨了你的心願啦。”
蔡夫人低頭微微一笑,她年紀又小,本就容貌清麗,在這陽光下,這一笑卻也添了幾分嫵媚:“那妾可是以酒酬謝大人啦。”
座上兩人隻顧著說話,並不搭理下麵的莫夫人,忻夫人和清姐姐她們。莫夫人還是一如往常的無知無識,是個喘氣的木偶。一向宴會上都是主角的忻夫人,仿佛對座上的一切也好不在意,樂嗬嗬地看著我們歌舞,時不時的還和身邊上次新夫人身邊的女子說些話。
歌舞大半,管事的奉來柳枝和江水,請州牧大人為幾位夫人灑水賜福。這上巳節,原是讓人在春暖花開的日子洗滌身體的,傳到今天,演變成了為女子灑水祈福,以祈禱子孫昌隆的意思。
州牧大人取了柳枝,蔡夫人第一個跪在他麵前,大人臉上滿臉是笑容,並不用手中的柳枝,而是從金盆中用手勺了些許水,彈在了蔡夫人的麵上,蔡夫人嫣然一笑:“謝大人賜福。”
幾位夫人挨個兒都受了州牧大人的賜福,紛紛行禮謝過了使君。
幾位夫人離席,在水邊站著看風景,我們也被差遣去做些提茶甌,拿坐席的粗使活計。莫夫人顯是也被這青山綠水吸引,帶著我們走出了很遠,她矗立在水邊,看了好一會兒山水。也是可憐,這樣高門大宅中的夫人,看著尊貴,其實真正看著這好山好水,縱情欣賞這賞心樂事的時候,實在是少之又少。
莫夫人正出神,身後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了過來:“夫人難得興致,可否一同賞看?”我們幾個丫頭紛紛回頭,是新夫人身邊的那位姑娘,我們紛紛讓開一條路,莫夫人笑著對姑娘招招手:“我是難得出府,不比黃姑娘,在府裏沒有多少日子,今後你陪你姨娘府裏住的日子長了,才知道府裏憋悶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