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清楚的記得那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而且在開始之後便不再期盼有結束。這是她以前從未有過的感覺,像是進入到一場美麗的夢境,不再渴望天亮,隻希望能這麼一直沉睡著,哪怕就此死去。
那是一個中午,季心藍在做飯的時候不小心劃傷了手,原本是一點小事,她自己都沒有在意,但楚秋提前回到家,發現後默默遞給她一張創可貼,又從季心藍手中接過菜刀,親自做起飯來,而且在吃過飯之後自己去洗碗刷鍋,之後又洗衣服拖地,忙得不亦樂乎,季心藍完全隻是打打下手,但就在跟著楚秋後麵轉了一個下午之後,她竟然就喜歡上了這個男孩。
他長得很是清秀,個子雖然不高但身材勻稱,能燒得一手好菜,懂得體貼人照顧人,性格沉穩不輕浮。似乎這些在季心藍那裏都是心目中早就擬定下的標準,現在這個樣板出現了,她有些猝不及防。
她做飯開始更加用心起來,有時候一個雞蛋都要荷包半天,切菜恨不得能雕出花來,但兩人的關係頂多隨著時間的推移由主仆成為了朋友,繼而成為無話不說的朋友。直到有一天中午飯的時候,楚秋說他在三峽廣場遇到了一個女孩,中學時期的同窗,是自己曾經暗戀過的對象。
季心藍在那一刻突然有種被騙的感覺,之後才發現原來自己什麼都不是,即使是被騙也都是自己騙自己,她昨天回家的時候在地下商場裏看到一個很可愛的手機感應鏈,是一個鑲嵌了粉紅桃心的玻璃球,雖然已經過時很久,但還是奢侈了一把。季心藍想把它送給楚秋,因為楚秋剛剛買回一款紅色的手機,碩大的機身上麵光禿禿的什麼都沒有,但她現在感覺那個東西很拿不出手,楚秋看上的女孩是個大家閨秀,是文化人,是大律師,而自己隻是一個外地來的打工仔,連字都寫不好的小保姆,這道題對於誰來講答案都甚是明顯,但她還是想見一見這個女人,從楚秋嘴中得知這個女人經常到三峽廣場的那間露天咖啡屋裏,所以她也接連幾天在三峽廣場轉悠著賣玫瑰,哪怕是在幾乎看不到任何情侶的正午,接近一個禮拜她都能注意到一個戴著墨鏡的女人陷在那間咖啡館的藤椅中,麵朝著那座景觀橋,桌上擺著一杯很高的飲料。而且季心藍還在飲料的旁邊看到一款紅色的手機,和楚秋用的是同一型號。
應該就是她了。季心藍想,她在準備上前的時候先拿出手機來當作鏡子照了下,那條被拴在自己手機上的鏈子耷拉著,她就看到一個圓形的玻璃球在她臉上蕩過來蕩過去。
“對不起,我不需要。”在季心藍還沒走到蘇葉的跟前時,這個女人就吐出一個氣泡,將自己完全包裹在了裏麵,似乎想要排斥掉一切外麵的東西。
季心藍剛想解釋一句,站在蘇葉身後的一個男人突然開口說話,“我想,你很需要。”那個男人先將手中一杯紫色的飲料放到圓桌上,然後從錢包裏抽出一張一百塊的鈔票,遞到季心藍的麵前,說,“你手上的這捧花我全要了,我想這錢應該夠了。”
季心藍還沒回過神來,手中那捧玫瑰就擺到了身前這個女人的麵前,和她紅色的手機放在一起,圓形的桌麵連成一片紅色的海洋。
此刻男人已經坐到了女人的身邊,季心藍則躲到他們兩人身後的草叢外圍,她先是聽到那個男人的聲音。
“我想咱們還是應該好好談談,總是躲起來並不是辦法。”
“我沒有躲起來,隻是不想見你。”
“我知道有些事情你無法接受,有時候我自己也很難想明白,你想要的究竟是纏繞花瓶的紋飾,還是瓶中的清水抑或是泥土,我承認自己是塊泥土,因為我想和包裹自己的花瓶一起讓枝頭的鮮花變得更美。”
“我不懂你在說些什麼,我隻是和你和Missa的離婚代理律師,之前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工作,如有得罪的地方還請多多諒解……”
“小葉,你不應該這麼想,我們之間是有感情的,這個我們兩個都……”
“好了,你不要再逼我了。”蘇葉的情緒有些激動,她急促的呼吸將擺在桌上的玫瑰花瓣吹得不停搖動,“不要用‘我們’這個詞語,錯誤的命題,是永遠得不出正確結果的。倒回頭才發現,寫錯的是方程式,而不是數字。”
季心藍看到蘇葉準備起身離開,下意識朝旁邊側了下身子,她透過草葉的間隙隱隱約約看見那個男人將蘇葉一把拉住,隻是蘇葉的態度甚是堅決,似乎沒有絲毫考慮的餘地,但念在力氣太小無法掙脫,隻得不情願的坐到椅子上,手還拉著挎包的肩帶,做好了隨時離開的準備。
男人看蘇葉的情緒穩定了一些,吸了一口飲料,很平靜的說,“難道你已經做好再去重新開始另外感情的打算了?”
“是的。”蘇葉回答的恨幹脆,這倒出乎了男人的預料,卻和站在不遠處的季心藍想的答案一摸一樣,她對接下來的交談內容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雛形,但還是很認真的聽了下去。
“你沒發現我最近一直都在這裏坐著嗎?其實我是在等一個人。”蘇葉很挑釁的說,這句話在說出口之後她又有些忐忑,因為她沒想到自己變成一個如此尖刻的女人。
“哦。”男人默默的聽著,並沒有顯現出應有的不安。
“難道你不想知道我在等誰嗎?”蘇葉試探性的問。
“如果你想讓我知道的話自然會告訴我,如果你不希望我知道,即便我一再追問你也不會透露半句的。所以這不是我想不想的問題,而是你說不說的問題。”陳永仁顯現的很鎮定,一直盯著蘇葉看。
倒是蘇葉有些狼狽,不知該如何回答,她感覺現在解決問題的唯一辦法就是有一方必須要消失掉,她再次準備起身離開。
“你放開我!”蘇葉甩掉應聲而起的陳永仁的手掌,“我是不會和你在一起的,我家裏也不會同意我和一個離過婚的男人交往。請你遵循上次的諾言,最後一次。”
“上次我們說過了再見的。”陳永仁說,“所以我才來找到你,不能不見。”
“你這是在狡辯,放開我。”蘇葉很痛苦的掙脫著,“再不放開我就叫人了!”
“我知道你在逃避,沒用的,我也試過,倒還不如坦然些。”陳永仁放開蘇葉的手腕之後依舊尾隨著她一直走出好幾步,邊走邊發表自己的言論。
“你今天不用上班嗎?”蘇葉突然轉過頭來質問他。
“不用。”
“你說謊,趕緊回公司吧,在外麵瞎晃被人撞見不好。”蘇葉說。
“好吧,再見。”陳永仁說。
蘇葉怔怔的看著他。
“再見。”陳永仁又說了一遍。
蘇葉還是沒有回答,她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蘇葉又想趕緊溜掉,她發現自己真是養成了一個不好的毛病。
這次她成功的逃脫,陳永仁沒有再次抓住她,當然他也聽不到蘇葉口中輕輕念出的“再見”,那像是掛在樹梢的鈴鐺,微風刮過聽不見它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