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心藍從菜市場急急忙忙趕回楚秋的家裏,今天要給楚秋做紅燒肉,這是楚秋最喜歡吃的一道菜,現在眼前還浮現著當初楚秋看到端上桌麵的紅燒肉那般貪婪的樣子,完全就是個小孩子嘛。其實和楚秋待得時間久了會發現他一直都沒有長大過,從他的臥室就能看出來。臥室是一個人最秘密的空間,當然也是最真實的地方,臥室裏絕對不會有與這個人性格相悖的東西存在,那裏會是他全部的袒露。
正對著屋門的牆上還掛著日本動漫人物的海報,至今為止仍會不斷的更新,他每次貼上新的海報時並不會把舊的那些扯下來,也不會完全覆蓋,都至少會露出一半,就這樣一層層疊在一起。他的桌子上會整齊碼放著許多小說,很多本連塑封都沒有拆開過,後來才知道楚秋一般都隻在電腦上看小說,碰到十分喜歡的就會到書店買下來,隻作收藏。他的書桌上一般都很是雜亂,成摞的小說擺放在右手邊,左手邊會放一個水果盤,果盤裏零食從不間斷,但一般都以幹果為主,花生腰果核桃之類。楚秋從不喝白開水,但喜歡泡東西,茶葉並不經常喝,以檸檬和菊花居多,哪怕是在冬天。他總是感覺自己火氣很大,平常很少吃辣椒,但在這座潮濕的城市很容易患上關節炎,而且他還喜歡蹲在椅子上,像個猴子一般蜷在那裏,在沙發上看電視時也是這個樣子,時間久了膝蓋又酸又麻,季心藍提醒過他很多次,但他壓根不予理會,最匪夷所思的是季心藍也逐漸養成了這個習慣,她在回到自己家裏的時候也會蹲在椅子上,最近她又接了一個工作,就是幫一家飾品店繡十字繡,每天從楚秋這裏收拾完回家都會到很晚才睡,這樣的話她就會一直蹲在椅子上,深夜了倒在床上,摸著依舊不能打直的酸酸膝蓋睡去,像是有楚秋的陪伴一般進到夢鄉。
把紅燒肉架到高壓鍋上之後,季心藍開始簡單打掃起這間房子,客廳的茶幾上還有昨晚吃剩下的水果盤,旁邊的垃圾桶也該倒掉了,把水果盤洗淨之後又把茶幾擦幹淨。她推開楚秋臥室的門,發現對麵的牆上又多了幾張新海報,默默的笑笑,先拉開窗簾打開窗戶,外麵天氣陰的厲害,剛剛下了一場陣雨,屋子裏很悶,像一個密不透氣的蒸籠,水蒸氣都緊緊貼在了房頂上,聚集得多了連房間裏麵都會下起雨來。房間裏並沒有因為窗戶大開而敞亮一些,幫他整理好床鋪,把桌子上的煙灰缸以及灑落的核桃殼放進一個塑料袋裏,煙灰缸拿到廚房去洗淨,剛打開水龍頭就聽見了開門的聲音,今天回來的倒挺早,季心藍手都沒來得及擦就往客廳跑,視線射向門前時腳步僵硬在那裏。
楚秋的後麵跟著蘇葉,兩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笑。
蘇葉看到季心藍從裏麵跑出來,先是怔了一下,她並沒為一個女人出現在這裏而驚奇,而是她感覺麵前的這個人似乎打過照麵。
“這是我以前提起過的那個朋友,中學同學,蘇葉,現在可是大律師了,那,這個是……是來幫我收拾屋子的一個……一個遠房的親戚,從外地來的,呃,她來這可算幫了我大忙了,做飯洗衣服的全是她忙活……對了,她叫季心藍。”楚秋總算把這糾結的關係介紹完了,如果不是蘇葉要求,他壓根沒想到要把她領到家裏來,他發現蘇葉從進門時候起目光就沒離開過季心藍,到沙發上坐下了也是,季心藍忙進忙出端茶倒水,像是主人在招待客人一般。
“你的名字真好聽。”蘇葉眯著眼睛,笑著跟正在泡茶的季心藍說。
季心藍隻是輕輕的說了聲謝謝,臉已經紅了半邊,這一點她自己都沒弄清楚到底是怎麼搞的,自從剛才這個女人進來的時候,季心藍就渾身上下不舒服,她腦海中閃現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躲起來,之後楚秋介紹說自己是他遠房的親戚,這個稱謂不知道是該欣喜還是慪氣,楚秋是在照顧自己的麵子嗎,她沒大看出來,不過總比把自己說成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強很多,但蘇葉卻對自己這個可有可無的人很感興趣,她先是對端上來的水果盤評價了一番,問這西瓜怎麼切成這樣的,又問菠蘿在哪裏買的,之後對她用檸檬泡茶感到新奇,問那檸檬是直接切完放進去嗎,季心藍說她一般都是先用糖拌完放冰箱存一段時間,那樣可以去除掉檸檬的一些酸澀味道。蘇葉又聞到了廚房裏紅燒肉的味道,和她討論了下怎麼做菜,其實蘇葉是連菜刀都沒拿過的,但她對吃什麼怎麼吃還算有些研究,當她知道楚秋喜歡吃紅燒肉的時候也大吃了一驚,楚秋隻是憨憨的笑。
晚飯他們就幹脆在家裏吃了,這是季心藍到楚秋這裏來之後,家裏接待過的第一個客人,季心藍幾乎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看家本領,把家裏能拿來下鍋的材料都用了一個遍,其實蘇葉也是個淡口味的人,和楚秋如出一轍,很沒有本地人的風範,而季心藍是從北方來的,做菜稍微帶了點北方的口味,倒是蘇葉吃上去感覺還不錯,而且季心藍還精心煮了一鍋八寶粥,雖不是什麼好東西但在這也算是稀罕物,南方人吃米飯居多,一般在外吃飯都不會見到這東西,蘇葉連喝了兩碗,驚呼季心藍好手藝,這時候季心藍才放下心來,她完全將自己當作了一個女主人,她是在招呼一個遠道而來的客人。
吃完飯之後,蘇葉幫忙收拾碗筷到廚房裏,對楚秋廚房裏的聲控感應燈煞有興趣,她問季心藍那燈怎麼連燈罩都沒有,而且每當啟動的時候還閃出火花,有些不安全。
季心藍望到那暴露在外麵的燈管,感覺到自己手指上的傷口又在隱隱作痛了。她讓蘇葉去外麵客廳沙發上休息,自己一個人在廚房裏洗洗涮涮。季心藍做事動作很輕,有時候那燈都會不經意間就滅掉。如果一直沉默下去,連頭頂的燈管都不會施與明亮的光線。季心藍心裏想著,狠狠跺了一下腳。
廚房裏又充滿了光亮。
晚飯之後,蘇葉又小坐了片刻,和楚秋扯著一些不著邊際的閑話,兩人時不時發出會心的笑,那笑聲就像是商量好的一樣,連音符的抑揚頓挫都跑在一條軌跡線上。季心藍隻是在旁邊剝著鮮花生,楚秋的書桌上總少不了這個,她經常會一大早跑到很遠的菜市場上買小販車上的鮮花生,超市裏的都要差上很多。她偶爾瞅一眼身旁的落地鍾,鍾擺答答發出聲響,伴隨著已經在窗外逐漸化開的濃稠夜色。
蘇葉拿出手機看了一下,好像回複了一條短信,她現在才發現時間已經不早了,於是起身準備回家,楚秋執意要開車送她,同時對季心藍說,“順道,也把你送回家吧。”季心藍溫順的點了點頭,換好鞋子跟在兩人的身後。外麵的雨已經停下多時,地上綿延著大片的積水,像一處處用溪流串聯起的湖泊,天空像一麵蒙上水汽的玻璃,模糊透過幾片雲彩的影子。蘇葉很自然的坐在了汽車的前排,季心藍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被冷落慣了的人,好比貨車載鬥裏的磚塊,哪怕路上顛簸掉下幾塊也無從知曉,多一塊少一塊都是無所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