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不好使了,如果不是今天你叫住我,即便是在大街上麵對麵走過,我都不一定能認出來你,女大十八變,這話真不假。”楚秋說話聲音倒顯得很是成熟,有種久經世故的老態摻在裏麵,聲音從嘴邊出來時你能感覺到它在緩緩的下沉,下沉,鋪開在桌麵上,圓形的玻璃就化成一片波光粼粼的湖麵,從湖心開始朝外蕩漾著波紋。
“哎,我不行,老了,臉上都有皺紋了。”蘇葉咯咯的笑了,“誰像你啊,風華正茂的小青年,容貌真是一點都沒變化,哎,你怎麼保養的啊?教我幾招。”
楚秋隻是淡淡的揚起嘴角,如若是旁人肯定不會注意到那是他在微笑。蘇葉發現楚秋沒有以前那樣愛笑了,青澀年華那肆無忌憚的笑,在他這裏已經泯滅了痕跡,如果要說他成長的一麵,這也或許會成為一個方麵。
“你現在在哪裏工作呢?看起來很像是個OL?”楚秋微微一挑眉毛。
“在一家律師事務所裏,小角色,養家糊口唄,你呢,混得怎樣了。”
“我?”楚秋的眼珠在眼眶裏打了半個轉,最後微微閉上眼睛,又勉強著睜開,眼皮之間像是由一個木杆支撐著,似乎隨時都會斷掉。
“瞎混唄,哪有什麼固定的,你也知道,要想在這座城市待下去,沒有關係和鈔票是行不通的,而且往往需要兩者兼具,我們這些市井貧民哪有什麼資格呢。”楚秋說的很是辛酸,蘇葉感覺他一定經曆了些許磨難,這些都是從表麵所無法看穿的,告別之前兩人互相留下了聯係方式,很不湊巧的是不久之後蘇葉的手機就被人偷去了,像是刻意在拆散那座好不容易搭建起來的鵲橋,不讓他們再次碰麵一樣,可蘇葉堅信,她和楚秋,一定會再次相遇。
蘇葉又連續好幾個下午都待在那個露天的小站,幹脆也不去看什麼雜誌報紙,隻是將目光定格在那架橋盡頭的地方,她知道那家夥還會出現的,戴著拉風的墨鏡,紫紅色的頭發,白皙的麵龐。隻是一連很多天之後都沒見到,當她又一次失望的時候,一個賣玫瑰花的女孩走了過來。
季心藍。
“所有的結局都已寫好,所有的淚水也都已啟程,卻忽然忘了是怎麼樣的一個開始,在那個古老的不再回來的夏日。”
自從季心藍來到這座城市之後,她就沒過一天舒坦的日子,還沒走出火車站站台的時候手機就被偷走了,那手機雖然不值幾個錢,但裏麵有很多季心藍甚是珍貴的東西。而且開始的一陣,季心藍像所有初來乍到的外地人一樣,不適應這裏的天氣,咽不下這裏的食物,聽不懂這裏的方言。她是想到這個城市來找個能容納自己的落腳點,這麼大的一片林子,總能找到一個可以建窩的枝椏吧。這自然是她來到這座城市之前的想法,但之後卻發現枝椏確實很多,但適合自己的卻是沒有。要麼枝椏分叉角度太大位置太高,而自己的窩又很小,盛不住;雖然枝椏分叉小位置低,卻需要諂笑獻媚,但她發誓不做出賣自己肉體的行當,雖然那樣賺來的金幣也不會貶值,但卻讓她感覺自己在一點點的低賤,低到腳下一帶而過的塵埃裏,浸濕的泥土裏,石板掩蓋的下水道裏,發臭的廢棄深井裏……
她做過看護小孩子的保姆,但最終因為經驗不足而被辭退。她很喜歡孩子,也覺得那確實是一件很適合自己的工作,隻是沒有人肯拿著自己的骨肉來給她長經驗,於是她換了一戶又一戶,最多的一家待過半個月,但半個月裏那孩子的腿上額頭上多了兩塊淤青,都是因為季心藍的一不注意,主要是她沒想到隻是那麼一小會的出神,隻是一小會的出神。
倒是這帶孩子和人這一輩子有那麼幾分相像,往往隻是神經稍微的偏離軌道,就有可能迎來你不曾預知過的站台,你走下列車才發現這個站台沒有任何指示牌,麵對四個通道口不知究竟該踏上哪一層階梯,怕了。
因此季心藍決定再也不去做保姆了,她隻得每天從花卉園買來一把玫瑰,然後到三峽廣場穿行於那一對對甜蜜的情侶。但即便是一天下來也不會有太多收獲,她發現那些真心相愛的情侶即使男人看見捧著玫瑰花的小姑娘扭頭就走,那個被他牽著手的女人也不會有半點生氣,甚至還會朝自己投來厭惡的表情,兩人依舊親昵依偎。這樣的女人不需要男人為她花上五塊錢去買一支玫瑰,倒還不如買上兩根冰棍你一口我一口更實際些,隻有那些沒安全感的女人才會吵嚷著要買玫瑰,其實她要的也不是浪漫,而是想朝身邊的人昭示自己的地位,也隻有那些心懷鬼胎的男人才會主動買花討女友歡心,因為隨隨便便在路邊上買花的男人,保不齊哪天就隨便在路邊上采花。
季心藍從來沒有談過戀愛,但她卻目睹過無數的分分合合,當然接觸最深的自然是自己的父母,這對結婚二十多年的夫妻最後還是在婚姻這句話結束之前就劃上了句號,這個句號並不圓滿,而且有棱有角,像是一塊肥皂在經曆了從低處爬上巔峰又跌落下來般,渾身沾滿洗不淨的沙質,本來由圓潤弧線搭就的軀體變成了現在這副殘破不堪的模樣,這究竟要怪感情太脆弱還是要怪世道太艱難,恐怕兩個人的心中會有不一樣的答案。
季心藍接到那個男人電話的時候,已是臨近深夜,廣場上已經沒了晝時的熱鬧非凡,那個男人說從她以前的雇主那裏得到的電話,說自己單身一人,工作繁忙,希望她能來自己的家裏做保姆,不看管孩子,隻是打掃衛生和做飯。季心藍毫不猶豫就答應了,雖然月薪不高,但至少那是一份穩定的收入,自己賣花多多少少總是太難以把握,為此,季心藍激動的一晚上都沒睡安穩,她回想著自己以前哪個雇主會如此熱心腸,還設想著這個男人究竟會是個什麼模樣。
但第二天見到時卻讓季心藍有些難以接受,這哪是什麼男人,明明就是個大男生,隻是聲音有些成熟沙啞,看人的眼神泛著不可捉摸的光。男孩的家裏也沒有季心藍想象中的那麼淩亂,作為一個單身的男生來講能保持成那個樣子已經很是不錯了,而且積壓的衣服也隻是一身而已,像是剛剛替換下來的。男孩說他叫楚秋,是剛剛畢業的大學生,現在一家公司做臨時工,因為公司比較遠而且必須要將自己業績提上去,而他很討厭在外麵吃飯,這或許是一個怪癖,自己回家做飯又來不及,隻好請一個保姆。
季心藍才不在乎他的那些理由,隻要有一個落腳的地方,她就很心滿意足了,而且她的出租房到這個地方有直達的公交班車,來回很是方便,甚至她還能抽出一點時間來去三峽廣場賣花,因為楚秋並沒有要求她一直待在家裏,況且他所住的地方距離三峽廣場隻有一站地的距離,她很高興,但似乎每一個毫無征兆的笑臉背後總要發生一些什麼,她也沒有例外。
隻是於她身上發生的這件事情似乎有些不可思議,季心藍喜歡上了楚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