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素的巧手完全不遜於家裏的專業廚師,即便是水煮蝦、釀豆腐皮之類的家常菜,在他吃來,都別有一番滋味。而且,心素心思細膩,知道他有輕微哮症,不但燒菜少油膩,少麻辣,還經常變換著給他煮各種潤肺的湯煲。銀雪耳蜜柑湯、白蓮百合糖水、木瓜花生排骨湯……
縱使簡庭濤不愛甜食,對心素的一番心意,也無從拒絕。漸漸地,談不上喜歡,倒也習慣上了每天夜裏的這一餐。
他的衣物,幹洗熨燙,也全部由心素打點。每日清晨,在他出門前,總是幫他搭配得妥妥當當,不用他費半點心。讓素有潔癖的他每天在穿上幹淨衣服的時候,總感覺有點不一樣的淡淡妥帖。
每當簡庭濤晚上看公文出來小憩,總是看到心素安安靜靜地,要麼在廚房忙碌,要麼在客房熨衣服,要麼窩在客廳的沙發上看書,看著她苗條纖細的身影來來去去,看著她溫婉恬靜淺淺笑意的麵龐,他的心底總是不由自主湧上一種滿足感。
有家的感覺。
原來,彼此在身邊,無論身處何地,都是滿滿的盛不下的幸福。
縱使無言,亦可意會。
一個周末,簡庭濤抽空帶心素去郊外兜風。算起來,從他們結婚那年起,很少一起出遊。回程的時候已是下午,心素有些倦了,靠在座椅上微微閉眼。簡庭濤找出車上備用的毛毯,“你先睡一會兒。”他替心素蓋上毯子,順便為她順了順長發,卻看到那個滑出衣襟的小墜子,在心素纖細的脖頸上微微一蕩。
那一蕩,不經意地漾進他已漸漸平靜的心湖。
他看了好久,半晌之後,“心素……”
心素仍閉著眼,卻下意識往他身邊靠了靠,想睡得舒服點,“嗯?”
簡庭濤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背,“沒事,你先睡。”
靜謐的湖邊,夕陽西下,點點篝火已經燃起,三五成群的人們。
不知道過了多久,心素睜開眼,她先是眨了眨,接著,她看到一個人影背對著她靠在車窗前,手中還夾著一支煙,她輕輕地道:“庭濤——”
簡庭濤回身,臉上的若有所思幾乎是瞬間隱去,換上了淺淺的笑,“醒了?肚子餓嗎?”
心素搖了搖頭,她指向不遠處的半地下冰場,“我想去。”
溜冰場內寥寥數人,現在並不是滑冰的好時節。不諳此道的簡庭濤坐在場邊注視著冰麵上的那個人,淡施脂粉馬尾辮高高紮起的她,簡簡單單穿了一件白色襯衣及黑色七分褲,如風般滑過,衣袂飄飄。她不看他,而是在場內做著各種不同的旋轉花式動作,忽而前傾,忽而左右轉圈,忽而不斷快速滑動,姿勢優美,翩若驚鴻。一兩對手牽手的小情侶在她身邊閑閑溜冰,間或回過頭來竊竊私語一番。
簡庭濤看著心素顯然是刻意的表演,微笑。他的心素,在他麵前,也有如此爭強好勝不甘人後的一麵。
突然間,心素如翩飛蝴蝶般快速滑到他麵前,俯下身攀住他的肩頭,附著他的耳朵輕輕地道:“生日快樂。”她腳下輕輕一點,旋即滑開,在前方不遠處朝他微笑。
他一愕,隨即心底一陣淺淺的暖意。
他裝作忘了,可她還記得。
晚上,簡庭濤跟心素出了電梯,赫然發現門口站著兩個人。是洵洵儒雅的關教授和大腹便便的蕭珊。關教授的手上,還拎著一個精致的蒲籃。
四個人乍一見麵,都是一愣,關教授的眼睛,更是膠在了簡庭濤身上,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他,厚厚鏡片背後的眼神裏,掩飾不住的詫異。
蕭珊看看情形尷尬,怕出什麼意外,連忙開口圓場:“都別站著了,先進去再說吧。”她意味深長地看了心素一眼。
小客廳裏,關教授跟蕭珊坐在沙發上,心素坐在餐桌旁,簡庭濤一直安坐在她身旁。
一時寂靜,就連見慣大場麵的簡庭濤也沒有開口。顯然,大家都不知該怎麼啟齒。
又靜了半晌,還是蕭珊說話了:“呃……心素,你爸爸說你愛吃新鮮草莓,特地給你送過來的。”
心素低低應了一聲,悄悄睨向自己的老爸。一向在自己老爸麵前十分嬌縱的她,還從來沒這麼忐忑心虛過。
是的,她跟簡庭濤複合的事情,包括近來發生的所有一切,她還一個字都沒跟老爸說。蕭珊就要生了,狀況百出卻逞強站講台站到肚子陣痛的那一刻,素來不管事的關教授忙得焦頭爛額,除了打電話詢問愛女情況和偶爾見見麵之外,也還真的沒太留意女兒最近的變化。七竅玲瓏的蕭珊自然也不會主動提。
所以,當關教授猛地看到自己的“前”女婿居然跟自己的女兒在一起,而且狀似親密的時候,深受震撼之餘,現時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沉默。他開始細細打量這兩個人。
心素一直低著頭,簡庭濤的唇邊卻一直帶著淺淺的刺眼的笑。他一直看著關教授,沒有絲毫的局促。
片刻之後,在簡庭濤的目光暗示下,聰明無比的蕭珊找了個理由催著心素跟她一起進了房間,留下簡庭濤單槍匹馬對陣關教授。
在寶貝女兒麵前無論如何嚴肅不起來的關教授終於沉下臉,“這到底怎麼回事?”他看簡庭濤始終不順眼,三年多前,不顧一切拐走了他心愛的女兒,害他傷心了好久。後來,最可恨的是,害心素傷心,害她生病卻不聞不問!好不容易女兒跟他和好了,這個人又來糾纏不清蓄意破壞!
有錢又怎樣?了不起嗎?他祖上還當過宰相呢!車馬仆禦,照耀京邑,遞相誇尚,榮耀無比,還不是如雲煙流水消散殆盡。
簡庭濤微笑,十分尊敬地道:“爸——”
關教授擺手,“不要這麼叫我,我當不起,”他刻意跟他劃清界限,“現在,你跟心素已經……”
臭小子!
想當初,跟心素有合法婚姻的時候,賈月銘那麼軟語溫言,那麼殷勤上門寒暄,都沒讓他有機會到跟前叫一聲爸,現在還來套磁,休想!他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不被珍惜棄如敝屣,想來他就心痛!
簡庭濤絲毫不在意他不善的神色,繼續微笑,“爸,我跟心素……”他趕在關教授皺眉發火之前,極為迅速地道,“已經複婚了——”
他毫不意外地看到對麵的那個人迅速石化,心裏隱隱有絲頑童般的得意,仿佛偷到了花農視為珍寶的花朵。
關教授重重喘息了一聲,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震得幾乎失神。
心素……
跟眼前的這個人……
他眉頭皺得幾乎可以打結,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邊豎起耳朵,一邊不確定地問道:“你是說……”
簡庭濤大方點頭,“一個多月前,我們已經辦妥了複婚,”他打量了一下關教授,刻意地問,“怎麼,心素沒告訴您嗎?”
關教授繼續皺著眉,板著臉,一聲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