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心素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明媚的眼光透過淺米色的窗簾,隱隱灑了進來。一年來,她第一次睡得這麼晚,這麼沉,這麼愜意。
她先是一驚,隨即釋然,今天是周末,不用上班。她的視線轉回到床上,動了動身體,突然間感到有點不對勁。她的身旁,多了一個原本應該在客房床上的枕頭,枕頭上,還有小小的凹痕。她下意識湊上前去嗅了嗅,淡淡的煙草味。
嗯……她想起來了,昨天,昨天……
簡庭濤送她回來,後來,很晚了,再後來……
她輕輕呻吟了一聲,將頭埋到了枕頭裏。
突然,門口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醒了?”
心素循聲看去,是穿著一身淺色休閑服,略帶慵懶地靠在門邊的簡庭濤。
她一窘,將頭埋進被子裏。
簡庭濤慢吞吞地走過來,在她身邊坐下,掀開被子一角,“懶蟲,起來吃午飯。”
心素眨了眨眼,一邊伸手去撈被子,一邊低聲嚷道:“你先出去。”
簡庭濤屏了屏息,隨後伸出修長的手指,在她纖細的頸邊輕輕劃過,似笑非笑地道:“傻瓜。”他慢條斯理地拿起床邊的衣服,一本正經地道,“我幫你。”
心素大窘,幾乎有些結結巴巴地道:“……不……用……”她徒勞地想要去搶衣服。
簡庭濤幾乎隻是一隻手就輕鬆地攔住她,他伏低身體,俯向心素,幾乎觸到她的鼻尖,“真的不用?”他的眼裏有微微的笑意。
心素咬牙,一個字一個字地道:“真、的、不、用。”
可惡!他就是算準了現在的她別說起來了,就連動都不敢動,才敢故意這麼逗她。這個簡庭濤,還是和剛結婚那年一樣可惡!
簡庭濤挑了挑眉站了起來,終於寬宏大量心胸開闊了一把,“那好,兩分鍾之後,如果你還沒好,我再進來。”
某人施施然出去了。
等到心素推門出去,嚇了一大跳。簡庭濤坐在她的小餐桌旁,聚精會神地盯著筆記本電腦,在看著什麼,旁邊堆了一堆文件,還有一杯香濃馥鬱的咖啡。
她一愣,有些狐疑。她縱使稀裏糊塗,也不記得他昨天曾經帶了筆記本過來。她目光轉了轉,更是一愣。在客廳的小沙發上,放著幾個裝衣服的大服裝袋,明顯是全新的。
她看著房間裏除她之外的那個人,一直心無旁騖地盯著電腦,手指間或如翻飛蝴蝶般敲擊鍵盤,間或端起咖啡輕抿一口,仿佛她不存在,一時不便開口相詢,腦子裏一片暈乎乎的,便下意識往廚房間走。
進了廚房門,她接著發愣。她那個不算大但平素非常整潔的流理台上,滿滿當當地堆滿了一碟接一碟的精致菜色,旁邊是一大包調味料,還有幾盒卡布其諾咖啡。
簡庭濤的最愛。
她揉揉眉心,決定去洗個冷水臉,清醒一下。
兩分鍾之後,簡庭濤終於如願以償地聽到了一聲低低的驚叫。他微笑了一下,慢慢踱過去。
心素盯著梳洗架,眼中滿是困惑。原先錯落有致擺放著護理品的梳洗架上,不知什麼時候,居然塞了滿滿當當一層的男士護理用品:電動牙刷,剃須刀,須後水,男士沐浴露,男士洗發露,男士古龍水,運動香水……
應有盡有。
好幾條新毛巾,大大咧咧地占據著她原本十分寬裕的毛巾架,仿佛向她宣告著什麼不同尋常的信息。
她轉身,看著靠在門框上朝她微笑的簡庭濤。簡庭濤慢條斯理地先遞給她洗臉巾,示意她洗完臉,然後,將她帶到廚房間,好心解釋給她聽:“媽說你好久沒吃過家裏的菜了,讓人特意送過來的。”
心素點點頭,賈女士的好意她十分心領,然後,她看了看那台電腦。
簡庭濤繼續慢悠悠解釋:“我有一陣子不在公司裏,誠嶽送來的幾份急件,要趕著處理。”
心素微微蹙眉。
嗯,兩個。
她的目光,又轉向沙發上的那些服裝袋。
簡庭濤心有靈犀不點通地道:“昨天的衣服……”他含蓄地道,“不能穿了,所以,我讓柳秘書新買了幾套,連同洗漱用品一起送過來。”
心素臉微微一紅,兼暗暗呻吟。
還有什麼人,是不知道的?
簡庭濤看著她,唇邊繼續噙著笑。
的的確確沒有什麼人,到現在竟然還不知道。
老媽、大廚、司機、封特助、柳秘書、小鄺秘書,還有她背後形形色色的若幹人等……
他一早下樓去閑逛了一圈,那個看上去憨憨厚厚的大廈管理員山東老伯,看到穿著休閑服的他,也心照不宣地直衝著他笑。就連他打電話給葉青承詢問情況時,也“無意中”讓對方知道,他昨天晚上,很是成功地留了下來。
嗯,他的確是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的不小心。
心素從來不知道,簡庭濤居然還很有愚公移山的精神氣質。因為她那個小公寓的東西,逐漸開始多了起來。
客廳裏,多了幾盆名貴花卉。書房多了一堆一堆的文件,後來,簡庭濤索性又搬了一張書桌過來,成日累月的上麵堆滿了書籍哪文件哪什麼的,還霸道地連動也不準心素動。
家裏開始零星出現他的衣物,起先是一雙鞋,一件襯衣,或是一套西裝。後來,有一天,心素趁著天好,到客房去翻曬衣物,打開壁櫥一看,大吃一驚之餘恍然大悟,原來,滿滿當當地已有大半壁江山被鵲巢鳩占。
她無奈,認命,一件一件搬出去。
就這樣,她的生活連同她的空間,逐漸逐漸被蠶食。除非有實在推不掉的應酬,每逢下班,突然就戀起家來的簡先生必來她公寓報到。大咧咧地毫不羞愧地大肆占領她的地盤,如同到了自己家般自在。
時間久了,心素隻好習慣,習慣到某一日開了門,看見兩名不速之客懶洋洋躺在地板上,似睡非睡略帶不屑地斜睨著她時,她也能安之若素。那是簡庭濤從孩提時代就豢養的兩個寶貝,碩大無比的兩隻巴西綠毛龜。吃飯睡覺玩耍,從來隻認簡庭濤,也從來不把她放在眼裏。即便來到她的地盤,靠她定期喂食,對她依舊愛理不理。
讓心素是又好氣又好笑。
不過,她心裏對簡庭濤還是有幾分感激。感激他的體貼。感激他不急著逼她回去住,而是不動聲色地給她時間,給她空間,或者說,給他們兩人一個機會,去過平凡的,如世間絕大多數夫妻般平淡而溫馨的生活,以致她逐漸習慣並喜歡上了這樣的生活。
每日下班,買幾樣菜,回家琢磨菜譜,燒好後等簡庭濤回來,圍在小餐桌前,談談一天的瑣事,品評一番,再一起出去遊曆,散步,聊天。
這樣的生活,她似乎從未經曆過。自結婚那天起,她基本上很少親自下廚。家裏有現成的廚師,簡庭濤忙碌不堪,陰差陽錯地似乎直到現在,他一直知道心素廚藝頗佳,但是,原來直到現在他才發現,她的手藝竟好到出乎他的意外。他終於明白葉青承在他家吃過飯後,出門的一瞬,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那一句話:“庭濤,你無意中撿到塊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