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一天，年輕的女教師彩霞和小學生曉飛在教室裏相遇了。預備鈴響，各就各位，然後開始檢查作業。每天，彩霞老師都布置很多作業。表姐說過，成績的取得，是摳出來的。表姐還說，你不布置，別人照樣布置。每天，彩霞老師都檢查得很認真。今兒個是抽查，彩霞老師要求學生把作業攤開到桌子上。
曉飛不怕老師檢查作業，老師布置的作業，都能按時完成。曉飛算不上一個乖乖娃，但老師布下了天羅地網，由不得你不做。所以曉飛雖不乖，但還算規矩。曉飛規矩的另一個原因是聰明，別人需要很長時間完成的作業，他屁大工夫就完成了。每天下午放學，曉飛和鄰家小女孩紅雲都是趴在門前的大石頭上先把作業做完，然後才開始玩耍。紅雲笨，不會的地方得請教曉飛。有一次，倆人鬧別扭，使性子不問，結果被老師點出了好幾處毛病。一問一教，紅雲的作業常完成得很晚。慢工出細活兒，紅雲的作業常被老師當樣板在班上傳閱。她乖乖女，書寫極其工整。曉飛的作業卻一次沒被傳閱過。快的副效應是潦草，常常，老師指點著問，這是啥？天書嗎？
彩霞老師環視全班，目光如探照燈。探照燈掃描到了曉飛，略略一頓，又過去了。這孩子是個免檢品，作業不會有大問題，就是書寫太草，彩霞老師心中想。一番掃描後，彩霞老師抽查了紅雲一排。這一排中有幾位前幾名，比如紅雲。這幾個前幾名中有幾位比較笨，還比如紅雲。
檢查開始的同時，曉飛觸摸到了書包裏的哨兒。作業在彩霞老師手上一頁頁翻過，哨兒在曉飛手中一遍遍摸過。作業完成得很好，彩霞老師越看越高興；哨兒很誘人，曉飛越摸越想吹。終於，忍不住，手捂緊，嘴邊摩挲，輕輕試吹。一不小心，氣息突大，聲音尖利，唧兒——
叫聲驚嚇了彩霞老師，她抬頭查看。眾人也都尋聲觀望。是曉飛！彩霞老師讓站起，繳出東西。曉飛站起，低頭，一聲不吭。眾人關注著事態的發展。彩霞老師騎在虎上了，有點兒難下的尷尬。難下也要下，彩霞老師不能裝糊塗不了了之，不會玩幽默輕輕化解，隻好鐵血選擇全麵排查了。書包裏，沒有；口袋裏，沒有；一抬頭，得來全不費工夫，竟握在手中。彩霞老師伸出手，攤開在曉飛麵前。曉飛視而不見。片刻停留，翻手如鉤，咬住目標。掰掰複掰掰，取出，一看，嘿嘿一笑，揮手扔掉。哨兒穿過窗戶，劃了個優美的曲線，落到教學樓下。
草草檢查完作業，彩霞老師開始上課，惱惱的，汗汗的。稍稍緩緩勁兒後，彩霞老師邊講課邊偷窺曉飛。曉飛怒目老師，脖子硬挺，噘著嘴，握著拳，大雪壓青鬆，青鬆挺且直。可憐天下師長心，彩霞老師心軟了。經過一番鋪墊，臨時設計個問題，一個簡單的提問給了曉飛。學生畢竟是孩子，彩霞老師想找個台階，安慰幾句，讓坐下算了。哪知曉飛不領情，生生地給了一句，不會！彩霞老師誘導說，會多少答多少。曉飛還是生生的，不會！紅雲著急了，一遍遍地給曉飛打眼色。學生中，要數她最關心這件事了，老師的一舉一動，曉飛的一言一行，都沒逃出她的眼睛。曉飛沒有接到紅雲的勸說，他誰也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