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時光悠悠,少年不老(2 / 3)

她閉著眼,隻顧痛快地說完,然後便屏住呼吸,想聽一聽他的反應。

她承認,隻有在這種時候,不必和他四目相接,也不必瞧見他微妙的臉色,她才敢吐露出這些年全部的委屈。

她以為話音落下時自己會忍不住哭,誰知真的到了這電光火石的一刻,她反倒很鎮定,臉頰平靜得如同無風的湖,看上去又溫和,又自由。

也是,在這個世界上,我們所能獲得的最大的自由,也就是不背負任何秘密,像太陽一樣敞亮地生活著吧。

水聲還在嘩啦啦地繼續流,朗廷糊裏糊塗地喊了一嗓子:“歡喜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等我洗完了出來,再好好聽你說吧。”

“沒事,那你專心洗澡吧。”

她飛快地低下頭,苦澀地笑了笑,心裏想著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天意吧,他沒有聽見也好,就當一切沒有發生過。

她轉身就要走,誰知就在這時,他又突然關掉了蓮蓬頭,懶洋洋地隔著玻璃喊她:“歡喜能幫我個忙嗎?我準備換的幹淨內褲忘在套房客廳的沙發上了,你能給我遞一下嗎?”

她一聽便覺得他這個請求怪怪的,一時之間有些詫異,也有些尷尬,卻又不好推辭這樣的舉手之勞,隻好無聲無息地收拾了一下自己滿肚子的傷感,然後去拿了內褲,遞到浴室門邊。

她聽到他隔著玻璃靠近的聲響,雙頰滾燙地扭過了臉,不敢看他從門縫裏伸過來的濕淋淋的手,誰知她茫然地拿著內褲等了兩秒,他還是沒有接過去,於是她不耐煩地閉著眼,從牙縫裏擠出一句:“快點啊紀朗廷,磨蹭什麼呢你?”

“好啊,是你讓我快點的噢,別後悔就行。”

就在她一頭霧水,大腦鈍鈍地在想他這話是啥意思的時候,他壞笑著,趁機單手一把握緊她一直舉著不動的那隻手腕,飛快地順勢把她整個人拉進了熱霧彌漫的浴室裏頭。

她愣愣地瞪大雙眼,沉默了好幾秒,才失態地驚聲大叫起來。那頭皮發麻的感覺,就像是一道悶雷猝不及防地劈過她的腦門。這幾年,在上海她一個人從大學到職場,連任何男人的手都沒有碰過,此刻卻被紀朗廷這個瘋子直接拽進了浴室!

更關鍵的是,這個此時此刻目光瘋狂的瘋子連條內褲都沒穿啊!

“你剛才說的那些,小爺都聽到了。”他和她力量懸殊,他輕輕一抬手,就把胡亂掙紮的她整個人抱起來,放在了光滑的洗臉台上,然後他一門心思地望著她的臉,幽幽地在她耳邊說道。

“你……到底怎麼想,給我一個痛快話可以嗎……”一向果敢冷厲的她,這回反倒變得吞吞吐吐了。霧氣中,她滿眼都是惶惑不安,卻也隱隱約約有細碎的期待。

“我怎麼想?當然是高興啊。”他繼續強勢地將兩隻結實的手臂壓在她脖子邊緣,全部的身體重心都正在朝她一點點地傾斜著。

“啊?”她訝異地往貼滿瓷磚的牆麵上躲了躲,一聲不吭地抬頭露出疑問的神色。

“歡喜,你一定不知道,我早就知道了你的秘密,在好幾年前。隻是不單單你在害怕,當時懷揣著你的秘密的我,心裏也一樣害怕。你大概是怕我接受不了你,會一走了之,而我怕的是,你已經辛苦地瞞了我一整個青春期,如果我一下子魯莽地戳破這層窗戶紙,你會更難堪,更討厭我,所以最後在拳擊館那次,我也一直沒出息地不吭聲,不肯說。”

原來,肖玫瑰啟程去巴黎的那一天,朗廷出於內疚,一個人去送了她。

當時他腦門上還傻愣愣地綁著白繃帶,誠懇又幹淨的笑容卻一點都不含糊,在人來人往的機場,他又是要幫肖玫瑰推行李車,又是要買水給她喝,隻求她別帶著恨意出國:“小玫瑰,小玫瑰,您大人有大量嘛,我那會兒是得不到歡喜,所以心裏太著急,不懂事啊。再說了,我這種隻會吃喝睡、打遊戲的廢鐵一堆,哪兒配得上你啊,加把勁,去法國找個真正優質的,爭取氣死我。”

她感動之餘,不忘打趣他:“嘖嘖,少來,紀大少哪會為我生氣,估計也隻有哪天駱歡喜戀愛了,你才會當即吐一口老血吧。”

她手裏攥著護照,望著他簡單的少年模樣,心裏忽然又酸又暖。她終於懂得,或許用一隻啤酒瓶痛快地砸了他,沒能與他在一起,未必不是好事一樁,因為玫瑰深,知自己收獲了一個足夠善良實在的好朋友。他多好啊,優渥的家世給了他從容,卻沒讓他驕縱,他對周圍朋友的細心溫暖,更是從小開始的習慣使然……然而,朗廷這樣的男生,瞧著像個好脾氣的小孩子,但一旦真的起了執念,其實比誰都頑固,他一朝愛著歡喜,便會始終隻愛歡喜。玫瑰是何其聰明的姑娘啊,所以在臨走的一刻,她自然能看得出來這一切。

一番淡淡的寒暄過後,就在要過安檢的時候,玫瑰忽然回頭複雜地盯著他,做了一個決定。反正她要走了,也再無留戀,不如幫一把這兩個互相喜歡卻又互相傷害的人吧,至於能不能在一起,便要看他們的命運了。

“朗廷,你還記得有一次你讓我幫忙查的白色膠囊嗎?我說了謊,對不起。”

說著,她默默從口袋裏將那張當初被她揉皺的藥物成分化驗紙條遞給了他。在他震驚的目光裏,她最後小心翼翼地囑咐道:“你和歡喜之間從來都不缺感情,也不缺機會,但你必須知道她真正害怕的是什麼,然後努力去擁抱她,融化她的害怕,但別太著急,要注意別用力過猛而傷了她。朗廷,我走了,你要加油啊。”

聽到這裏,歡喜終於淚光閃爍,原來時光對這一切,都自有最好的安排。之前的她和他,那麼輕易地灰心,殊不知那些彼此間的迂回捉弄,都隻是暫時的痛苦。

而從回憶裏回過神來的他不自覺地笑了起來,露出兩顆與少年時代一模一樣整齊皓白的虎牙,越過高度差,他濕漉漉的下巴一直在溫柔地蹭著她的額頭。

她屏住呼吸不敢看他的臉,隻好平視著他結實的胸口,也緊張地笑個不停,想了半天,才尷尬地冒出一句:“紀朗廷,你……一直這麼站著,不冷嗎?趕緊穿衣服。”

“冷什麼呀,這會兒一切都雨過天晴了,小爺熱得很。”

從來沒吻過任何姑娘的紀大少,其實這會兒也緊張極了,卻愣是硬撐著要露出豁達的樣子,再一次對她深深地壞笑,然後趕在他保留了二十多年的初吻就此落在她唇上之前,他凝視住了她那雙從小時候開始就和夜貓一樣靈動的眼睛:“別急啊歡喜,我暫時有事要忙呢,沒工夫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