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吸血鬼(3 / 3)

張雲流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裏是嘲諷的笑容:“是嗎?你敢說你從未憧憬過、想象過假如你是少天師的情景嗎?”

張雲逸低下了頭,沉默著久久不語。

張雲流見他不再辯駁,百無聊賴地伸出手,一團雲氣被他凝結幻化成了籃球的形狀,他一下一下地拍打著籃球,廣闊的空間發出空蕩蕩的回響,“砰——砰——砰——”他的眼神在前方掃過,平地上出現了一個籃球架,他輕輕一躍,籃球脫手而出,空心入筐。

他的臉上忽然閃過厭煩的神色,在這個世界裏,隻要他想,就沒有什麼不可能實現的。籃球在他出手的一瞬間,他想進球就進了,如果他不想進球就不進,在“域”中,不會出現未知的變化,即便無所不能,卻無法讓人產生期待。在他暴躁的目光中,籃球和球架爆裂如粉末,紛紛消散。

“我承認——”張雲逸站起來,身子挺拔如樹,聲音竭力保持平靜,壓抑著被曲解的憤怒,“我是想過假如我是少天師的情景!這就如同一個小孩幻想自己當皇帝的情景,但他卻並不會實際真的去爭取當皇帝。人都會幻想,以幻想猜測另一種生活!你又怎能以此而認定我有奪位之心,謀害之意?”

“嗬嗬……居然憤怒了呢。”張雲流的眼睛裏湧出興奮的光芒,嘴邊閃過一絲戲謔的笑意,話語淩厲如刀,“果然是好演技啊!難怪能騙過那麼多人,讓他們相信我的死與你無關!”

“如果你非要如此認為,我也無從辯駁。”張雲逸心力交瘁,“時間終將證明,我不是為了天師之位。”

“事實是,你已經是少天師,這也證明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張雲逸憤怒至極:“我絕不會繼承天師之位,成為第四十六代教主,因為……”他仰起頭看了天空,盡管天空一無所有,“我從未想過做天師。哥哥,你應該去往新的輪回,不應在人世逗留。”

張雲流向前走了兩步,與張雲逸相對而立,他們在各自的眼中看見彼此,容貌驚人的相似,如同鏡子的兩麵,雙生對立:“我不會去往新的輪回。因為,我就要生在這個輪回!”瘋狂的笑容在他的嘴角蔓延,“我們是雙生靈魂,天生可以無間地融合,讓我與你的靈魂融合,共用一個軀體。”

張雲逸聽著他口中吐出的一字一句,麵色駭然,看著眼前如同怪物的哥哥,心底湧起深深的寒意,“你瘋了嗎?”

“我沒有瘋。仔細想想吧,修煉乃是以精力為主,一旦你我融合,擁有雙魂的你,將會擁有更為強大的精力,獲得更為強大的力量!”

“不!”張雲逸搖著頭拒絕了,“我選擇成為一個獨立的人。”

“那麼……你就陪我待在‘域’中吧,在這裏,隻有我一個人實在是太孤獨了。你不答應,魂魄無法歸體,永遠也別想醒過來。我得不到的,別人也別想得到!”張雲流轉過身,向著遠處走去,身影漸漸地模糊消失。空中的霧氣再次地彌漫起來,濃稠如牛奶。

張雲逸靜靜地立著,死寂的世界中再次隻剩下他孤零零的一個人。時間緩慢流逝的感覺在獨處時愈發清晰——他以為是度過了一生,其實不過一秒。

他漫無目的地行走,卻永無盡頭。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開始期望那個令他害怕的哥哥出現,哪怕仍然是淩厲地針鋒相對,也可以讓他感到自己是鮮活的。

他以為他能夠忍受孤獨,然而直到如今,他才真正地體會到孤獨。而哥哥已經在這裏三年了,他又該是如何度過的呢?他的心中微微生出同情,但他不能答應他的要求。因為……比孤獨更可怕的,是失去自我啊!

當你已經不再是你,存在又有何意義?

天空湛藍如同被水洗過一般,海天在遠方相接成一線。蘇清夏卷著褲腳走在海邊,海浪漫過海灘又徐徐退回。海天遼闊,遠處船笛聲陣陣,近處帆影點點,滑帆的人在海中弄潮。

白色的沙灘擺放著數量稀少的沙灘椅和遮陽傘,一個膚白腿長胸大的女孩躺在沙灘椅上,即便麵孔被太陽鏡遮擋住,也依然無法掩飾她的美麗,吸引了眾多的目光。

她咬著吸管有一搭沒一搭地喝著椰子汁,饒有興致地看著在沙灘上不是走來走去就是望著遠方發呆的蘇清夏,終於忍不住嘟囔道:“喂,你說請我幫你教訓一下戴蒙,我幫你教訓了,你為了答謝我請我來海邊浴場玩也太沒誠意了吧。”

蘇清夏回過神來,麵對她的抱怨白了她一眼:“我怎麼沒誠意了呀?這裏很貴的好不好!”

“哼!貴倒是貴,可是你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一點誠意都沒有,再看看你!”白雪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比基尼又指了指衣服完好的蘇清夏,那表情仿佛被出賣了般。

“誰叫你身材好,我都還沒完全發育,哪敢穿比基尼?”蘇清夏獰笑著伸出雙手,襲向她高聳的雙峰。

白雪用雙手護著胸,嬌笑著邊躲邊大喊:“哇!救命哪!色女!”

兩個人嬉笑打鬧著,蘇清夏眉宇間的不快也漸漸地消失了。

“住手!”突然傳來一聲斷喝。

白雪和蘇清夏聞聲看去,卻見一個身穿侍者製服端著飲料的男生怒視著蘇清夏,宛如從天而降準備救美的英雄。

白雪的麵色有些尷尬,不知道這個男生是呆還是傻,明明是兩個人嬉鬧,居然真的會響應救命的呼喊。在她們兩人詫異目光的注視下,他的麵色變得緋紅。

“謝謝你!我們隻是鬧著玩呢!”白雪微微一笑,卻有無數的風情流轉。

侍者結結巴巴地道:“那個……有需要再叫我!”他手忙腳亂地將手上的托盤放在桌子上,落荒而逃,還不忘用眼角的餘光偷看兩眼。

蘇清夏在一旁並列的躺椅上躺下,懶懶地伸展了一下胳膊,拿起侍者送錯的飲料慢悠悠地喝了一口:“你啊你,將來絕對是禍國殃民的紅顏禍水!我都不想和你一起出來玩了,一點存在感都沒有。”

白雪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作糾纏,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你怎麼看起來不開心的樣子,有心事?”

蘇清夏笑了笑否認道:“哪有?”

自從在醫院醒來之後,幾乎所有的同學都前來看過她,然而,卻隻有張雲逸沒有來,她心裏一直有些耿耿於懷。但當她回到教室上課後,發現身邊的座位空了,才從同學們的口中得知,自她出事的那一天,他就再也沒有來過學校了,據說家中有事,向學校請了長假回去了。

那個有著原則和個性的男生,從最初的不打不相識,在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之後,她知道他並非故意來刁難她的男生,而他也知道她並非刁蠻的女生,漸漸地在心底將對方認定為最好的朋友。

沒有好友的消息,心裏難免總會掛懷。蘇清夏遠遠地看向海天的另一端,默默地想念著,張雲逸,你到底怎麼了呢?你還好嗎?怎麼還不出現呢?

龍虎山。天師府丹房中。

張天師左手持幡,右手搖鈴,繞著玉床走動,悠長的語調在空中回蕩:“魂兮歸來……”

玉床上,張雲逸的麵孔栩栩如生,但卻雙目緊閉,氣息若有若無。

無數晶瑩的流光穿進屋內,四散飛舞,那是在四野中飄蕩的魂靈,響應召喚而來,隨著魂靈越聚越多,開闊的丹房中流光飛舞,美若流星雨。然而,那些魂靈卻都不是他所要尋找的。

“域”內的張雲逸被招魂咒的力量所召喚,輕盈的靈魂被無形的力量拉起,翩然向著上方飛去。張雲逸的臉上閃過一抹喜色——終於可以出去了。然而,當接觸到乳白色看似虛無的穹頂,卻如撞到有形有質的牆壁一樣,再難移動分毫。

還是不可以啊——張雲逸臉上的神采如同黯然熄滅的蠟燭。

“三魂七魄,速歸身軀!”張天師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在床頭站定,駢指按向他的額頭。

“域”內的張雲逸再次被無形的力量束縛,根本無法突破,招魂咒的效力結束,失去牽引力量的張雲逸從穹頂重重地跌落在“域”的地麵上。

張天師靜靜地看著床上的張雲逸半晌,眉頭深深地皺起,現出深深的憂色,仍然無法醒來啊。他身體並未死去,魂魄更未消散,然而卻無法醒轉,比長子張雲流死時的情景——身死魂消——更為詭異。短短的一個多月,他因為憂心而蒼老了許多。

被招魂咒引來的魂靈被招魂幡拘束在房中,不耐煩地四處亂撞,引得引魂鈴一陣亂響。張天師回過神,冷眼看著空中飛舞的魂靈,叫囂的魂靈立刻噤聲,他惆悵地一揮袍袖,將法器收在案桌上,叱道:“退散!”無數的魂靈拖曳著閃亮的光尾,從丹房中四逸而出。

在一個跨越生死無法企及的“域”中,一個瘦弱的身影以一種絕望的姿勢雙臂交叉抱著頭坐著,像是一尊凝固的雕塑,如有一萬年之久。

然而,他忽然抬起了頭,空蒙蒙的眼睛如同失焦般看向身前的虛空,他低下了頭,渙散的目光聚焦在心口,是幻覺嗎?恍惚中竟然會感覺到一個人的想念。近乎停止的思維再度波動,他終於醒悟——是“印魂之術”,他在她的身上種下了“通靈之咒”,當她遇到危險的時候,麵對緊張和恐怖,精力出現大的波動,又或者心念中想著“通靈之咒”施術者,他就能感覺到。

會心的笑意從心底發起,蘇清夏在想念他!

被思念的人,永遠都不會孤單,也永遠不會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