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吸血鬼(2 / 3)

他以為媽媽從來不會知道他所遭受的屈辱,但此刻看來她心知肚明,卻並不加以製止,而是任由他遭受種種輕視,她的心思果然令人難以揣測。

“執行幽靈計劃最大的障礙並非來自內部。”戴蒙動也不動地聆聽著媽媽的教誨,“天師府是煉神界最大的勢力,你此次參與幽靈計劃,乃是傾覆世界之舉,勢必與維護天道的天師府為敵。另外遠川中學也不簡單,並非表麵所見到的那樣,你潛伏入學校,雖然仍未有所發現,但切不可大意。”

“天師府嗎?”戴蒙輕聲地重複道,眼前浮現出了張雲逸那張普通的臉龐,他雖說已死,但天師府中必然有著無數高人,“若想執行幽靈計劃,恐怕我必須要獲得聖血的力量才行。”

“嗬嗬。”阿爾德羅王忽然輕輕地笑了,這麼多年任由他遭受輕視,無非是為了激發他對力量的渴望,在這一刻他終於不加掩飾赤裸裸地袒露了,“想要獲得力量必須以自己的雙手去獲取,你想怎麼做盡管去做吧!”

阿爾德羅女王忽然轉身,向著古堡內走去,古堡內的風不知從何處吹來,長長的裙裾在冰冷的大理石板上拖過,她絕世的身影在光影交接間高貴得令人不可逼視。

“我困了,該去睡覺了。戴蒙,既然難得回來一趟,那麼就歇息一下再走吧。好久沒有聽你在睡前幫我念詩了。”她拖著長長的裙裾,身影消失在層層疊疊的古堡中。

戴蒙跟隨在她的身後進入了古堡,從陽光之下突然進入幽暗的古堡,他的眼睛有瞬間的失明,眼眸中兩點光芒亮起,眼前的景物在視線中清晰起來。他跟在她的身後,進入了她的寢宮。

阿爾德羅女王半躺在床上,戴蒙坐在床邊拿起了床頭的詩集,為她念詩,這樣的事情他常常做。

“媽媽,念哪一首詩?”

“葉芝的《當你老了》吧。”當年她的丈夫常常為她念這一首詩,但老去的卻是他。能夠永生不死,有的時候其實也是一種痛苦啊。

戴蒙翻開詩集念道:

當你老了,頭發白了,睡思昏沉

爐火旁打盹,請取下這部詩歌

慢慢讀,回想你過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們昔日濃重的陰影

多少人愛你青春歡暢的時辰

愛慕你的美麗,假意或真心

隻有一個人愛你那朝聖者的靈魂

愛你衰老了的臉上痛苦的皺紋

垂下頭來,在紅火閃耀的爐子旁

淒然地輕輕訴說那愛情的消逝

在頭頂的山上它緩緩地踱著步子

在一群星星中間隱藏著臉龐

他念完了最後一句詩,抬頭看見阿爾德羅王已經閉目沉睡。她的胳膊隨意地擱在床沿,禮服的前領在睡姿的作用下被下拉,露出一片潔白的胸脯,金色的長發鋪散在床上,比例完美的五官在熟睡時收斂了女王的威嚴,彰顯了屬於女性的獨特美麗。

他靜靜地看著眼前的阿爾德羅女王,他的媽媽,他眼中最美麗的女人,眼神中有著瞬間的癡迷和眷戀。

最終,他俯下身輕輕地吻了一下她的手,無聲無息地退了出去,輕輕地扣上了門。他站立片刻平息了起伏的心潮,眼睛裏麵的光芒徹底地藏匿在令他具有安全感的黑暗中。

“管家。”他冷然地召喚。

年邁的管家如幽靈般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的身後:“王子,有何吩咐?”

“立刻安排飛機,我要回遠川。”

“是。”管家的臉上閃過一抹疑色,阿爾德羅王急召他回城,然而會麵卻如此短暫,結束後急著趕回。他壓下心中的疑惑,立刻遵行。

空。

一片虛空。

張雲逸發現自己正處在一片空白中——他立刻意識到這是在夢中所曾見到的情景,如果他在夢中,意識到自己在做夢,那麼便會立刻醒來。然而,他卻沒有。還是……自己真的在這樣一處地方?

他從地上站起來,環顧著周圍的環境,被一片乳白色籠罩著的世界,看似通透,然而卻又朦朦朧朧看不透。他開始奔跑,速度如風一般,他從未跑得這樣快過,這個世界並不存在阻力或者他自身並不存在重量,他立即意識到有什麼不對——這個世界太完美了!張雲逸不寒而栗,他加快腳步奔跑,如同一頭困獸,要在迷茫的世界中尋找出口。然而,這個世界仿佛是平的,無限地向前延伸,永無盡頭。

該死!快點從這個夢中醒來啊!他焦急地呐喊,然而身體並不回應他的呼喚,聲音在空中傳播,慢慢衰弱,並無任何人回應,他被困在這死寂的世界中。

對於囚牢來說,萬丈寬廣和片瓦之地並無任何分別。他累了,躺在地上休息,激烈地喘著氣,絕望的情緒漸漸地籠罩住了他——他的生命就是以這種方式終結嗎?一個人在寂靜的空間,唯一能夠支撐自己不被寂靜折磨瘋掉的方法是回憶,因為記憶是鮮活而又熱鬧的。

他從出生開始就很少看到父母,因為,他們忙著比照顧兒子更重要的事情,滿世界奔波,斬妖除魔,拯救蒼生。他在深門廣院的天師府獨自生長。或許……他該是有同伴一起玩耍——他的哥哥。

然而,哥哥作為長子,一出生就已經被確立為少天師,未來天師府的繼承人,統領天下道統,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備受尊敬和培養,而他……似乎成了整座天師府中最可有可無的人。還好……守山長老也是個閑得發瘋的人,亦師亦友地陪伴著他長大。

在授讀的時候,他和哥哥在一起讀書,哥哥如同使喚雜役一樣趾高氣揚地使喚著他,張雲逸,幫我寫作業!幫我倒水……他卻樂此不疲,因為他也有了同伴。

那個時候的他,該是多麼的孤獨,又是多麼的害怕孤獨,但卻又不得不時常忍受孤獨。

當哥哥因為好奇失手打碎供奉在學堂的天師像時,麵對聞訊而來的師長,哥哥一口指認說是他打碎的。他百口莫辯,但心底卻對自己的哥哥生分起來。

從誕生的那一刻起,命運已決定他與天師無緣。他無須勤奮地修煉,更無人督促,日子過得不見得盡是快樂但卻隨心。連他的授業老師也常常搖頭歎氣,孺子不可教也。而他的哥哥,在悉心的培養下,果然成為最受矚目的天才,年紀輕輕就修行到了第二識的境界。

十五歲時,哥哥要出門曆練,答應帶他下山,不停地叮囑他:“我下山可是要降妖除魔的,你修為低微可不要拖我後腿!”

張雲逸點頭如搗蒜:“放心,碰見妖怪我就躲得遠遠的,絕對不讓你分心。”

陪著哥哥下山,那是他們第一次來到人世,才知道原來人世是這般世俗熱鬧的模樣,而不是天師府那樣清冷古舊。下山不過半年,哥哥就已經聲名鵲起,年少成名,春風得意,被譽為天師府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哥哥自以為縱橫天下無敵手,劍鋒指處,群妖懾服。

然而,卻不承想找錯了敵人,哥哥為了博得名聲,暗算小青,落得同歸於盡的下場。

“哥哥……”淚水沿著張雲逸的麵龐緩緩地流了下來,對這個哥哥有著多少愧疚也有著多少怨恨。然而,在此刻他再次切身感受到了孤獨,不可遏止地想起帶他走出孤獨的哥哥。

一聲輕輕的歎息響起:“弟弟啊……”

“是誰?”在淚眼蒙矓中張雲逸看見了一個俯身看著他的身影,那個麵孔是……哥哥!他穿著黑色條紋的西裝,係著領結,略顯狹長的眉目有一種帥氣迫人到妖異的美,眼睛裏麵是深沉的哀傷。他伸出手撫過張雲逸的麵頰,溫暖而真實的觸感,像從未……死去。

“哥哥!”張雲逸一驚,雙手撐著身子,霍然坐了起來,“我是……夢見了你嗎?”

“嗬嗬……”張雲流的喉嚨裏麵忽然發出低低的輕笑聲並漸漸高昂,像是壓抑了許久的憤懣在今日盡情地釋放,臉上的表情轉為淩厲與冷酷,“我一直在啊。”

張雲逸的手指漸漸地緊握,該死……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隻能看著孿生的哥哥,如同鏡像一般存在的哥哥。

“我一直在你身邊啊,不!應該說是一直在你體內!我讓你救我,你卻並未救我,是你害死了我!我死之後,將魂魄寄存在離我最近的你的身上。你和我是雙生之子,你的骨肉血脈乃至魂魄都與我極其相近,所以,我的魂魄寄居在你的體內十分地融合,招魂之術招不到我的魂魄,而你也未感到任何不適。這次你傷重垂死,是最虛弱的時候,我才終於能夠出來與你相見。”

白霧般的空氣自從張雲流現身漸漸地收攏在空中,那一層倒扣著的乳白色的殼的厚度似乎因此而增加,眼前的視線逐漸清晰,張雲逸將視線投向遠處,視線的盡頭依然遙不可及。聽到張雲流所說的話,他意識到他所說的是事實,這個世界是張雲流所構建的“精神領域”,而在自己構建的“域”中,張雲流是宛如創世主般無所不能的強大的存在。

張雲逸從未知的恐懼中平靜下來,感覺到心中一陣陣的揪痛,坦然而無畏地凝視著張雲流:“哥哥,你錯了!我從未想過當什麼天師,更未曾想過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