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情生沒想到這位曾經的裴家千金的耐性還真是足,不怕風吹日曬,坐在這裏竟一直沒有離開。

裴雪晴究竟是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一定要今天非和她說不可,還是裴雪晴和鄭紹廷之間又發生了什麼,裴雪晴隻是想在這裏安靜地待會兒?

蘇情生猜是後者。

將裴雪晴帶到谘詢室,蘇情生用茶杯接了杯溫水遞給她,裴雪晴接過,看著那畫著青花的茶杯,她的視線有幾分恍惚。

“從前我們家也有這樣的一套茶具……”她喃喃地說。

這話是對蘇情生說的,也不是對蘇情生說的。她的思維並不連貫,很快陷入了回憶中,眼睛的焦距漸漸彌散。

蘇情生覺得這是個很好的切入點,於是誘導著問道:“那現在呢?”

聽到蘇情生的聲音,裴雪晴回過神來,看著蘇情生歉意地一笑:“不在了。”

這個答案在蘇情生的意料之中,她繼續問道:“留在裴家了?”

裴雪晴注視著手中的茶杯,看似不經意地說道:“大概被拍賣了吧。”

“知道賣給誰了嗎?”

裴雪晴蜷在沙發上,輕輕地搖了搖頭,不願多說的樣子。

蘇情生知道自己猜對了,裴雪晴並沒有什麼特別想說的,隻是想找地方歇一歇,索性由她去了,蘇情生站起身來道:“我還有點事要處理,你先在這裏歇一歇吧。”

離開谘詢師,蘇情生直接上了二樓,她敲開顧北城的房門,窗前,顧北城的麵色微凝。

“她還沒走?”

蘇情生輕應了一聲:“嗯。”

“在樓下?”

“嗯。”

靜默。

顧北城沒有再開口,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見顧北城許久沒了動靜,蘇情生出聲道:“剛才裴雪晴特別提起了她家從前的一套茶杯,好像被拍賣了,也不知道是被誰買去的。”

一聲冷笑,隨後是語氣確定的三個字:“鄭紹廷。”

不等蘇情生再開口,顧北城繼續道:“裴家被拍賣的東西,明裏是被零散買走的,實際上,最後都到了一個人的手裏。”

蘇情生聞言不由一怔:“鄭紹廷毀了裴家又買下裴家所有細碎的東西究竟是為了什麼?”

有片刻的寂靜,蘇情生聽到顧北城的聲音低沉:“毀了她的全世界,再為她重建起來,就像是一個囚籠,讓她再也無處可逃。”

(7)他就像是一道暗影,永遠無法與光交融

蘇情生十分慶幸自己沒有遇到鄭紹廷這樣的男人。

雖然她從沒有真正見過他,但從這幾日的了解中,她隻覺得這個男人的心思太深、太沉,就像是一道暗影,永遠無法與光交融。

現在的裴雪晴必定已經倦極、累極,她身上的傷太多,大概從未真正把驚恐症當作什麼麻煩,總歸死不了人也沒什麼大不了,之所以會來這裏不過是為了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想通了這一點,蘇情生磨咖啡的動作不由更有力了些。

是的,磨咖啡。

顧大Boss心情一好,把她留了下來……磨咖啡!

蘇情生覺得自己簡直太有自知之明了,剛剛她那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的顧大神特意把她叫住讓她磨咖啡,她覺得奇怪,問他:“昨天你自己不還磨得好好的?”

大神打開手裏的報紙,坐在椅子上雙腿交疊,不以為然道:“累。”

蘇情生:“……”

敢情顧Boss那麼挑剔要喝純手工的咖啡居然還嫌手工累?

蘇情生一邊磨著咖啡豆一邊暗自磨牙,心中的想法轉過一遍又一遍。她一抬頭,正撞上顧北城看過來的目光,大概是他的目光太過銳利,她頓時有了一種做壞事被抓的心虛感。

“太快了。”

聽到顧北城忽然開口,蘇情生一時沒反應過來:“啊?”

他的視線落在她的手上:“磨得太快了。”

他放下手中的報紙,起身走到了她的身邊,自她手中接過已經被她攥得有些溫熱的手把,不緊不慢地搖了起來:“如果動作太快,就會比較粗糙,很影響咖啡的品質,手工咖啡品的就是自在的心情,不必太急。”

午後,陽光西斜,從格子窗裏照了進來。

這個男人穿著一件簡單合體的白色襯衫,領口處的扣子未扣,微微外敞著,站在她的身邊,輕鬆閑散地與她說起咖啡之道。陽光的角度正好,擦著他的側臉走進她的眼裏,她原本有些急躁的心瞬間安定了下來,整個人都因為這樣的陽光覺得暖洋洋的。

得知他是A.G的那一刻,她覺得原來如此,怪不得這個人這麼挑剔、這麼拒人於千裏之外。從前電視上的他犀利、鋒芒畢露,後來隱世的他疏遠、淡漠,多了份高深莫測。她以為這是他這樣出眾的人的天性使然,可此刻她忽然覺得,其實不然。

她想起先前與沈慕言閑聊起她的雇主時沈慕言所說的一句話:“北城其實並不像他看上去那麼冷漠,他隻是不喜歡對人假裝熱絡。”

那時她其實並不太能了解,隻覺得是他的朋友為他的冷漠找的借口,可如今她似乎懂了些什麼。

這麼多年來,來這裏看病的人來來走走,隻有他一直在這老樓的二層,細品著剛剛磨好的咖啡。那麼多的過客,他大都並不在意,連下來看看的閑心都沒有。

於她亦然,她不過是一個新來的助理,他們其實都不確定她會留在這裏多久,所以冷漠,所以淡然,所以連見一麵的必要都沒有。而現在,他在這悠然午後與她講起咖啡,其實是對她存在的一種認可吧?

“你在想什麼?”

顧北城的聲音微沉,蘇情生猛地回過神來,忽然意識到自己思緒飄遠已久,顧北城有些不悅了。

蘇情生歉疚地低了頭,輕應了一聲:“我知道了。”

顧北城看了她一眼,什麼也沒說,隻是轉身走到了窗邊,目光遠落,不知道在看些什麼,不知過了多久,蘇情生忽然聽到他說:“來了。”

她不明就裏,正要湊過去看看,就聽顧北城繼續道:“下去吧。”

蘇情生突然明白了。

鄭紹廷來了。

蘇情生應聲,轉身下了樓。

時間剛剛好,她走到大門前的時候敲門聲剛好響起,她打開門,隻見門外有一名男子坐在輪椅上,他的麵色冷峻,身上是一件藏藍色的襯衫,蘇情生忽然想起裴雪晴說過他們初見的樣子,這個男人就是那樣安靜地坐在會場的一個角落裏,看著她一步一步地向他走去。

一步一步地走向覆滅。

他的身後站著一名隨從,與鄭紹廷截然不同,那是一位看起來十分和善的中年男子,他禮貌地開口:“你好,我們先生來接裴小姐。”

蘇情生點了下頭,向後退了一步,讓開了大門的地方。

中年男子推著鄭紹廷進來,蘇情生將他們引向谘詢室的門口,而後站到了一旁。

沒有敲門,鄭紹廷直接擰上把手,推開了房門。

屋內,裴雪晴窩在沙發上睡意安然。

蘇情生注意到他的動作很輕,連帶著中年男子推輪椅的速度也慢了下來。鄭紹廷對裴雪晴的在意,鄭家的人都知道。

輪椅停在了裴雪晴的沙發前,角度正合適,坐在輪椅上的鄭紹廷探身,伸手小心地橫抱起裴雪晴,將她收在了自己的懷裏,他的眸光在這一刻也變得溫和,似是找回了珍寶,要將其妥帖收藏,可他的表情中卻偏偏又帶了一種篤定,篤定地知道,裴雪晴逃不出他為她建的囚籠。

中年男子將輪椅轉了一個方向,有那麼一瞬間,蘇情生正對上鄭紹廷的目光,那樣淩厲,蘇情生甚至能感受到些許不屑與敵意,不由一怔。

他們從房間裏出來之時,鄭紹廷身後的中年男子向蘇情生微笑了一下表示感謝。蘇情生眼見著他們出了老樓、眼見著他們上了車,黑色的捷豹在外麵的路上一路駛遠,她的表情也變得肅然。

裴雪晴來這裏的事鄭紹廷是知道的,他這樣的人必定不會喜歡與自己有關的事被不必要的人知道,他剛剛的敵意與不屑就是最好的證明,那他又為什麼會允許裴雪晴做心理治療呢?

蘇情生在心裏為裴雪晴捏了一把汗,與這樣的男人朝夕相處,隻怕一個不小心就是萬劫不複。

她正想著,忽然聽到樓梯處傳來腳步聲,她轉頭,正看見從樓上下來的顧北城,左手臂上搭著一件黑色西服,她有些驚訝地問:“你要出去?”

他向她迎麵扔來了一串鑰匙:“鎖門,跟我走。”

(8)沒有餘情,何來未了

顧北城的車停在了一家酒店之外,他熄了火,無視副駕駛座上蘇情生疑惑的目光,半分解釋的意思也沒有,推開門直接下了車。

蘇情生趕忙跟上,抬頭一看,發現就是不久前剛與自己哥哥見麵的地方——Landmark,然而走進酒店卻發覺酒店裏的氣氛似乎與之前不太一樣,大概有什麼重要的活動舉辦在即。

難道顧北城是為了這個活動來的?

以A.G的知名度,想請他的活動不少,但自顧北城從六年前那個轟動一時的TV Show隱退後,他再沒有公開在活動中露麵,這一次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破例?

Oyle新藥發布會……

看到會場外麵的宣傳海報上赫然寫著這樣的標題,蘇情生愈發有些困惑,正想著,隻見顧北城掏出一張請柬遞給了門前的waiter。

那waiter接過,打開一看,眼睛裏忽然一亮,他有些驚喜地說:“Dr.Murray,歡迎光臨,您的座位在左手邊第一排!”

沈慕言?顧北城用的是沈慕言的請柬?沈慕言又為什麼會收到這種發布會的請柬?

蘇情生想著,隻見顧北城拿過被遞回的請柬,輕應了一聲:“謝謝。”

跟在顧北城的後麵,蘇情生正要與他一同進入會場,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在叫她的名字:“蘇情生?”

是一名男子的聲音,原腔原調的中國話,蘇情生下意識地回頭找尋聲音的來源,心中不由感歎,要是在這麼遠的大洋彼岸都能遇到熟人,這可真是“緣分”。

現實沒有“辜負”她的所望,當看到某人帶著驚喜的表情向她走近時,蘇情生隻覺得心裏“咯噔”一聲。

她的前男友——陳峻一。

這是她從小到大唯一的一段戀愛關係,從十八歲到二十二歲,整個大學階段,他們以彼此的男女朋友自居。

這段關係的起因卻簡單得很,蘇、陳兩家是國內最大的製藥集團,兩方父母剛好熟識,促成了這段門當戶對的“姻緣”。

蘇情生還記得那天陳峻一在她學校的圖書館裏找到她,晴朗的午後,他將她帶到草坪旁的長椅上,問她:“有喜歡的男生了嗎?”

蘇情生一怔,隨後搖了搖頭。

“短期內有找男朋友的意向嗎?”

被問到這種問題,女生多少有些尷尬,蘇情生蹙眉,還是搖了搖頭。

“那當我女朋友吧?”

蘇情生很快明白陳峻一的意思。

以兩方父母的作風,隻要他們兩個的關係一天未定,兩方家裏就不會停止施壓,與其由著他們把自己的生活攪得一團亂,不如順了他們的心意,做到表麵的和和美美。

他們倆這算盤打得不錯,明裏出雙入對,實則各自安生。陳峻一也算是個有底線的男朋友,雖然幾年間“私情”不斷,但如果哪個不明事理的敢來找蘇情生這個“正室”的麻煩,他一定會立斷來往。

一切都進展得很好,直到那一天在她的畢業舞會上,即將出國的她原本是要和他說分手的事,哪知一曲結束之後,他先一步將她擁入了懷中:“情生,我覺得其實我們還挺合適的,要不認真一次試試?”

他呼出的氣息溫熱,拂過她的耳畔,蘇情生隻覺得自己驀地一僵。

那次之後,蘇情生連“再見”都沒和他說,直接出了國。

而此刻,這個人身著淺灰色西裝,唇畔是些許意味不明的笑,站定在她的麵前:“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最近回國看過嗎?”

是啊,真是沒想到,跟著自己的“老板”出門遇上了自己的前男友,著實尷尬得很。

“還沒。”蘇情生不冷不熱地應著,順勢向一旁挪了挪,拉開了與他的距離。

“叔叔阿姨可經常念叨著讓你回去啊!”他說著,看出蘇情生對這件事的抵觸,陳峻一聰明地換了話題,“對了,你怎麼會來這裏?”

陳峻一接手了家族的製藥企業,受到邀請來這裏不足為奇,她呢?她從本科到博士讀的都是心理專業,從不想管家裏製藥公司的事,為什麼也會來到這裏?

蘇情生其實很想說“我也不知道”,但這樣說未免顯得太過生硬,她偏了目光含糊道:“就是來看看。”

原本已經要進會場的顧北城此刻正在蘇情生的身後麵無表情地看著她和陳峻一,旁邊的waiter注意到這點,問顧北城道:“請問這位小姐是?”

那侍者的聲音響亮,一時間,周圍幾人的目光落在了顧北城的身上,隻見顧北城雙手插兜,微偏頭,眸光似不經意般掃過蘇情生和她對麵的陳峻一。

顧北城麵無表情地開口,惜字如金道:“女朋友。”

他本就身形高挑,一身剪裁合體的黑色西裝更顯王者風範。

先前顧北城與蘇情生一前一後,看到的人都以為他們並非同行,哪裏想得到的會是“女朋友”這樣的答案?

蘇情生亦震驚地望向顧北城,然而觸及顧北城的目光,她突然明白了什麼,趕忙走上前去伸出左手挽住顧北城的手臂,回首朝陳峻一微笑致意後跟著顧北城一同進了會場。

和顧北城挽著手走在會場的紅地毯上,蘇情生想起剛才的尷尬情況,她晾下顧大Boss和偶然遇到的男人閑聊了起來,還是決定先開口向顧北城解釋:“那是我……前男友。”

顧北城頭也未偏,淡淡地應了聲:“我知道。”

他知道?

蘇情生微驚,不由得抬起頭偷瞄了他兩眼,就聽顧北城繼續道:“他對你餘情未了。”

餘情未了……

果然是催眠師,最擅長看穿人心。

蘇情生恍然,怪不得剛剛顧北城會說她是他的女朋友,就是因為看出了她與陳峻一之間的暗流,不想再讓他們你一句我一句地磨蹭下去,索性以“女朋友”三個字快刀斬亂麻,反正他用的是沈慕言的名字,於顧北城不會有什麼影響。

可是這話被人這樣輕鬆地點破,尤其是被顧北城,蘇情生隻覺得尷尬得很,她微抿唇:“我和他沒什麼餘情可言。”

從來就沒有談過情,何來餘情?

她的否認換來顧北城不以為意的一聲輕笑,他沒有說話,隻是帶著她找到了位置坐下。

(9)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陳峻一就跟在他們身後進來,因是來自大陸最大的製藥廠之一,大概與這家Oyle公司有些合作,座位也被排在了第一排,比沈慕言的位置更靠中間了一些。

陳峻一坐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蘇情生能感覺到他的視線若有似無地從她和顧北城的身上掃過,她隻假裝什麼都不知道,拿起桌上會議方的宣傳冊翻閱了起來。

Oyle製藥公司新品發布,抗抑鬱類藥物沙美酮,原來是精神類藥物,怪不得沈慕言會受到主辦方的邀請,若能請來Dr.Murray,就從側麵證明了這家公司的實力。

後麵是詳細的藥物說明,通過“重吸收抑止”原理提高腦內五羥色胺的含量,這點與現在市麵上許多的藥並沒有太大差別,而這家公司之所以會下大力氣宣傳這個新品的原因則是它的低成癮率。

作為一名心理治療師,蘇情生很清楚這的確是很大的一個賣點,現在在抑鬱症治療中最常用的藥物,G.U公司的諾米酮就是因為低成癮率這一點備受業界好評,而這家公司的這個新品打出的短期成癮率竟然比諾米酮還要低兩個百分點!

看到這裏,她不由驚訝地讚歎了一聲:“喔!”

她將宣傳冊遞到顧北城的眼前,指著這個數字給他看:“如果是真的,這家公司未來說不定會把G.U的風頭壓下去!”

話說完,隻見顧北城用餘光淡淡地掃了一眼,不甚以之為意的樣子。

蘇情生隻當是他挑剔的毛病又犯了,沒太理會,繼續向下看小字介紹的生物作用機製。她起初看得還興致勃勃,然而越向下看越覺得……

不對,為什麼這個原理她覺得這麼熟悉?

雖然敘述的方式換了個麵貌,過程也幾乎是倒過來講的,還加了很多的修飾詞,但蘇情生分明看得出這就是G.U諾米酮的原理稍作改進而來的,諾米酮是G.U的專利,這……

意識到這一點,蘇情生對這家公司的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她蹙眉,向顧北城問道:“這個藥是不是從G.U的諾米酮改來的?這家公司就不怕G.U起訴他們侵犯知識產權嗎?”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蘇情生的心裏其實已然明白,若隻是一場單純的新藥發布會,顧北城又怎麼會專程來這一趟?

她看著顧北城,隻覺得他整個人就是最大的未知,他究竟是以什麼立場來到這裏,想要看的又是一個什麼樣的場麵?

顧北城偏頭,眸光中帶著淺笑掠過她。

還可以,雖然慢了半拍,但總歸發現了。

他開口,難得有耐心地解釋道:“諾米酮的專利隻包括製藥中的少數核心步驟,其他公司以此為模版,合成有類似功能的其他物質,專利雖能起到一定保護作用但也沒那麼大。”

蘇情生的眉凝得更緊:“那就任由他們抄襲了?”

顧北城的嘴角微微揚起,視線在會場中一掃而過。蘇情生猛然間明白了什麼,偌大的會場到現在人員零散,她先前隻以為是時間還未到,可難道……

其實是G.U已經開始有所動作了吧,所以Oyle下大力氣要辦的發布會準備了這麼久,最終卻無人來看。

她正想著,一轉頭正看到悠閑地坐在那邊的陳峻一,大概是因為無聊,手裏擺弄著桌上的一支簽字筆。

他們所坐的這一排除了他們再無其他“貴賓”到場,陳峻一千裏迢迢而來,麵對這樣的情況竟也不驚不躁,蘇情生越想越覺得奇怪,如果G.U已經有了動作,陳峻一再怎麼樣也是製藥圈中的人,不可能一點風聲都沒聽到,又為什麼還要來這裏?

就在這時,變化再生,原本空闊而安靜的會場中響起此起彼伏的手機鈴聲,緊接著,觀眾座位上僅有的幾人也都起身向門外走去。

原本已經要硬著頭皮開場的主辦方的臉在這一刻徹底垮了下來,他們中三兩個人在說些什麼,嘴裏碎碎念。這一次與G.U對陣,還沒開場,他們就已經輸了。

這裏是城西,城東的那邊,G.U竟在同一天、同一時候召開了同一品種的新藥發布會!

他們一個月前想盡辦法從G.U內部打探出的消息明明說G.U的新藥研發工作隻進行到一半,是以他們才敢這樣大張旗鼓地開這場發布會,可誰也沒想到……

G.U特意選在這個時候在倫敦的另一邊召開發布會,這個架勢再明顯不過,那就是他們應戰了!

親臨現場的Oyle總裁Williams看著下麵的空場,臉色難看至極,他原以為這是個打壓G.U的好機會,沒想到棋慢一招,自己陷入了徹底的被動!

G.U,Mr.Gu……

商界中盡人皆知這位神秘亞裔老板堪稱鐵腕,一般人誰也不敢招惹他,這一次Oyle將事情鬧到了這般地步……

Williams想著,隻覺得脊背發涼。

可是已經到了這一步,哪裏還有退路?

也是在這時,一直頗有耐心坐在第一排的陳峻一從座位上站起身來,他自桌後繞了出來,向前台走了兩步:“九位數,這個價錢Oyle覺得如何?”

先前一直看不透的地方終於被揭開,這一瞬間,蘇情生說不清心裏的感覺。

原來如此。

她先前還在想陳峻一那樣精明的人看到會場裏這樣的情況怎麼還會想留在這裏和這家公司合作,原來他根本就不是想合作,他想的是借這個機會收下這家也算是英國老牌的製藥公司!

九位數,這個價錢對曾經輝煌時期的Oyle而言太低,但對未來可能在與G.U的競爭中垮掉的Oyle而言,這又算得上是筆可觀的數字。

蘇情生看向陳峻一,此刻的他嘴角一如往日微微揚起,是那樣自信而從容。

從後台走出一名中年男子,他向陳峻一走了過去,強做出平靜的模樣,開口一字一頓道:“如果陳先生是想談合作我們歡迎,如果不是,我隻能告訴陳先生,Oyle不會被賤賣!”

陳峻一唇畔含笑的弧度未變,然而話鋒間卻多了幾分尖銳:“賤賣?”他冷笑了一聲,言語間一轉,突然就轉到了顧北城這裏,“如果Dr.Murray能夠真正理解九位數的概念,我倒真想讓他來評價一下!”

蘇情生聽到這話下意識地蹙緊了眉,這麼多年了,陳峻一的風格倒真是沒怎麼變化,還是原來那般針鋒相對、咄咄逼人。

她心裏清楚得很,顧北城這次是用沈慕言的身份而來,陳峻一話裏是在暗諷他就算再厲害、再有名氣也不過是個解夢師,九位數的資金哪裏是他能企及的?

不長的一句話中敵意卻是這般重,蘇情生抿起唇,有些擔憂地抬眼看向顧北城。

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那個問題,她半分也不了解顧北城的底細,與他接觸的這段時間她明白他絕不隻是一個簡單的催眠師,那他除了是個催眠師還是什麼?

她的心不由懸起,擔憂之餘竟有些期待看顧北城的回應。

卻見顧北城麵無表情地站起身來,他語氣很是平淡:“我的評價簡單,陳先生果然不能理解‘生意’的概念。”

顧北城略一停頓,偏頭向Williams道:“我若是你,現在就應了,這樣的機會以後難尋!”

他分明是在說陳峻一不懂得商人之道,Oyle根本不值九位數的價錢,就算現在勉強可以,二十四小時之內局麵就會天翻地覆,然而顧北城卻說得那般不經意,似還在幫陳峻一促成這單生意。

蘇情生聽著,不知怎麼,忽然覺得哪裏不對。

陳峻一來這裏坐等到現在是為了收購Oyle,那,顧北城呢?

能讓顧北城用沈慕言的身份前來,這件事絕對不一般!

就在蘇情生以為顧北城會再做些什麼的時候,他卻轉身向會場大門的方向走去,忽又腳步一頓:“二位若想做成這樁生意的話還請抓緊時間,因為二十四小時之後,Oyle的市值將降為……零。”

最後那一個字他的咬音加重,若有若無地帶著一種狠戾,明明連頭都沒回,目光望著門口的方向不知道在看些什麼,可他的身後,所有的人心中都是一緊。

二十四小時之內讓一個老牌公司市值降為零,這樣的大話在如今的製藥界沒有第二個人敢說得出來。

話說完,顧北城直接走向了門外。

蘇情生對如今製藥界生意場上的事情了解得不多,但從顧北城的語氣裏她聽得出這件事的嚴重性,畢竟是舊時的熟人,她回頭有些擔憂地看了一眼陳峻一,隨後緊走了兩步跟上顧北城。

出了會場,蘇情生異常地安靜沉默,低著頭在想些什麼。

她沒有立即湊過來問東問西,顧北城猜出她此時心裏的計較:“如果放心不下就回去阻止他因為一時意氣買下Oyle。”

蘇情生一僵,抬起頭看向顧北城,卻說不出話來。

不隻是因為被他猜出了心思,更是因為他話中的那幾個字“一時意氣”,蘇情生的心裏微涼,她恍然明白了過來。

剛才在會場裏,看似是陳峻一以身價之由貶低了顧北城,可顧北城後麵的那兩句話反而將自傲的陳峻一逼得沒有退路,陳峻一要收購Oyle的話已經放出,九位數的價錢也已經說了,此時若是反悔,就是陳峻一示弱了,這於陳峻一而言是絕不可以接受的。

現在無論她說什麼都不可能改變陳峻一收購Oyle的事實了,她清楚陳峻一陳大少爺的自尊心有多強,更何況在陳峻一的眼裏,她還是顧北城的女朋友,這樣的身份更是尷尬,陳峻一怎麼會聽她的?

除了應戰,陳峻一沒有別的選擇。

隻希望陳峻一做出收購決定的時候已經想好接下來要怎麼辦了。

想到這裏,蘇情生輕歎了一口氣,顧北城這種人,別人在走一步的時候,他已經把後麵三步都想好了。

不過生意場上的事,倒真像裴雪晴所說的那般,利益之爭,勝負難免,也怨不得別人。

這方麵她本就沒有太多關注,當個看客就好。

她低了頭:“不用了。”聲音卻是悶悶的。

顧北城微偏頭看向她:“舍不得?”

蘇情生撇了一下嘴:“算不上,隻是畢竟認識這麼多年,不想看他有麻煩,不過商業的事我也不懂,就不摻和了。”

顧北城回了頭,不以為意地應道:“那最好。”

話說到這裏,原本已經不該再問些什麼,但蘇情生心裏好奇,還是忍不住多嘴:“不過讓陳峻一以高價買下Oyle對你又有什麼好處?”

顧北城專程來到這裏一趟為的什麼她還並不清楚,因而旁敲側擊地看能問出些什麼。

哪知顧大Boss沉默了片刻,似是在沉思,開口卻是:“看個熱鬧。”

“……”

蘇情生看著他半晌說不出話來,她以為這隻是顧北城漫不經心的一個玩笑話,卻不知此刻他的心底的情緒卻在慢慢凝結。

十年前,顧家的那場大火在大風之中燒了整整一夜,火滅之後,國內的製藥業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圈子裏發生了一次徹底的洗牌,而在這次洗牌之中獲益最大的兩個家族,一個姓蘇,而另一個,姓陳。

顧北城的眸光微沉,不管前因如何,總歸這一次想來英國市場試水,陳家的這個決定就做得不太明智。

此時熱鬧看完,顧北城並沒有在酒店多停留的意思,直接走向外麵。蘇情生安靜地跟著,心裏明明有話想問,卻隻是一直用眼睛瞄著他,不說話。

坐到車裏,係上安全帶,顧北城一偏頭,正見蘇情生看著他,他微蹙眉:“有話?”

蘇情生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向前坐正了身子,一麵係著安全帶一麵裝作沒事的樣子搖了搖頭:“沒有。”

她這樣子哪裏像是沒有?顧北城的眉蹙得更緊:“問吧。”

蘇情生卻微抬下巴,存心和他對上了的樣子:“問了你也不會說,說了我也未必信,信了也未必是真的,是真的也未必和我有關!”

她當然是想知道他的真實身份還有他們到底是來做什麼的,可她知道若是真的直接問了,顧北城一定不會把實話告訴她,所以想要反其道而行之,激他告訴她。

可她實在是低估了顧北城,聽她這樣說,這男人隻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你這樣想挺好。”

隨後他一腳踩下油門,專心開車。

好?好什麼好!

他明明知道她不是這麼想的,居然還能欣慰地說出這樣一句話,蘇情生不禁撇了撇嘴,翻了一個白眼,悶悶地道:“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轉過頭去看向窗外,她認出這是回老樓的路,已經臨近飯點,顧北城應該是要回去吃飯,她忽然想起冰箱裏的食材已然不多,趕忙對他道:“我們去趟超市吧。”

(10)你爸出了車禍要用血,你不去做配型,來找我做什麼?

顧北城就近去了一家大型的超市,車在停車場停穩,蘇情生跟著顧北城下了車。

在國外的學習生涯裏,蘇情生的朋友不多,出去玩的機會寥寥,有點時間大多就窩在自己住的地方,因而到超市的時候她也就當成了是一種放鬆,喜歡悠閑地走走逛逛,並不太在意時間。

但顧大Boss可沒這種習慣,蘇情生剛剛推了輛購物車,就見他眉頭已經皺了起來:“你要買多少東西?”

他這麼一問,蘇情生有點懵,想了想,必須要買的似乎還真不算很多:“番茄、芹菜之類的蔬菜,還有……鹽和醬料好像也快用完了。”

她的話音剛落,就見顧北城毫不猶豫地向著左邊的方向走去:“調料區在這邊,菜在右手邊,離出口更近,等會路過的時候拿就可以了。”

顧北城三兩句話就把行程規劃完了,時間壓縮在了十分鍾之內。蘇情生不情願,撇了撇嘴,卻也隻能衝他的背影狠狠地瞪了一眼,然後推著車跟在後麵。

正想著,口袋裏的手機響了一聲,短信提示音,她拿出來一看,是一個沒有預存的號碼,點開短信,上麵是短短的一行字:“我已買下Oyle。陳峻一。”

他果然還是買了Oyle,與他們先前所料無誤,沒有意外。對此蘇情生就是覺得有點失望,雖然陳家三代為商,陳峻一也踏入商界已久,可在這次的收購上,蘇情生還是更相信顧北城的判斷。

幾年沒有聯係,她先前換了手機,因而沒存陳峻一的電話。蘇情生當然知道此刻陳峻一給她發來這條短信並不是為了和她討論商業問題,隻是在告訴她他會在倫敦停留很長的時間,作為“老朋友”,蘇情生大概應該好好接待一下他。

可她並沒有這個心思,遲疑了一下,蘇情生隻回複了兩個字“恭喜”。

顧北城已經走出去一段距離,她卻還站在原地,大Boss回頭,目光淩厲地掃了過來,蘇情生一抬頭剛好撞上,心裏不自覺地一緊,趕忙收起手機追了過去。

顧北城對這家超市很熟的樣子,而她剛好相反,索性也就不去操心路線,低著頭安靜地跟在顧北城的身後,腦海裏還在想剛才陳峻一的那條信息,動用這麼一大筆的資金收購Oyle,顯然這次陳家是要高調進入英國的製藥界了,也不知道國內那邊知不知道消息,她父母那邊又是怎麼考慮的……

“陳峻一?”

她的思緒正飄忽著,忽然聽到身旁的人低低地說出了這個名字,她一怔:“什麼?”

“陳峻一的信息?”

“嗯……”蘇情生應了一聲,而後意識到不對,“你怎麼知道?”

怎麼知道?

顧北城麵無表情地回答:“感覺。”

他這兩個字讓蘇情生忽然就想到了不久前她剛到老樓的時候,猜出顧北城是個催眠師,沈慕言問她為什麼,她說的也是這兩個字。

那個時候她的的確確是靠猜的,因為初來乍到,又連人都沒見到,想多說出個因果都難得很,可今天顧北城的這一句“感覺”倒讓蘇情生覺得更多的是謙詞,他分明就是一眼把她看穿了好嗎?

真是的!

從前蘇情生身邊的人總說她心思沉,不說話的時候讓人很難猜出她在想什麼,跟不上她的思路,可現在看來這還真是冤枉了她,在顧北城的麵前,她直白好懂得就像是一個透明人!

心裏正有些不滿,她的手機在這個時候又響了起來,她低頭一看,依舊是陳峻一的短信:“這兩天什麼時候有時間?想請你吃頓飯。”

以她和陳峻一認識多年久別重逢這一點來看,她倒是應該請陳峻一吃飯,但她實在想不出他們兩個坐在一起應該說些什麼,是應該問他又找了幾個女朋友呢,還是應該問他打算什麼時候回國?

她索性直接回了幾個字:“不了,謝謝!”

這麼直白的拒絕,她太清楚陳峻一那位大少爺的自尊心,為了防他立刻就一個電話追過來和她沒完,她遲疑了一下,而後幹脆關了機。

一麵將手機收進兜裏一麵抬起頭,也就是在這片刻的工夫,顧北城又已經走到了她前麵一段距離。迎麵奔來了一個白色的身影,還沒等蘇情生回過神來,那人就已經撞在了她的購物車上。

“抱歉!”來人終於不得不停下腳步,她的小腹被撞了一下,大概是有些疼,伸手捂了一下,嘴裏道著歉,卻連抬眼多看一眼的心思都沒有,又要繼續向外走。

也是在這片刻,蘇情生卻驚訝地發現此時出現在自己麵前的不是別人,就是今天下午剛剛分別的裴雪晴!

蘇情生沒多想,叫住了她:“裴雪晴?”

對方聽到她的聲音亦是一怔,回頭看向她,訝異過後,神情之中透著一種焦急的期待:“你見到鄭紹廷了嗎?”

蘇情生沒料到她會這樣問,愣了一下,正要搖頭說“沒有”,然而視線微偏,就見裴雪晴身後的方向,鄭紹廷正被人推著輪椅,向他們緩緩而來。

“在你身後。”

裴雪晴回身,看見鄭紹廷,眼中亮起光芒,卻也隻是在極短的片刻內又暗下去。她微微低下了頭,整個人一下子就安靜了下去。她走到他的輪椅旁,蹲下身去仰起頭看著他,聲音中帶著輕微的顫抖,不知是因為悲傷還是恐懼,她說:“紹廷,爸……他出車禍了,現在在聖瑪麗醫院……”

這句話一說出,就連不遠處的蘇情生也吃了一驚。鄭紹廷自小隨母親一起生活,父親不知是誰,裴雪晴口中的這個“爸”自然是指的裴父。

然而輪椅上的男人聽到這個消息卻隻是微蹙了一下眉,也唯有這一個細微的動作表達了他的意外,而後他隻是淡淡地應了一聲:“哦?”

裴雪晴深吸了一口氣,目光灼灼地盯住他,顫抖的聲音中是哀求的意味:“紹廷,爸他大出血,急需要用血,你能不能去醫院……”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已經被鄭紹廷打斷了:“你爸出了車禍,你不去醫院匹配血型,來找我能幫你什麼?”

鄭紹廷說話間,餘光掃過站在那裏的顧北城和蘇情生,裴雪晴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自知失言,不由低頭抿了一下唇,卻還是忍不住小聲道:“紹廷,爸的情況真的不太好……”

鄭紹廷的嗓音卻是冷冽至極:“拿好你要買的東西,結賬,回家。”

裴雪晴心急,試圖再說些什麼:“紹廷,跟我去醫院吧……”

鄭紹廷卻是決絕:“陳伯,我們走。”

陳伯聞言,回頭看了一眼裴雪晴,試探地問鄭紹廷:“那裴小姐……”

“她既然那麼愛去醫院,就讓她自己去吧!”

陳伯小心地提醒道:“裴小姐她沒帶包……”

鄭紹廷微偏頭,冰冷的目光向後掃去:“她那麼厲害,自有辦法解決。”

聖瑪麗醫院在倫敦城的另一邊,裴雪晴沒錢沒車,鄭紹廷這意思莫不是讓她自己走過去?

聽鄭紹廷這樣說,陳伯也不敢再多話,推著鄭紹廷就向超市出口的方向走去,連半分回頭的意思也沒有。而裴雪晴雖然焦急,卻也隻能看著他們離開,抿著唇什麼都不敢說。

真是詭異!

看到這一幕,蘇情生腦海中浮過的就是這樣的感覺。明明鄭紹廷是那個害得裴雪晴家破人亡的仇家,就算裴雪晴嘴上說著不恨,又怎麼會一點也不在意?

這兩個人在一起,明明鄭紹廷才應該是心虛的那一方,可反而是裴雪晴處處極盡可能地隱忍,好像自己做錯了什麼一樣,那樣的委屈讓蘇情生覺得不可思議,若是放在她的身上,現在大概就會衝到鄭紹廷的輪椅前,揚手給他一巴掌!

鄭紹廷走得幹脆,留下裴雪晴站在那裏,眼中泛起了淚光。

蘇情生心生不忍,走到她身邊,蘇情生把手扶在她的身上,感覺到她的雙肩在微微顫抖,是要哭了。

“裴小姐,或許我們可以送你去醫院。”

蘇情生這樣說,其實也有些心虛,禁不住抬頭偷瞄了顧北城幾眼,隻見他眉頭緊蹙,好在沒有說出反對的話,她心裏當即鬆了一口氣。

裴雪晴很是驚喜:“真的嗎?那太感謝你了!”

“你在這裏稍等一下。”蘇情生說著,走回顧北城的身邊,知道他剛剛肯定聽到她的話了,她也不重複,就仰著頭眼巴巴地看著他。

顧北城又一蹙眉,將車鑰匙遞給她:“快去快回。”

這和蘇情生原先預想不同,她一怔,沒立刻伸手去接,就聽顧北城問:“不會開車?”

她趕忙搖頭,原本是在擔心顧北城怎麼回老樓,但轉念又一想,既然顧大Boss這麼提了,必定有他自己的辦法,她何必考慮那麼多?

“謝了!”接下鑰匙,蘇情生拉著裴雪晴快步走出了超市。

(11)不如和他們一樣,恨我吧

一路盡可能加速,蘇情生開車穿過了半個倫敦市區,將裴雪晴送到了醫院,又有些不放心,停了車同她一起進了醫院。

裴父的急救手術還沒結束,裴母站在手術室外焦急地來回踱步,聽到裴雪晴倉促趕來的腳步聲,抬頭見到自己的女兒,開口卻是冰冷的一句:“你來幹嗎?”

裴母說著,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偏頭看向了一旁陪伴他們一家多年的老傭人:“王媽?”

果然,王媽低了頭:“我隻是覺得先生出事了,小姐應該知道。”

裴雪晴心急:“媽,爸他到底怎麼樣了?”

裴母的聲音冰冷:“大出血,你爸的血型特殊你也不是不知道,你來也幫不上忙,況且他也不想看見你,你走吧!”

眼前的場景是蘇情生來之前怎麼也沒有預想到的,原以為這經曆了苦難的一家人會在災禍麵前相互握緊手,向上天哀求讓他們熬過這次的難關,或許母女兩個還會擁抱在一起大哭,可是沒有,這些都沒有,裴母眉眼間還有言語中的冷漠是蘇情生沒有預料到的。

裴雪晴低聲哀求:“媽,最起碼讓我等到爸沒事了再走好嗎?”

“沒事?”裴母冷笑了一聲,那樣子就好像裴雪晴才是車禍的肇事凶手,“他現在急需用血,醫院裏最後一袋同血型的血剛剛已經送進去了,你讓他怎麼沒事?”

裴母的三兩句話已經將裴雪晴逼得快要崩潰,她深吸了一口氣,忽然轉身就向走廊對麵開著門的陽台小跑而去。蘇情生怕她出什麼意外,趕緊跟著,就見她拿出了手機,快速地按下了一串號碼。

幾乎是緊接著,蘇情生聽到夜晚安靜的醫院走廊傳來一陣手機震動的聲音,就在離她不遠的房間裏,她下意識地偏頭,就見自己右手邊有一個房間門沒有關嚴,留著一條縫隙,她從這條縫隙中看到一個男人坐在沙發上,右手的袖子高高挽起,是要被取血的樣子,這個男人……

“哐”的一聲,房門被人關嚴了,短短片刻的時間,再加上角度問題,她沒能完全看清男人的麵孔,卻覺得這個人很像……

鄭紹廷!

他不是回家去了嗎?

心裏的疑問很多,她也分不清剛剛究竟是不是她眼花,再一回過頭來,就見裴雪晴蹲在陽台的地上打著電話,蘇情生走近,聽到她的哀求聲:“紹廷,我求你了……”

未止的話音卻又突然停住,裴雪晴整個人一僵,大概是電話那邊的人結束了通話。

蘇情生走到她的身邊,就見她整個人縮成了一團,蘇情生蹲下身去,想要安慰她些什麼,然而手剛放在她的肩上,裴雪晴忽然就抬起頭來,對著她勉強撐出了一個難看至極的笑容,說話的聲音虛弱得隻剩下了氣聲:“我沒事。”

蘇情生扶起裴雪晴,走回到了裴母那邊。

看著裴雪晴的表情,裴母已經知道她什麼忙都沒幫上,眼裏的失望不加掩飾,她也懶得再多看自己的女兒一眼,別過頭去看向了另一邊。

好在護士在這個時候走了過來,對裴母道:“我們聯係了稀有血型誌願者,有一個已經來了,血的事暫時不用擔心了。”

在場的人聽了,如釋重負,王媽連聲致謝,而裴母雖然什麼也沒說,但從她的表情上來看,也是鬆了一口氣。

這一口氣鬆完,卻不忘轉過頭來對自己的女兒厲聲道:“你在這沒有一點用,走吧!”

這已經是她來這裏短短十分鍾裏第二次被裴母下“逐客令”了,裴母看著她的目光銳利,沒有半分要鬆口的意思,裴雪晴沒有辦法,雖然不情願,卻也隻能離開。

她們回到了車上,裴雪晴的第一句話就是:“蘇醫生,我想等我父親手術成功了再走可以嗎?”

這是人之常情,蘇情生當然拒絕不得,她點了點頭應道:“好。”

兩個人在車上靜坐,很長一段時間裏誰也沒有說話,車裏異常安靜,不知過了多久,蘇情生聽到有啜泣聲起,是身邊的人哭了。

蘇情生拿出紙巾遞給她,安慰她道:“別太擔心了,吉人自有天相,你父親應該會沒事的。”

聽了蘇情生的話,裴雪晴自嘲地冷笑了一聲:“吉人,我們家現在這樣,哪裏還有什麼吉人?”

裴雪晴的話裏有著同她一直以來的隱忍形成鮮明對比的怨懟,在這種時候,她終於還是會怨的。

蘇情生察覺到這或許會是窺探到裴雪晴心底真正想法的機會,試探地問道:“阿姨為什麼會對你有些敵意呢?”

裴雪晴合了眼,低了頭,就在蘇情生以為她不會說的時候,她忽然開口,是一如平常輕描淡寫的口吻:“其實也沒什麼,她和我父親都覺得一定是我偷了公司的資料幫了鄭紹廷,裴家才會落敗得這麼慘。”

“那你幫了嗎?”

裴雪晴牽唇,彎成了一個自嘲的弧度,視線向前不知在看著什麼:“他哪裏需要我幫他?”

蘇情生覺得愈發奇怪:“為什麼不和你父母說清楚?”

裴雪晴笑,帶著一種無可奈何:“因為說不清,也不能說。”

不能說,對裴母說不得,對外人自然是更不能說了。

蘇情生換了話題:“叔叔是什麼血型?醫院的存血怎麼都那麼少?”

“RH陰性AB型血,就是那種電視劇裏才會經常出現的血型。”

可不是嗎,別說血型比例最少的RH陰性AB型血,就連RH陰性血的人這麼多年來蘇情生都沒見過,當下也不由覺得驚奇,又向裴雪晴問道:“那你呢?”

“我?”裴雪晴微挑眉,而後牽了一下唇,似笑非笑,轉頭看向了窗外,“我和我媽一樣。”

言下之意就是一般的RH陽性血了。

蘇情生點了點頭表示了解,正想再說些什麼,就見裴雪晴整個人忽然一僵,她循著裴雪晴的視線望去,就見自不遠處醫院大門那裏走出兩個人,前麵的人坐在輪椅上,正是本該已經回家的鄭紹廷。

剛才她並沒有眼花,鄭紹廷是真的來了!

他顯然並不知道她們就在不遠處看著他,整個人顯得有些疲憊,大概是夜風微涼,他抬手掩口輕咳了起來。

“紹廷……”

裴雪晴輕念著他的名字,目光定定地看著他們向那輛捷豹走去,心裏的疑惑絲毫不少於蘇情生:“他怎麼會在這裏?”

說著,她伸手就要去拉車門下車,卻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起來,蘇情生瞥見了上麵的來電顯示,是王媽。

因為兩個人離得近,車裏又很安靜,蘇情生聽到電話裏是王媽的聲音:“小姐,不好啊,剛剛護士出來說情況不好,讓家人提前做好心理準備啊!”

“什麼?”裴雪晴也顧不得許多,推門下車就衝進了醫院,一路直接奔向剛才的手術室門前。

蘇情生鎖了車跟在後麵,動作稍慢了片刻,趕到的時候就見裴雪晴已經忍不住哭了起來,裴母揚手就給了裴雪晴一個耳光,“啪”的一聲,在肅靜的醫院裏格外清晰。

“哭什麼,你爸還活著呢!”

裴母的語氣嚴厲異常,裴雪晴不由倒吸了一口氣,生生哽咽又咽了下去,再抬頭的時候甚至還攢出一個若無其事的笑,對自己的母親說:“對不起。”

裴母沒有理她,麵無表情,然而她腳下越來越快的踱步速度卻泄露了她此刻內心的焦急。

這一晚被命懸一線的生命拉扯得格外漫長,醫生和護士來來回回出來交涉了幾次,到了最後,就連蘇情生這個旁觀者都快要撐不住了的時候,手術室門前的燈終於滅了。助理醫生出來告訴大家有驚無險,手術成功了,而後裴父被推了出來,三個女人一起衝到了輪床邊,親眼看到裴父的呼吸還在,才算是終於放了心。

護士將裴父推向了病房,裴雪晴站在那裏還沒從剛剛的驚險中緩過這口氣來,就聽裴母在一旁雙手環胸,冷冷地對她說道:“你走吧。”

裴母說完,自己快步跟在輪床後麵離開,王媽看了裴雪晴一眼,衝她搖了搖頭,意思也是讓她先回去。

裴雪晴就算難過,卻也沒有別的辦法,一轉頭看到蘇情生站在那裏,趕忙開口,滿是歉意地說道:“抱歉,今天耽誤你這麼久。”

蘇情生搖了搖頭:“沒事。”

蘇情生送裴雪晴回鄭家。

大概是因為之前出來都不用自己考慮交通問題,再加上晚上比較暗,鄭家的位置又比較偏,裴雪晴指路的時候又指錯了一個路口,蘇情生開車兜了一個圈子,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鄭家。

鄭家的院落很大,有圍牆圍住院子,大門口是一個鐵柵欄門,而裴雪晴並沒有什麼能夠讓門直接打開的權限,隻能呼叫裏麵的人。

是管家接的可視電話,然而通話結束的時候,大門並沒有直接打開,反而是別墅的門開了,陳伯推著鄭紹廷走了出來。

他們來到大門前,裴雪晴的麵前,與她僅有一門之隔。鄭紹廷看著她,明明是坐在輪椅上,那目光卻有一種睥睨之意,他的聲音很冷:“還知道回來?”

夜風之中,他的冷言冷語就像是一把刀,插向早已身心俱疲的裴雪晴。有那麼一刻,蘇情生真的有點擔心她會撐不住,然而她卻隻是微微一笑,對鄭紹廷平靜道:“外麵冷,你出來應該多穿點。”

鄭紹廷瞪著她,半晌,終是沒再說什麼,讓陳伯給她開了門。

“嘀”的一聲響後,鐵門緩緩而開,裴雪晴回頭,對蘇情生道:“今天真是多謝你了,過兩天我一定登門致謝。”

蘇情生回以笑容:“裴小姐客氣了,那我先回去了。”

看著蘇情生開車而去,裴雪晴這才回身走進了院子,她走到陳伯的位置,接下他手裏的事情,推著鄭紹廷進了屋子。

“爸爸他……”裴雪晴躊躇了一下,才開口,“他沒什麼事了,不用擔心。”

鄭紹廷蹙眉,不耐煩道:“與我無關。”聲音比剛剛出去時還要冷上幾分。

裴雪晴也不說話,隻是繞到了他的輪椅前,蹲下了身子,她的目光落在了他的左臂上,抬手輕挽起他的袖子,肘部的針眼依舊清晰可見。

他去獻了血。

裴雪晴用右手輕輕撫摸過那個位置,有些心疼,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些許顫音,是有點想哭了:“謝謝。”

鄭紹廷的右手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力氣之大讓裴雪晴險些驚呼出聲,他的目光緊鎖住她,銳利如鷹眸:“別自作聰明!”

平靜下來,裴雪晴沒有反駁,而是突然起身吻上了他。

鄭紹廷一僵,內心短暫的掙紮過後,終是順從了自己的心願,抬手扣住了她的後腦勺,加深了這個吻。

時間靜止。

一吻過後,裴雪晴坐在他的腿上,輕輕地抱住了鄭紹廷,她在他的耳畔吐氣如蘭,語氣溫柔到近乎一種迷惑:“總歸當初他們千錯萬錯都是因為我,不如和他們一樣,恨我吧……”

鄭紹廷抬起手,緊緊地抱住她,沒有說話,然而眸中的雲霧散去,剩下的,是一種可怕的清醒。

這讓他怎麼舍得?

(12)你的那些女朋友要麼有臉,要麼有胸,而我哪個也沒有

回到老樓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蘇情生原本估計著按照顧北城嚴格的作息規律,肯定已經睡了,雖然是這樣估計,但畢竟是借了人家的車,是貴重物品,要去歸還了才安心。

從外麵的窗戶看裏麵一片漆黑,蘇情生愈發堅定了自己的判斷,她輕手輕腳地走進老樓,生怕驚擾了顧北城,沒想到大廳的燈在這一刻忽然就亮了,蘇情生沒準備,隻覺得這燈光太過刺眼,趕忙抬手去擋。

客廳那邊的樓梯處,有人的聲音冷冷地飄了過來:“怎麼這麼晚?你手機呢?”

蘇情生心裏一緊,眼睛好不容易適應了屋裏的亮度,放下手循聲看去,果然是顧北城,他有些生氣了。

“那個……”蘇情生沒想到大半夜的,顧北城居然還沒睡,原本沒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可此時被他這樣一問,就有了幾分生氣,“就是裴雪晴的父親手術不太順利,陪她等在醫院耗費了一些時間,手機……沒電了。”

其實手機才不是沒電,是那會兒她為了躲陳峻一的電話關了機一直沒開,不過這點還是不要讓顧北城知道為好。

顧北城抓住她的話,揚聲質問:“一些?”

從傍晚到現在午夜,六七個小時的時間,這兩個字未免也太輕描淡寫了。

蘇情生咽了一口唾沫,平靜了一下,從善如流地認錯道:“是許多,許多。”

顧北城的聲音更沉:“蘇情生,你學了這麼多年的心理治療,難道老師沒有教你心理治療師的基本準則有什麼嗎?”

基本準則有很多,蘇情生當然知道他指的是哪一條,聲音悶悶的:“不要和求助者建立治療室以外的關係……”

仔細一想,她今天管得的確是有點多,就算是因為裴雪晴的父親出了車禍這種緊急情況才把她送到醫院,也應該從那會兒就抽身離開,她卻一直跟到現在。

可就這樣挨批,蘇情生也有些不甘心:“雖然這樣說起來我的確是不應該,但我也借這個機會和她交流,了解了裴雪晴的一些事情啊!”

聽到她的狡辯,顧北城望著她,眸光平靜如波瀾不驚的湖水:“比如呢?”

比如?

蘇情生本來覺得有很多可說的,可被他這樣突然一問,腦子裏忽然空了:“比如……”又忽然想了起來,“比如裴雪晴現在和父母的關係不好,她母親對她很凶,一直在趕她走;再比如鄭紹廷對裴雪晴似乎並沒有表麵上那麼差,裴雪晴也沒有那麼怕他。還有,哦,對了,裴雪晴的父親是RH陰性AB型血,就是最稀有的那種血型,不過裴雪晴不是,她和她母親一樣。”

不說不知道,一說起來她自己也覺得自己作為一個心理治療師,采集信息的效率還真是夠低,難免有些喪氣。

“所以她母親是什麼血型?”

“啊?”蘇情生一怔,血型的事不過是她沒得說了拿來湊數的,沒想到顧北城會追問,“不知道……”

顧北城冷哼了一聲:“她又告訴你她母親為什麼對她很凶了嗎?”

“她說她父母懷疑她幫了鄭紹廷,不過她沒有。”

顧北城蹙眉:“蘇情生,你知道人長了一張嘴是可以用來騙人的嗎?”

蘇情生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所幸顧北城也並沒有打算再聽她說什麼,他自樓梯拐彎的陰影處走了出來,目光直視著蘇情生道:“裴雪晴母親的血型是O型。”

她猛然意識到什麼,整個人震驚地僵在了原地:“O型?怎麼會?”

裴雪晴說她和她母親一樣,就意味著裴雪晴也是O型血,可裴父是AB血型,怎麼可能有O型血的孩子?

“我讓人去查了一下,裴雪晴是早產了兩個月出生的,但當時圈子裏就有傳言說裴父不是她的親生父親,裴母是嚴家的獨女,在和裴父結婚前有一個演藝界的未婚夫,沒想到對方婚前出軌,兩個月後,裴母和裴父倉促完婚。”

“你是說……裴雪晴是裴母和她前男友的孩子?”

裴父這是“喜當爹”?

蘇情生的語氣裏是滿滿的難以置信,等眼睛看向顧北城時,而對方竟然漫不經心地瞥了她一眼,輕飄飄地說了句:“你有意見?”

這種事哪裏輪得到她有意見?

她撇了撇嘴,連忙道:“不敢不敢,那你說裴父知道嗎?”

“未必不知。”顧北城停頓了一下,“巧的是那段時間裴家的生意遇到了很大的問題,幾乎要支撐不住,是娶了裴母以後,在嚴家的幫助下才渡過難關,而後來嚴家的財產更是直接到了裴父的手裏。”

這就解釋得通了,蘇情生聳了一下肩:“所以他是為財了?”

“大概吧,不過他對這母女二人倒是一直很好,讓人挑不出什麼差錯。相比之下,裴母對自己的女兒很是嚴苛,大概是對裴雪晴親生父親的恨引來的遷怒。”

經顧北城這樣一說,蘇情生隻覺得豁然開朗,怪不得剛才裴母那樣對裴雪晴。裴雪晴雖然覺得委屈卻也很快就平靜了,原來是早已習慣。

她點頭:“有道理,還有,裴雪晴可能也知道自己不是父親親生的了,不過她有沒有和父母挑明倒不一定。”

顧北城的答案更加確定:“應該是沒有,她要顧及自己父親的臉麵。”

蘇情生更用力地點頭:“嗯,說得對。”

這一段談話內容算是告一段落,顧北城輕歎了口氣,睨她:“所以你今天晚上這麼長時間從裴雪晴身上得到了什麼重要信息?”

什麼重要信息?和他所說的這些相比,簡直就是不值一提!

她自覺地搖頭道:“沒有沒有,什麼都沒得到。”

顧北城的聲音涼涼的:“那我付你工資做什麼?”

蘇情生想了想,走到他的麵前,雙手奉上他的車鑰匙:“顧老板,我把您車的油加滿了。”

顧北城:“……”

顧北城有一種能力,總能在第一時間洞察他人的想法,如果有人想要向他隱瞞什麼,他總能很快察覺到。因為在超市裏偶然聽到裴雪晴和鄭紹廷的對話,他就發覺了其中的異樣,從這個角度上來講,蘇情生很佩服他。

顧北城還有一種能力,就是在很短的時間內通過十八般武藝準確地查找出被掩蓋的真相,能夠從裴家的陳年舊事裏找到有用的信息聯係在一起,從這個角度上來講,蘇情生更佩服他。

因為佩服,蘇情生對他的挑剔,容忍度也高了許多,雖然睡得晚,但蘇情生起得早,嚴格遵守顧北城的時間要求給他準備早飯。

清閑的一天,唯一的病人裴雪晴沒有預約,蘇情生坐在椅子上抱著電腦正盤算著是看電視劇還是看什麼節目,腦子裏忽然靈光一現,對了,可以把顧北城幾年前做的那幾期電視秀翻出來看看!

“咚咚咚——”

蘇情生正要將想法付諸實踐,就聽外麵有人砸門,說“砸”是誇張了點,但那敲門聲的確夠重。她覺得有些意外,這個時候會是誰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