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2014年,上好的青春(3 / 3)

可是她等的人,一直沒有來。

4.

林向嶼沒事就溜達著來找胡桃的事,胡琳多多少少還是知道了。她先是拚死拚活地阻攔林向嶼,後來抵不過胡桃堅持,於是放棄。

林向嶼發現,胡桃這個妹妹,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一麵對自己的姐姐,什麼偽裝都卸甲投降。

“今天晚上你有空嗎?”

胡桃無奈地笑笑:“我每天都很有空,我倒是想找點事情來做,在我恢複記憶之前,我有什麼可以做的嗎?”

林向嶼說:“你可以去我公司玩,我們最近在做一部動畫電影,類似《海底八萬裏》,奇幻探險類的,很有趣。”

“原來你是做電影的,”胡桃說,“好像很厲害……你為什麼要做電影?”

林向嶼淡淡地笑:“以後有機會再告訴你。等我的電影上映的那天,你要不要去看?”

“好啊。”胡桃笑著應道,“晚上你找我有什麼事?”

“帶你去聽演唱會。”

林向嶼從包裏拿出兩張演唱會的VIP門票,說:“黃牛那裏都沒得賣了,想追憶個青春都那麼難。”

“周傑倫啊?”胡桃說,“你快藏好別讓胡琳看到了,她上次沒搶到票,在家裏發了好久的脾氣,把胡叔的古董花瓶都砸了。”

晚上的時候,胡桃換好衣服,站在窗戶邊。林向嶼站在下麵,提心吊膽:“你確定你要跳下來?”

“你不是說我們以前經常這樣做嗎?”

“可是……”林向嶼吞了吞口水,“那是十幾年前,年少輕狂……”

胡桃沒理他,踩在窗台上,踩著水管,一點一點往下挪,然後在最低處跳了下去。林向嶼張開雙臂,穩穩當當地接住了她。

林向嶼抱著胡桃,一臉嚴肅認真:“……重了。”

林向嶼開車趕到體育館,外麵人擠人,人人手上都拿著熒光棒,女孩子頭上戴著發光的牛角發圈,臉上還貼著“JAY”,現場熱鬧非凡。

胡桃低頭看時間,林向嶼趁機扣了一個牛角的發圈在她頭上。

“好傻哦。”她說。

“好啦,難得來看一次演唱會。”林向嶼說,“快,擺好姿勢,我拍張照發朋友圈,@胡琳。”

胡桃:“……”

兩個人被人潮推著進入體育館,他們的位子在前排,看台上大多都是學生,尖叫聲能把夜空都掀過來。

全場放著周傑倫的《晴天》,胡桃坐下來,也跟著輕輕哼:“為你翹課的那一天,花落的那一天,教室的那一間,我怎麼看不見……”

“你記得?”

胡桃點點頭:“這個旋律,我記得。這首歌很老了嗎?”

“不算吧,”林向嶼說,“我們會老,但是青春本身不會老。”

林向嶼話音剛落,周傑倫走上台,他穿一身黑衣,一邊走一邊低頭整耳麥,全場都沸騰了起來,像一簇煙花,在體育館上空轟然綻放。

時光如流水。

多少年的光陰,就在他上台低頭,說“晚上好”的那一刹那決堤。

也就是在這一刹那,林向嶼忽然明白了,胡桃對於自己的意義。

他的生命,大半的歲月都是和她連在一起的。直到有一天,她忘記了過去,忘記他,忘記一切,他才知道,自己變得一無所有。

有個人,陪你經過生命中某段特定的時期,那麼之後的人再好,也永遠比不上了。

誰還記得年少的林向嶼?誰還記得年少的胡桃?

有些時候,我們告別的不是一個曾經深愛的人,而是一段再也無法回去的時光。

開場第三首歌《回到過去》,周傑倫已經很久沒有在現場唱過這一首歌。大概是因為他現在生活幸福美滿,過去就讓它過去,再不用緬懷。

“想回到過去,試著讓故事繼續,至少不再讓你離我而去……”

全場合唱,偌大的體育館,處處都是抽泣聲。

這薄情的人間啊,究竟有多少人,從並肩而立的小小少年,走到了窮途末路。

愛不到永遠,等不到白頭。

林向嶼轉過頭,在人山人海的喧鬧中,靜靜地看著胡桃。

胡桃感受到他的目光,也轉過頭,正好四目相對。細碎的光落進林向嶼的眼睛,他們身後是熒光棒彙聚成的海洋,胡桃覺得,他的眼裏也有一片海洋。

她隻是其中的一粒塵埃。

卻也是唯一的一粒。

那一刻,胡桃腦海裏閃過一個畫麵,昏暗的KTV裏,他們曾對唱過一首情歌。

“海鳥跟魚相愛,隻是一場意外。”

胡桃不明所以,隻覺得自己的心無法抑製地痛起來,痛得近乎窒息。

演唱會結束,粉絲們歇斯底裏,傑倫回場“安可”了兩首歌。所有人都拿出手機,打開閃光燈,聚成光的河,竟然比天上的星河還要明亮。

就在舞台燈光暗下去的那一刻,天空突然烏雲聚集,開始下起細細的小雨,像是在挽留那位轉身離開的巨星的背影。

人群漸漸散去,場上還剩著一些粉絲,站在雨中瘋狂地喊著:“傑倫——傑倫——”

無論多盛大的宴席,終會有落幕的一刻。無論多美好的青春,也終會有過去的一天。

林向嶼出門前看過天氣預報,可是這場雨來得太突然,讓人措手不及。好在林向嶼穿了外套,他將外套脫下來,雙臂舉起撐在胡桃的頭上,為胡桃擋住一片雨。

胡桃回過頭看他,林向嶼挑挑眉毛笑:“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帥?”

胡桃:“……”

出了體育館,雨水籠罩著來來往往的行人,車燈和路燈在眼前交錯,周圍有一種很安靜的熱鬧。歌迷們還沒有完全散去,手舞足蹈地打著電話,或者是拍照,有人在笑,有人在哭,大家都仿佛一夜之間年輕了十歲。

雨水順著樹葉的脈絡一點一點地往下落,打在胡桃的頭上,她抬起頭,又落在臉上。林向嶼停下來,一手撐著外套,一手擦過她臉上的雨水。

他的手指溫暖,和寒風一起落在她的臉頰上。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與你躲過雨的屋簷。

“阿嚏!”胡桃打了一個噴嚏。

“沒事吧?”林向嶼擔憂地看了她一眼。

“頭暈。”胡桃說。

車堵在路上,林向嶼想了想,說:“來,我帶你去個地方。”

林向嶼帶胡桃去的,是她出事以前的住所,他在學校外買的那間LOFT套房。胡桃走前,將房間收拾得幹淨整齊,大概是真的沒有想過要回來了。

門口還擺著拖鞋,一雙粉紅色的。林向嶼打開鞋櫃,還有一雙深藍色的拖鞋,應該是買給他的,但是他一次都沒有來過。

“這是你家嗎?”

林向嶼搖搖頭,蹲下身幫胡桃解開鞋帶,把胡桃嚇了一跳。他為她穿上拖鞋,說:“這是你家。”

“那你為什麼有鑰匙?”

林向嶼不得已,隻得告訴她,這套房子在自己的名下,胡桃隻是租客。

“你為什麼把你的房子給我住?”

“我希望你過得好一點。”

“為什麼?”

林向嶼吸了吸鼻子:“因為我見不得你過得不好。”

胡桃大病未愈,又淋過雨,很快就頭痛,開始發低燒。林向嶼想把她送去醫院,她執意不肯。

“不想去醫院,”胡桃神色裏滿是厭倦,完全是潛意識的反應,“我討厭那裏。”

林向嶼也沒有強求,好在她還在家中備了藥箱。每一種藥分門別類,旁邊還有字條清清楚楚地寫著用量和保質期。林向嶼想她大概是寫給自己看的,雖然不知道自己何時才會來這裏,但是總算有備無患。

她一直在他身後,默默地為他做了許多小事,恐怕連她自己都數不清有多少。

“睡一覺,要是還不好,我們就去醫院?”

胡桃點點頭。

林向嶼坐在胡桃身邊,看著她沉沉睡去。

腦海裏還是演唱會的熱鬧喧囂,聽過的歌似還在耳邊一遍一遍地回放,林向嶼伸手,輕輕去觸碰胡桃的額頭,他的手懸在半空中,然後收了回來。他俯下身,在胡桃的額頭落下輕輕的一個吻。

那樣輕、那樣溫柔,以至於無人察覺。

就像蝴蝶,飛過茫茫滄海時,落腳在一根漂流的樹枝上。

他欠她一個吻,欠了太多太多年。

可是它來臨的這一刻,她卻睡著了。

天光乍亮,很遠的地方,深藍色的夜空已經被一片淡淡的紅所侵染。

林向嶼坐在床邊守了胡桃一夜,突然之間胃病犯了,他讀書時身體挺好,回國後創業的這幾年,晝夜顛倒,作息不規律,整個公司的事都要他過目,時間久了就得了胃病。

胃痛得像是穿了孔,林向嶼痛得全身汗涔涔,藥房裏有胃藥,但是他不敢走動,怕吵醒了胡桃。

他胃裏翻江倒海,胃疼起來真是要命。

可是也不會比她更痛了,林向嶼想,她從山崖上墜落在地上的那一刻,會有多痛?

而如今,她靜靜地躺在自己麵前,酣然入睡。一想到差一點點,他就不能再見到她,與她天人永隔,林向嶼想,就是把他的胃生生挖去,他也覺得值得。

她曾經說過,活著,本身足夠讓人熱淚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