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2014年,上好的青春(1 / 3)

第十五章2014年,上好的青春

1.

胡桃出事以後,林向嶼就像在醫院裏安了家,每天鞍前馬後。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老板的心上人發生意外,好像還失憶了,要找老板就去醫院,一找一個準,帶著請假條和合同去最好,老板不習慣在醫院辦公,好說話得很。

胡桃的身體慢慢好些後,林向嶼才回到家中,調整了一下工作和生活。偌大的屋子,黑黢黢的,沒有人,林向嶼隻開了一盞很暗的壁燈,站在落地窗前,對麵也是三層的獨棟別墅,因為無人打理,顯得異常荒蕪。

那是當初林向嶼買給胡桃的,兩棟樓王,風水寶地,她沒有要。

這一刻,林向嶼前所未有地覺得孤獨,要是她在就好了。至少亮一盞燈,放一段音樂,留一個背影。他在國外獨自生活了四年,甚至去過極地露營,銀河就掛在頭頂仿佛伸手可得,被凍得瑟瑟發抖的時候,隻有北極熊做伴,又或者是漂泊在看不見天日的大海之上,兩處茫茫皆不見。

可是從未比此時更感到孤獨。

夜深千帳燈,原來對一個人來說,失去為他而亮的那一盞,就真的是失去了全世界。

林向嶼想了想,站在陽台上,打電話給程可欣。

程可欣壓著一肚子的火,問他:“胡桃醒了嗎?”

“醒了。”他沒有多說她的病情。

“那好,”她說,“如果可以的話,林向嶼,我們是不是應該聊聊?”

“好。”他有些疲憊,頭痛欲裂,騰出一隻手來,揉了揉太陽穴。

程可欣握住電話,沉默了許久,然後開始哭。

開始的時候很小聲,細細的,然後越來越難過,越來越大聲。

然後林向嶼聽到她說:“我們分手吧。”

“我以前就知道你不愛我,我們也說好了,不談情說愛,找個人過一輩子,相敬如賓,白頭偕老。可是到此為止了……我們都知道,沒有辦法繼續下去了。如果那個人不是胡桃,我不會選擇退出,但是我自知比不過她,你和她啊……很多很多年前就應該在一起的。”

所愛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對不起。”林向嶼輕聲說。

“我說過了,”程可欣還是隱隱約約地哭著,說話的時候一抽一抽的,心裏揪著難受,她說,“你實現了我少女時代一個遙遠而虛幻的夢,別說對不起了。一段戀情而已,誰都沒有辦法保證一生一世的。”

過了一會兒,程可欣破涕為笑,說:“鑽戒我就不還了,這是我收過的最值錢的禮物了。”

林向嶼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想,自己這一生,是不是真的沒有讓別人幸福的能力。

半生荒唐,好似一夢。

彼此沉默了幾秒,林向嶼本等著程可欣掛電話之前臭罵自己一頓,誰知道等了很久,她卻忽然說:“林向嶼,我愛你。”

然後程可欣掛掉了電話。

手機裏傳來忙音,林向嶼維持著接電話的姿勢。過了好久,他放下拿電話的左手,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狀態,打電話給林母。

“醒了就好,等過幾天能夠探病了我熬點湯去看她,這姑娘還真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林母在電話那頭絮絮叨叨,“就是命苦了點。”

林向嶼靜靜地聽著。過了一會兒,他輕聲開口:“……媽。”

林母這才停下來,安靜了幾秒鍾,說:“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當年說不愛的是你,如今後悔的,也是你。”

林向嶼沒有說話。

林母繼續說:“我其實一直都很喜歡她。我見過很多女孩子,最喜歡的就是她。要不是以為你心裏一直裝著許然然,我又怎麼會去撮合你和別人?”

見林向嶼還是不說話,林母猜測他此時心裏一定不好過,歎了口氣,問:“你現在怎麼想的?”

林向嶼終於開口:“我不知道。我們認識太多年了……我不知道,我是否能以同等的感情,回報她。”

林母說:“你自己想吧,也隻有年輕人能夠這樣肆無忌憚地揮霍愛,大動幹戈,傷筋動骨。如果愛讓兩個人都痛苦,那就放手吧。”

胡桃從鬼門關走了一遭,人生遭遇如此巨大的變故,似乎連帶著周圍所有人一齊看開了。

“我知道了。”林向嶼說。

他住的地方遠離鬧市,夜深人靜,隻能聽到心碎的聲音。

第二天,林向嶼在醫院裏遇到了白冬遠。

“聽說你和程可欣掰了?”白冬遠說。

林向嶼苦笑:“現在的消息都是以光速傳播的嗎?”

白冬遠見他狀態不好,拍了拍他的肩,指著醫院外的空地:“聊聊?”

白冬遠遞給他一支煙,林向嶼搖搖頭:“我不抽煙。”

白冬遠笑笑,叼上煙,從包裏摸出打火機,輕輕打燃,點上煙。

林向嶼說:“我以為醫生都不抽煙的。”

“浮生若夢,醉生夢死。”白冬遠彈了彈煙灰,淡淡地說。

林向嶼沒說話。白冬遠站在空地間,安安靜靜地抽著煙。

半響,林向嶼才開口:“她剛剛出事的時候,我守在她病房外,胡琳說她做了個夢,夢到胡桃沒有醒過來,離開了人世。其實那天夜裏,我也做了一個夢。我夢見放學後,在教室門口等她收拾書包,然後別人問我在等誰,我說胡桃,大家就笑起來,問我胡桃是誰,然後我問了所有的人,都沒有人認識她……她從來就不曾出現過。”

“那個時候,我才意識到,我什麼都可以不要了,”林向嶼說,“你知道那種感覺嗎,就是有一個人,一直在你生命裏,你以為你一生都會擁有她……然後才發現不是這樣的,可能隻是一眨眼,一個轉念的時間,你就永遠失去了她。”

“她現在好點了嗎?還是記不起來?”白冬遠問。

“嗯。”

“你希望她記起來嗎?”

“我不知道,”林向嶼實話實說,“或許她內心深處並不願意記起,所有人都說,她的命不好,運氣也不好。”

“有一件事……”林向嶼艱難地開口,“那一年,我和然然在海底遇難,我遭遇深水麻醉,意識模糊,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可是那時候,我腦海裏出現的唯一的畫麵……我看見了她。”

鬼門關、奈何橋、忘川水、上窮碧落下黃泉,他在生死的那一刹那,看到的人,是她。

白冬遠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開口:“其實那時候,我喜歡過她。”

林向嶼很詫異,但是又覺得好像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她和同齡的女孩子都不一樣,”白冬遠說,“很多時候,我雖然看見她在笑,但是都覺得她其實不屬於這裏。隻有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才會覺得她就像一個正常的十五六歲的女孩子,會臉紅、會害羞、會難過。”

“為什麼要告訴我?”林向嶼問。

“因為,我希望她能夠恢複記憶,她絕不會想要忘記了你。”

白冬遠抽完最後一口煙,拍了拍林向嶼的肩膀,轉身走了。

剩下林向嶼一個人站在原地,陽光落下來,照在他的身上,他渾然不覺。

2.

第二個周末,林向嶼處理完公務,他們做的公益廣告和央視談好了合作,所有人都麵帶笑容,鬆了一口氣。林向嶼忙裏偷閑,又去了醫院一趟,胡桃的氣色看起來好了一些。

“胡琳呢?”他問。

“剛剛來過,找醫生去了。”

“你身體如何?”

“已經有知覺了,”胡桃說,“醫生說沒什麼大礙,等一段時間就會好起來。”

林向嶼點點頭,拉了椅子在病床前坐下來,見胡桃無事可做,他用手機找出音樂,放給她聽。

林向嶼很了解胡桃,她餓了或者渴了,不需要說話,林向嶼已經將東西遞到她麵前。

胡桃不知道該說什麼:“你……”

林向嶼淡淡地笑了笑。

胡桃問他:“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沒有,”林向嶼說,“我曾經有一段時間,很痛苦迷茫,是你陪著我走過來的。”

林向嶼坐著給胡桃剝柚子。他手指修長,力氣又大,很快就把柚子掰成一瓣一瓣的,又把皮慢慢剝掉,放在水果盤裏。

胡桃鼓著腮幫吃柚子,她瘦了一大圈,身上還裹著紗布,看起來像一隻年輕的木乃伊。誰都沒有說話,一室寧靜。

他剝一瓣,她吃一瓣,吃到最後,胡桃舉手投降:“吃不動了。”

林向嶼剛想開口,病房的門被推開,白冬遠拿著撲克走進來,反手關了門,問:“打撲克嗎?”

林向嶼:“……”

胡桃:“……”

胡桃問:“怎麼打?”

林向嶼問:“醫院可以打撲克?”

“沒事,”白冬遠說,“這裏是VIP病房,沒人查。”

胡桃好像對撲克很感興趣:“怎麼玩?”

“有很多玩法,”白冬遠說,“讓林向嶼教你,他打牌從來沒輸過。”

胡桃轉過頭看林向嶼:“你這麼厲害?”

林向嶼笑笑:“每次贏了錢都被你們吃光了。”

白冬遠給胡桃解釋?:“他數學好,出過的牌記得一清二楚,很會算,和他玩牌特別沒勁。”

“那我們兩個玩吧。”胡桃說。

林向嶼瞪了白冬遠一眼,白冬遠哈哈大笑,給胡桃解釋:“我們可以玩抽王八,誰輸了就在額頭上貼一個王八。這個不用技術,純靠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