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2014年,青春常駐(1 / 3)

第十四章 2014年,青春常駐

1.

胡桃在大理落腳後,輾轉到了西山,幾年前林向嶼曾經同他的隊友們來到這裏,試圖征服這麵峭壁。

胡桃在店裏租來攀岩用的道具,她隱約記得當初林向嶼他們規劃的路線。他們為此準備了近一年的時間,胡桃卻在林向嶼出發前一夜受傷,林向嶼接到她的電話,千裏迢迢從雲南趕去看她。

事到如今,胡桃想,那就把曾經欠他的都還給他。

胡桃小腹和腿部肌肉線條流暢優美,攀附在峭壁上,輕盈靈活。她全神貫注地盯著前方,在腦海裏思考著最省力的方法,想要借此摒除一切的雜念,將那些叫人傷心的過去一並忘記。

在最後要攀到山頂的時候,胡桃腦海裏忽然響起林向嶼的聲音。

他站在華燈初上的夜裏,年輕而英俊的臉上寫滿了疲憊,他聲音低沉,對她說:“胡桃,我要結婚了。”

胡桃猛然一陣鑽心刺骨的疼,抓住岩石突起的右手脫力,整個人向後倒去。

胡桃在空中墜落,生死一線的刹那,她伸出手,拚命想抓住什麼。風從她的指間呼嘯而過,她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無能為力戰勝了對死亡的恐懼,胡桃在心底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歎息。這是她對這人間最後的些許眷戀。

聽到胡桃出事的消息的時候,林向嶼正在江邊陪程可欣散步。程可欣正興高采烈地同他商量:“婚禮要辦西式還是中式?我想要西式,不知道我們父母會不會同意。”

林向嶼沒來由地心裏發悶,像是有什麼大事要發生的預感,江麵一片波光粼粼,他心不在焉地回答:“你要是不嫌累,辦兩場,中式西式都辦。”

“真的嗎?”程可欣眼睛都亮了起來,一閃一閃的,她快步走到林向嶼前麵,轉過頭跟他說,“上次許成的婚禮就辦得很好,不用太多人,但是很漂亮,滿庭院的香檳玫瑰,不知道是哪家公司策劃的,明天我去問問。”

夜色溫柔,落在江邊水麵,江對麵的高樓似乎在一夜之間成了林,跨江大橋雄偉壯麗,上麵車來車往,像長著尾巴的流水飛過,熱鬧得不似人間。

仔細聽才發現有歌聲,隔著江水,遠遠傳來。

“還記得年少時的夢嗎,像朵永不凋零的花,看世事無常,看滄桑變化,那些為愛付出的代價,是永遠難忘的啊……”

走吧,走吧,人總要學著自己長大。

走吧,走吧,人生難免經曆苦痛掙紮。

一曲歌畢,歌聲慢慢淡去,林向嶼心髒一陣驟疼,他被這突如其來的疼壓彎了腰。他一隻手抓住欄杆,一隻手捂住胸口,疼得幾乎不能呼吸。

電光石火的刹那,他的少年時代像是走馬燈一樣在腦海飛速閃過,那些遺落在舊時光中的畫麵,那一年漫天紛飛的大雪,竟已真的成為昨日,鮮衣怒馬不再,烈火鼎盛不再。

就在這個時候,林向嶼的手機鈴聲急促地響起,白冬遠在電話那頭慌亂地問:“向嶼,你現在在哪裏?”

林向嶼汗水涔涔,強忍著劇痛回答他:“江邊,怎麼了?”

“你來醫院一趟,”白冬遠連說話都在大口喘氣,他平日裏總是穿著白大褂笑得一副人畜無害的鬼樣子,這次反常得厲害,音調都不對了,“胡桃出事了!”

林向嶼怔住:“你說什麼?”

“……從岩上摔下來,現在ICU搶救。”

“啪”的一聲,林向嶼的手機摔在地上,他腦子亂作一團亂麻,轉身拔腿就跑。他開的是一輛加長悍馬,買這輛車,還是因為胡桃在美國時候的一句玩笑話,她說,我們要是能活下來,我砸鍋賣鐵也要買一輛悍馬。

等林向嶼慌張地趕到醫院,第一眼看到的是坐在病房外長椅上的胡琳。她正用雙手捂著臉啜泣,醫院天花板上的白熾燈光照射下來,她整個人痛到瑟瑟發抖。

聽到腳步聲,胡琳抬起頭,在看到林向嶼的瞬間,她立刻站了起來。

胡琳雙唇顫抖,擋在林向嶼麵前,不允許他再上前,她問他:“你來做什麼?”

林向嶼一怔,說:“胡琳,是我啊。”

胡琳冷笑:“我知道是你,我攔的人,就是你。”

林向嶼蹙眉:“你怎麼了?”

胡琳眼裏布滿了紅血絲,她整個人都處在崩潰的邊緣,她大聲質問他:“你以為她為什麼要去雲南?!你以為她為什麼要去攀岩?!你以為!你以為她現在為什麼會躺在這裏?!”

林向嶼停住腳步,他在那一瞬間忽然知道了胡琳接下來要說的話。

“因為你!林向嶼!這全部都是因為你!”

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記悶雷,打在林向嶼的心頭。

“林向嶼,你聽清楚!她愛你!她愛了你十五年!人一生能有多少個十五年?你根本就不配!”

“轟”的一聲,林向嶼整個人愣在原地,他的心頭像是被重錘狠狠砸下,砸得他魂飛魄散。

許多畫麵在林向嶼的腦海飛閃而過,過往青春曆曆在目,竟然統統都是胡桃。

她說:“我有喜歡的人了。”

她說:“我不相信愛情,不相信天長地久,也不相信這個人。”

她說:“我遇見那麼多人,可為什麼偏偏是你,看起來最應該是過客的你,卻在我心裏占據那麼重要的位置。”

她說:“最好的愛,最好的年華都給了他,除了他,我再也沒有辦法愛上別的什麼人了。”

他真是一個混賬!

他竟然從未想過,那個人就是他自己!

因為太害怕失去,隻能打著“朋友”的幌子,彼此試探,不斷靠近,又不斷遠離。

十五年!林向嶼隻覺得一陣天昏地暗!

整整十五年啊,那樣好的時光,那樣漫長的歲月,那樣刻骨銘心的愛意,他和她,究竟都錯過了什麼?

而她現在,正躺在急救室的這扇門後,生死未卜。

“胡琳,”林向嶼鈍鈍地抬起頭,目光混濁,眼眶通紅,他麻木地說,“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現在你先讓我過去,我要見她。”

林向嶼低聲又重複了一遍:“我要見她。”

“做夢!”胡琳忽然歇斯底裏地喊道,“你這一輩子,都不要再想見到她!我絕對不會再讓你見到她!”

“胡琳,”林向嶼強忍住心頭無能為力的絕望,看著她,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讓我進去,我要見她。”

胡琳怔怔地看著他,她的眼淚拚命往下掉,一滴一滴,全是悔恨和愧疚。為她年少輕狂時所犯下的種種罪孽,她比誰都明白,正是那些不被寬恕的罪,造成了如今的種種。

終於,她緩緩開口,輕聲說:“向嶼哥,你放過她,好嗎?你就此從她生命中消失,就當是為了她好,就當是我求你,好嗎?”

胡琳穿著白色短裙,“咚”的一聲跪了下去。

林向嶼不可思議地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女孩子,她可是胡琳啊,飛揚跋扈,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胡琳。

胡桃把她當成小公主,供奉了小半輩子,別說下跪,胡琳活得放肆恣意,殺人放火估計都有人幫她在後麵收拾殘局。

林向嶼仰起頭,心中五味雜陳,開口時聲音裏全是顫抖,他說:“胡琳,你起來。”

胡琳倔強地看著他,眼裏卻充滿了恨意。

林向嶼深呼吸一口氣,閉上眼睛:“我答應你,你起來。”

胡琳這才站起身。林向嶼轉過頭,這時,他耳邊響起胡琳沒有感情、像是脫力般的聲音,她問他:“為什麼是你?”

胡琳的話,像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一個字一把斧頭,一下下砍向林向嶼——“十五年前,出現在她生命裏的那個人,為什麼要是你?”

林向嶼絕望地閉上眼睛。一室之隔,胡桃就在這扇門的背後,她生命垂危,他卻再也沒有力氣往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