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甘心嗎?胡桃!你回答我,你甘心嗎?”
“不甘心又能怎樣?”胡桃說,“我對他的感情,從一開始,就是我一個人的自作多情。看了那麼多小說和電視劇,我也以為啊,我可以等啊,等他看夠了風景,有一天走得累了倦了,回過頭對我說,胡桃,原來你還在這裏……可是我有什麼辦法?”
用盡了所有力氣,搭上了一生一世。
“你去告訴他啊!”
胡桃看著胡桃,胡桃的眼睛很美,像是會說話,可是此時空蕩蕩,她輕聲說:“我累了,胡琳,我累了。”
很多年前,她在書上看過一段話,說赤道深處有一種魚群,每年都會從赤道遊回遠方的大洋。她不知道赤道深處的大洋是否會同她一樣遺憾,但是它們勢必會原諒那些無法陪伴的魚。
可她連說原諒的資格也沒有。
她隻是遺憾,此生再也不能陪在他身邊。
胡桃轉過頭,發現胡琳竟然哭了。二十好幾歲的大姑娘,哭起來還是那麼難看,眼淚鼻涕稀裏嘩啦一起流。
“渾蛋,胡桃你渾蛋!”
她一邊哭,一邊擦眼淚。
拿到雅思成績以後,胡桃開始準備辭職的事情。離開C城,這個念頭由來已久,隻是當初林向嶼決定回國在C城發展,她舍不得他,便沒有走。
胡桃是英語老師,學校最不缺的就是年輕的英語老師,每年師範院校畢業生大把大把,她的同事更是巴不得有人走,這樣一個星期可以多上幾節課。
胡桃找到胡近:“胡叔,我可能不在學校待了,想出去一陣子。”
胡近倒不太詫異,學校的工作本來就沒太大的發展,隻是圖個穩定。他看著胡桃長大,但是似乎也沒有真正懂得過這個他視作己出的女孩到底想要什麼。
胡近點點頭:“那以後有什麼打算?”
“沒想好,可能以後……就不在這個城市待了。”胡桃囁嚅。
“想去哪裏?”
“要不就回峨眉山,”胡桃故作輕鬆地說,“也算是我老家了,去個課外培訓班,帶點學生,至少不愁衣食。朋友幫我申請了去澳大利亞學習的項目,還要一段時間才出結果,手續也要辦一陣子。”
“也不用那麼著急決定,”胡近說,“你先出去玩玩,散散心,等想定下來我們再從長計議。”
“謝謝胡叔。”
胡近淡淡地笑:“哪裏的話。”
胡桃這才發現,他已經兩鬢斑白了,瞧得出來是染過的,可是舊的還沒蓋完,新的又長出來了。胡近原本就比胡桃母親長幾歲,胡桃在心底算了算,才驚覺他已經快六十歲了。
“胡叔,”胡桃遲疑地開口,試探著問,“你就沒想過……再找一個嗎?老來也能有個伴。”
胡近的事業一直發展不錯,市裏好幾座人氣頗高的商場都是他旗下的地產,城外還有一些休閑山莊和紅酒莊園,近幾年還開始投資影視行業。所以胡琳人前人後地被眾星捧月,也和胡近身家殷實有很大的關係。
“不了,”胡近淡淡地笑,“和你母親在一起,雖然沒幾年,可也是我最快樂的幾年了。”
“能遇到您……我媽媽這一生,也算是值得了。”
胡桃告辭了胡近,沒想到第二天胡琳就氣勢洶洶地找上門來。胡桃想也想得到,是胡近晚上吃飯時隨口把這件事告訴了大小姐。
胡琳非常不平靜,恨不得把胡桃的房門給敲壞,等胡桃一開門,她大聲質問胡桃:“你要去哪裏?”
胡桃搖搖頭:“不知道,我隻是不想再待在這裏。”
“你就想這樣逃避嗎?”胡琳憤怒地問,“躲到他結婚生子,你也再不回來?”
“那又有什麼關係?”胡桃輕聲問,“我逃到天涯海角躲起來,又有什麼不對?”
胡琳一時怔住,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為什麼不告訴他?!”
“他不愛我,”胡桃低下頭說,“說與不說,又有什麼關係?喜歡一個人,最起碼,不應該成為他的負擔,不應該讓他為難。”
這世間,究竟有多少如胡桃一樣的女子,愛而不得,甚至比兩敗俱傷更為慘烈,傷口腐爛在心底。歲月灌之以土壤、以雨露、以日光,但終究是要以你的深情作為肥料,卻再不希冀能開出一朵燦爛的花。
胡桃傷筋動骨一番,可是到了真正要離開的時候,卻發現需要割舍的人和事寥寥可數。胡桃給林向嶼打了一通電話,隻說:“請了幾天假,出去玩玩。”
林向嶼沒有察覺哪裏不對勁,他打了個哈欠:“去哪兒呢,記得給我帶禮物。”
胡桃語塞,突然看到桌子上擺著的茶花煙的空盒子,脫口而出:“雲南吧。”
“雲南啊,好地方,”林向嶼說,“你記不記得,我大學的時候攀岩隊還去過那裏,陽光充沛,空氣清新,和北京一比真是天上人間。”
胡桃笑著:“是嗎?那一定要去看看。你們當時是在哪裏攀岩?”
“你要去嗎?”林向嶼不放心地說,“你第一次嚐試戶外,不要去挑戰那個難度,而且你一個人,沒人做保護,不要隨便攀岩。”
“別那麼認真,我就隨口一問。”
“這樣,”林向嶼鬆了口氣,“在西山,這個時節去還挺好,不是雨季,可以去逛逛。岩壁是赤紅色的,山穀的水也清澈,客棧裏能聽到馬鈴,遠離鬧市。”
胡桃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句。
掛了電話,胡桃便上網買了機票。
臨走的那天,胡桃給胡琳打電話,胡琳心中不滿,直接掛斷了電話。胡桃早就習慣了她的脾氣,一口氣按了十幾個奪命連環call。
最後胡琳實在受不了,發了一條短信:“你走吧,有多遠走多遠,我不想再見到你!我沒有你這麼個沒出息的姐姐!”
胡桃苦澀一笑,提著行李箱,關上門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