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向嶼沒有說話。滿室燈光,冷冷地刺著眼。
最後林向嶼選中了一款,三克拉的鑽戒,款式簡單大方。胡桃以前同程可欣比過,她們的手指差不多粗細。她試了試,沒有問題。
“如果尺寸不對,可以來換的。”導購小姐笑吟吟地說,生怕錯過了生意。
胡桃有些出神地看著那枚鑽戒,腦海裏想起不久前自己跟白冬遠說的話。
“沒有辦法,我們都長大了。總有一天會成家立業,有了小孩,每天煩惱的事就不再是考試成績或者又長了青春痘,而是買房、買車、孩子該不該上輔導班……再深的情誼,也抵不過時間。”
命運真是不公平,她用盡一生想要追尋的人,許然然為之付出生命的人,顧岑放聲大哭也沒有辦法在一起的人,就這樣,拱手讓給了十年前那個羞紅了臉,扯著自己衣角低聲說“怎麼辦,我大概,有點喜歡林向嶼”的程可欣。
距離他們的十八歲,已經這麼多年了。
林向嶼生命中的四個女子,許然然是春,溫柔動人;顧岑是夏,熱烈短暫;程可欣是秋,碩果累累;而她,她是白雪漫漫的冬,曠日持久,卻無人想要為冬停下腳步。
而她卻一生都活在這樣的寒冬裏,舉目四望,天地寂寥。
命運再一次把他推向別人,連胡桃都能感覺到這是最後一次了。
在林向嶼紛繁而漫長的感情線上,自始至終,她隻是一個不起眼的點。
有些問題,沒有答案,便永遠不必問。
林向嶼拿出卡交給導購小姐,回過頭卻發現胡桃不知道去了哪裏。他繞過店裏巨大的玻璃柱,才看到她在另一側,一邊捋頭發一邊在選項鏈。
林向嶼笑著走過去,問她:“有喜歡的嗎?”
“沒有,隨便看看。”
林向嶼探頭看了看導購小姐擺在胡桃麵前的項鏈,最經典的那款心形項鏈,兩顆心重疊在一起,他說:“挺好看的。”
“嗯,”胡桃回答,“但是買了也用不上。”
林向嶼朝她脖子上望過去,胡桃從衣領裏拿出一個錦袋,是他當年出國前在峨眉山頂為她求的護身符。林向嶼一愣:“你還戴著?”
“是啊,”胡桃聳聳肩,“沒遇到更好的,就一直沒有取下來。”
沒遇到更好的,所以一直愛著你。
她綰起頭發,露出幹淨白皙的脖子,就好像十幾歲的時候,紮一根馬尾,坐在圍牆上一晃一晃。林向嶼被她的頭發晃得不耐煩了,問她幾時才能將它們悉數剪去。
後來她真的將長發剪去,又重新留長,燙過一次卷發失敗了,又重新剪短再留。
多少個春夏秋冬的交替,他們才走到了這裏?
“包起來吧,”林向嶼跟導購小姐說,然後他側過頭跟胡桃說,“就當你去澳大利亞,我給你餞行的禮物。”
胡桃正準備開口說“兩個月就回來了”,林向嶼的手機忽然響起來,程可欣剛剛加班結束,問他能不能來接她。
程可欣說話的語速很慢,聲音是年輕女子特有的甜美,讓人覺得心平氣和。這麼多年過去了,程可欣似乎還是當年那個坐在操場看台上,穿著整齊的校服安靜地看林向嶼投籃的女孩。
“好的,我馬上過來,我現在……”
胡桃搖搖頭,將手指比在嘴邊,示意林向嶼不要說和她在一起。
掛了電話,林向嶼說?:“沒什麼的,可欣不會介意。我先送你回去。”
“和她公司是反方向吧?”胡桃說,“沒關係,我叫了車,你去接她吧,下次見。”
正好導購小姐把包裝好的首飾放在兩個袋子裏,滿臉笑容地遞給林向嶼。林向嶼拿了其中一個,然後將另外一個遞給胡桃。
胡桃正埋著頭,沒有看他,不知道在想什麼。
橘黃色的燈光落在她後脖子細致的皮膚上,像是細膩的時光在一點一點地吻上去,林向嶼有片刻的失神,然後他終於開口:“胡桃。”
兩年前在鋪天蓋地的大雪中,兩個人相依為命、相濡以沫,他抱著她瑟瑟發抖的身子,也曾用這樣蕭索的語氣叫過她,胡桃。
胡桃沒有抬頭,也沒有吭聲。
“胡桃。”
林向嶼耐心地再叫了一次她的名字,站在原地,認認真真地看著她。
這時候,胡桃的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來,五月天在唱:“我不願讓你一個人,一個人在人海浮沉,我不願讓你一個人,承受這世界的殘忍……”
“哦,”胡桃按斷電話,終於抬起頭,接過他遞來的項鏈,眉目間似乎有著不耐煩,“知道了,快走吧。”
3.
這個周末,胡桃去接胡琳。胡桃心不在焉,連闖了兩個紅燈。胡琳忍無可忍,把她從駕駛位上拽了下來,自己來開。係好安全帶,胡琳語氣生硬地問:“你怎麼了?”
“沒什麼。”胡桃擺擺頭。
“有事就說,別藏著掖著,煩。”胡琳幹脆地說。
胡桃歎了口氣,也不知道為什麼,真的說了出來?:“他要結婚了。”
胡琳不笨,自然猜得到胡桃口中的“他”是誰。
她不可思議地問:“怎麼會?”
也難怪胡琳如此驚訝,林向嶼回國後,每天忙得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身邊又有胡桃這樣的大美人守著,怎麼可能有別的女生接近。
胡琳不停地追問,胡桃不得不把程可欣的事情和盤托出:“他相親認識的,那個女孩正好是我們高中同學,兩個人挺合適的,就在一起了。”
“胡桃,”胡琳認真地問,“為什麼,誰都可以,就是不能是你?”
正值下班高峰期,整座城市的交通堵得一塌糊塗,到處都是亮著紅燈的車尾。這樣喧囂,好像永無止境。
胡桃想了很久,才回答:“我配不上他。”
胡琳像是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你倒是給我說說,你究竟哪裏配不上他?”
胡桃心平氣和?:“愛情的世界裏,沒有配不配得上,隻是我在這裏,而他不打算往這裏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