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7章 探視(1 / 1)

徐茗買通了重重關卡,終於在一個午後進入了層層封鎖的長春宮。宮內不複往日的玉樹瓊枝、鳳閣龍樓,一派萎敗蕭索的氣象。時日已入秋,高大的銀杏樹枝葉零落,一地的黃葉凋零飄落。徐茗踏足黃葉進入宮內,隻見影壁沉沉,轉過九龍纏枝燭台,室內光線昏暗,模糊中見到一襲白衣佇立在花窗前。窗外已然被黑色的幕布遮擋得嚴嚴實實。

徐茗正在奇怪周遭怎麼沒有伺候的宮人,冷不防衣袖被人拽了一拽,回眸望去,卻正是錦年。錦年一掃往日淡定從容的氣度,一副委屈愁苦的模樣。依依拉住徐茗的衣袖,泫然欲泣:“可算把公主您給盼來了,娘娘她飲食不思、坐臥不寧,隻是飲泣難受。我和凝香急的沒有法子想。公主肯來開導開導娘娘就好了。”

徐茗安慰地輕拍錦年的手背,輕輕抽離衣袖,一徑往紅袖身後去。那抹身影消瘦寂寥,看得人不由心中一酸。徐茗整理一下情緒,緩緩換過一口氣,出言喚她:“紅袖。”

那人依舊麵壁而立,久久也不回顧。徐茗忍不住眼眶一熱,抱住她瘦削的肩膀,哽咽起來。紅袖這才慢慢回身,像是不認識一般恍然看著哀哀慟哭的徐茗。半晌才似乎回過神來:“哦,原來是你,這是怎麼啦?”

徐茗忍住抽泣,和錦年一道扶著紅袖在貴妃榻上坐下。一麵用絹子拭著眼角,一麵對紅袖說:“你何必如此自苦啊?”凝香鎖著雙眉端著茶盤進來,悶悶地輕聲說:“公主請將就些用吧,自從皇上下令娘娘禁足以來。那起子奴才狗眼看人低,吃穿用度的份例一概不足,皆是一些不入眼的末流東西。”說著放下茶碗:“這個還是過去剩下的一點天南貢茶,過了夏季怕是有些返潮,委屈公主了。”

徐茗輕輕啜飲了一口,一股子黴氣撲麵而來,輕輕皺了皺眉頭。“怎麼能這樣敷衍?就算被禁足,可仍舊有貴妃的位份在。何況還懷著龍嗣。”

錦年囁嚅著:“誰說不是呢?不僅如此,連宮裏服侍的人都被裁撤了大半。剩下的也是些老弱病殘不頂用的。”

徐茗麵色越發不豫,漸有潮紅泛上,呼吸也急促起來:“竟然這般不堪的境地了?你們怎麼不回了皇兄去?我就不相信畢竟是他的親骨肉,竟能冷情冷意至此嗎?”

凝香忍不住搶著回稟道:“我們也想去,可是娘娘不許。”

徐茗焦急地一把抓住紅袖的手:“你怎麼這樣傻?就算不顧著自己,也要顧著肚子裏的孩子呀。你這樣忍氣吞聲的,不隻是苦了自己,也對不住這個孩子啊。”徐茗急促地搖撼著紅袖的雙肩:“你這是怎麼啦?你振作一點以圖後計啊。畢竟孩子是無辜的。”

紅袖森冷一笑,轉眸凝視著她,語意清冷:“後計?什麼後計呢?這深宮高牆,插翅難逃。”說著一手撫上小腹:“就算將他生了出來,有我這樣一個橫遭非議、來曆不明的母親在,也不過為大明宮的怨恨添上一重而已。何況,我並不愛他了,也不想再為了恩寵曲意逢迎他了。就算我的一時委曲求全能保得孩子無憂,可是明槍暗箭、步步陷進,能為他擋得了一世嗎?”徐茗見她眉宇間沉鬱低回,顯然是傷心已極。也不敢言語,隻是垂淚。半晌,聽得紅袖略帶沙啞的聲音再度響起:“我賭了最後一次,以為他會放過我們母子,沒想到還是輸了。”

徐茗斷然劈手打斷她的話語,急切之情溢於言表。“你不能這樣想,咱們再尋思尋思,總會找到辦法的。”

紅袖低眉斂目:“能有什麼辦法?我這條殘軀,唯有一死才能解脫。”

“小姐,還有一個辦法。”凝香目光沉沉,似乎有晦暗的光影夾雜其間,一字一句地說:“金蟬脫殼,李代桃僵。”

徐茗霍然起身:“你是說……”

凝香點點頭,跪在紅袖麵前泣不成聲,哽咽道:“凝香這條命是小姐救下來的,當年中了巨毒,是小姐千方百計找的解藥。那年蓬萊宮刺客,又是小姐將凝香救出了火海。凝香跟隨小姐這許多年,相依為命,情同姐妹。凝香萬死難報小姐深恩,求小姐允凝香代小姐受難。換小姐與肚裏的孩子逃出生天,遠離宮闈,平安度日。”

紅袖心下震動,感動不已,心中五味雜陳。“凝香,你預備怎麼辦、你不可以。”

凝香嘴角銜著一抹淒豔的冷笑“小姐,凝香自有打算,已經來不及了。”紅袖應聲而倒,原來紅袖的那天南貢茶裏已經下了迷藥。

凝香氣力不支,麵色慘白,唇間一絲血色也無。她掙紮著對徐茗說:“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求殿下在凝香死後,將小姐的佩飾放幾件在凝香身上。然後放火將長春宮付之一炬。隻求……隻求……隻求趁亂護得小姐平安出宮。”停了一息,嘴角已經留下了血涎:“長春……宮裏宮人已然不全……少了我一個不會、不會有人懷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