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德納太太也希望回家去了,她和孩子乘著接本納特先生的馬車,離開了朗伯恩。
本納特先生回到家裏,神色恰如平時一樣平靜。他像以往般沉默寡言,閉口不提這趟出門的事情。過了一陣,女兒們才開始問他。
下午喝茶的時候,本納特先生才來到家人中間,伊麗莎白大著膽子提起了這個話題,為了回報她的同情,他說道:
“不用再說了,誰該受罪?當然是我!我這叫自作自受。”
沉默了片刻,他說:
“伊麗莎白,我不怪你,五月份你對我的勸告是對的。”
簡打斷了他們的談話,她來給母親送茶。
“這倒挺氣派,對我合適極了。哪天我也學學看。我坐在書房裏,變著花樣給人找麻煩——也許,得等吉蒂私奔了以後再說。”
“爸,我可不準備私奔,”吉蒂用不滿意的聲調說,“如果我去布萊頓,我會比麗蒂亞的表現好得多。”
“你去布萊頓!比這近的地方我都信不著你,打五十鎊的賭我都不敢!不會的,吉蒂,至少我學會謹慎點了,你會領教到的。我將再不許軍官踏入這所房子,再不許他們經過這個村莊。除非你姐姐陪著,絕對禁止參加舞會,直到你學會每天規規矩矩地呆上十分鍾,不許邁出家門一步。”
吉蒂對這種威脅信以為真,開始大哭起來。
“好啦,好啦,”父親心軟下來,“別跟自己過不去了。如果你在今後的十年裏做個好姑娘,十年後,我帶你去看閱兵式。”嘉德納先生的來信
本納特先生回來兩天了。伊麗莎白和簡正在房後的園子裏散步,管家朝著她們走來。
“請原諒我打擾您,小姐,”她對簡說,“但願您收到城裏的好消息了,所以我大膽來問一句。”
“你說什麼呢?城裏的消息我們一無所知。”
“我的小姐,”管家說,“半小時以前,來了一封從嘉德納先生那兒來的快信。你們不知道嗎?”
姑娘們衝到書房。父親不在那裏。她們剛要去母親的臥室,一個男仆告訴她們:
“小姐,如果你們是在找先生,他剛剛去小樹林了。”
她們飛快地衝出屋門。簡不如伊麗莎白輕盈,很快落在了後邊,而伊麗莎白追上父親時也接不上氣了,她氣喘籲籲地大聲說:
“噢,爸,有什麼消息?好的還是壞的?”
“能指望有什麼好消息?”父親邊說邊從口袋裏掏出一封信來。“不過,也許你們喜歡讀一讀。”
伊麗莎白迫不及待地從父親手中接過信,簡剛好趕上來。
“大聲讀。”父親說。
親愛的妹夫:
我終於可以給你一些消息了。我已經發現了外甥女和那個年輕人,他們既沒有結婚,我也沒看出他們有任何這方麵的打算。不過,如果你肯兌現某種許諾,這些許諾我不得不用你的名義,那麼,他們不久便可以結婚了。有必要做的是,第一,法律規定,在您和妹妹過世後,所有女兒平等享受五千鎊的遺產。你要用五分之一安頓你這個女兒。此外,你要同意,在你的有生之年,每年給她一百鎊。韋翰先生的經濟狀況並不像人們估計的那麼無望,我高興地說,即使還清所欠債務,他仍有一些錢供外甥女享用。你沒必要來城裏,我會將起草協議的全部細節告訴你的律師。請盡快給我你的答複。我們認為,最好讓外甥女從這所房子裏出嫁,希望你能同意。
愛德華·嘉德納
八月一日,星期一
於格瑞斯教堂街
“你寫回信了嗎?”
“我討厭回這封信,又必須回。”
說著,他調過頭,同她們一起往回走。
“我能問問嗎?”伊麗莎白說,“我想,是不是一定要同意那些條件?”
“同意?他的要求這麼少,我隻是感到過意不去。”
“他們必須結婚,再說他又是那種人!”
“是,是的,現在別無選擇。可是有兩件事我很想知道。第一,辦這件事,你舅舅到底用了多少錢;第二,我怎麼還他這兩筆錢。”
“錢!我舅舅!”簡大叫,“你這是什麼意思,父親?”
“我是說,沒有一個頭腦清楚的人,肯為這麼可憐的企圖同麗蒂亞結婚,我活著每年一百鎊,死了也就五百鎊。”
“這倒是真的,”伊麗莎白說,“我以前沒有想到。他的債還清了,還有剩餘!噢,這一定是舅舅幹的?慷慨善良的人!這會花很多錢哪。”
“是啊。少於一萬鎊如果韋翰肯同麗蒂亞結婚,他都是大傻瓜。”
“一萬鎊!就是一半,我們也還不起呀。”
本納特先生沒有回答,徑直回書房寫信去了。
“這麼說,他們真要結婚了!”一剩下她們倆,伊麗莎白便活躍起來。“真不可思議!盡管他們的幸福微乎其微,盡管韋翰的品行不值一提,可我們還是得感到慶幸!噢,麗蒂亞!”
此時,姑娘們突然想起,母親很可能對發生的事一無所知。因此,她們去征求父親的同意。他正在寫信,頭也沒抬地冷冷答道:
“隨你們便吧。”
“我們可以讓媽看舅舅的信嗎?”
“你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別呆在這兒。”
她們又簡單說了一下是好消息,便大聲地將信讀給母親聽。本納特太太簡直難以自製,隻聽了幾句,便喜形於色。她不為女兒幸福而擔憂,也不為她的不軌行為而羞愧。
“這真是太好了!”本納特太太說,“她十六歲就要結婚了!我多想看看她,還有可愛的韋翰!可是衣服,結婚的衣服!我要直接寫信給嫂子說這件事。拉鈴,吉蒂,叫仆人來。我要馬上穿衣服。穿上衣服我就去莫利特,把這好消息告訴菲利普妹妹。等我回來以後,我可以去看盧卡斯夫人和隆格太太。”伊麗莎白的懊悔
在這以前,本納特先生常常希望,不要用光全部收入,每年省下一些給孩子們。
如果她們的母親比自己更長壽,她的衣食也好有個著落。
此刻,這種願望比以往更為強烈。
假如他在這件事上盡了責任,麗蒂亞現在想挽回麵子,也不必依靠舅舅了。
當初本納特先生結婚的時候,積蓄完全沒有意義,因為,他們想當然地會有一個兒子。作為財產繼承人,他們的兒子便可以打破外人繼承權,他們的財產便可以任意支配,遺孀及其他兒女也就衣食不愁了。
五個女兒,一個接一個地來到這個世界上,可兒子始終沒有出現。
夫妻最終斷了念頭,可積蓄已經太遲了。
本納特太太天生花錢無度,幸而丈夫喜歡自作主張,才不至於使他們入不敷出。
老夫婦的婚約上寫明,本納特太太及子女共同享用五千鎊的遺產,而每個孩子得到的多寡,要由父母的意誌來定。
至少,關於麗蒂亞的這一部分,現在必須解決。在這個問題上,本納特先生毫不猶豫地接受了大舅子的提議。
他怎麼也沒想到,在麗蒂亞問題的處理上,他竟這麼省事。
每年給這對年輕夫妻一百鎊,他的損失幾乎到不了十鎊。因為,麗蒂亞住在家裏的費用,她的零花錢,她母親沒完沒了貼給她的錢,和這個數相差無幾。
自從伊麗莎白意識到,麗蒂亞成婚便掩蓋了她婚前的過失,也遮住了那些局外人的耳目,她便非常遺憾。
遺憾在於,她在慌亂的時候,把對妹妹的擔心告訴了達西。
她相信他不會泄露秘密,但同時,她卻深深懊悔和羞愧,讓他知道了她們的家醜。
伊麗莎白確信,這一打擊,將使達西取悅自己的意願毀於一旦。
現在,她與達西清白的名譽無緣份了,可她卻有些嫉妒他;她幾乎沒什麼希望聽到有關他的消息,可她卻很想;她好像再不可能碰到他了,可她卻完全可以肯定,同他一起是會幸福的。
伊麗莎白常想,四個月前,她曾那麼輕蔑地拒絕過他,如今,卻會喜悅而又感激地接受他的求婚,如果達西僅僅知道這一點,就夠他得意的了。
現在她開始意識到,無論從品格和能力上說,達西都是最適合她的男人。
這是一項對雙方都有裨益的組合:她的從容活潑,會將達西陶冶得心境柔和,談吐飄逸;達西的閱曆和博學,會使她更加眼界開闊。麗蒂亞結婚了
妹妹的婚期就要到了。簡和伊麗莎白非常溫和地懇求父親,婚後朗伯恩要接納她及她的丈夫。父親最終被說服了,答應照她們說的去做。結婚後不久,韋翰將被調到英格蘭北部的一個兵團,在那兒開始他新的人生。
他們來了。全家在餐室迎候他們。當馬車在門口停下的時候,本納特太太笑容滿麵。她的丈夫看上去很嚴肅,而女兒們惶惑而緊張。
麗蒂亞的聲音響徹大廳。屋門突然間被打開。母親衝過去,親吻女兒,興奮地歡迎她,對她身後的韋翰報以慈愛的微笑。
父親的態度可不那麼情願。他板著臉,嘴唇幾乎很少張開。說實話,這對夫婦滿不在乎的樣子已經足夠激怒他了。伊麗莎白覺得惡心,簡感到震驚。麗蒂亞依舊是麗蒂亞,放蕩不羈,寡廉鮮恥,性情粗野,不知天高地厚。韋翰笑容可掬,從容有禮。麗蒂亞同母親聊起來:
“一想都有三個月了,”麗蒂亞大聲說,“自從出走以後,我真的沒想到會在我回來前結婚,雖然我覺得真結婚也挺好玩的。”
父親瞪起了眼睛,伊麗莎白開始用眼睛暗示妹妹,可她依然歡天喜地地往下說,“噢,媽媽,莫利特裏的人知不知道我結婚了?我還怕他們不知道呢!來的路上,我把手擺在馬車的窗框上,好讓他們看見我的結婚戒指。”
到餐廳的時候,麗蒂亞迫不及待地走到母親右邊,對大姐說,“嘿,簡,現在我要取代你了。你必須向下排,因為我是結過婚的女人。”
“好啦,媽媽,”吃過飯,麗蒂亞說,“你覺得我丈夫怎麼樣?他難道不是個迷人的男人嗎?我敢說,我姐姐都在嫉妒我呢。我隻希望她們能有一半我的運氣。她們都應該去布萊恩。這是找丈夫的好地方。或者,你們都到北方來找我們。我保證那兒會有不少舞會,我負責給姐姐找舞伴。當你們離開的時候,你們身後會跟上一兩個。我敢擔保,冬天結束以前,我會給她們找到丈夫的。”
“多謝你的關懷,”伊麗莎白說,“不過,我尤其欣賞不了你的擇婿方式。”韋翰對麗蒂亞的愛,正如伊麗莎白所預料的那樣,遠不及麗蒂亞愛他。她想,他們之所以私奔,在麗蒂亞方麵,主要是愛慕所致;在韋翰方麵,逃避債務則是主要原因,當然有個伴兒他是絕對不會拒絕的。
麗蒂亞對韋翰愛得要命,在任何場合,他都是她親愛的韋翰。沒有人能同他相比。在這個世界上,他做的事總是最好的。
他們剛到不久的一天早晨,麗蒂亞同兩個姐姐坐在一起,她對伊麗莎白說:
“麗蒂,我從來沒向你說起過的我的婚禮,我談論別人的時候,你總不在場。你就不想知道,它是如何安排的嗎?”
“不,真的,”伊麗莎白回答說,“我認為這事兒沒有什麼好說的。”
“噢!你這人也太怪了!可我必須告訴你,這是如何發生的。是啊,這天終於到來了,我是那麼興奮!可我又非常擔心,你知道,我多擔心會有什麼事把這件事耽誤了。當我梳妝打扮的時候,舅媽就像教堂的牧師,嘮嘮叨叨,教誨個沒完。我一個字也沒聽進去,我正想著,我親愛的韋翰是不是會穿那件藍外套去結婚。啊,正當馬車到門口的時候,舅舅因公務被叫走了。這可把我嚇壞了,我簡直不知怎麼辦才好,因為,舅舅在婚禮中恰是父親要扮演的角色,要把我帶去。如果我們遲到,婚就結不成了。後來,我記得,婚禮並不必推遲,因為達西先生代替了他的位置。”
“達西先生!”伊麗莎白大吃一驚。
“噢,是的!你知道,他是和韋翰一起去的。可是,天哪!我全給忘了!我老實地答應過不提的。這是個秘密。”
“既然這樣,”盡管伊麗莎白一下子好奇起來,卻還是說,“我們不會再問你的。”
“多多感謝,”麗蒂亞說,“如果你問,我當然會全告訴你了,那韋翰也該氣死了。”
麗蒂亞以這種方式來鼓勵提問,伊麗莎白不得不一走了之,表示自己沒有興趣。
然而,這件事不打聽是不可能的。伊麗莎白匆匆地抓過一張紙,給舅媽寫了封短信。她說,如果不致破壞信譽的話,要求舅媽對此事做個解釋。舅媽的回信
伊麗莎白如願以償,她立刻收到了回信。
親愛的外甥女:
我剛剛收到你的來信,不得不承認,對你的詢問我感到愕然。別以為是我生氣,我隻是說,我很難想象,你竟會提出這些問題。你舅舅的吃驚程度並不亞於我,我們都認為,達西之所以插手此事,是因為它與你有關。如果你當真一無所知,我當然會向你解釋。
就在我從朗伯恩回到家的同一天,達西十分意外地來看你舅舅,兩人密談了幾個小時。他告訴你舅舅,他已經發現了你妹妹和韋翰在哪兒,並且同他們談過了。依我看來,他比我們晚一天離開了德比郡,到城裏主要為尋找他們。他冠冕堂皇地解釋了他所以幹預此事的原因,說他覺得應對這件事負責任,因為,去年在莫利特的時候,他沒有揭穿韋翰的卑鄙。他譴責自己在這個問題上太清高了。
好像有一個女人,曾經是達西小姐的家庭教師,後來由於某種原因被解雇了,他沒提是什麼原因。她後來在倫敦租了一座房子,靠房租過活。因為知道她同韋翰關係很好,於是達西去找她,費了不少勁兒要到了他們的地址。起初,他試圖說服麗蒂亞,擺脫目前不光彩的處境,回到家人朋友那裏去。後來他發現,她是死心踏地堅持自己,她相信,韋翰遲早要同她結婚的,她並不在乎什麼時候。可是很明顯,那位先生並沒有這種打算。他仍然希望在其他地方,靠一門好婚姻搞到一筆財產。無論如何,後來的一張協議書,使雙方都滿意了。
我們的客人,達西先生,反對嘉德納先生盡任何義務。嘉德納先生什麼也沒做,盡管我敢肯定,他已經準備承擔所有的一切。在這個問題上,他們曾爭論了很長時間,但最終,你舅舅不得不妥協了。韋翰的債被全部清還,餘下的幾千鎊用來安置你妹妹。還在軍隊裏給他買了個好差使。
也許,達西先生所說的他之所以這樣慷慨的原因,有一部分是真的。但無論多麼動聽,我親愛的伊麗莎白,你應該知道,如果我們不相信他在這件事上有其他興趣,你舅舅是不會讓步的。假如我借此機會說我多麼喜歡他,你會不會生氣呢?他的談吐,他的見識,我都很欣賞,他缺乏的是一點點活潑,倘若他同合適的人結婚,那麼,他的妻子會教給他的。我覺得他很神秘,他幾乎沒有提過你的名字,不過神秘好像是很時髦呢!請原諒我,如果我說得太多,至少不要用禁止我去彭伯裏來懲罰我。
我不能再寫下去了,孩子們鬧著要我有半個小時了。
愛你的舅媽
M·嘉德納
九月六日
於格瑞斯教堂街
這封信使伊麗莎白心旌搖曳。達西為一個他無疑是輕蔑的女人,以及一個他根本不想見到的男人做了一切!她的心靈輕輕地向她低語,這都是為了她。噢,伊麗莎白從心底裏後悔,她曾經那麼不友善地對待他!她感到慚愧和渺小,卻為他而驕傲。賓格萊回到尼爾菲莊園
新婚夫婦離家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本納特太太不得不忍分離之痛。
“常寫信給我,我親愛的麗蒂亞。”她哭起來了。
“我盡量吧,隻是已婚的女人是沒有那麼多時間寫信的。姐姐應該寫信給我。她們又沒有其他事可做。”
韋翰先生的告別比起妻子倒更有人情味,他笑著,看上去很迷人,嘴裏許多動聽的語言。
他一走出房間,本納特先生便有些苦澀地說:“他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人,他笑得那麼甜,又會取悅大家,我很為他驕傲。就是威廉·盧卡斯也未必能找到一個比他更體麵的女婿來。”
失去女兒,使本納特太太鬱悶了幾天,可後來她得了一則新聞,無聊的心境便很快地緩和下來。尼爾菲莊園的管家接到了主人的命令,要為他的歸來做好準備。
對尼爾菲莊園主的到來,簡禁不住流露出難以掩飾的羞澀,伊麗莎白明明白白地看出了這件事對姐姐的影響。
“我已經開始對他的到來感到非常的難堪,”幾天後,簡對伊麗莎白說,“這事對我一點意義也沒有,我見到他可以無所謂,可我受不了沒完沒了地談論他。我知道媽媽是好意,但她不知道,她說的話多傷我。”
賓格萊先生來了。
簡一動不動地坐在桌子旁,而伊麗莎白為了讓母親高興,向窗前走去。
她一眼望去,隻見達西也和賓格萊在一起,便退回身,在姐姐身旁坐下。
“有個紳士和賓格萊先生在一起,媽媽,”吉蒂說。“好像是那個高高的、自以為是的男人,他以前總陪著賓格萊——我想不起他的名字了。”
“噢,天哪!達西!嗯,我不得不說,我討厭見到他。”
伊麗莎白和簡都很不自在。他來朗伯恩,希望重新見到她,使她吃驚,恰如第一次在德比郡遇到他,發現他改變了一樣。伊麗莎白的臉色,曾有半分鍾變得蒼白,現在恢複了血色,而且變得更嬌豔了。一想到他的愛慕和希冀依然如故,便不由露出了愉快的微笑,眼睛也放著光彩。
她坐下來忙著手裏的活計,借以掩飾心中的激動。簡則比平時更蒼白了。當先生們出現的時候,她十分冷靜地接待了他們。伊麗莎白開口很少,打過招呼便坐下幹自己的活兒了。她大著膽子瞥了達西一眼,他的樣子依舊那麼嚴肅。
賓格萊既高興又慌張。本納特太太對賓格萊熱情得要命,弄得兩個大女兒都感到臉紅。特別是,當這種熱情同對達西的冷淡形成鮮明對照的時候。伊麗莎白清楚,達西為母親拯救了親愛女兒的名譽,她是欠著他的,因此心中更加難過。
達西幾乎沒同她說話。他沒挨著她坐,也許,這就是他沉默的原因。有時,她很難抵抗自己的好奇,便抬眼朝他的臉望去。她發現,他竟很少注視自己,卻常望著簡。她是那麼失望,又為自己這種情緒而分外氣惱。
這時,本納特太太正在興致勃勃同賓格萊談論麗蒂亞的婚事,忙著接受他的祝賀。
“當然了,有個女兒出嫁是件高興的事,”本納特太太繼續說,“可同時,讓人把她從我這兒帶走可真讓我心痛。你知道,她丈夫調到其他兵團去了。感謝上帝,他還有幾個朋友,盡管,也許還應該多一些。”
伊麗莎白知道這話是直接衝著達西說的,心中因羞愧而隱隱作痛。還好,這種心情很快被衝淡了。她看見,姐姐的美貌正在重新贏得昔日情人的愛慕之心。
當先生們起身告辭的時候,主人邀請他們這兩天到朗伯恩吃晚飯。簡的欣喜
他們一走,伊麗莎白便走到院子裏,她想清醒清醒。
“他到底為什麼來呢?難道就是為了一言不發,做個一本正經的樣子呢?如果他怕我,為什麼還來這兒?如果他再也不在乎我,為什麼不說話呢?”
姐姐向她走過來,臉上帶著欣喜的微笑。
“現在,”簡說,“初次見麵算是過了,我覺得輕鬆極了。我很高興他星期二能來吃飯,這樣人們就會看到,我們的關係,不過是無所謂的普通朋友。”
“好一個無所謂,”伊麗莎白笑著說,“我看你很危險,你會讓他像以前那麼愛你呢!”
在朗伯恩盛大的聚會上,她們再一次見到了那兩位先生。他們一走進餐廳,伊麗莎白便急切地注視著賓格萊,看他是不是有心回到他以往常坐的老地方去,這地方屬於他,緊挨著姐姐。興高采烈的母親也打著同樣的主意,故意不請賓格萊到自己身邊來。他好像有些猶豫,恰好簡左右環顧,又莞爾一笑,這事才算有了結果,他挨著她坐下了。
伊麗莎白以勝利者的眼光向賓格萊的朋友望去。他若無其事,掩飾得很好,要不是她看見賓格萊驚喜參半地朝達西看了一眼,她真以為,賓格萊的這份快樂是經過達西批準的呢。
達西挨著母親。伊麗莎白知道,這對於雙方都將是多麼不快。
她多希望這個夜晚能給她一些機會,讓自己和達西在一起。她焦急而不安地等在起居室裏,時光過得又單調,又無聊。
先生們終於進來了,可是,噢!女人們在桌子旁挨得那麼近。伊麗莎白衝著咖啡,她身邊竟連放一張椅子的地方也沒有。達西向屋子的另一邊走去。
她有些高興起來。趁著他送咖啡杯的機會,伊麗莎白問起了他的妹妹。他回答了她的問題,然後默默地在她身邊站了一會兒。
茶被端走了,牌局取而代之。在不同的遊戲中,他們彼此坐得遠遠的,伊麗莎白覺得乏味極了。賓格萊向簡的父親提親
幾天以後,賓格萊先生再次登門。
他是獨自來的,他的朋友那天早晨去了倫敦,不過,十天之內便可以趕回來。
賓格萊同大家坐了一個多小時,始終都是高高興興的樣子。
本納特太太留他吃晚飯,他很後悔已經另有了約會。
無論如何,他欣然接受了第二天在朗伯恩吃飯的邀請。
他來了,來得那麼早,姑娘還都沒有打扮起來。
晚上,讓簡和賓格萊單獨在一起,重新變成了讓人焦慮的事情。
用過茶點以後,本納特先生去書房了,瑪麗回到樓上去彈琴。
兩個障礙就這樣去除了。
本納特太太坐在那兒衝伊麗莎白和凱瑟琳不斷地使眼色,可什麼用也沒有。
伊麗莎白沒注意她,而吉蒂注意到母親眼神的時候,竟大驚小怪地說:“什麼事兒,媽媽?你老衝我眨眼睛幹什麼?要我做什麼?”
“沒什麼,孩子,沒什麼呀。我沒有衝你眨眼啊。”
過了五分鍾,她突然站起身對吉蒂說:“到這兒來,我的寶貝兒,我想跟你說幾句話。”
說著,把吉蒂拖出了屋子。
簡向伊麗莎白看了一眼,求她繼續留下來。
可是,過了一會兒門被打開,母親從半開的門向伊麗莎白示意她有事找她,伊麗莎白隻得走出去。
母親說要女兒上樓來坐,當她一從視線中消失,伊麗莎白便返回屋裏。
第二天早晨,賓格萊陪本納特先生去打獵,晚上便一起回來吃晚飯。
飯後,伊麗莎白有封信要寫,想其他人一定會坐下來打牌,於是獨自回臥房去了。
當她回到客廳的時候才發現,母親將一切都策劃好了。
姐姐和賓格萊雙雙坐在壁爐旁親熱地交談著。
聽見響聲,他們回過頭,然後匆匆把身子分開。
伊麗莎白窘得想立刻走開。
這時,賓格萊伏在簡耳邊說了點什麼,然後跑出去了。
簡告訴伊麗莎白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伊麗莎白誠心而欣喜地向她表示祝賀。
然後,簡便去找母親。
幾分鍾以後賓格萊回來了,他同本納特先生的交談很簡短,但很成功。
對所有人來說這都是一個格外歡樂的夜晚。幸福使簡越發顯得美麗動人,吉蒂也喜笑顏開,盼望盡快輪到自己;本納特太太隻嫌沒有足夠的機會充分表達自己的感情,而本納特先生雖然晚飯時分才來熱鬧一下,可隻要聽聽他說話的聲音,看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心裏有多高興。
他在賓格萊麵前隻字不提女兒的親事,賓格萊走了,他才對女兒說:
“簡,恭喜你,你將是非常幸福的女人。”
簡立刻走到父親麵前,親吻他,感謝他的一片愛心。
“你是個好姑娘,”他接下去說,“我不懷疑你們會相處得很好。不過你們倆要遇事遷就,結果什麼事都拿不定主意;都那麼輕信,到頭來每個仆人都欺騙你們;都那麼慷慨,最後總是入不敷出。”
“入不敷出!”本納特太太大叫起來,“我親愛的本納特先生,你說什麼呢?為什麼會入不敷出,他每年四、五萬鎊收入,好像還要多呢!”然後又對女兒說,“噢,我親愛的,親愛的簡,我太高興了!我肯定,你今天晚上絕對睡不著了。我早就知道你不會白長那麼漂亮的。噢,他是我們見過的最漂亮的男人!”凱瑟琳夫人突然來訪
一星期後的一個早晨,一輛馬車突然出現在房子前麵。一對情人立刻逃到了院子裏,剩下的人都在猜來人是誰。門被猛地推開,凱瑟琳·德·包爾夫人出現在門口。
她怒氣衝衝,對伊麗莎白的問候隻輕輕地點了一下頭,然後一句話不說地坐了下來。
默默地坐了片刻,她生硬地對伊麗莎白說:
“我希望你很好,本納特小姐。那個女人,我猜是你母親吧?”
伊麗莎白說:“是的。”
“還有那個,我想是你的一個姐妹吧?”
“是的,夫人,”本納特太太回答說,她還向包夫人提起了賓格萊的名字。賓格萊對包夫人的來訪深感榮幸。
“你在這兒有個小莊園,”夫人沉吟了一會兒說,“夏天,這間客廳晚上用太不方便了,窗戶全都向西開的。”
本納特太太告訴她,他們晚飯後是從不在這裏呆的,然後又補充說:“我可不可以大膽問問夫人,柯林斯先生和夫人都好麼?”
“是的,非常好!”
本納特太太十分客氣地請求包夫人喝些飲料,但是被毫不猶豫地回絕了。她站起身對伊麗莎白說:
“本納特小姐,如果你願意陪我在院子裏走一走,我將非常高興。”,伊麗莎白順從地陪她向院子走去。
兩人默默地走向小樹林。伊麗莎白並不打算找話說,特別是此時此刻,這個女人比平時更粗暴,更難相處的時候。
一進小樹林,凱瑟琳夫人便開始說:
“本納特小姐,弄明白我這次來訪的目的對你來說並不困難。你的心、你的良知一定會告訴你,我為什麼來。”
伊麗莎白吃驚地望著她。
“本納特小姐,”夫人繼續用憤憤的語調說,“你應該知道,像我這種地位的人,是容不得別人拿我開心的。兩天前,我聽說一個驚人的消息:你就要和我外甥結婚了,我的親外甥。盡管我知道,這一定是無稽的流言,但我還是立刻決定到這兒來,好讓你知道我的感情。”
“如果你相信,這事兒是不可能的,”伊麗莎白的臉由於意外和輕蔑變得通紅,她說,“我弄不懂,你為什麼不辭辛苦跑這麼遠。”
“我一定要搞清楚,我外甥到底向你求過婚沒有?”
“我已經說過這事兒不可能。”
“本納特小姐,你知不知道我是誰?讓我直說了吧,達西先生跟我女兒訂過婚。現在你有什麼好說的?”
“就這些嗎?如果真是這樣,你沒有理由猜測他向我求婚。”
凱瑟琳夫人猶豫了一下說:
“他們的訂婚形式很特別。從小他們就是未婚夫妻。這是達西母親的願望,也是我的。難道你不尊重他親戚的願望嗎?”
“可是,這與我有什麼關係?假如達西願意,他不能另有選擇嗎?如果這個選擇是我,為什麼我不能接受他呢?”
“不要打斷我,安靜地聽著。我看見那邊兒有張椅子,我們坐下來說。我的女兒和外甥是天生的一對。他們的出身和財產都是高貴的。什麼能分開他們?一個沒有地位、沒有財產的女人的野心嗎?”
“你的外甥是紳士,而我是紳士的女兒。”
“可你的母親是什麼?你的舅舅和你的姨媽又是什麼?難道你以為我對他們的情況一無所知嗎?”
“如果你的外甥能接受他們,”伊麗莎白回答,“這與你有什麼相幹?”
“告訴我,你是不是和他訂婚了?”
伊麗莎白隻好說:“沒有,”凱瑟琳夫人這才高興起來。
“你會不會答應,永遠不和我外甥訂婚?”
“我不會做任何許諾。”
“本納特小姐,我很受打擊,關於你小妹妹的事我知道得清清楚楚。難道這樣一個女孩兒要做我外甥的妹妹嗎?難道他父親下人的兒子也要做他的兄弟嗎?”
“你不要再說下去了,你以各種可能的方式侮辱我。我不得不請求你,準許我回到屋裏去。”
她一邊說一邊站起身來。凱瑟琳夫人也憤然地站起身,一邊走,一邊繼續說著、威脅著。走到馬車邊她突然轉過身補充道:
“我沒有必要同你說再見,本納特小姐。我也沒必要同你母親打招呼了。你們根本不配這種禮遇,我今天很不滿意。”
伊麗莎白沒有說話,默默地走進了屋裏。母親急切地走過來問:“她有什麼特殊的話要說嗎,伊麗莎白?”
伊麗莎白不得不編出幾句假話搪塞母親。本納特收到柯林斯的來信
這次特殊的來訪一時困擾著伊麗莎白,她對凱瑟琳夫人的這種幹涉十分反感,因為她無從知道,凱瑟琳夫人究竟在何種程度上影響著她的外甥。
“如果幾天之內他的朋友隻消收到他不回來的一個借口,”伊麗莎白想,“我對他感情的可靠性便不抱幻想了。”
第二天清早,伊麗莎白下樓碰見了父親,他手裏拿著一封信。
“伊麗莎白,”他說,“我正在找你,到我的房間來一下。”
她隨父親走進書房,父親說:
“早晨,我收到了一封關於你的來信,真是吃了一驚。我不知道,我有兩個女兒都要出嫁了,為了一個重要的請求,我祝賀你。”
伊麗莎白立刻變得臉色緋紅。她相信,這信一定是那個外甥,而不是那位姨媽的。父親繼續說道:
“你還不好意思呢,可我敢說,你猜不出你的追求者是誰。這封信是柯林斯來的。”
“柯林斯來的!他能說什麼?”
“他一開始先向簡道喜。然後又說:‘你的女兒伊麗莎白,據猜測,也將要改姓了。所選伴侶有幸是個家勢雄厚、門第高貴而又權威顯赫的人。拋開所有這些誘惑,讓我奉勸表妹和您接受這位紳士請求的時候,要慎重考慮其中的風險。’伊麗莎白,你想沒想出來,誰是所謂的紳士?現在馬上就要讀到了。‘他的姨媽,凱瑟琳·德·包爾夫人,對這門婚姻不以為然。’你看,達西先生就是所說的追求者!麗蒂,讀到這兒我想我是讓你吃了一驚!柯林斯怎麼不撿個沾點邊兒的人?達西先生也許從來都沒有正眼看過你!”
伊麗莎白很願意為父親的幽默笑上一笑,然而她笑得很勉強。對她來說,父親的玩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無聊。
“你不覺得好笑嗎?”
“噢,是的!請讀下去。”
“他繼續說:‘我認為,立刻將這些告知我的表妹是我的責任,這樣,也許她和她的追求者才不至過於輕率。’在這後麵他又補充說,‘我真是很高興表妹麗蒂亞可悲的行為能蔽掩得如此之好,同時極其吃驚地聽說,你竟在自己的房子裏接納了這對年輕人。你當然應該寬恕他們,但永遠不該見到他們,或允許人們提起他們。’這就是他所謂的寬恕。可是伊麗莎白,你好像不喜歡聽,你在避免受到流言的侮辱,我希望是這樣。可人生在世為了什麼,假如不是為了讓人們取笑我們,或我們反過來取笑他們的話。”
“我是覺得非常可笑!不過,這簡直不可思議!”
“就是嘛!如果他們眼睛盯上的是其他男人,倒也無所謂。可是達西對你根本沒有興趣,你又那麼討厭他,真是讓人啼笑皆非!對了,麗蒂,這件事凱瑟琳夫人說什麼?她是不是特意來表示反對的?”
伊麗莎白隻是一笑,她情願哭。父親說達西對她沒有興趣,這叫她非常傷心。
伊麗莎白與達西談心
伊麗莎白曾經猜想,賓格萊會收到一封她好朋友的來信,上麵寫著自己不能回尼爾菲的借口。可幾天後賓格萊沒有帶信來,倒把人帶來了。兩位紳士到得很早,賓格萊提議大家去散步。本納特太太沒有散步的習慣,瑪麗又不願意虛度光陰,於是剩下了一行五人。賓格萊和簡很快讓大家走在了前麵,伊麗莎白、吉蒂和達西互相關照著。
吉蒂想去探望盧卡斯一家,當她丟下同伴的時候,伊麗莎白大膽地同達西單獨走在一起。她在默默地做一個困難的決定,達西也許同樣如此。此刻,是她行動的時候了,於是她說:
“達西先生,我是個非常自私的人,為了自己的感情得到解脫,也顧不得會怎樣傷害你的感情了,我再也不能不感謝你對我可憐的妹妹的非同尋常的關懷了。”
“我很抱歉”,達西用驚異而又深沉的聲音說,“這件事讓你知道,如果誤會的話,你會很不舒服。”
“不要責怪我舅媽。麗蒂亞的無知最先暴露了這件事,當然,在弄清這件事的全部細節之前,我也不會罷休。讓我以我們全家的名義,再次向你表示感謝。”
“如果你真要謝我,”他回答說,“隻為你自己一個人謝好了。你們家裏的人不欠我什麼。我這樣尊重他們,隻是想到了你。”
伊麗莎白慌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過了一會兒,她的同伴又補充說:“如果你的感情依舊如去年四月一樣,請立刻告訴我。我的愛和希望始終如一,但是,如果你說一句話,我再不會重提這件事了。”
此刻,伊麗莎白不得不向他表明心跡,讓他明白,自從那段時期到現在,她的感情發生了徹底的變化。她很感激,並且非常樂於接受他的這番好意。聽到這些話所產生的幸福和喜悅是達西從來沒有經曆過的。他像所有熱戀著的情人一樣,無比熱烈地表達著自己的感情。
他們漫無目標地向前走著,有太多的東西要思考、要回味、要表達。周圍的一切已經不複存在。達西告訴她,今天他們的彼此相知,應歸功於姨媽——凱瑟琳夫人。她曾去看過達西,向他描述朗伯恩之行和與伊麗莎白的談話,結果適得其反。
“她叫我看到了希望。你性情直率,如果你堅決並且始終否定我,你會坦然而毫不隱諱地對凱瑟琳夫人承認這一點。”
伊麗莎白麵頰緋紅,“是啊,我說話是喜歡開誠布公的,你也相信我能夠做得出來。既然我已經當麵批評你讓你難堪,在你的親戚麵前批評你,就更不會猶豫了。”
“說我什麼,不都是我活該嗎?盡管你的起訴並不公正,可那時我對你的做法也是不能原諒的。在我的人生中,我一直很自私。我是家門中的獨子,不幸被父母寵壞了。盡管他們人很好,但他們卻鼓勵我為人高傲,蔑視世間的一切。我就是這樣一種人,也許以後也會是,不過不是對你,我最親愛的伊麗莎白!你給了我一個教訓,開始確實很殘酷,但受益匪淺。你使我懂得了,要取悅一個值得取悅的女子,我的那些財產所有權是多麼無能為力。”
“我很怕問你,我們在彭伯裏相遇的時候,你是怎麼想我的。你有沒有責備我去那兒?”
“沒有,真的,我覺得沒有什麼,隻是很意外。”
“我承認,我並沒指望會得到款待。”
“當時,我的目的,”達西回答,“是盡可能地讓你知道我對你並無惡意。我想讓你看到,我正在改掉我的缺點,以此得到你的原諒,改善你對我的惡劣印象。”
悠然地走出數裏路他們看了看表,發現該是回家的時候了。
賓格萊和簡到哪兒去了呢?想到這兒,他們又談到了這對情人。達西為他們能夠訂婚感到高興。
“我一定要問問你,你是不是對此很意外呢?”伊麗莎白說。
“一點兒不。”
“這就是說,你已經表示同意了。”
達西為此申辯,伊麗莎白卻認定,就是這麼回事。
“我離開的時候,向賓格萊做了坦白,我認為我給他的勸告是不對的,猜測你姐姐對他無所謂是我的判斷失誤。”
“你的結論出於你自己的判斷,還是聽我去年春天對你說的呢?”
“是前者。最近來這裏以後,我曾去過你家裏兩次,我很注意觀察你姐姐。我覺得她確實很愛賓格萊。”
伊麗莎白想說,賓格萊是個最可愛的朋友,那麼容易順從別人,可他終於克製住自己。她記起來,達西還沒有學會同人打趣,學起來也還嫌太早。伊麗莎白的父親
“親愛的伊麗莎白,你們溜到哪兒去了?”伊麗莎白一走進屋裏,簡就問開了;當他們在桌旁坐下時,全家人都提出了同樣的問題。她不得不說,他們走著走著就迷了路。說話的時候,她的臉通紅,隻是沒有任何人懷疑。
這一晚過得那麼平靜。喜形於色不是達西的天性,而伊麗莎白正在思考著,如果自己的家人知道這件事,他們將會作何感想。
夜幕降臨,她向簡敞開了心扉。
“你開什麼玩笑,伊麗莎白,跟達西先生訂婚!不,你別騙我了。我知道,這根本不可能。”
“可是,這是真的,我非常認真,我說的全是事實。”
“噢,伊麗莎白,我知道你多討厭他。”
“把那些都忘了吧。也許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愛他。”
“可是,你能不能肯定你同他在一起能得到幸福?”
“毫無疑問。你高興嗎,簡?”
“非常非常高興。沒有什麼事能讓我和賓格萊這麼高興了。噢,麗蒂,你真的覺得你應該這樣做嗎?”
“如果我把事情都告訴你,恐怕你還嫌我做得不夠呢!”
“這話是什麼意思?”
“呃——,我必須承認,同賓格萊相比,我更愛達西。恐怕你要生氣了吧。”
“我的好妹妹,現在認真點兒。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愛他有多久了?”
“我想,是在彭伯裏看到他美麗的花園時開始的。”
她終於讓簡相信她是出於真心。
“噢,天哪!”第二天早晨本納特太太在窗口叫道,“那討厭的達西又和我們的賓格萊一起來了!他怎麼這麼煩人?伊麗莎白,你還得陪他出去一趟,這樣他就礙不著賓格萊的事兒了。”
對這個如此方便的提議,伊麗莎白差點樂出聲了。不過,她也頂討厭媽媽用這種態度說達西。
一進門,賓格萊意味深長地看著伊麗莎白,熱情地和她握了握手,準確無誤地把自己的意思暗示給對方以後,他大聲對本納特太太說:“這兒還有沒有其他小路,能讓伊麗莎白今天再迷一次路?”
“我建議達西先生,還有伊麗莎白和吉蒂,”本納特太太說,“今天早晨到粵克漢山去,這條遠路很不錯,達西先生從來沒見過那兒的風景。”
“我敢說這路對吉蒂太遠了。”賓格萊說。
吉蒂承認,她寧願待在家裏。當伊麗莎白上樓準備的時候,媽媽跟上去說:
“我真抱歉,伊麗莎白,你不得不跟那個討厭的男人單獨在一起,不過你是知道的,這都是為了簡。你沒必要跟他說話,除非偶爾應付應付。所以,別委屈自己。”
一路上,他們決定這天晚上征求本納特先生的同意,準許他們兩人結成伴侶。而伊麗莎白負責說服母親。
晚上,本納特先生一走進書房,達西便跟進門去。伊麗莎白焦慮不堪。她並不怕父親反對,而是怕自己,這個父親的寵兒,會因這樣的選擇傷害他的心。看到達西出來時麵帶笑容,她的心稍稍寬了一點。達西悄悄對她說:“到你父親那去。”她徑直走進書房。
父親正在屋裏踱著步子,嚴肅而不安。“伊麗莎白”,他說,“你怎麼搞的?是不是瘋了,竟會接受這個人的求婚?你不是一直挺恨他的嗎?”
伊麗莎白多希望以前對達西的看法更客觀些,意見更溫和些!倘若這樣,如今解釋起來也不至於那麼尷尬了。她不知所措,隻是告訴父親,她對達西的感情有多麼強烈。
“這就是說,你決定嫁給他了。不用說,他富有,你會比簡有更漂亮的衣服和馬車。可是這些東西能使你幸福嗎?我們知道,他是一個高傲、鬱鬱寡歡的人。”
“我愛他,我非常愛他”,伊麗莎白的眼睛裏噙滿淚水,“真的,他並不是無端的驕傲。你不了解他真正的為人。”
“伊麗莎白,”父親說,“我已經同意了。不過,我勸你三思。我知道你的脾氣,伊麗莎白,如果你不是真正尊敬你的丈夫,你是不會幸福的,我知道。孩子,別日後讓我看見你對自己的丈夫不滿意,叫我傷心。”
伊麗莎白一遍又一遍對父親說,達西確實是她所愛的人,向他解釋自己感情的變化過程,證明達西所具有的穩定性格,並且向父親描述了達西所有的優秀品格。她終於打消了父親的疑慮,使他對自己的選擇投下了讚成的一票。伊麗莎白看父親對達西已經形成了良好的印象,便將達西為麗蒂亞所做一切告訴了父親。
“好吧,親愛的,當真如此,他的確配得上你。伊麗莎白,我可不能讓你嫁給一個比他差的人。”
於是,他又記起了前幾天讀柯林斯的信時,她是多麼困惑不安。跟女兒開了一陣子玩笑,他讓她走了。臨走時他對伊麗莎白說:“假如有什麼年輕人向瑪麗和吉蒂求婚,送他們進來。我正閑著呢。”
晚上,伊麗莎白向母親說明了自己的重要決定。這些話太出人意料了,本納特太太坐在那兒呆呆地聽著,一句話也沒有。許久,許久,她方才明白她聽到的是什麼。她終於蘇醒過來,開始坐立不安。
“噢,天哪!上天保佑!想想看!達西先生!誰會想得到!我最可愛的伊麗莎白,你會多富有,多了不起!你會有什麼樣的首飾,什麼樣的馬車呀!這些簡可談不上——一點兒也談不上。多迷人的男人!那麼漂亮!那麼高大!噢,我親愛的伊麗莎白!真對不起,我以前那麼不喜歡他。親愛的,親愛的伊麗莎白。一所城裏的房子,三個出嫁的女兒!每年一萬鎊的收入!噢,天哪!我真不知會怎麼樣呢,我簡直要發瘋了。”
如果母親在達西麵前也是這樣,這將是又一個令人不快的例證。然而,第二天的事要比伊麗莎白料想的好得多。本納特太太對如意女婿充滿敬意,竟沒敢同他交談,隻是偶爾客氣地打一下招呼。
伊麗莎白滿意地看到父親正在盡最大努力進一步了解達西。父親很快告訴女兒,他對達西的印象正在不斷地好起來。有情人終成眷屬
本納特太太看到兩個最值得驕傲的女兒出嫁的這一天,是做母親最高興的一天。不難猜想,以後她去探望賓格萊小姐,或是談到達西小姐,會多麼自豪。我希望我可以說,因為家庭的緣故,因為她的夙願終於如願以償,使她在她的餘生中成了一個很實惠的女人。盡管她依然被她的神經痛所侵擾,依然非常無知,但這倒是本納特先生的運氣了,否則他也沒機會尋開心了。
本納特很想念自己的二女兒,對她的慈愛促使他常出門看她。他喜歡去彭伯裏,特別喜歡在人們想不到的時候去。
賓格萊和簡在尼爾菲隻住了一年。盡管賓格萊性情溫和,天性善良,也盡管簡充滿愛心,但他們也不願同母親住得太近。於是,賓格萊在德比郡買下了一處房產。簡和伊麗莎白彼此相距三十裏路,可謂喜上加喜。
吉蒂大半的時光都是同兩個姐姐度過的,因此受益不小。社交活動中來往的朋友,也比從前認識的好得多,自然有了許多進步,再不像麗蒂亞那樣放蕩不羈。由於擺脫了麗蒂亞的影響,她不像以前那樣喜歡抱怨,也不像以前那麼無知。雖然韋翰太太常邀請她去與她同住,答應帶她參加舞會,介紹給她青年男子,可父親是堅決不讓去的。
瑪麗是留在家裏的唯一女兒,因為母親不甘寂寞,她不得不常常放下學習和音樂去陪她,不得不常和外界打交道。
至於麗蒂亞和韋翰,他們的性格依然如故。韋翰料定伊麗莎白一定知道了他過去的詳細情況,但他泰然自若。無論是他還是麗蒂亞,都希望姐姐說服達西,多給些錢。伊麗莎白也的確常常從私囊中拿出些錢接濟他們。由於伊麗莎白的緣故,達西幫助韋翰在部隊裏謀到了更好的職位。盡管丈夫永遠不會被彭伯裏所接納,而麗蒂亞有時卻到那裏走動走動。至於賓格萊那兒,他們倆口子經常不客氣地長住下去,即使好脾氣的賓格萊也覺得難以容忍。
賓格萊小姐對達西的婚姻很氣惱。可是她還想繼續做彭伯裏的客人,所以隻好對伊麗莎白客客氣氣。
喬治安娜現在以彭伯裏為家了,她和嫂子和睦相處,正是達西所希望看到的。喬治安娜對伊麗莎白倍加推崇,盡管開始看到她與哥哥說話時那種活潑、調皮的樣子很驚詫。作為妹妹,年齡又小許多,她對哥哥的敬仰幾乎取代了她的柔情。
凱瑟琳夫人對外甥的婚姻氣得要命。她在一封信中曾對伊麗莎白大大地侮辱了一番,一時間斷絕了彼此的友好關係。最後還是伊麗莎白說服了丈夫,平息了這場風暴。柯林斯夫婦見戰火一起便匆忙搬進了盧卡斯小屋,一直呆到戰火平息。
伊麗莎白和達西一直同嘉德納夫婦保持著最親密的關係。無論達西還是伊麗莎白都深深地愛著他們。這對夫婦曾把伊麗莎白帶到了德比郡,促成了這段美好的姻緣,達西夫婦對他們的感激刻骨銘心。
魔犬之謎
(英)阿·柯南道爾/著王海波/改寫
手杖的主人
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有個習慣,除了整夜不眠之外,早晨起來總是很晚。這天早晨,他坐在桌旁吃早餐時,我站在壁爐前的小地毯上,拿起了頭天晚上那位客人遺忘的手杖。這是根用檳榔子木做的既精致又沉重的手杖,頂端有個疙瘩。緊挨頂端下麵是一圈寬約一英寸的銀箍,上麵刻著“贈給皇家外科醫學院學士傑姆士·摩梯末,C.C.H.的朋友們贈”,還刻著“一八八四年”。這手杖同舊式的私人醫生常用的既莊重又堅固實用的手杖一樣。
“華生,你是怎麼看它的呢?”
我沒想到福爾摩斯竟會知道我在擺弄手杖。
“你的後腦勺長著眼睛吧,你是怎麼知道我在幹什麼呢?”
他說:“你瞧,我的眼前放著一把多麼亮的鍍銀咖啡壺。隻可惜我們對手杖的主人此行的目的不清楚,你從手杖上能看出什麼嗎?”
我盡力用他的推理方式想著說:“看得出摩梯末先生是一位功成名就資格較老的醫學界人士,他很受人們敬重。”
“對!說得太好了!”福爾摩斯誇讚著。
“我覺得他出診時多半是步行的,像是一位鄉村醫生。”
“你是怎麼看出來的呢?”
“這根手杖已磕碰得挺厲害,顯然他用它走了不少路。”
福爾摩斯點點頭。
“另外,這上麵還刻著‘C.C.H.的朋友們,’我猜想,這可能是他曾給當地一個獵人會的會員們做過外科治療,他們贈送了這根手杖。”
“華生,你進步得真快,我不能不說,你在記錄我那些微不足道的成績時,低估了你自己的潛力。我真的由衷地感謝你給我的支持。”福爾摩斯真誠地說。
聽著他的話,我心裏很是寬慰。
他從我手裏拿過手杖,凝神看了幾分鍾,又用放大鏡認真看著。
“看來挺有趣,”他笑著說,“手杖上有一兩處給我們的推論提供了依據。”
“我說的完全對嗎?沒漏掉什麼嗎?”我有些自負地問。
“怎麼說呢,華生,並非完全對,我看這根手杖像是一家醫院送給這位醫生的。他曾從一家城市醫院轉到鄉村去行醫,說不定這個禮物是在那時送給他的,那兩個字頭‘C.C.’是放在‘醫院’一詞之前的,這很自然讓人聯想到‘查林十字醫院’。”
“看來你說的是有可能的。”
“我的看法和你不太一樣,他不會是個主任醫師,那樣他就不會遷到鄉村去了。他也可能是個地位稍高於醫學院學生的普通醫生,年歲不到三十歲,和藹可親,又有點馬馬虎虎,他還有一條比普通獵犬大、比獒犬小的狗。華生,我這樣說和你的結論不一樣,你不生氣嗎?”
我有點不相信地笑起來。
他吸了幾口煙接著說:“據我的經驗看,這個世界上隻有不貪圖名利的人才會放棄都市生活到鄉村去。隻有馬馬虎虎的人才會在你的屋裏等了一個小時以後不留下自己的名片,反而留下了自己的手杖。”
我對他的分析默認了,問他:“那狗呢?”
“他的狗時常緊跟它主人的後麵,由於這根木杖很重,狗隻好咬住它的中央,那上麵的牙印看得很清楚。”
他說著站了起來,在屋裏來回走著。他在向樓外突出的窗台前站住了。他的語調裏充滿了自信。
我好奇地問:“對這一點,你怎麼這麼肯定呢?”
“這沒什麼,我已經看見那隻狗正在咱們大門口的台階上。狗的主人按鈴的聲音也傳了上來。這位傑姆士·摩梯末醫生會向犯罪問題專家請教什麼呢,請進!”
走進來的客人出乎我的意料,不像一個典型的鄉村醫生。他穿的那件幹這一行人愛穿的衣服已經很髒了,褲子都磨損了。他長得又高又瘦,鼻子長得像隻鳥嘴,兩隻灰色的眼睛離得很近。他有著貴族般的慈祥風度,可是他的後背有些彎曲,走路時向前探著。他剛進來,眼光落在福爾摩斯拿著的手杖上,他歡呼一聲跑過去。“我太高興了,我都忘了它丟哪裏去了,我寧願失去整個世界,也不願意失去這根手杖。”
“我想這是查林十字醫院給你的禮物吧。”福爾摩斯說。
“是那裏的兩個朋友在我結婚時送的。”
“哎呀!真糟糕!”福爾摩斯搖著頭說。
“為什麼糟糕?”摩梯末醫生驚訝地眨著眼睛。
“你把我們幾個小小的推論都打亂了。您說是在結婚的時候,是嗎?”
“是的,先生,我成家後就離開了醫院。”
福爾摩斯用手勢請我們的陌生客人在椅子上坐下,說道:“摩梯末醫生,你這次來一定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吧?”巴斯克維爾的災禍
傑姆士·摩梯末醫生說:“是的,我的口袋裏有一篇舊手稿,確切地說是1742年寫的。”說著,摩梯末醫生把它掏了出來。
“這是查爾茲·巴斯克維爾爵士交給我的,不幸的是三個月前,他忽遭慘死。我是他的朋友,又是他的醫生,了解他是個經驗豐富、意誌堅強的人。他把這份祖傳的家書看得很重,並預感到自己會有那樣可悲的結局,結果真的發生了。”
福爾摩斯接過手稿,把它平鋪在膝蓋上。
看了一會兒,他說:“讀起來像是一份記載什麼事的記敘文。”
“對,是關於一件在巴斯克維爾家族流傳的傳說。”
“我想你來找我是為了當前重要的事情吧?”
“這事的確太重要了,急切需要在短時間內解決。這手稿與這件事聯係密切。我把它讀給您聽聽。”
接著,摩梯末用高亢而又嘶啞的聲音朗讀著一個古老而又奇特的故事:
“關於巴斯克維爾的獵犬一事有過許多說法,我寫下來的目的是因為我相信這樣的事一定發生過。我是修果·巴斯克維爾的直係後代,這件事是我從我父親那裏聽來的,而我父親又是直接聽我祖父說的。你們知道了這件事,也不用為前輩們落得的惡果而恐懼,隻要自己將來品行端正就可以了。
“據說是在大叛亂時期,這所巴斯克維爾大廈本為修果·巴斯克維爾所占用,他是個卑俗粗野、最目無上帝的人。這位修果先生愛上了在巴斯克維爾莊園附近的一個莊稼人的女兒。在米克摩斯節那天,修果先生趁她父兄不在就和五六個下流的朋友一起把那姑娘搶了回來,關在樓上一間小屋子裏。夜裏,修果就和朋友們在樓下圍坐著狂歡痛飲起來,樓上那位可憐的姑娘在極度恐懼的情況下從窗口出來,攀緣著爬滿牆的蔓藤由房簷下麵一直爬下去,然後穿過沼地直往她家跑去,莊園離她家約有九英裏。
“很快,修果離開客人去找那個姑娘時發現籠中之鳥已經逃走了。隨後他像中了魔似的衝下樓來,一到飯廳就把大餐桌掀翻了,大嚷大鬧道一定要追上那個丫頭。那些縱酒狂歡的浪子們被他的暴怒嚇得目瞪口呆。有一個特別凶惡的家夥大叫著說應當把獵狗都放出去追她,修果便高呼馬夫備馬,並把犬舍裏的狗全都放出去,把那少女丟下的頭巾給那些獵狗聞了聞就一窩蜂地轟了出去,這群狗在一片狂吠聲中向月光照耀著的沼地上狂奔而去。
“過了一會兒,這些浪子們才明白過來,十三個人全體上馬追了下去。他們跑了一、二英裏遇到一個沼地裏的牧人,得知少女、獵犬還有修果·巴斯克維爾騎著黑馬從這裏過去了,還有一隻魔鬼似的大獵狗一聲不響地跟在他的後麵。他們繼續趕路。可是不久他們就看到那匹黑馬嘴裏流著白沫,鞍上沒人,韁繩拖在地上。他們感到恐懼極了,但還得繼續前進。他們的馬匹緊靠著,慢慢地走著,最後終於趕上了那群獵狗,它們竟擠在一條深溝的盡頭處,競相哀鳴,直瞪瞪地望著前麵。
“這幫人勒住了馬,大多數人已不敢前進了,隻有三個繼續向山溝策馬走了下去。前麵出現一片寬闊的平地,中間立著兩根大石柱。月光很亮,那因恐懼和疲憊而死的少女躺在空地的中央。修果·巴斯克維爾的屍體躺在她的旁邊。令他們毛骨悚然的是,站在修果身旁撕扯著他喉嚨的那個可怕的東西,樣子像獵狗,卻比獵狗大得多。正當他們看著那畜生撕扯修果的喉嚨時,它突然張開閃亮的眼睛和直流口涎的大嘴向他們轉了過來,三個人嚇得大叫,急忙撥馬逃命。據說其中一個當晚就嚇死了,另外兩個也落了個終身精神失常。
“我的兒子們啊,這就是那隻獵狗的傳說的來曆。不可否認,在咱家的人裏,有的死得突然、淒慘而又神秘。望你們要多加小心,千萬不要在夜晚降臨時輕易進入沼澤地。”
摩梯末醫生讀完這篇怪異的記載之後,直望著福爾摩斯,又從衣袋裏掏出一張報紙。
“福爾摩斯先生,這是一張今年5月14日的《德文郡記事報》,是一篇有關幾天前查爾茲·巴斯克維爾爵士死亡的簡短敘述。”
我們的客人重新放好眼鏡,又開始讀了起來:
“最近,查爾茲·巴斯克維爾爵士之暴卒,使本郡不勝哀悼。他雖在巴斯克維爾莊園居住時間不長,但其厚道與慷慨已深得周圍群眾之敬愛。眾所周知,查爾茲爵士曾在南非投機致富,後來帶著變賣了的資產返回英倫。有些謠言說他準備重建他的莊園,然而此計劃因其本人逝世而中斷。查爾茲爵士並無子嗣,他曾公開表示,在他有生之年整個鄉區將得到他的資助。他對本地及慈善機構的捐助,本報常有登載。
“驗屍結果尚未能將與查爾茲爵士之死亡相關的情況弄清。查爾茲爵士雖有許多財產,但個人生活卻很簡單。莊園之中的仆人隻有白瑞摩夫婦二人。據死者的朋友和私人醫生傑姆士·摩梯末證明:查爾茲爵士健康不良,心髒呼吸困難和有著嚴重的神經衰弱。
“案件實情甚為簡單,查爾茲伯爵有一種習慣,每晚在就寢前須沿巴斯克維爾的水鬆夾道散步。5月4日,他曾聲稱第二天要去倫敦,並讓白瑞摩準備行李。這晚他照常出去散步後,再也沒有回來。他的管家白瑞摩連夜出去尋找主人,最後在夾道的盡頭發現了他的屍體。有一件尚未澄清的事實是,白瑞摩說,他主人的足跡在過了通往沼地的柵門後就變了樣,像是用足尖走路了。查爾茲爵士的身上找不出遭受暴力襲擊的痕跡,但他的麵容變形到幾乎難以辨認的程度。屍體解剖證明,他是因為呼吸困難和心髒衰竭而死。法院驗屍官呈繳了一份與醫生證明相符的判斷書。另外,如果不能最終消除鄰裏相傳的荒誕故事,再為巴斯克維爾莊園找個住戶就很困難了。據了解,爵士最近的親屬就是他弟弟的兒子亨利·巴斯克維爾先生了。據說這位年輕人在美洲。現已進行調查,以便通知他來接受這筆巨額財產。”
摩梯末把報紙疊好,放回口袋裏。
“福爾摩斯先生,這些都是關於查爾茲·巴斯克維爾爵士死亡的情況。”
“真得感謝您,”歇洛克·福爾摩斯說,“你說的這段新聞包括全部公開的事實嗎?”
“是這樣的。”
“再告訴我一些內幕吧!”他的表情冷靜得像個法官。
“這樣的話,”摩梯末醫生情緒激動起來,“我就會把沒有告訴任何人的事情都說出來了。公眾若是知道了,巴斯克維爾莊園就真的沒人敢住了。但對於您,我沒有理由不徹底地說出來。
“沼地上的住戶離得近的人交往比較多。我同查爾茲·巴斯克維爾爵士就經常見麵。他喜歡獨處,可是他的病把我們倆拉到了一起,對科學的共同興趣又使我倆親近起來。
“在這幾個月裏,我發覺查爾茲爵士的神經係統已經緊張到極點了。他深信著我讀給你的那個傳說,一到晚上說什麼也不肯到沼地上去。他不止一次地問過我,在夜間出診時是否看到什麼奇怪的東西,有沒有聽見獵狗的號叫。他說這話時,聲調都變了。
“我記得很清楚,在他死亡三個星期前的一天傍晚,我駕馬車到他家去,碰巧他正在正廳門前。我站到他麵前後,發現他極恐怖地盯著我身後。我猛然轉過身,看到了一個像大牛犢似的黑東西飛快地跑過去。我陪著他呆了一晚,為了解釋他所表現的情緒,他就把我剛來的時候讀給您聽的那篇記載托我保存了。我勸他到倫敦住幾個月,他也已經準備五月五日去,可五月四日悲劇就發生了。
“就在查爾茲爵士暴死的當晚,總管白瑞摩發現以後,立刻派馬夫把我接了去。我順著水鬆夾道仔細察看了一番,驗證了所有在驗屍過程中提到過的事實。最後,我又細心地檢查了查爾茲爵士的屍體,確實沒有任何傷痕。但是在驗屍的時候,白瑞摩曾提供了一個不真實的證明,白瑞摩說在屍體周圍地上沒有任何痕跡。我卻在離屍體不遠的地方發現了清晰的足跡。”
“是男人的還是女人的足跡?”
摩梯末奇怪地望了我們一會兒,聲音低低得像耳語似的說:“福爾摩斯先生,那是個極大的獵狗的爪印!”疑案
照實說,我聽了這些話嚇得渾身發抖,醫生的聲調也變了,他被自己講述的事情深深激動著。福爾摩斯雙目炯炯有神,探著身,頗感興趣地問:“您看到的那爪印,別人怎麼就沒見到呢?”
“那爪印離屍體大概有20碼,我想若是我不知道傳說中的事情,可能不會發現它。”
“沼地裏看羊的狗多嗎?”
“有很多,它不是看羊狗,它大極了。”
“它接近屍體了嗎?”
“沒有。”
“那個夜晚。天氣怎麼樣,下雨了嗎?”
“沒有下雨,但天氣又潮又冷。”
“夾道是什麼樣的?”
“種著兩行密實的水鬆老樹籬,中間有條小路,小路兩旁各有一條約六英尺寬的草地。”
“我想那樹籬有一處是被柵門切斷了吧?”
“是有一處,那是扇對著沼地開的柵門。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開口了。”
“摩梯末醫生,請告訴我你所看到的腳印是在小路而不是在草地上嗎?”
“是的,腳印是在柵門那一麵的路邊上。”
“還有一點,柵門是關著的嗎?”
“關著的,還上著鎖呢。”
“門有多高?”
“四英尺左右。”
“您在柵門上看到什麼痕跡了嗎?”
“沒有什麼特別的痕跡,沙礫地上隻有查爾茲爵士的腳印。”
歇洛克·福爾摩斯突然喊道:“要是我在那裏該多好,這個案件會給犯罪專家提供很好的研究機會。唉,摩梯末醫生,您怎麼不早些時候叫我呢,現在那些痕跡一定被雨水和愛湊熱鬧的農民的木鞋抹去了。”
“先生,我已向您說明了不願帶您去的原因,而我不想把真相讓別人知道。另外,這事讓人毫無辦法。”
“您覺得這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嗎?”
“有一點,自從悲劇發生之後,我聽到過一些離奇的事情。”
“舉個例子說說吧。”
“我知道在這嚇人的事情發生之前,有人曾在沼地裏看到過和巴斯克維爾所說的怪物形狀相同的動物。他們異口同聲地說那是一隻會發光的大家夥,猙獰得像魔鬼一樣,跟傳說之中的可怕的獵狗相符。現在,敢在夜晚走過沼地的人可真是大膽的了。”
“像您這樣具備科學知識的人,也會相信這種神怪的事嗎?”
摩梯末醫生如實回答:“我不知道該相信什麼。”
福爾摩斯聳聳肩說:“至今為止,我隻與人世間的罪惡作鬥爭,對於要接觸萬惡的神,可能力不從心了。您說的腳印是實實在在的吧。”
“那隻大獵狗凶猛得足以撕碎人的喉嚨,它確實像是妖魔。”
“摩梯末醫生,您已經想得超乎尋常了,這種看法對查爾茲爵士的死毫無用處。我怎樣才能幫助您呢?”
摩梯末醫生看了看他的表說:“福爾摩斯先生,查爾茲爵士的侄子亨利·巴斯克維爾將在一個小時零一刻鍾內抵達滑鐵盧車站,我們該怎麼辦呢?”
“他是繼承人嗎?”
“對了,查爾茲爵士死後,我們對這個年輕人進行調查後發現他一直在加拿大務農。據了解他是個很好的人。”
“有沒有別人申請繼承財產?”
“沒有了,在他的親屬中,我們唯一能追溯到的另一個人就是羅傑·巴斯克維爾了,他是查爾茲爵士的三弟,他是家中的壞種,長得同修果很像。他鬧得在英格蘭站不住腳了,逃到美洲中部,後來病死在那裏。亨利是巴斯克維爾家僅存的子嗣,我想如果查爾茲爵士在死前還來得及說話,他會警告我,不要把這個古老家族的最後一人帶到這個致命的地方來。我個人對這事很關心,所以才將這案件向您提出來,並征求您的意見。”
福爾摩斯考慮了一會,說:“簡單地說,您認為有一種魔鬼般的力量,使達特沼地變得讓巴斯克維爾家人無法安居,是吧?”
“有些跡象已經說明是這樣的。”
“如果這種神怪的說法肯定的話,這青年人在倫敦就會像在德文郡一樣倒黴。一個魔鬼,怎能隻會在本地施展魔術呢?”
“福爾摩斯先生,若是您親身接觸到那些事,就不會這麼說了。據我理解,您的意思是說,這個青年在德文郡和在倫敦一樣安全。他就要到了,您說該怎麼辦呢?”
“先生,我建議您接到亨利·巴斯克維爾爵士後,先不要告訴他這件事。”
“那麼,我該怎樣去做呢?”
“摩梯末醫生,如果你能在明天十點鍾來找我,你能和亨利·巴斯克維爾爵士一塊來,那對我的計劃會有所幫助。”
“我一定會這樣做。”摩梯末醫生帶著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匆匆走了。當他走到樓梯口時,福爾摩斯又把他叫住了。
“摩梯末醫生,再問您一個事,您說在查爾茲爵士死前,曾有幾個人在沼地裏看見過那個鬼怪嗎?”
“有三個人看見過。”
“後來又有看見的嗎?”
“我還沒有聽說過。”
“謝謝您,摩梯末醫生,走好。”
福爾摩斯帶著安靜的、內心滿足的神情回到座位上,這表示他已找到合乎口味的工作了。他問我:“要出去嗎,華生?”
我點了點頭,說:“是的,如果留在這對你有幫助,我就不出去了。”
“不,我的夥伴,采取行動的時候,我會求助於你的。這事有些特別,我想在黃昏前一個人將這有趣的案件琢磨一下。你路過布萊雷商店時,讓他們送一磅濃烈的板煙來好嗎?”
我知道,閉門獨處權衡點滴證據或確定重要的線索,對我朋友來說極為重要。因此我就把時間全部消磨在俱樂部裏了。直到將近九點鍾時,我才又回到貝克街去。我推開門,見屋裏像是著了火似的滿是煙,連台燈的燈光都看不清了。透過煙霧,我模模糊糊地看到福爾摩斯穿著睡衣蜷臥在安樂椅中,口裏銜著黑色的陶製煙鬥,周圍放著一卷一卷的紙。我被嗆得咳嗽起來。
“凍著了嗎,華生?”他說。
“沒有,這屋裏的煙濃得讓人無法忍受。”
“那麼,就打開窗戶吧!我看得出來,你整天呆在俱樂部裏吧?”
“是呀,你是怎麼知道的呢?”
“華生,我看你帶著輕鬆愉快的神情,想同你開開心。一位紳士在泥濘的雨天出門,回來後身上仍幹幹淨淨,他一定是整天坐著。這不是很明顯的事嗎?”
“對,是很明顯。”
“你知道我到哪兒去了?”
“你不是待在這裏沒動嗎?”
“恰好相反,我去德文郡了。”
“你的‘魂靈’去了吧?”
“說得對,我的肉體一直坐在這兒。可我的‘魂靈’在遠遠飛走的時候,我喝掉了兩大壺咖啡,抽了許多的煙草。你走了之後,我派人去斯坦佛警局取了繪有沼地這一地區的地圖,我的‘魂靈’在這張地圖上轉了一天。我自信對那個地區的道路已很了解了。”
“我想這是張很詳細的地圖吧?”
“很詳細。”他把地圖打開後放在膝蓋上,“這裏就是與我們特別有關係的地區。中間的地方就是巴斯克維爾莊園。”
“周圍是樹林環繞的嗎?”
“是的。那條水鬆夾道雖然沒有注明,但一定是沿著這條線伸展下去的。沼澤地在它的右側。這一小堆房子就是格林盆村,摩梯末醫生的住宅就在這裏。在半徑五英裏之內,你看得到,隻有很少幾座零星散布的房屋。這裏就是賴福特莊園。這裏有一所著明的房屋,可能就是那個叫斯台普吞的住宅。這裏是兩家沼地的農舍,高陶和弗麥爾。你瞧,在這些分散的各點之間和周圍延伸著的淒涼的沼地,就是悲劇的發源地,也許由於我們的參與,這兒會發生更多的故事呢。”
“這肯定是個荒無人煙之地。”
“不錯,這兒若有魔鬼真想插足人間事情的話……”
“你怎麼也傾向於神怪的說法了。”
“魔鬼的代理人說不定是血肉之軀呢?咱們麵臨的兩個問題是:第一,犯罪事實是否發生過;第二,這究竟是什麼性質的犯罪,又是怎麼進行的?當然啦,若是摩梯末醫生顧慮正確的話,那麼我們的調查工作就不用進行了。但如果不是那樣的話,咱們再來探索這樁案情。咱們把窗戶關上吧,我總覺得濃厚的空氣能使人們思想集中,當然我還沒有到非鑽進箱子裏去才能思考的地步。這樁案件,你是怎麼想的。”
“白天的時候我想了不少,真是太難琢磨了。”
“這樁案子確實有其獨特之處。它有幾個突出的地方。譬如說,那足跡的變化,對這一點,你是怎樣看的呢?”
“摩梯末說過,那人在那一段夾道上用足尖走路的。”
“他真是個傻瓜,一個人怎會沿著夾道用足尖走路呢?”
“那該怎樣解釋呢?”
“他是在拚命地奔跑,在逃命,一直跑到心髒破裂趴在地上死去為止。”
“他為逃避什麼才跑的呢?”
“問題的症結就在這。種種跡象說明,這人在開始奔跑之前就嚇得發瘋了。”
“你怎麼能這麼說。”
“據我想象,恐懼的原因是來自沼澤地。隻有一個嚇得魂飛魄散的人才會不向房子而向相反方向跑。他邊跑邊呼救著,而他所跑的方向根本不能得到救助。他當晚是在等人,為什麼他要在水鬆夾道而不在自己的房間裏等人呢?”
“你認為他是在等人嗎?”
“那裏地麵潮濕,夜裏又很冷,像他那樣身體虛弱年歲又大的人,怎能在沼澤地站了五分鍾或十分鍾,這是摩梯末醫生根據雪茄煙灰得出的結論。你覺得這是自然的事嗎?”
“可是他每晚都出去散散步呀!”
“我並不認為他每晚都在通向沼地的門前等待。相反,他是在躲避沼地的。那天晚上他在那裏等過人,第二天他就要到倫敦去。事情已有眉目了,華生,前後變得相符了。輕鬆一下,請把我的小提琴拿來,明天早晨等著與摩梯末醫生和亨利·巴斯克維爾爵士見麵時,再探討吧。”亨利·巴斯克維爾爵士
我同福爾摩斯早早吃過早餐,等候著客人的到來。我們的委托人比較守時,剛到十點,摩梯末醫生就來了,年輕的準男爵跟在他後麵。準男爵約有三十歲,長得短小精悍,一雙黑眼珠,眉毛濃重,有著一副顯得堅強而好鬥的麵孔。他看上去很結實,上身穿著紅色蘇格蘭服裝,顯出他是個久經風霜、酷愛戶外活動的人。同時,他有著沉著自信的紳士風度。
摩梯末醫生介紹說:“這就是亨利·巴斯克維爾爵士。”
還未等福爾摩斯開口,亨利爵士帶著敬意說:“福爾摩斯先生,即使我的朋友沒有帶我來見你,我自己也會來的。我知道你是善於解決問題的。今天早上,我就遇到了一件如何也想不明白的事。”
“亨利爵士,請坐,您是說到了倫敦後遇到了一些奇怪的事嗎?”
“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福爾摩斯先生。若是把它叫做信的話,今早我收到這樣一封信。”說著亨利爵士把一張紙放在桌上。
我們探身看去,見是一張質地平常、灰色的信紙。收信地址是“諾桑勃蘭旅館”,字跡淩亂,郵戳蓋著“查林十字街”,發信時間為前一天晚上。
“誰知道你要去諾桑勃蘭旅館呢?”福爾摩斯目光敏銳地望著我們的來客。
“沒有人知道呀。這是我見到摩梯末醫生後才決定的。”
“那麼,摩梯末大夫一定是去過那裏了吧?”
“沒有,”醫生說,“我以前和一個朋友住在一塊,我們並沒有講過要到這家旅館去。”
“嗬,像是有誰很關心你們的行動。”他從信封裏拿出一頁疊成四折的信紙。打開後平鋪在桌上。信紙中間有一行用鉛印字貼成的句子,寫著:如果你看重你的生命的價值或還有理性的話,請遠離沼地。信紙上,隻有“沼地”兩字是用墨水寫成的。
“如今,”亨利·巴斯克維爾爵士說,“福爾摩斯先生,也許您會告訴我這究竟是什麼意思,是誰對我的事感興趣呢?”
“摩梯末大夫,您怎麼看這件事呢,您總得承認這封信裏絕沒有什麼神怪吧?”
“先生,我覺得寄信的人倒是帶著神秘的樣子。”
亨利爵士急促地問道,“怎麼回事,你們倆對我的事看上去比我知道的多得多。”
“您等會就知道我們所了解的情況了,亨利爵士,”福爾摩斯接著說:“目前我們隻談這封一定是昨天傍晚湊成的有趣的信吧,對了,華生,有昨天的《泰晤士報》嗎?”
“在牆角放著呢。”我說。
“麻煩你拿來,勞駕你翻到專登主要評論的一麵。”他迅速地從上到下看了一遍,“這篇重要的評論談的是自由貿易,讓我給你們讀一讀其中一段吧。‘也許你還會被花言巧語哄得相信,保護稅會對你的本行買賣或是工業具有鼓勵意義,但若從理性出發,由長遠來看,此種立法肯定會使國家遠離富足,減低進口總價值,並降低此島國之一般生活水平。’“華生,你對這事怎麼想的呢?”福爾摩斯興奮地叫了起來,很滿意地搓搓手,“你不認為這是一種很讓人欽佩的能力嗎?”
摩梯末醫生饒有興趣地望著福爾摩斯,而亨利·巴斯克維爾則是神情茫然,他說道:“我不大懂稅務這一類的事,再說這和短信,有點不相幹吧?”
“正相反,亨利爵士,我認為我們正好貼題呢。華生對我采用的方法了解得比較多。但恐怕他也不會看出這個長句子的重要性。”
我在一旁說:“是的,我看不出兩者之間有多少聯係。”
“可是,華生,兩者之間的聯係顯而易見,短信中的各個單字都是由這個長句子抽出來的。例如:‘你’,‘你的’、‘生’、‘命’、‘理性’等,這些字你還看不出是從哪裏弄來的嗎?”
“對呀!您可真聰明!”亨利爵士喊了起來。
“若是你對這還有懷疑的話,‘遠離’和‘價值’這幾個字是由同一處剪下來的,這事實足以消滅懷疑了。”
“是這樣,沒錯。”
“福爾摩斯先生,這真讓我意想不到。”摩梯末醫生驚異地說,“我相信這些字是從報紙上剪來的,但我真佩服您竟能指出是哪份報紙,還說是剪自一篇重要的社論,真了不起,您是怎麼知道的呢?”
“大夫,您能區別黑人和愛斯基摩人的頭骨吧?”
“當然能了,那些區別很明顯,眉骨隆起,麵部的斜度,顎骨的線條……”
“這也是我的癖好阿。在我看來,《泰晤士報》裏所用的小5號鉛字和半個便士一份的晚報所用的拙劣的鉛字之間,也存在著差距。對犯罪專家來說,區別報紙所用的鉛字,是最基本的知識了。《泰晤士報》評論欄采用的字形很特殊,因而我不會認為是別的報紙。這封信是昨天貼成的,這就很可能是從昨天的報紙裏找到這些文字的。”
“我明白了,福爾摩斯先生,這麼說剪這封短信的人是用一把剪刀……”亨利爵士若有所悟地說。
“用的是剪指甲的剪刀,”福爾摩斯說,“您能看得出那剪子的刃很短,因為用剪子的人在剪下‘遠離’這個詞時用了兩下。”
“是這樣。這麼說,有一個人用一把剪刀剪下這封短信所用的字,然後用糨糊貼上去……”
福爾摩斯說:“用膠水貼的。”
“是用膠水貼在紙上的。但為什麼‘沼地’這個詞和其他的不同呢?”
“因為他在報紙上找不到這個詞。別的字都是報紙裏的常用字,‘沼地’這個詞就不常見了。”
“可能是這樣,福爾摩斯先生,您從這封短信裏看出什麼別的東西嗎?”
“有一兩個跡象可供研究。他為了抹掉所有的線索,耗費了苦心,這住址就寫得很潦草。《泰晤士報》除了受過很高教育的人看之外,很少有人接觸。因此,我們可以斷定寫信的人受過相當高的教育,但他假裝沒文化。他極力讓別人看不出他的筆跡,你看,那些字不是貼成一條直線的,有些貼得比別的字要高得多。“生命”這個詞,貼得就很不是地方。這可能說明剪貼的人粗心或是慌張。但我覺得,這寫信的人對這件事很看重,他不像是個粗心大意的人。若是他慌張的話,這就會引出一個新問題,他為何要慌張呢?他可能是怕被人撞見嗎,他到底怕誰呢?”
“我們真是在胡猜測了。”摩梯末醫生說道。
“嗯,不如說是在比較各種可能性,我們選擇的是最實際的,運用科學的想象是我們進行思考的出發點。現在,我敢肯定一點,這封信是在一家旅館裏寫成的。”
“您有什麼根據嗎?”
“您仔細檢查一下,筆尖和墨水都曾給寫信的人添了不少麻煩。在寫一個字的當兒,筆尖就兩次掛住了紙麵,濺出了墨水。這麼短的一個地址,墨水就幹了三次。這說明瓶中的墨水很少了,私人的鋼筆和墨水很少是這樣的,而旅館中的墨水大多是這樣。所以,咱們能到查林十字街附近的各旅館去檢查一下紙簍,隻要能找到那份被剪破的《泰晤士報》剩下的部分,我們就能找到發出這封怪信的人了。哎呀,這是什麼啊?”
他把眼睛貼在信紙上檢查著,一會兒,又扔下了信紙,說:“沒有什麼,這是半張空白信紙,上邊連個水印都沒有。咱們對這封奇異的信能找到的東西就這些了。亨利爵士,你來倫敦以後,還發生過什麼奇怪的事情嗎?”
“沒有,福爾摩斯先生。我想還沒有。”
“您沒覺得有人在注意您的行動嗎?”
我們的客人說:“見鬼,盯我的梢幹什麼?我真像是走入了一部離奇驚人的小說裏似的。”
“我們要談的就是這個問題。在談這個問題之前,你沒有什麼要告訴我們的嗎?”
“哦,這要看你們認為什麼事情值得講了。”
“我覺得與日常生活相違背的事情都值得提出來。”
亨利爵士笑著說;“我不怎麼知道英國人的生活,我的大部分時光是在美國和加拿大度過的。你不會認為丟了一隻皮鞋也算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