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2 / 2)

有時,她也可能被安置在指定的營業崗位上。她們故意讓她一個人到前麵去站櫃台,其他人幹些記賬、整理工作。她站在那兒被人監視,覺得十分難堪。她們眨巴著眼,倒好像有義務來檢查她似的。與這些相比,她還是較適合搞搞手工和麵。

一次,她碰到接待三個年輕學生的機會。他們不要馬上把麵包切開,而是要一隻隻地切,並且要切得一樣。女麵包師認為別人可能是想讓她出醜,她必須一連三次切開各個小麵包,中間夾上巧克力威化。她夾起麵包來很不穩,搖搖晃晃地把夾心麵包從櫃台裏遞給他們,年輕人用髒手伸到她那沮喪的麵孔前,做了個示範動作:該怎樣用力一夾,麵包正好夾扁,這樣才恰到好處,可直接往嘴裏送。三個年輕人故意全部用分尼,各自付了賬。

在這期間,一位先生走了進來。他一頭銀發,身穿筆挺的駝毛服裝。女麵包師動作遲緩,一直讓他久等著。作為一個顧客,他認為這是對他的一種侮辱。最後直到另一個售貨員邁著輕盈的步子迎上前去,招呼了那位有身份的先生,這才避免了鋪子的聲譽受損。

夏季,那灰蒙蒙的七月天,所有的東西都沾滿了灰塵,人們對此早已習以為常。各個角落和花園裏,不時地傳來孩子們的聲音,這一切就像樹葉長在樹上那樣為人所熟知。而“倒黴鬼”就關注著這些變化。我被人流擠到了她的麵前,想買四塊蘋果蛋糕。她很自然地去規定她取貨的地段拿麵包,她的特點就是能幹其他售貨員所不願幹的事,明顯的差別就在於此。

她很熟練地拿起托盤,將一塊圓蛋糕放在上麵。突然,她停住了,緊張地掃了我一眼,厚厚的嘴唇蠕動著,嘀咕著什麼,像是警告我有危險,但我並沒有很快理解她的用意。

“什麼?”我大聲地問,想讓她也大聲些,起碼能讓人聽得到。她避開我的目光,提高嗓門,用做生意人的口吻反問我是不是要櫻桃蛋糕,而眼睛裏卻流露出焦急和懇求的目光。

“不,”我很堅定地說,“為什麼不能買蘋果蛋糕呢?”她後退了兩步,走到貨架邊,小心翼翼地往兩邊瞅了瞅,又低聲對我重複說了一下。我覺得周圍的一切確實有些蹊蹺,我看到顧客們嘲笑的神情。她突然抓起一隻裝有蛋糕的紙袋,在上麵塗了幾個字,幸好這時大家都很忙碌,她的這一舉動沒有被別的售貨員注意到。她像是很偶然的樣子,將食品袋放到玻璃台麵上,故作鎮靜,隻差一點沒有哼唱起來罷了。可我還看不清是什麼字,我猜不出女麵包師到底在警告什麼危險。她默不作聲,用責備的眼光看了我一眼就算是回答了。

難道我該壓低嗓門不成,我太笨了,她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沒有作出不要聲張的手勢。接著,令人難以相信的事出現了,她的臉色刷地一下變得通紅,血紅血紅的。她到裏麵取了奶油蛋糕,然後又走到我的跟前,說:“是否還要點什麼?”我這時才恍然大悟,她想要我跟她一起去,我馬上跟她去了。她彎下身子,又嘀嘀咕咕著什麼。不過,這次我竭盡全力終於聽清了她說的話:“別買蘋果蛋糕,那是昨天的,是昨天的!”很顯然,她不希望有人聽到她這幾句從她牙縫裏迸出來的話,也沒人偷聽她說話,很好!然後她驚恐地用手捂住那不斷顫抖和抽搐著的嘴,急忙把紙袋從麵前拿開,她在玩弄這一手法時,也顧不得外麵等待的顧客了。她再一次指著紙袋給我看,並讀著上麵寫的字:“昨天。”

“我不能把此情況泄露出去!”她輕輕地補充說,並當著我麵將紙袋揉成一團,撕碎,將紙屑塞進工作服的口袋裏。當然,我這回買的是四塊奶油蛋糕。我懷著感激的心情向她表示謝意,她也帶著一種勝利的微笑目送我走出店門,好像我們經曆了一次冒險活動。

走到回家的路上,我仔細回想起這件事的經過。對我來說,至少是有愧於她的。因為“守護神”老板娘會把女麵包師私下辭退的,這個結局是必然的,也是無法改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