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 2)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變得互相依戀起來,而且已經達到無所不談的程度。每一次的談話總讓我們感覺非常愉快,在多數問題上,特別是對戰爭形式的看法分析,我們的意見更是體現了高度統一。不少事,我是從她的談話中得到啟發,獲得力量的。後來,我們又決定看同樣的書,以便相互交流。我們都在倫敦圖書館借閱圖書,我們答應對方,絕不到圖書管理員那兒查詢對方的姓名。這樣,我們的友情愈深,以至心心相印,卻不知對方何人。這樣的對話成了我們之間惟一的交流方式,隻要在倫敦,不管天有多晚,便沒有一夜不通話的。如果我有事外出未通電話,而再次通話時,她一定怨我把寂寞留給了她。

有一回通話時,我感情激動起來,達到非見她不可的程度,便一次又一次地威脅她要立即跳上汽車,找到她的住處,但她不作讓步。她說,倘若見麵後發現對方並不如想像得那樣可愛,她會悲痛欲絕的。我們雖相隔不見,卻彼此時刻感覺著對方的存在,關心著對方的生死冷暖。每一次的空襲,我表示都為她擔驚受怕,總是打電話問候她,這使她很高興。同時我也發現,隻要她得知我們徹爾西方麵有空襲,她也必來電話詢問我的情況。

在那一年時間裏,我過得非常愉快,也特別充實,我這樣說是有一定道理的,因為當時歲月雖然艱辛嚴峻,但我們的愛情之花卻別有一種脫俗聖潔的意味。它含苞豐滿,卻堅守不放,而這一點,也是有一定好處的:這愛情的航船,完全免除了暗礁與淺灘的威脅,因為往往正是感情放縱的急流使愛情的航船偏離航程而觸礁、擱淺。從這個角度上看,我們感情的航船是沒有理由不在這風平浪靜的航程上永遠向前的。更何況,純粹語言的傾述比眼睛的注視和手的撫摸所表達的感情更為真切、有力、持久。

然而,不幸終於降臨在我們兩人身上。有一天夜裏,我從外地匆匆趕回,一進家門,我便抓起電話打給她,這次我聽到的既不是清晰、穩健的鈴聲,也不是嘀嘀作響的占線訊號,而是一種深長的、令人揪心的鳴叫。直到現在,每當我聽到類似的聲音,仍然覺得頭暈目眩。那種聲音意味著電話線路發生了故障或者電話本身已經不複存在。

第二天,我依然聽到的是這種揪心的鳴叫,我簡直要發瘋了,我向電話局發出詢問,懇求他們幫助我查找格拉斯文諾8829的地址。這對電話局來說是要困難些,我知道她沒登記地址,目的是避免她前夫的騷擾。

所以,我遭到了電話局的拒絕。我猜想他們以為,連電話用戶的姓名都不知道,卻死乞白賴地詢問人家的地址,其中不是有點蹊蹺嗎?後來,總算遇到一位助人為樂的女電話員,同意把電話地址告訴我。“這有什麼不好說的,”她說,“我們隨時可能被炸彈送上西天。又怎麼能管得了那些呢,其實您問的那所房子,三天前已經被炸平了。現在我可以把地址連同姓名一起告訴您。”

“什麼!”我大聲喊道,這聲音似乎伴有突來的霹雷,使對方戛然而止,接著是很長的沉默。我終於接著說道:“好了,謝謝您的幫助,我寧願這一切都沒發生!謝謝!”我無言地放下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