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聽水如說道:“幸虧大嫂不曾在大哥處一同學起吃煙來,不然兩件事她皆有分。若是時文我未曾吃過其苦頭,我們孔先生卻是為時文,上半世苦頭卻是吃得夠的。”華如道:“我何嚐不吃過苦頭,我雖因時文得了兩榜,又換了一個候補知府,其實享虛名,受實禍。在江蘇候補時,其苦楚一言難盡,若不是閱曆,閱曆,不聽鄭先生說話,不上那書,就候補到頭發白了亦是無差委。因看看如今洋務卻是有用,就說我們一家,若不是我們老四有心,如我們各人,或是吃鴉片,或是愛小腳,或一頭鑽入時文,便不要想今日出頭的日子了。”月如道:“這個自然,若是天下人要學洋務,便要先戒去此三件事,然後男、女皆是有用的。這須看我家的男、女便是一件榜樣。”華如道:“我亦如此說,因此我前做了一個革時弊以策富強的論,皇上雖說:‘好!’未知能否照我這論禁絕了這三件事,便不白去了心思,以後便好換了一個世界。何至為外國人看輕?”
正說到這裏,芝芯亦來到,聽了方才所說的話,便說:“華如兄,你不要說白去了心思的話,這論雖然未見有人行得來,日後看了這論的未必不動心。我有個朋友,別號綠意軒主人,他喜歡著書,可將此書交付他,便將你我這十數年中所閱曆之事演成一部小說來,豈不世上人見了驚心動魄,或者便自已能戒了。”華如道:“這便妙絕,何不就到綠意軒中與那主人說說看。”芝芯道:“不必慌,現在學堂中各子弟學業如何?”便一齊同到學堂來。兩個先生坐論了半日,見兩個先生議論均皆奧衍精深,靈通微妙,泄苞符之秘,酌今古芝宜,不僅闡發機緘,推求器數。
華如聽到這裏,便更如大夢初醒,就對眾人道:“我從前以為時文是件必不可少之物,如今看來一定不久便要廢的。適才兩個先生所說的,這文是天地中至文,萬古不磨滅的,若人人盡識得此文,再加以我們中國所重的三綱五常的至理,一體一用,兼權並行,何怕我們中國不富強?我們快去尋綠意軒主人演小說去。”
欲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綠意軒追書往事 春申浦夢逐邪魔
卻說華如要尋綠意軒主人演小說,芝芯便說:“不用尋,我明日見著他,與他說便了。“
過數月,芝芯方見這軒主人,便將魏家祖孫三代的事並孔先生一家、及自己半生閱曆皆被這三件事所害說了三日。這主人當時聽了原不在意,又過了六、七年,軒主人索筆蘇台,見了英國儒士傅蘭雅先生《求著時新小說啟》方記得當年這樁事來。於是從頭至尾,想一人書一事,想數人書數事,就將這幾個人有犯著這三件的一一寫出,其旁見側出尚有數人,因與三件事並無妨礙,皆係一概不犯,所以從略削稿。於光緒乙未重五日開,九日而演成小說三十二回。
是時,軒主人館於擷英主人家。擷英主人這日取稿披閱,便驚訝曰:“此係我浙東事,原來,這西溪村一帶地方家家富足,是戒了這三件事去學洋務的。聞得這魏家當年亦是好人家,實因此三件事送他性命四、五條,真真這三件事統天下都戒去方好。這個孔先生其為人實係是個正直拘泥的一個人,從前在左大人營盤中鬧出事來,皆由讀了時文,不知是軍機火速,還當是時文要揣摩的。故隔夜方將這請兵的文書做好了才發出去。”
軒主人道:“不但如此,隔夜才發故是有誤軍機,聞得他文書上皆寫了無數的‘之乎者也’的虛字,看文書的看了不懂,所以誤事。今日此人卻出了貢,捐了個本班。先家中全家種田,光景頗好,自已吃豆腐去了。”擷英主人道:“魏家兄弟今日如何?”
軒主人道:“四兄弟至今一齊尚在。他家吃怕了小腳的苦,至今生了女兒皆不纏腳,一概大腳。這華如自加了道銜後一直至今未到蘇州,隻除講求西學外在家享福。前數年,聞得他一妻一妾均生子女,那妾雪花生的兒子叫榕生的。他家老四月如已帶得外洋學生意,叔侄兩人聞說已發了十萬餘財。他老大鏡如鴉片已戒去,與他正妻月娥所生的那個兒子杏生在家整頓舊園,督率女工,終年紡織亦發了七、八萬的家私。他老三水如亦不比從前專愛小腳,已死了這個心,亦用心在洋務上。他妻潘賽金腳亦放大,頗能操作。聞因賽金不能生育,前年已納了一個大腳丫頭,其餘我亦記不清。”擷英問:“他妹子阿蓮現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