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苦蓮娘喪夫失業 老學究訪舊投親(1 / 2)

卻說芝芯說要到蘇州去,先生說:“又有什事?”芝芯說:“我已無錢用,要借筆墨糊口,因至外間撞撞機緣。”先生道:“你是有本事不怕的。我在外間閱曆一番,很曉得時文害人處,我不敢出門幹事,隻好在常山、玉山兩處小地方撞撞機會。”二人說完便睡著。

次早,芝芯便辭了先生過山去了,這先生起來,送芝芯出店回轉來。算算三個月薪俸快用盡,又要謀一條生路才好。於是,這日便奔進玉山城裏來。

剛走至玉山東門口,離城尚有二裏路的地方,見有一個廟,廟中聚了一群人在那拆字先生攤上,要令那拆字先生寫絕賣田契,一共七、八張,有一張契底做樣子。拆字先生說:“你契太多,我一時寫不及。”那一群人說:“我今日就要兌債的,你答應我寫得及,我才肯分中資與你,你為何又說寫不及?”

正在鬧時,先生聽得,走進廟便說:“我與你們寫寫好麼?是哪家的契你說與我聽可好麼?”眾人見問,便丟了那拆字先生,一齊拿了筆硯,拉了先生,移了一張桌子出來,說:“這先生寫寫亦好。你要問這賣產業的姓名麼,你寫,好說與你聽。”

先生聽了便照樣寫。先生寫字是快的,不多時寫完,眾人便說:“這家人是與浙東一個做廣東鹽運使姓魏的結親的,現在這家人,家主姓陳名亮軒,於今年中,三月中旬死了。他有個孫予娶的親便是才說的,那浙東人做過廣東鹽運使的孫女,這孫子名叫芰亭,娶親隻一年,今又死了。家中欠人家的債多,因此變了產業完債。”

先生聽了說;“卻原來我這女學生嫁在這裏。”問眾人:“住何處?我與芰亭兄妻子有世誼的,要去看看她。”眾人便指了一條路,又告訴了如何門向,先生便照眾人所說尋去。

且說阿蓮自嫁了陳家,她姑婆即前日將阿蓮收回家的那個陳小姐。不上一年,聽得她丈夫在外遊幕,病死在營盤中,小姐聽見凶信,路遠不能搬靈,日夜啼哭,不多時亦病死在娘家。接著連亮軒又去世。芰亭與阿蓮成親後卻也生了個兒子,名碩泉,就得了瘟疫症,隻七日亦死。可憐阿蓮年輕,迭遭大故,又腳小,在家時到書館且要人背,逃反時亦是雪花背的,且肌骨柔脆,哪能吃得苦住。自她太公、姑婆、丈夫三人死後,阿蓮便舉目無親,家中因連年死人虧空了四、五千元,亮軒做官時宦囊本不多,又被芰亭的父親名叫世紳在世時又耗去一小半,故芰亭死後,盡將田產業賣了。幸得阿蓮雖腳小不能做別事,於文理上固是通通的。但女子雖通文理,不閱曆世情亦是無用。

這日,賣田時已被剛才這一群人打了夾板去,阿蓮全然不知。是時,阿蓮在家隻一人,不便雇男仆,隻雇一乳媼,就是乳碩泉的。阿蓮手頭亦拮據,幸虧三代靈柩五七外即安葬。但是,主仆兩人同住,又有碩泉帶在懷中不覺離手,又隻剩得這點骨肉,阿蓮是自然愛惜,便將碩泉交托與乳媼,不令乳媼到廚房做事,阿蓮自己去做。誰知,阿蓮心裏想做,無奈力不能行,一味死掙,心裏又痛,便覺五心發熱。飯雖煮好,便點粒不能吃,見了床和身便倒。皮肉又嫩,遇著起凍時,兩手便生凍瘡,手背開裂如水紋一般。遇著熱天,周身生痱子,密密層層不能著指。有時做得脫了形,一病便是二、三月。阿蓮心想:“自知做不得,無奈家中無錢,又不能再雇女仆。”隻得拚命做,便做得一身皆病。

看官知道,此種女子皆是小時,裹小腳時不便行動,於是,筋也柔了,骨亦弱了,寒暑便不能耐了。到得大時,筋骨已定,便一些苦吃不住,若勉強掙紮,即不生病,做事亦覺十分吃力,皆是小時不習勞之故。可知,女子小時不必與她裹腳,學學粗事,筋骨堅固,到大時,便風寒暑濕皆能抵禦,不至如此吃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