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日,又到胡小姐房中來。方小姐一則因回文之事疑心;二則見胡小姐才貌,大有我見猶憐之意,十分來親爇他。當不得胡小姐胸中懷著醋意,說又說不出,十分氣苦,哪裏肯與他親爇。正是:
落花雖有意,流水卻無情。
方小姐來到胡小姐房中,胡小姐下在那裏臨《蘭亭帖》,見方小姐來,連忙收拾。方小姐道:“姑娘書法如此津工,還在這裏臨帖,定做衛夫人。”胡小姐道:“隨意塗鴉,嫂嫂休笑。”二人坐下,鄔媽烹起好茶。二人啜茗閑談,就論起詩來。方小姐乘機問道:“前日那首回文詩,可真是姑娘佳作?”胡小姐見他問起回文,便笑道:“嫂嫂,你笑我做不出回文麼?”方小姐也笑道:“豈敢說姑娘做不出,姑娘做的還該好些。”胡小姐道:“如此也夠好了。”方小姐見他如此說,便道:“姑娘不要耍我,果係何人所做?姑娘從何處得來?”胡小姐隻笑不出聲。方小姐愈覺疑心,便道:“姑娘,隻問這詩為何卻在你處?”胡小姐見他如此說,也疑心起來,說道:“這首詩是嫂嫂的麼?”方小姐笑道:“你不要管是我的、是誰人的,隻問姑娘是何處得來的?”胡小姐也笑道:“你且不要管我從何處得來的,你先對我說是何人的?”兩個小姐正在那裏說,隻見丫頭、養娘都慌慌張張跑進來道:“小姐不好了。”一齊問道:“甚仔不好?”養娘道:“不知甚麼人報了何太監,說我們家裏藏著兩位小姐。如今吳縣太爺同本府太爺大鬧,說何太監就要自來。”兩位小姐大驚失色,同走出來見夫人商議。
隻見遠遠喝道之聲,說何太監自己來了。原來厲兵科因求親不允,又聽了媒婆的話,心中大惱,曉得聞生不在家裏,胡小姐尚沒人家,他就對何太監說有兩個國色隱在聞家。何太監分咐吳縣知縣來選,門上帖了上用票子,聞公與知縣爭執起來,知縣去回了何太監。何太監大惱,自己來到廳上。聞公隻得出去接見,方古庵聽見,也連忙趕來,一同坐下。府、縣官坐了一廳。何太監向聞公拱一拱手道:“聞先兒,咱奉旨出來點選,皇上當麵分咐:不論鄉紳士庶都要點選。你家裏就藏著兩個美人兒,你也做朝廷官兒,如何不遵法度?”聞公道:“老公公此語從何處得來?小兒聞友娶媳方氏,久已成親的了。”因指方公道:“這就是敝親家。雖有一個舍侄女,係金陵人,前日偶然到此,已回籍去了。”何太監就問方公道:“方老先兒,果然是令愛麼?”方公道:“怎麼敢欺?實是小女。”何太監道:“方老先兒,自從你赴山東的任,辭朝的那一日咱們相會了,直到如今。既然是令愛,就罷了。那個姓胡的,定要瞧瞧兒。”聞公道:“舍侄女乃胡敬庵之女,他原是金陵人,果然回籍去了。”何太監道:“咳,果然豈有此理!人的名兒,樹的影兒,難道你大似朝廷麼?聞先兒,再說沒有,咱就要得罪了。”不由分說,要叫人搜府。縣官對聞公道:“令侄女若在,請出來見一見,這是奉旨的事,老先生不要太執。”何太監又發話道:“你是個鄉宦,兒子是個舉人,就這般大?咱就要動個疏兒了。”
聞公見勢頭不好,料想不能隱瞞,隻得進來與夫人說。胡小姐聽見,就大哭起來,要去尋死。兩位夫人與方小姐都哭起來,一片哭聲,直達廳上。何太監坐定要看,胡小姐抵死不肯出來,竟向房中去剪頭發。被鄔媽奪住道:“小姐要剪頭發了!”正是:
無心歸帝闕,有意向沙門。
畢竟不知胡小姐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