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
花外鶯聲柳外樓,淚絲紅漫舊-筷,囗囗囗亂夕陽愁,無那春風響玉鉤。
話說胡小姐因太監要看,就去剪頭發出家,被鄔媽奪住剪刀。方小姐進來拭淚,對胡小姐道:“姑娘且不要哭,我對你說話。”就同兩位夫人一起回房裏說了一會。聞夫人又請聞公進去密語了幾句。聞公出來對何太監道:“舍侄女亦是一黃堂之女,閨中弱質,如今許多公祖父母在此,舍侄女如何肯出頭露麵?”何太監便道:“也罷,咱們進去瞧瞧兒罷。”
聞公領了何太監進來,穿堂坐下。等了一會,隻見養娘扶著小姐出來,向何太監拜了一拜,低頭流淚。正是:
微波侵茁蒿,細雨濕芙蓉。
何太監見了便道:“好,好!好個人品兒,是個貴人。”因見他哭,便道:“不要哭,看哭壞了身子,如今是貴人了,你不曉得俺們皇宮裏受用多著哩。”因對聞公道:“聞先兒,你如今是皇親了,咱和你一家。你勸勸貴人,叫他不要哭”。一邊說,一邊走出來,對府、縣官道:“好個人品兒,做得貴人!”就要叫官媒婆:“叫轎子送到皇廠裏去,好生服侍著!”自己也要起身。聞公留他少坐,何太監道:“怎樣好擾?也罷,明日聞先兒到京師來,咱們回席罷。”又笑道:“隻怕做了皇親,那時節又不肯吃咱們的酒哩。”說罷哈哈大笑。聞公就叫家人擺桌子,府、縣官都辭去了,隻有何太監同方古庵與聞公陪著飲了數杯。何太監道:“聞先兒不要煩惱,做朝廷的親好多著哩。你不曉得,戚娘娘原是妃子,如今冊立了西宮,好不寵幸!皇上常幸他,家裏一個月賞賜也不知多少。”聞公道:“學生哪有此福。”何太監道:“說哪裏話,都是個人。皇親不是人做的麼?”大家飲了幾杯,何太監就起身辭去,當晚就要抬小姐。方公道:“今晚太急,明日也是一樣。”何太監道:“也罷,也罷。隻道咱不通些情兒。”一拱,上轎了。方公也就別了。
聞公進來,大家哭哭啼啼,七忙八亂了一夜。到得次日,就有官媒婆來催促進身。二位夫人無奈,挨到傍晚,隻得打發上轎,大家哭別。聞公打發一個養娘去服侍,叮嚀了又叮嚀,囑咐了又囑咐。方小姐尤其哭得淒慘。街上的人都一傳兩、兩傳三,說胡茜芸小姐點去了。
卻說聞生因等胡朋來審,所以耽身在京。一日無事,想著醉雅雅,就往他家來。隻見醉雅雅也才到家,下了轎,見聞公來,就請到裏麵臥房坐下。雅雅道:“這幾日相公為何不來走走?”聞生道:“我前來望你,說你往戚皇親家去了,幾日不曾回去。為何去這幾時?”雅雅道:“都是相公的琵琶詞害了我,還要說哩。”聞生驚問道:“怎麼是我的琵琶詞害你?”雅雅道:“前日到戚皇親家去彈了,他稱讚不已,問我何人所作,我就把相公的尊諱對他說了。他就要我教他的女樂,關在家裏,直等學會了才放出來。”聞生道:“你既在皇親家,如今外麵傳說要點淑女,可真麼?”雅雅道:“這是真的。宮裏出來的信,我們浙、直兩省差了司禮監何公公去點選。相公家裏可有令妹麼?這一番點選倒比不得往常。”聞生聽罷大驚,就立起身來道:“我且奉別,改日再來望你。”雅雅道:“相公果是有令妹,怎麼就這般樣要緊?且再坐坐去。”聞生道:“不坐了。我有要緊事。”就一拱手而別。急回見胡公道:“適才聞得朝廷要點淑女,浙直差了何太監。恐怕舅母在家著忙,如何是好?”胡公道:“你我都不在家,舅母如何蓋得住?你不如速速回去完了姻罷。”聞生道:“外甥也如此想,隻是舅舅此處無人。”胡公道:“我這裏事已至此,外麵事大,你且作速回去的是。但是聽見胡朋早晚就到,如今何太監當未起身,你且一邊收拾等何太監起身,同去不遲。”
又過了幾日,打聽何太監起身了,提胡朋的人尚未曾到。聞生隻得起身,禦了牲口,拜別胡公,出了彰義門。行了半日,隻見後麵一騎馬飛跑趕來,口時叫道:“前麵聞相公不要行,小的是莫老爺差來的,有要緊話稟。”聞生住了牲口,隻見那人跑到麵前,跳下馬來,跑得氣急,馬也喘個不住。聞生連忙問道:“你是哪個莫老爺?”那人才說:“小的是翰林院莫之芳老爺的長班。早間差小的到相公下處來請,說有要緊話講。”聞生才知是大座師,便道:“我家中有要緊事,所以星夜回去。我前已別過你老爺,此時如何又有話說?”長班道:“老爺分咐,斷要請相公回去的。”聞生道:“我歸心如箭,況且已起身了,如何又回?煩你去回複老爺,隻說趕我不上罷。”長班道:“小的來得遲了些,老爺將小的罵了一頓,求相公方便小的罷。”聞生無奈,隻得同長班轉牲口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