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假裝點奸裏藏奸好姻緣錯中不錯(3 / 3)

不說方公在家定親。且說聞生在京會試,因文章奇了不中,就星夜回去。到了濟南,胡公夫婦接著,說道:“又恭喜又冤屈了。”說了些離別的話,聞生仍到舊時書房安歇。少不得置酒接風,聞生在席上又說起場中做夢之事,胡公大驚道:“胡同是胡益交之子,前日他新在此處,方古庵定他做了女婿。不知有何壞陰-的事,革去舉人?”聞生聽見說做了方古庵女婿,便道:“母舅認得此人麼?怎麼做了方古庵女婿?”胡公道:“是你行後,方古庵忽然托張刑廳來對我講,說我有個侄兒胡朋,他要招他為婿。你曉得我並無子侄,我就回了他。”聞生問道:“後來卻怎麼被此人定了去?”胡公道:“原來胡益交之子叫做胡朋,他曾與我連宗,所以說是我的侄兒。”聞生沉吟了一會,問道:“既然他叫做胡朋,為何母舅又說胡同是他?”胡公道:“他原名胡朋,因納監所以改為胡同。”聞生又沉吟一會,問道:“母舅可曉得為甚麼緣故方古庵要定他?何人為媒?”胡公道:“方古庵說見他的詩文。後來我說他自有父親,不好主持,他就叫張刑廳做媒,如今方古庵告病回去,也好成案了。”聞生沉吟失色。

小姐在旁邊見聞生出神,臉色變了,便問道:“胡郎定了方小姐,哥哥何故失色?”聞生見小姐一眼看著他,臉上似有疑心之意,便道:“我因夢中之言奇異,所以如此。”說罷,恐怕小姐疑心,隻得強打津神吃完了酒。回到房中,心下想道:“這胡朋明明是我鬼名,難道真有一個胡朋?莫非遇著的卜士就是方古庵?所以說是母舅侄兒。不要被他冒認了去!”又想道:“或者他是真胡朋也不可知,為何不謀而合?但夢中明明說胡同冒認人家婚姻,壞了本心,革去他舉人。況且他叫做胡同,怎又原名胡朋,這是冒認無疑了。我想方公逆旅相遇,就肯把女兒許我,也可謂知己。前日江中之事,小姐又殷殷有情,我如今不能娶他,也是我負他了,萬一因我的緣故,被光棍冒去,使他失身非偶,豈不是我害他!如今得個明白才好。”心裏左思右想,一刻之間,換了幾十個念頭,弄得一夜不眠。

次日起來,才梳洗了,又想著方小姐之事,放心不下,就拿出那首回文詩來看,看了幾遍,不覺長歎一聲。隻見茜芸小姐立在門外,推門進來,聞生吃了一驚,連忙把詩藏在袖裏,小姐道:“甚麼詩,看了長籲短歎?與我看看。”聞生不肯拿出來,小姐向袖裏來奪。聞生隻得拿出來道:“一首回文詩,你看便了。”小姐拿起仔細一看道:“這字不是你寫的。分明是女子筆跡,是甚麼美人做的?在此看了歎氣。”聞生見他有些醋意,便道:“偶然一個朋友處得來,並非美人所作。”小姐道:“你告訴我這個女子姓甚?”聞生道:“不知何人所作,我實不曉得。”小姐道:“你不肯對我說,我也不還你。”一直袖了進去。聞生見他竟自進去了,便想道:“看他大有醋意,我若對他說了,他越發要吃起醋來,莫如不說的好。”也就走進中堂。

隻見小姐拿著一條絲帶,鬥想一個雪裏拖槍的貓兒耍子,見了聞生來,故意不理他。聞生道:“這貓倒有趣。美人鬥貓,是一佳題,我做一首詩你看。”就叫丫頭取筆硯來,寫道:

雨過蒼苔上碧墀,蜻蜒相逐出花枝。

美人斜映珠簾立,手擲絲毯鬥玉。

因對小姐說:“你也做一首。”小姐道:“我是不會做,你叫那個會做回文詩的去做。”說罷,微微而笑。聞生道:“無影無蹤之事,你就惱起來,不要錯怪了人。”小姐道:“你為甚仔不對我說?”聞生正要辯,適夫人走來,就走開了。

又過了一日,聞生心中想道:“方小姐之事,有八九分被人冒認,一二分真有其人。我如今縱不想成就婚姻,也該速速趕去說明,庶不害他。就是表妹的親事,我在此無益,不如去對父母說了,好來求親。”小姐聽見他說要去,大是不忍,說道:“我昨日與你取笑,你敢是惱了,所以就要回去?”聞生道:“我並不惱。一則因大事未成;二則恐怕舅舅疑心。”小姐道:“雖然如此,我心中隻是不忍。”聞生道:“隻此一別,就得長久聚首了!”就擇了日子,對胡公夫婦說知。小姐私下出來,與聞生執手叮嚀說道:“哥哥此去,千萬就來,無使小妹有白頭之歎!”聞生道:“我已有誓在先,妹妹不必多慮。但你要寬心保重身體,不要又是前日。”說到此處,二人彼此掉淚。聞生就口占一首送他道:

不是經年別,其如情自傷。

心留身已遠,目斷雁成行。

小姐也就和一首道:

少小不知別,別時心暗傷。

牽衣問郎意,欲語淚千行。

二人掩淚而別。正是:

世上萬般哀苦事,莫過死別與生離。

未知聞生行後事竟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