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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喂鴿者

(美)歐·亨利/著王海東/改寫

鎖上公文包的時候,陶柏蒙更加緊張了,口舌更加幹燥;他覺得手在發抖,於是顫巍巍地把手伸入口袋,掏取香煙。

他點燃了一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內心的緊張稍微緩和了一些。他那更加疲憊的藍眼睛,此時正惶惑不安地注視著那個公文包,公文包裏裝著他的命運。

盡管他心裏仍然很矛盾,但是他到底還是沒有改變決定。再過十幾分鍾,他將提著那個公文包,悄然離開這間辦公室,而且是不再複回。但是,他真不能相信,難道就此將自己五十四年來的信譽毀於一旦嗎?因此他取出飛機票,困惑地看著。

這是一個禮拜天的下午,辦公室裏靜寂無聲。陶柏蒙的視線遲緩地從大寫字台移向紅皮沙發,然後經過甬道、外室,停駐在一束玫瑰花上,這是魏爾德小姐插在瓶上放在桌上的。但明天,這束玫瑰花也將被棄置於垃圾堆中,因為魏爾德小姐也將和其他客戶一樣遭受破產。這或許太霸道,太殘酷,但是有什麼比自保更重要的呢?即使是玫瑰也長出刺來保護自己!

魏爾德供職於陶柏蒙信托公司已經十年了。他知道她竭盡一個四十歲未婚女性的可能在愛戀著他,而且是深深地愛戀著他。雖然他和她之間沒有過多的交談、沒有繾綣蜜語,但她的心思已經從她的眼波中,從她羞澀的神情裏,從她的行動舉止上很自然地流露出來。她的相貌非常動人,在他們單獨相處的時候,對陶柏蒙是一個很大的誘惑。但是,他卻不想放棄自己寧靜的獨身生活……

陶柏蒙陷於沉思之中,不經意地把桌上的日曆翻到了下禮拜。忽然,他從沉思中覺醒過來,對於剛才那些無意識的舉動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他整整衣冠,提起公文包,悄悄地走過玫瑰花旁,出門去了。

正是醉人的春天,中央公園一片新綠景致燦爛錦簇。飛機要六點鍾才起飛,於是陶柏蒙決定在回家取行李之前,先散散步,最後一次瀏覽一下這裏悅人的美景:春陽透過叢林,疏落的影子交相輝映。明天抵達裏約熱內盧之後,開始新的生活,往後的享樂多著呢!

他畢生最大願望就是到南美去頤養天年,但他做夢也不曾想到這個願望竟會實現得這麼快!這完全是醫生為他決定的,他回想起醫生對他說:“一切取決於你自己如何調養,假若能輕鬆享樂,或許還能多活幾年。”

他順著公園漫步,沉重的公文包把手指勒得有些疼痛,但是心情卻出奇的平靜。他和藹地對一個巡邏警察古怪地笑笑,甚至衝動地想要攔住他,而且告訴他:“警察先生,我其實並非如我的外表一般值得別人尊敬,我是個拐騙六百家客戶的經紀人。對於這等行徑我自己也和別人一樣感到驚奇,因為我一向誠實。但是,我活在世上的日子已經不多了,而為了我最後一段生命的享用,我不得不帶走他們的錢財。”

路過一處玫瑰花叢,他又想起了魏爾德小姐。大約是在兩個月以前,她怯怯地交給他一張三千元的支票,忸怩地說,“陶柏蒙先生,請你把這筆款子替我投資好嗎?我覺得我早就應該托付給你了。儲蓄存款比較起來是最可靠的,而且自一九二九年以來,我一向對股票證券不大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