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魯咪識字
第二天，他們又從約塞城出發，再次踏上了旅途。
魯咪對皮大斯老公公比以前親熱多了，他一邊走，一邊問：
“老公公，下一站是哪兒？”
“下一站是法國南方，一個叫做波爾多的大海港！”
皮大斯一邊說一邊把從這兒到波爾多的每一個城名、物產、曆史，詳細地講給他聽。
“老公公您從前走過這條路，是不是？”
“不，這還是第一次。”
“可是您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呢？”
“我看過很多書，這些知識都是從書本上得來的。”
“哦？那麼，看書可以知道很多的事情，是不是？我要能看書該多好!”魯咪十分向往地說。
因為魯咪沒有上過學校，所以，不但不會看書，而且，連字母都不認識呢！
“魯咪，你真的想念書嗎？”
“當然！可是，那不容易吧?”
“當然不容易，不過，隻要你能下定決心學習，一定會成功的，最重要的是‘熱心’。怎麼樣？魯咪，你是不是有這種熱心呢？”
“我不但有這種熱心！同時，我還有耐心，我能忍耐一切艱苦！”魯咪堅決地說。
“好吧，那我可以教你念書。”
魯咪高興地跳了起來。
魯咪想這可太好了，等到了下一個地方自己就可以讀書了，可是他們路過書店門前時，老公公卻看也不看一眼，便走過去了。不久，他們就走到一片原野。
又走了一會，老公公撿起了地上的一塊約半米長、三十公分寬的薄木片，跟他說：
“魯咪，這就是你的書本！”
魯咪一看愣住了。這塊肮髒的薄木片，怎麼會是書本呢？他心目中的書本，是紙做成的，裏麵黑壓壓地印著許多字。
魯咪眼睛睜得大大地看著它時，老公公說：
“你這表情，就像是鴿子挨了子彈一樣，等一會兒，你就會明白了。對了，那兒正好有樹蔭，我們去休息一會兒吧！”
他們來到樹蔭下坐了下來。皮大斯老公公打開背囊，取出一把小刀，就把那塊薄木片切成了十三塊，每塊剛好有撲克牌那麼大。
“記住，魯咪，在這十三塊木片的正麵和背麵都刻著字母Ａ、Ｂ、Ｃ……那就有二十六個字母啦!你必須先學習分辨這些字形，同時要知道它們的讀音。我說一個字音，你就立刻找出那個字母來。這樣反複練習之後，再練習拚音和單字的拚法。懂嗎？熟練了以後，你不但能念，而且也能作文了。”
不一會兒，刻好字母的小木片就裝滿了魯咪的小口袋。魯咪一麵走，一麵拿出它們來念。
魯咪起初以為這並不是一件難事，可是，學習起來，卻不怎麼容易。明明已記下的字，到了第二天又忘掉了。魯咪很灰心，如果早知道這樣難，當初就不學了。
麵對魯咪的灰心，皮大斯老公公卻想出一個方法，來鼓勵他繼續學習下去。他的方法是從卡比能看時鍾的長短針想起的。卡比是狗，自然不會發音，但它卻能從排在地麵上的文字板中，用前腿指出主人說的字，於是皮大斯老公公就讓魯咪和卡比比賽學習認字。
起初魯咪比卡比進步快，但經過一些日子，卻輸給卡比了。因為，卡比的記性好，一經記下來的文字，是絕不會忘記的。
每當魯咪遇到有字不認識，而正在焦慮的時候，皮大斯老公公便跟他說：
“怎麼，又忘記了？卡比一定知道的。”
卡比似乎明白了主人的意思，驕傲地叫了一聲。
“瞧！你讓卡比瞧不起，不覺得慚愧嗎？人比動物笨——如果是演戲，倒沒話說，但如果是事實，那就可悲了!”
魯咪就會很不服氣，更加拚命用功。無論在走路，或在樹蔭下休息，甚至到旅館要睡覺前的一些時間，總而言之，隻要一有空閑，他就從口袋裏掏出字母板，認真地複習。因此，當卡比好容易記下它自己的名字所用的拚音時，魯咪已經遙遙領先，能看得懂一些淺易的書了。
“魯咪，你真的很棒。從今以後，能不能閱讀很深的書，就要看你自己的努力了！怎麼樣，文字你已學得差不多了，要不要學一學樂譜呢？”
魯咪懷疑自己的耳朵是否聽錯了，把眼睛掙得大大地，他對老公公說：
“您說您教我樂譜?學會了樂譜，就能像您那樣會唱歌了，是不是？”
“對了!不但會唱歌，而且還會彈豎琴、小提琴等樂器哩!”
“哦！那麼，就請您教我吧！老公公，我多麼喜歡聽您唱歌啊！”
“什麼？你喜歡聽我唱歌？”皮大斯老公公凝視著他說。
“是的，夜鶯或雲雀的歌聲雖然好聽，可是，還沒有老公公的歌好聽！我聽見老公公唱歌，有時候覺得很快樂，有時候覺得很悲傷!”
老公公靜靜地聽著他的話。
“還有，還有——”魯咪吞吞吐吐地說，但語氣裏卻充滿了感情，“聽到老公公唱悲傷的歌時，我就覺得好像在媽媽身邊一樣，媽媽緊緊地抱著我，撫摩我的頭發，對我說些溫柔的體貼的話，所以……”
說到這裏，魯咪忽然閉住嘴不作聲了，原來，他看見老公公的眼睛裏，充滿了淚水。
“您怎麼了？是不是我說得不對？”
“不，不是的。你讓我想起了我年輕的時候——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時候，我的歌喉很好，比現在宏亮、悅耳得多，可是，現在已經完全不行了！”
“老公公年輕的時候，是不是也像現在這樣帶著猴戲班到處跑呢？”
“不，不是的。我過去是在國王麵前唱歌的。”
“哦？老公公是在國王麵前唱歌的？”魯咪驚叫一聲。
老公公說：
“真是的，我怎麼對你說起這麼多的話。但是，你總有一天會了解我的。魯咪，你要記住，我原先並不是一個江湖藝人，而且以前還曾經是個相當有名氣的人。”
老公公說罷，就閉起了他的嘴巴，不管魯咪再怎麼樣問，絕不再談他的身世了。
“這位老公公到底是誰呢？帶著猴戲班到處跑，向觀眾討個一分二分的老頭兒，怎麼會是在國王麵前唱過歌的人呢？”
魯咪的心中充滿了疑問，也許不久的將來就會明白老公公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第二天，皮大斯老公公在路旁撿到一塊木板，他就在這木板上寫下樂譜給魯咪。魯咪時常取出它來學習。
可是，學樂譜到底沒有學文字那麼輕鬆，開始的時候，老是學不好。連一向很有耐心的老公公，對他都有點失望了。
“魯咪，你的腦筋真笨！這樣簡單的譜子，怎麼學不會呢？我真拿你沒辦法！”
“唉!”老公公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可是，即使老公公這樣責備他，魯咪還是不灰心，再接再厲地用功下去。一兩個月過去了，他終於學會了看樂譜，而且，也能看著樂譜彈奏老公公買給他的豎琴了。
魯咪又一次克服了困難。
有一天，皮大斯老公公很滿意地輕擰一下魯咪的麵頰，稱讚說：
“魯咪，你的耐心真叫人佩服！虧你能忍耐下來，而且，你又具備學音樂所必需的‘憐憫心’，換句話說，你有一顆‘仁慈的心’，你應該永遠保持這種心，認真用功，那麼，將來你一定能成為一位偉大的音樂家，使大家快樂。”
皮大斯老公公接著又說：
“魯咪，雖然你的家庭環境使你不能像別的孩子那樣上學讀書，但是，你不能因此而喪失學習的信心。人，隻要肯學習，無論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都可以進修的。常聽人家說‘我沒有時間讀書’，那是假話，表示他對求學還不夠熱心！你雖然不得不跟著我到處跑，但你可以利用空閑的時間進修。做學問，並不光是看書，把你每天所看到的、所聽到的，都留心地記下來，如果，有不知道的事情就來問我，這就是活的學問。我把你從你養母手裏帶了出來是負有一部分責任的，為了你的將來，我一定要好好把你栽培成一位有用的人才。你現在對我的話還不能完全了解，可是，等到你長大了，有一天，你會覺得‘啊，那時候跟著老公公在一起可真有意思！’”
老公公不斷地把這些話說給魯咪聽，直到魯咪把這些話深深地烙印在自己的腦海裏。
從那以後，魯咪不知為什麼，不再叫皮大斯“老公公”，而改叫“師父”了。那是魯咪心裏自然流露出來的稱呼，也是表示依賴與尊敬的意思。皮大斯不但是魯咪求學的老師，而且，更是啟示他走上成功之路的老師！
這樣他們一路上經過了一個又一個鄉鎮，一個又一個城市，經曆了幾番風吹雨打，魯咪那悴弱的身體，逐漸強壯起來，精神也變得飽滿了。
師父被捕了
轉眼到了冬天，魯咪和他的師傅就留在法國南部一個叫做波第的城市，這兒是著名的避寒勝地，到此地來的都是一些英國或美國有錢人家的子弟，所以，他們每天演出的收入都很不錯。在這兒度過了一個愉快的冬天。
春天一到，避寒的人都回國去了。皮大斯一行也離開這兒向東走去，不久，便抵達加倫河沿岸一個叫做土魯斯的大城。
這裏是很理想的演出場地。這個城的中心，有一個很優美的公園，換上春裝的人們牽著手，或帶著孩子們悠閑地來這散步。魯咪正在幫皮大斯結繩的時候，一個公園的警察快步走了過來。他的體格魁梧，留著一撮小胡須，滿臉怒氣地說：
“喂，滾開！不準在這兒演戲！”警察嗬斥著。
麵對嗬斥，魯咪被嚇呆了，但皮大斯卻很沉著，恭恭敬敬地向警察鞠了一個躬，很客氣地說：
“警察先生，你叫我滾開，可是，我領有營業執照啊，可以在路邊演戲的。”
“我沒問你有沒有執照，我說不準在公園演戲就不準！還不趕快滾開!”警察不講情理，一味吼叫著。
可是，皮大斯並不屈服，再向警察據理力爭說：
“警察先生，是不是有不準在公園表演的規定呢？如果有這個規定，請你拿出來給我看看。”
警察被弄得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了，他抱著胳膊，咬著嘴唇，怒氣十足地圍著繩子轉。一會兒，忽然轉過身子，對皮大斯說：
“演戲的事姑且不談，你的狗為什麼沒有戴口罩呢？”
“這是什麼話？這些溫馴而可愛的狗需要戴口罩嗎？”
“對了，你的狗在人群裏沒有戴上口罩，這就違反了規定，你還敢推說不知道嗎？”
這一次，皮大斯被他問住了。
警察像打了一次勝仗似的說：
“好，聽著！今天先原諒你，明天起，你一定要給它們戴口罩，如果不照辦，我就依法處罰你！”
警察說完後就大步走開了。
魯咪這才鬆了一口氣。戲很順利地演完了，一行人回到了旅館，但皮大斯卻沒有給卡比它們去買口罩兒。魯咪很擔心地問他：
“師父，為什麼不去買口罩給狗戴上呢？”
“這不幹你的事!”皮大斯很不高興地說。
第二天早上，皮大斯就說：
“魯咪，你先帶喬利卡到昨天那個地方等我，我隨後帶狗就來。”
雖然仍擔心再次遇到那個警察，但是，師父發出的命令是絕對不會輕易收回的。因此，他隻好帶著喬利卡到昨天公演的那個公園去。當他在樹與樹之間拴起繩子來的時候，觀眾就紛紛圍集起來了。
“喂！小弟弟，今天那老公公怎麼不來了？”一個觀眾問。
“等一會兒，他會帶狗來的！”魯咪回答。
為了不讓觀眾掃興，魯咪就一麵彈豎琴，一麵唱著那不勒斯民謠。這支那不勒斯民謠，是魯咪最拿手的一支歌，每次觀眾聽了，都會大聲喝彩。
現在，魯咪一麵唱著歌，一麵盼望師父最好能早一點來。正當這時候，昨天來找麻煩的那個警察，卻比師父先到了。
看來他是來找皮大斯和狗的，當他什麼也沒看見時，便開始在繩子外麵走來走去。
警察不時站住撚弄著他那充滿威嚴的胡須，一麵凝視著魯咪這邊。這時候，魯咪開始感到心驚膽戰了。
過了許久師父還沒有來，他正焦急的時候，忽然發生了一件糟糕的事情。喜愛惡作劇的喬利卡，竟學起此刻正在繩子外麵走來走去的警察的動作來了！
喬利卡模仿著警察的樣子，抱胳膊、挺肚子，在繩子裏麵走來走去，而且，也不時站住，學他撚一撚胡須，然後凝視著魯咪這一邊。觀眾看到這出意外的戲，竟大笑起來，並報以熱烈的掌聲喝彩。
這可把魯咪嚇壞了，他怕警察惱羞成怒，於是急急走上前去，叫猴子停止動作，但敏捷的喬利卡竟不理他，很快地躲到另一邊去，仍繼續模仿那警察的動作，樂得觀眾連連叫好。
終於，警察發現了！他也許誤認是魯咪在煽動猴子學他，便跳過繩子進到場子裏來，兩步並作一步走到魯咪跟前，猛地舉起他那粗大的右手，打了魯咪一個耳光。
魯咪覺得眼前爆出一陣火花，正搖搖欲倒的時候，有人從背後把他抱住了。
原來是他的師父皮大斯帶著三隻狗來了，每隻狗都戴著絲絹做的美麗的口罩。
“你這是幹什麼？”
皮大斯用一隻手抱住魯咪，另一隻抓住警察的手，凜然地說：
“你怎麼可以隨便打這個小孩，真沒有道理！”
“小鬼好可惡，煽動那隻猴子學我!”警察氣憤地說。
“你錯了!他是在阻止它這種惡作劇！不論怎麼說，你打小孩子，是不應該的！”
警察想一把甩開皮大斯的手，但皮大斯卻緊緊地捉住他不放。
可是，到底是警察的力氣大些，警察甩開了皮大斯的手，反過手來想抓住皮大斯，皮大斯非常憤怒，揮拳一擊……
警察的態度立刻變了，倒退一步，瞪著皮大斯說：
“你竟打起警察來了！好，跟我到警察局去！我要以毆打警察的罪名控告你！”
魯咪害怕極了，他迅速躲在師父背後，渾身直發抖。還好，師父並沒有再打警察。他那一時的氣憤也消失了，靜靜地轉過頭來對魯咪說：
“魯咪，你把狗和猴子帶回旅館，我要跟他到警察局去一趟。不必擔心，等一會兒，我會跟你聯係的。”
皮大斯這麼說完，便跟著警察走了。
這時，觀眾也都紛紛散去了。
這天晚上，魯咪一整夜都沒有睡著，他十分為師父擔心。雖然，魯咪和皮大斯相處僅一年的時間，但他知道師父很疼愛他。如果僅剩一點麵包時，師父總是揀麵包皮吃，而把柔軟的部分給他吃。當他們在大雪中迷路，或借農家的倉房過夜的時候，師父總是脫掉自己身上的大衣，給他披在身上。在炎熱的陽光下趕路的時候，師父總是把魯咪的背囊接過去背。
師父對魯咪的愛，可以說比親生父母更大更深！魯咪生活在這種溫暖而幸福的親情裏，差不多已把離家別母的痛苦淡忘了。他對師父不由得產生一種敬慕與信賴。
待他這麼好的師父會不會坐牢？一想到這裏，他就更加睡不著了！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還是沒有師父的消息，這樣一等就是三天。魯咪等得簡直快要急壞了，正想到警察局探聽一下消息，一個男子送來師父的一封信。
魯咪用發抖的手拆開了信封。
信的內容是這樣的：
魯咪：
你一定在為我擔心吧!卡比和喬利卡它們都好嗎？由於我的不留神，讓你們擔心，實在抱歉。
昨天下午開庭，我因毆打及侮辱警察罪，被判兩個月的徒刑和一百法郎的罰款。
魯咪，我現在是多麼後悔違抗警察啊！這是我此生最大的遺憾。做人要“慎思明辨”、“不可輕易發怒”，而現在我自己卻犯了這個毛病。
今後兩個月中不能和你們見麵，心裏感覺很沉重。可是，魯咪，這也是上帝給我們的一種鍛煉，你必須拿出勇氣，克服一切困難！繼續在旅館裏住下去。宿費，等我刑期服滿出獄，會設法付清的。
魯咪，現在我唯一贈送你的一句話是：“拿出勇氣來！”等兩個月後，我們再一起旅行吧。再會，魯咪，好好代我疼愛卡比、喬利卡它們！
魯咪拿著信不知所措。
正在這時，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魯咪回頭一看，卻是那紅光滿麵、臃腫如豬的旅館老板。
獨自流浪
“小鬼，老頭的事怎麼樣了？”旅館老板問。
“他們要他坐牢啊！”魯咪悲傷地回答。
“哦？要坐多久的牢？”
“兩個月。”
“嗯，還要罰款吧？”
魯咪難過地點點頭。
“罰款要多少？”旅館老板問。
“一百法郎。”魯咪傷心地回答。
“哼，坐兩個月的牢，再加上一百法郎的罰款!”
旅館老板想了半天，忽然轉身對魯咪說：
“小鬼，我問你，那老頭兒要坐兩個月的牢，你到底要怎麼辦？”
“他叫我繼續住在這兒，宿費，等他出獄時會付清的。”
“什麼？不要開玩笑了！你竟然還要在我這兒繼續住下去？你一個人倒不要緊，還有那些狗和猴子怎麼辦？你們已經住了好幾天了，宿費還沒有付！我不知道你主人他能有多少錢，可是，他繳了一百法郎的罰款，我想也不會剩太多了！不！我不能收容你們，現在就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