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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盧雪走了

“魯——咪!魯——咪!”

媽媽慌慌張張的叫喊聲,從廚房那邊傳了過來。這媽媽的聲音,很顯然和平時完全不同,似乎有滿肚子心事似的。

魯咪聽到媽媽的喊叫聲,便急急忙忙放下正給母牛盧雪吃的草跑到廚房去。推開門一看,不禁愣住了。因為那個經常從巴黎帶來有關爸爸的消息的伯伯,正坐在暖爐前麵。媽媽站在他的跟前,臉上沒有絲毫血色。

“怎麼了,媽媽?”魯咪詫異地問。

“哦,魯咪,糟啦!你爸爸在巴黎受傷了!”

“爸爸在巴黎受傷了?”魯咪一聽,嚇了一跳,臉色立刻也變得蒼白。

魯咪的父親詹龍·巴布聯,是一個石匠,一直住在法國一個叫做夏巴龍的小村莊上。由於在村子裏不容易謀生,所以,當魯咪還小的時候,他就不得不到很遠的巴黎去做工。

魯咪今年已經八歲了,卻連一次也沒有看見爸爸,爸爸呢,也隻是有時候托鄰村的伯伯帶回一些錢,或一些信息而已。因此,魯咪對爸爸一點兒印象也沒有,可是,他仍然很想念父親。

“有媽媽在身邊就好了,媽媽是村子裏最和藹、最仁慈的媽媽!”魯咪常常這樣安慰自己。

在大雪紛飛或冷風刺骨的夜晚,冷得打哆嗦睡不著的時候,媽媽會用溫暖的手,一麵溫著魯咪的小腳,一麵為魯咪唱著甜蜜的催眠曲。

如果魯咪和小朋友們打架,挨了打,哇哇哭著回來的時候,媽媽會很和藹地安慰他:“下次,可不要再和別人打架了!”並且諄諄告誡,直到他完全領悟為止。

“隻要有媽媽在家裏,我就滿足了!”雖然魯咪心裏這麼想,可是,他還是希望爸爸能夠留在家裏,和他們生活在一起,尤其當他看到其他小朋友跟著他們的爸爸去釣魚的時候,他會感到很難過,並且羨慕他們。

沒想到,他日夜渴望見到的爸爸,竟在巴黎受傷了!

一想到這裏,魯咪就禁不住眼淚直流。媽媽緊緊抱住他說:“可憐的孩子,不要擔心,爸爸的傷不久就會好的。”

“魯咪,你媽說得很對。你爸爸雖然受了傷,但還好,並不怎麼嚴重,所以,你不必太擔心,耐心點兒等兩三個月,你爸爸就可以回家來了。”鄰村的伯伯說。

“還要等兩三個月呀?幹嘛要這麼久?”媽媽瞪著眼睛驚訝地問。

“等傷養好了,還得打官司呀!”

“打官司?打什麼官司?”媽媽焦急問。

“他爸爸是在做工的時候,被從上麵掉下來的石頭給打傷的,照理公司應該付給他一筆賠償費,但是,他們公司的老板不願意給,因此,我就叫詹龍到法院去控告他們。”

“打官司不是要花很多錢嗎?”媽媽問。

“這是當然的了。可是,你想想看,如果官司打贏了,那麼,詹龍這下半輩子就不必再為生活發愁了!巴布聯太太,詹龍要我好好轉告你一聲,請你暫時忍耐一下,盡量想些辦法吧。”

鄰村伯伯把話說完,就走了。

魯咪的家是一個窮苦的農家,常常都要為隔宿的食糧傷腦筋,現在,又要他們湊錢寄到巴黎去,談何容易呀?雖然如此,魯咪的媽媽還是想盡了辦法,湊足了一筆錢給他寄去。爸爸的回信來了,說:

“就這麼一點錢,怎麼夠用呢?當家具賣衣服也好,總得盡量想辦法多寄些錢來呀!如果沒有家具或衣服可典當,就索性把母牛賣掉算了!”

賣掉母牛盧雪?那怎麼行呢?如果盧雪沒有了,今後他們家不但不能耕田,而且也得不到牛奶和奶油了。還有,母牛在家裏已經這麼久了,魯咪和媽媽都把它當作家庭的一分子看待,怎麼忍心把它賣掉呢!

這件事情真使魯咪和媽媽感到為難。可是最後,媽媽還是認為爸爸的事情要緊,所以,就聽從了爸爸的話,決定把母牛賣掉。

不久,牛販子來了,從上到下把母牛看了一下後,失望地說:

“這頭母牛太瘦了,我買下來一定會賠本的。不過,你這位太太倒很和氣,我就看在你的麵上,幫你一下忙,把它買下來吧!”

可是,當牛販子付了錢,要牽母牛走出牛舍的時候,母牛的四條腿卻像生了根一樣,一動也不動,而且,還不住發出悲鳴。

聽到這悲叫聲,魯咪心裏非常難過,很想請求媽媽不要賣掉它,可是,如果不賣掉它,就無法寄錢給爸爸,爸爸也就隻有受苦的份兒了。魯咪想了想,隻好忍住,不讓眼淚掉下來。

看到母牛一步也不肯走,牛販子心裏很生氣,就找來一根棍子,遞給魯咪說:

“我看這畜生不揍是不走的,來,你拿這根棍子去揍它的屁股,它就會走了。”

可是,魯咪怎麼忍心去揍它呢?就在這時候,媽媽說:

“別揍它,我來試試。”媽媽這麼說著,便走到母牛身邊去,很和氣地跟它說:“盧雪,求求你跟這位先生走吧!說實在的,我們很不願意賣掉你,可是,不這樣做,魯咪的爸爸不知道要受多大的苦呢,求求你,請你走吧!”

盧雪似乎聽懂了她的話,就步履蹣跚地一麵悲叫著,一麵跟著牛販子走了。

媽媽和魯咪守在門口,悲傷地目送著它,直到它走遠,看不見了,他們還呆站在那裏。

母牛走了,牛奶沒有了,奶油和乳酪也就沒有了。

從此,魯咪他們每天早晨就隻吃一塊沒有奶油的麵包填肚子,晚餐也隻能吃到一塊蒸芋,可是,魯咪並沒有失望。

“這全都是為了爸爸啊!”

爸爸回來了

轉眼間就是狂歡節。

魯咪清晰地記得去年的狂歡節,媽媽特別做了很好吃的熱餅給他吃。可是,今年沒有牛奶,也沒有奶油,就別想再吃到熱餅了。

可是在這天黃昏的時分,從田裏回來的魯咪,竟意外地發現餐桌上堆放著一包麵粉。

“這不是麵粉嗎?”看見麵粉的魯咪,把眼睛睜得圓圓的叫著。

“是呀,是麵粉——上等麵粉。”媽媽一麵微笑,一麵說,“你知不知道麵粉可以做什麼東西?”

魯咪本來想回答說是“熱餅”,可是,因為家裏如今沒有牛奶,也沒有奶油,恐怕說出來會叫媽媽難過,所以就說:

“可以做麵包。”

“還可以做什麼?”

“還可以做……”魯咪猶豫了一下,說,“我不知道了。”

“不,你應該知道,你是怕說出來讓媽媽心裏難過,所以故意說不知道,是不是?乖孩子,現在你打開那個籃子看看!”

魯咪慢慢地用手打開籃子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因為,那籃子裏不但有一大瓶牛奶,而且還有雞蛋和奶油呢!

“媽媽要做熱餅,是不是?”

“對了!今天是狂歡節,所以,媽媽向鄰居借了一些麵粉和奶油,特地做熱餅給你吃。魯咪,先幫媽媽把牛奶拿出來,然後在碗裏打個雞蛋,好嗎?”

“好吧!”魯咪高興地答道。於是魯咪與媽媽一起忙起來了。媽媽把牛奶和打散的雞蛋倒在麵粉裏和好,然後再把奶油倒在鍋裏。

“口茲喇——口茲喇——”由鍋底下發出這種清脆的聲音,轉瞬間,滿屋子充滿了一股香味。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由戶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緊接著就是一陣“咚咚……咚咚”的敲門聲。

媽媽還以為是鄰居呢,所以,她連頭也沒回,便問:

“誰呀?”

緊接著就聽到“咕咚”一聲,有人推門進來了。

魯咪轉過頭來一看,卻是一個渾身汗汙、年紀約有五十歲左右的陌生男人。

“哦,你在準備打牙祭?哼,倒真懂得享受!”

聽到這粗暴的聲音,媽媽不由得調轉過頭來一看,不由得大叫起來:

“哦!詹龍,你回來了!”

媽媽說罷,急忙把魯咪拉到那男人的跟前,說:

“快叫爸爸呀!魯咪,這就是你的爸爸呀!”

聽說這個男人就是爸爸,魯咪情不自禁地撲上去摟抱住他。那男人卻舉起他手裏的大手杖推開他說:

“這小鬼是誰?不就是從前那個累贅嗎?”然後,便轉過臉對媽媽說:

“喂!我再三地吩咐你,為什麼沒照我的話去做呢?”

“可是……”

“可是什麼?你想騙我,是不是?”

詹龍拄著手杖,逼近魯咪,魯咪嚇得直往後退。

詹龍這才站住,上下打量了魯咪一會兒,突然像想到什麼似的,對媽媽說:

“快點兒準備晚飯吧!老子肚子早就餓了!”

“我正好要做熱餅。”

“哼,我早就聞出來了!一大清早就從巴黎往回趕,一路上都沒吃東西,怎麼能吃得下這種熱餅呢?快點兒先弄碗熱湯來給我喝喝!”

詹龍說完,便狠狠地把火爐上的鍋給掀翻了,結果剛煎好的熱餅都翻到爐子裏和地上去了。

看到這一切,魯咪感到好傷心,不僅熱餅沒有了,奶油也沒有了。然而更令他傷心的是,站在他眼前的這位脾氣暴躁、麵目可憎的男子竟是自己的爸爸!也許因為受傷的脖子向右歪著的關係吧,看來更像個惡煞。

魯咪躲在廚房的一個角落,畏畏縮縮地注視著他。

“喂,小鬼!老待在那兒幹嘛,快把碟子擺出來!”

聽他這一聲吆喝,魯咪隻好照他的話去做。

一會兒,晚飯做好了。魯咪的心情很沉重,一點食欲也沒有。

“小鬼,你肚子不餓嗎?”詹龍問。

“不餓。”魯咪回答。

“那就去睡覺吧!快點睡,要不,我就給你點顏色看!”

魯咪就像逃跑似的跑到自己的寢室去,躺在床上,可是,任憑他怎麼樣想睡,也沒法子睡著。

啊,這就是我時時刻刻都渴望見上一麵的爸爸嗎?他現在終於回到家裏了!可是,他為什麼一點兒親切感都沒有呢?難道世界上做爸爸的都是這樣的,當兒子撲進他懷抱的時候,會拿手杖趕他嗎?

魯咪這麼想著,忽然聽到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向他這邊走來。

“小鬼,睡著了沒有?”

“是爸爸的聲音!”魯咪想到他剛才說的話,“快點兒睡,要不,我就給你點顏色看,”不由得屏住氣息,不敢做聲。

“你放心,魯咪一上床,就會很快睡著的。你盡管說吧,他不會聽見的。”

魯咪聽見媽媽悄聲對爸爸這麼說。

爸爸立刻回到飯桌邊去。媽媽就問他:

“你的官司打得怎麼樣了?”

“輸了!”

“輸了?”

“是打輸了,因此領不到賠償費。而現在回家來又有一個累贅。我問你,為什麼不聽我的話,把他送到孤兒院呢?”

“送到孤兒院,那太可憐了!”

“他又不是你親生的,有什麼好可憐的?你要知道,他是孤兒啊!”

“你說的沒錯,可是,這八年我親手撫養他長大,我怎麼忍心將他送到孤兒院去呢?”

“呸!你倒真是母子情深!”

“想一想,如果將來有一天,他的親生父母要來接他回去,那時候怎麼辦?”

“你把他送到孤兒院去,將來就叫他們到孤兒院去接不就行了嗎?”

接著詹龍很失望地說:“本來,我還以為他的親生父母會拿錢來把他接回去的,結果是做白日夢!他的親生父母想必是死掉了!早知如此,那時就不應該把他撿回來,真是白費心機!”

魯咪躺在床上,屏住氣息,心跳動得很厲害。

孤兒,原來我是孤兒!那位和藹可親的媽媽,原來並不是我的親媽媽!我的親媽媽在哪裏?她為什麼要把我丟掉呢?——知道了自己悲慘的身世,眼前立刻感到一片黑暗。

一會兒,他又聽到媽媽長歎一口氣,說:

“詹龍,你到巴黎去一趟以後,整個人都變了!”

“我變成殘廢了,而且窮苦潦倒,怎麼能不變呢?告訴你吧,我沒有能力撫養那個累贅!明天我就到村公所去辦理手續,把他送到孤兒院去!”詹龍氣急敗壞地說。

他站起身來,又說:

“我要去找佛蘭沙談一談,如果回來得晚的話,你就先睡吧。”

說完,他便推門出去了。

等他那沉重的腳步聲消失的時候,魯咪忍不住跳起身來,叫道:

“媽媽!媽媽!”

媽媽急忙跑進魯咪的房間裏來。

“哦,魯咪,你還沒睡啊?”

魯咪來不及回答,就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我們說的話,你都聽到了,是不是?”媽媽緊緊地抱住他說,“魯咪,原諒我,原諒我一直瞞著你。八年前一個大清早,詹龍正要上班,在路上聽到嬰兒啼哭的聲音,走上前一看,竟是一個棄兒,那就是你。他把你抱起來的時候,發現不遠的樹旁躲著一個男子,慌慌張張地跑開了!”

“那麼那個跑掉的人就是我的親爸爸了,是不是?他為什麼要把我丟掉呢?”

“具體是什麼原因,我也不知道。隻是詹龍看到你身上穿的是鑲著花邊的上等綢衣,當時猜想你一定來自上流家庭,而且一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才把你丟掉的。我們本想暫時把你收留下來,也許有一天,你的生身父母會把你接回去,你爸爸甚至夢想他們會重重地酬謝他,所以,才把你收留下來。可是,八年了,你的生身父母並沒有來接你。”

“哦,媽媽,求求你,可別把我送到孤兒院去!”

“傻孩子,媽媽最疼你,最喜歡你,不管爸爸怎樣說,媽媽絕對不會答應的,你放心好了。”

媽媽又接下去說:“可是,魯咪,你可不要恨爸爸呀,他人倒是不錯,隻因為我們太窮,所以,他的脾氣才變得那樣暴躁。魯咪,你還願不願意幫爸爸做活兒呢?”

“我願意!隻要不把我送到孤兒院去,不管是什麼苦活兒,我都願意做!下田、劈柴、挑水……我都願意做!”

“難得你能這麼想,等一會兒,爸爸就要回來了,他要是看到你還沒睡,一定會發脾氣的,我看你還是早點兒睡吧,乖孩子!”

媽媽把魯咪抱到了床上,蓋了蓋被子,親了親魯咪的頭就出去了。

魯咪躺在床上很久了,還是睡不著。那張令人一看就害怕的爸爸的麵孔,還有那塗了灰色油漆的孤兒院的屋舍,老是在他眼前晃來晃去。剛恍惚睡著了,卻夢見自己被送進了孤兒院,胸前佩上繡著數字的胸章,後麵跟著一群野孩子嘲笑地叫著:“孤兒!孤兒!”他就驚醒了。

他整個晚上都沒睡著。老公公的雜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