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亞成心在捉弄奧立弗,以消受這種無聊的樂趣。他把兩腳往桌布上一擱,一會兒扯扯奧立弗的頭發,一會兒又拉拉他的耳朵,罵他是個“暗裏搞鬼的孬種”,還宣稱將來奧立弗要上絞刑架,不管什麼時候他都要去看看熱鬧,還說了些其它讓人惱火的惡毒言語。但是,這些嘲罵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奧立弗根本沒哭沒鬧。諾亞決心使出更有效的手段來。“濟貧院的臭小子,”諾亞說,“你娘呢?”
“她死了,”奧立弗說,“不許你提起她!”
“她怎麼死的,臭小子。”
“心碎而死的。我們那兒的一位看護老婆婆告訴我的。”
奧立弗說,與其說他在回答諾亞的問話,還不如說他是在自言自語,“我想我是知道那樣死是什麼滋味的。”
“哎……怎麼啦?你這濟貧院的臭小子!”見一滴眼淚從奧立弗臉上滾下來,諾亞說,“什麼事情讓你哭起鼻子了。”
“不是你,”奧立弗把眼淚抹去,“別自以為了不起!”
“哦,不是我,真的?”
“對,不是你,”奧立弗厲聲說道,“好啦,不要再跟我提起她,你最好不要再提她!”
“最好不提,”諾亞譏諷道,“好啊,不提!濟貧院的,別他媽不要臉。你媽也是不要臉的人吧?”說到這裏,諾亞神氣
十足地點點頭,還使勁地把通紅的鼻子縮成一堆去。
“聽我說,濟貧院的家夥,”見奧立弗不吱聲了,他更加放肆了,“你應該知道,你娘是個十足的賤貨。”
“你說什麼?”奧立弗立刻抬起頭。
“一個十足的賤貨,”諾亞毫不改口,“她死了倒是好些,濟貧院的臭小子,要不她就得在布賴德威爾做苦工,被流放,被絞死,不是這樣嗎?”
一分鍾前,奧立弗還是個因遭虐待而顯得沉靜溫和、垂頭喪氣的小可憐蟲,現在他終於無法忍下去了。他霍地跳起來,掀翻桌椅,猛地卡住諾亞的脖子,使勁地搖,搖得諾亞的牙齒格格直響。接著,奧立弗拚盡全力,一記重拳將諾亞打倒在地。對他死去的母親的惡毒汙蔑使他渾身熱血奔湧。他胸脯起伏著,身子筆直,站在那裏看著那個總是折磨他、而此刻正縮在他腳邊的卑劣少年。他以從未有過的勇氣向他挑戰,同剛才相比他簡直判若兩人。
“他要打死我!”諾亞大哭大喊,“夏洛特!太太!新來的學徒要打死我了!救命啊!救命!奧立弗瘋了!夏洛特!”
聽到諾亞的呼救聲,夏洛特失聲大叫,索厄伯裏太太叫得更尖更響。夏洛特從邊門衝進廚房,索厄伯裏太太在樓梯上站了一會兒看看,斷定沒出人命之後才又往下走。
“啊,你這個小壞蛋!”夏洛特尖叫著,拚命把奧立弗抓住,她跟一個體魄相當健壯且經過很好鍛煉的男子的力氣不相上下,“你這個沒良心的凶手,這個雷劈的小惡棍!”每說一個字,夏洛特就打奧立弗一下,伴之以尖叫聲。
夏洛特的拳頭已是不輕,可索厄伯裏太太仍惟恐難以製伏暴怒之中的奧立弗。她衝進廚房,幫夏洛特按住奧立弗,同時在他的臉上亂抓亂撓。見情勢如此,諾亞便從地上爬起來,狠狠地從背後猛揍奧立弗。
這種狂亂的發泄,沒多久便停了下來,因為他們3人都筋疲力盡再也打不動、撓不動了。他們把毫不屈服的奧立弗拖進煤窖裏鎖上。這時索厄伯裏太太癱倒在一把椅子上,放聲大哭起來。
“我的天,她的病又犯了!”夏洛特說,“拿杯水來,諾亞,快!”“啊,夏洛特!”索厄伯裏太太盡力想說得清楚一些,她呼吸困難,可諾亞劈頭澆下來的冷水又太多,“啊,夏洛特,真是萬幸呀,我們沒有在睡著時給殺死!”
“是啊,真是上帝仁慈。太太!”夏洛特說道,“但願先生能吸取教訓,別再要這些可怕的東西;他們生來就是殺人犯和強盜,可憐的諾亞!太太,我們進來時他差點兒就要被整死了。”
“可憐的小夥子!”索厄伯裏太太說,“怎麼辦呢?你們的主人出去了,這屋裏連一個男人也沒有,這小東西要不了10分鍾就會把門打開的。”原來,奧立弗正拚命地對煤窖門發起進攻。“天哪!天哪!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夏洛特說,“非得去叫警察不可啦。”
諾亞說:“要不就去叫一隊士兵。”
“不,不,”索厄伯裏太太說,她一下子想起了奧立弗的故人,“諾亞,快去找邦布爾先生,叫他馬上過來,不可耽誤一分鍾。甭管你的帽子了,快去!你跑時拿手捂住打青的那隻眼睛,那樣消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