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場混戰

在一所陳舊的木房子裏,一位戴眼鏡的老太太在喊:

“湯姆!”

沒人答應。於是她把眼鏡往上推了推,從眼鏡底下眯縫著眼睛找了一遍,沒有發現什麼。

“湯姆”!

老太太又喊了一聲。

可還是沒人回答。

老太太又把眼鏡往下拉了拉,又從眼鏡上麵斜著眼睛找了一遍,但還是沒有發現湯姆的影子。老太太戴眼鏡純粹是為了趕時髦,其實根本用不著它。她把眼鏡摘下來,想著怎樣能把湯姆找出來。於是她用一種很溫柔的語調說:

“湯姆,出來吧,姨媽給你蘋果吃”。

這是老太太慣用的騙術。過了好一會兒,湯姆還是沒有出來。老太太沉不住氣了,她用一種惱怒但不凶狠的語調說:

“有本事你別出來,等我抓住你,我非……”

老太太彎下腰用棍子在床下亂捅,除了一隻貓從床底下逃出來,再沒有別的東西跑出來。老婦人累得呼呼喘著粗氣。她不由地罵道:

“這麼出格的小子,我還從沒見過!”

她一把推開屋門,在門口對著院子裏的西紅柿秧和曼陀羅草喊:

“湯姆!出來吧,我看見你了!”

但是沒人出來。老太太火氣更大了。

突然,身後一種輕微的聲音引起了老婦人的警覺,她猛地一轉身,抓住了一個孩子的胳膊,孩子掙紮了一陣,也沒擺脫老婦人的手。

“我真笨,我早該猜到,你去廚房偷吃東西了。”

“老實說,你偷吃了什麼?”

“我什麼也沒偷吃。”

“放屁,你的手上和嘴角沾的是什麼?”

“我不知道沾的是什麼。”

“你不知道,我可知道。我警告你幾十回了,你再偷吃果醬,我就用鞭子抽你的嘴,把鞭子拿過來。”

鞭子快要落到湯姆身上了,突然湯姆驚恐地喊道:

“姨媽,快看!有人偷你的西紅柿!”

老太太猛地把頭轉了過去。說時遲,那時快,湯姆已經掙脫了老婦人的手,飛快地跑向木柵欄,以一個極優美的動作翻了出去。老太太站在門口,哭笑不得。

“這個混小子,怎麼這麼多鬼點子,總是把我騙得團團轉。難道人老了就糊塗了嗎?這個混小子好像摸透了我的脾氣,在我生氣時,總能把我逗樂,好免掉一頓打。唉,他媽媽去世得早,我怎能狠心打他呢,但不打他,他又不聽話。難道真像人們說的那樣:孩子不打不成材嗎?我現在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也許他長大了會好一些吧。現在還是由他去吧,隻要他不過分頑皮就行。今天下午他肯定又沒去上課,明天我一定要罰他多幹點活,如果不讓他多幹點活,這個孩子就會被我慣壞了。”

湯姆果然沒有去上課,一直玩到天快黑了才回家。對於偷懶,他是個天才,他知道怎麼讓別人多幹點活兒,每天晚飯前他必須幹的活,幾乎全讓黑小子吉姆幹了。湯姆的同父異母兄弟西德卻從不耍花招,在波麗姨媽眼裏,他是個好孩子。

吃晚飯時,隻要波麗姨媽不注意,湯姆就偷糖吃。波麗姨媽想打探一些湯姆的秘密,於是她設計了一個圈套。看樣子,她已經忘記了白天的失敗。

“湯姆,在上課時一定很熱吧?”

“是很熱,姨媽。”

“熱得簡直坐不住了,是吧?”

“確實是這樣,姨媽。”

“湯姆,你很喜歡遊泳,對吧?”

湯姆不知姨媽到底要幹什麼。他看了姨媽半天,也沒猜出姨媽的用意,於是他答道:

“是喜歡,但我今天不想遊泳。”

老太太摸了摸湯姆的襯衫說:

“我覺得你現在好像很涼快,是吧?”

大家都被她莫名其妙的話弄得有點摸不清頭腦。俗話說“強中自有強中手”,湯姆很快明白了她的用意。為了不讓老太太追問襯衫為什麼是幹的問題,湯姆忙說:

“老師怕我們熱,把我們領到抽水機那淋了頭,您看我的頭發還沒幹呢。”

老太太被這真實的謊言弄得有點不知所措,她不甘心敗在一個孩子手裏,於是又心生一計。

“湯姆,老師往你們頭上淋水時,沒有必要拆掉我縫在你領子上的線,對吧?把襯衫脫下來!”

湯姆心裏的石頭落了地。他滿不在乎地脫下襯衫。老太太最不願看到的事情發生了:她親手縫的線還好好地呆在湯姆的襯衫領子上。

“咦,真奇怪,你遊泳時是不是沒脫衣服呀?我敢肯定地說,你下午沒去上課,不過,你還沒我想象的那麼壞,這次我決定饒了你,下次你可就沒這麼幸運了。”

這時,一直在旁邊觀看的西德一語道破天機:

“湯姆領子上縫的是黑線,而不是白線。”

“湯姆!你告訴我,白線為什麼變成了黑線!”老太太對湯姆怒喊道。

她話音還沒落地,湯姆已經跑到了門口。他邊跑邊威脅西德:“我非撕爛你那張嘴不可。”

還不到兩分鍾,湯姆就把這件事忘得一幹二淨。這倒不是他記性不好,而是他對另一件事發生了濃厚的興趣。他在練習著剛剛學會不久的口哨吹奏法,他一直想在朋友麵前露一手,因此他努力地練習著。由於他的聰明和勤奮,不一會兒,他就掌握吹口哨的技巧。他邊吹邊往前走著。這時他的心中充滿了驕傲和自豪,他現在迫切地想找一個忠實的聽眾,來聆聽他優美的口哨聲。突然,迎麵走來一個穿著講究的男孩,他頭戴禮帽,一身全新的藍色禮服,領子上還係著個緞麵領結,腳下的鞋在燈光下居然還發著亮光。湯姆停了下來,也不吹口哨了。湯姆的衣服很髒,有人敢在他麵前穿這麼幹淨的禮服,實在叫他有些受不了。在他看來,這無疑是一種侮辱行為。他盯著那個正在得意的小男孩,突然有了一種想揍他一頓的感覺,而那個男孩也有同樣的想法。於是兩人像兩隻好鬥的公雞,凶狠地盯著對方,他倆在不停地繞著圈子。最後湯姆沉不住氣了,說道:

“我能把你打倒在地。”

那個男孩回敬道:

“我也有同樣的想法。”

“那好,我就動手了。”

“吹牛,你不敢動手。”

“誰說我不敢。”

“我就說你不敢。”

“我敢。”

“你不敢。”

“敢。”

“不敢。”

空氣好像凝固了。兩人同時停了下來。一陣沉默過後,還是湯姆先問:

“你敢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我敢,但我偏不告訴你。”

“膽小鬼,你就是不敢告訴。”

“我不膽小,但我就不告訴你。”

“我今天就要知道你的名字。”

“我就不讓你知道。”

“你想挨揍是不是?我用一根指頭就能打敗你。”

“那你倒是試試呀!”

“你再敢瞧不起我,我就不客氣了。”

“嘿,我就瞧不起你了,怎麼樣?你這號賴皮我見得多了。”

“你自我感覺怎麼就這麼好呢,我看你那頂帽子挺不順眼的。”

“你看不順眼,倒是把它摘下來呀,沒這個膽量吧。”

“他媽的,既然你這麼說,那我非摘不可。”

“你他媽的,你就是不敢摘。”

“我就敢摘。”

“你就不敢。”

“我敢。”

“別光吹牛,你倒是動手呀。”

“別著急,我在想怎麼收拾你。”

“快點想,我可等不及了。”

又是一陣沉默,兩人目露凶光,走到了一塊兒。湯姆首先罵道:

“滾蛋!”

“你才滾蛋呢。”

“馬上在我麵前消失。”

“我就不走。”

他們站在那裏擺好了架式,隨時準備動手。不一會兒,倆人又鬆下勁兒來。看樣子,他倆還沒做好打架的準備。這回又是湯姆先說話:

“你這個兔崽子,我要讓我大哥打扁你!”

“我也有個大哥,比你大哥厲害,他能從這兒把你扔回你家去。”(其實他倆都沒有大哥)

“你胡說。”

“你才胡說呢。”

湯姆用腳在地上劃了條線,說:

“你如果敢走過這條線,我就打你。”

那個男孩聽完後馬上越過那條線,他說:

“我已經越過線了,你敢打我嗎?”

“你別給臉不要臉,你最好閉嘴。”

“我偏不閉嘴,你能把我怎麼樣?”

“哦!上帝!哪怕有人肯出兩分錢,我就打你。”

那個男孩馬上掏出兩分錢扔給湯姆。湯姆沒接,銅板落在地上。

兩個孩子抱著滾在一塊。一分鍾後,戰鬥有了結果,湯姆的衣服被撕爛了。他正騎在那個男孩身上,用帽子不停地抽他的臉。邊抽邊下著命令:

“快給我賠禮道歉,就說你錯了!”

那孩子又羞又怒,他哭了……

“趕快說你錯了!”湯姆又下了道命令。

也許是肉體的疼痛戰勝了心中的屈辱吧。那孩子終於艱難地說了句“我錯了!”

湯姆從他身上翻下來,對他說:

“這次你知道我的厲害了吧!”

那個男孩很不服氣地哭著走了,他對湯姆說:

“我要叫我大哥打你。”

湯姆微笑著看他,一臉不以為然的樣子,他轉過身剛要走,那個男孩撿起石頭打了湯姆一下,然後以百米衝刺的速度飛跑而去!湯姆嘴裏大罵著“你真卑鄙”,隨後追去。一直追到那個男孩的家門口,湯姆也沒抓住那個男孩。他蹲在門口,苦苦地守候著獵物,但那男孩在窗戶上對他做鬼臉,就是不出來。後來男孩的母親親自出馬,把湯姆趕走了。湯姆邊走邊想:有朝一日,一定要出這口氣。

湯姆在深夜回到了家,他剛從窗戶跳進去,就被埋伏在那兒的姨媽給抓住了。波麗姨媽帶著勝利的微笑把他教訓了一頓,看著湯姆被撕爛的衣服,波麗姨媽更加堅定了讓湯姆在星期六幹活的決心。一躍成“富翁”

星期六很快到了,陽光灑滿了大地,人們都在這夏日特有的睛朗中,忙著自己的工作。他們臉上充滿了微笑,覺得身上有使不完的勁兒。空氣中彌漫著花草特有的清香。

村外的加第夫山靜靜地臥在那裏,接受著陽光的洗禮。密西西比河從山旁歡快地流過。

在這種詳和安寧的氣氛中,湯姆提著灰漿桶出現在馬路上,他手裏還拿著一把長刷,嘴裏吹著口哨,看來他心情也不錯。在那堵長三十碼、高九英尺的木圍牆前,湯姆的心情突然變得很糟。他嘴裏念叨著:

“我真希望現在下雨。”

湯姆無可奈何地刷著木板牆,每一次刷子留下的痕跡和整個木板牆相比,簡直跟沒刷一樣。湯姆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刷完這堵牆,所以他幹著幹著就坐在了地上,他煩透了這項工作。正在這時,黑小子吉姆提著隻鐵桶,蹦蹦跳跳地朝湯姆這邊跑過來。

從前湯姆最怕姨媽讓他去提水,但是現在和刷牆比起來,他寧願去提水。

湯姆想起去公用水井提水時,總有許多白人的、黑人的孩子們在那打鬧玩耍,而湯姆是不屑於和他們玩的。他又想起雖然公用水井離這兒隻有幾十米遠,但吉姆從來沒有在一個小時內把水提回來過,得派人去叫許多遍。湯姆對吉姆說:

“你替我刷會兒牆,我去替你提水。”

“那可不行,湯姆少爺。老太太隻讓我提水,不允許我刷牆,她讓我隻幹自己的事,她還說要來檢查你刷的牆,看刷沒刷幹淨。”吉姆搖著頭說。

“吉姆,別相信我姨媽的話,快把桶給我,我很快就回來。求你了,姨媽不會知道的。”

“少爺,這可不行,我怕挨打。”

"她打人?她打人一點都不疼,你怕什麼?快把桶給我吧,我給你樣好東西,隻要你讓我提水就行。”

說完,湯姆從衣袋裏掏出一顆石彈子,放在手掌上。

“吉姆,這顆石彈子多誘人呀!”

吉姆看著湯姆手裏的白石彈子,有些動搖起來。

“我的天!它確實很棒,可我還是怕老太太打我。”

“別怕,咱們倆隻換一會兒,你難道不想得到這顆石彈子嗎?”

湯姆的聲音裏充滿了誘惑。

吉姆禁不住這種誘惑,放下桶,接過白石彈子。這時他覺得屁股被人狠狠地打了一下,於是他抓起水桶跑了。湯姆也趕忙刷起木圍牆來。隻見波麗姨媽倒背著雙手,手裏拿著隻鞋,臉上掛著勝利的微笑,得意洋洋地朝家走去。

等波麗姨媽一回家,湯姆又停了下來。他琢磨著怎樣才能擺脫這件苦差事。再一會兒那些孩子們從這裏經過時,一定會嘲笑他的,因為他受到了懲罰。他掏出幾件破玩具,想著怎樣才能換得半小時的自由,但是他越想越泄氣。於是,他把那幾件破寶貝又放回了口袋,放棄了收買那些男孩子的想法。湯姆在偷懶這方麵不愧是個天才,就在他絕望的時候,猛然想出來一個好主意。於是,他又抓起刷子幹了起來。

一個跳兩下走一步的男孩引起了湯姆的注意,他叫恩·羅傑斯,湯姆很怕他。

他一邊啃著蘋果,一邊展示他卓越的表演才能。他把自己想象成一艘輪船,他向湯姆行駛過去,並放慢了速度。“輪船”的右舷傾斜著,終於停了下來。他同時扮演著好幾個角色,又是船長,又當輪船,他的嘴成了指揮輪船的鈴。他用嘴指揮著自己這條“輪船。”

“停船,老兄!叮——鈴——鈴。”“船”靠近了正在刷牆的湯姆。“調頭!叮——鈴——鈴”,他站在“甲板上”指揮著。“右舷向後!叮——鈴——鈴!撲哧——撲哧——撲哧——!”他右臂扮演著一隻大輪子。“左舷向後!鈴——鈴——鈴!他左臂也扮演著一隻大輪子。

“右舷停住!叮——鈴——鈴!左舷停住!右舷前進!停!叮——鈴——鈴!嗚——嗚——嗚!拉出繩子!老兄快點——拉出繩子——別發愣了。把繩子繞一圈,拽住,好,鬆手!老兄,關住機器!叮——鈴——鈴!”

“噓!噓!噓!”(他在學汽門放氣聲)

湯姆假裝沒發現那隻“大輪船”,仍在繼續著自己的刷牆工作。那艘“大輪船”盯著湯姆看了一會兒,說道:

“你又犯錯誤了,對不對?我很喜歡看你的倒黴樣。”

“大輪船”滿臉幸災樂禍的樣子。

沒人回答。湯姆用內行的眼光欣賞著他的偉大作品,然後又創作幾下,接著再審視一番。恩·羅傑斯今天見湯姆不主動和他說話,覺得很奇怪。於是他又問道:

“嗨,夥計,天氣這麼好,怎麼還幹活呢?”

“恩·羅傑斯,你是什麼時候來的?”湯姆故作驚訝地說。

“我在你後麵站了有一會兒了,我要上樹掏鳥,你去嗎?我看你好像十分樂意幹這件苦差事!”

湯姆十分認真地盯著恩·羅傑斯說:

“怎麼叫苦差事呢?”

“那不叫苦差事,叫什麼?”

湯姆邊刷牆邊對恩說道:

“你認為是苦差事,而我認為是一種樂趣。”

“嗨,算了吧,你說的根本不是真話。”

湯姆繼續揮舞著刷子。

“你不相信我的話?你認為這圍牆誰都能刷嗎?”

湯姆這麼一說,恩·羅傑斯徹底相信了刷牆是一種樂趣。他停止了吃蘋果,用一種羨慕的眼光看著湯姆繼續他的創作。恩·羅傑斯實在忍不住了,他也想試試身手,他對湯姆說:

“湯姆,咱倆是好朋友吧,能不能也讓我幹一會兒?”

湯姆拚命忍住笑,幾乎要答應這個要求了,可是他又改變了想法。他對恩·羅傑斯說道:

“你別跟我套近乎,刷牆這事可馬虎不得。我姨媽對刷牆的要求特別嚴格,恐怕你不能達到她的要求。”

“我想我會做好的。我求求你了。你真不夠哥們兒意思。”

“不是我不夠意思,你這是在為難我,多少人想幹,我都沒讓他們幹。萬一你幹不好,我怎麼向我姨媽交待呀?”

“算了吧,我覺得我比你強,你如果讓我幹,我就把蘋果胡兒給你。”

“這我恐怕不能答應,我怕……”

“那我把蘋果都給你。”

湯姆心裏樂開了花兒,可臉上還做出一副忍痛割愛的樣子。就這樣,刷子到了恩·羅傑斯手裏。湯姆坐在樹蔭下邊啃蘋果,邊得意洋洋看他的接班人在刷牆。他還想讓其它孩子也上一次當,因為傻瓜多得就是。從這兒路過的孩子都和恩的下場一樣,用自己的心愛之物去和湯姆交換刷牆的權力,到了中午,湯姆的身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寶貝,有風箏,死耗子,十幾顆石彈子,一把破口琴,一個銅把手,幾個子彈殼,一個玻璃瓶兒,一對小青蛙,八個小鞭炮,一隻獨眼小貓,幾塊桔子皮,一條拴狗繩——但沒有狗,另外還有一扇破窗框。這些東西足以讓湯姆感到自豪,他得意地望著那堵被傻瓜們刷了三遍的木板牆,笑了。如果不是灰漿用完了,湯姆一定能讓全村的孩子都破產。

既然牆已刷完,湯姆也該回家了,湯姆邊走邊想:

“我簡直太聰明了,把一群孩子哄得團團轉。看來世界上聰明人並不多。”

從這件事以後,湯姆明白了一個道理:如果讓一個人對某件事感興趣,惟一的辦法就是使這件事難以做到。如果某件事很容易做到,那麼他立即會對這件事失去興趣。如果讓他常年累月地做同一件事,那麼他一定會感到厭煩的。並且千方百計地要擺脫它。自殺“英雄”

波麗姨媽吃完午飯後,就坐在那間既作臥室、又作餐廳、又是書房的屋子裏的椅子上睡著了,在她的膝蓋上蜷臥著的小貓也睡著了,湯姆進來時把她驚醒了。她見湯姆站到她麵前,不由得吃了一驚。因為她以為湯姆早不知去哪兒野去了。由於木板牆已經刷完,所以湯姆站在她麵前一點都不心慌,湯姆問老太太:

“我的活全幹完了,我可以出去玩會兒嗎。姨媽?”

“什麼?活幹完了?真的嗎?”

波麗姨媽的眼鏡差點掉了下來。她根本不相信湯姆的話。

“真的全幹完了,姨媽。”湯姆一本正經地說。

“湯姆,好孩子是從來不說謊話的。”

“我真的沒有騙您,不信您可以去檢查。”

在波麗姨媽的記憶中,湯姆好像從來沒有說過真話,於是她去了木板牆那裏,但結果讓她吃驚,圍牆被刷了很多遍,甚至連挨著地麵的部分也刷了,鐵一樣的事實讓波麗姨媽無話可說。

回到屋裏後她對湯姆說:

“看來你如果用心幹事還是能幹好的,以後你幹活就得像今天一樣用心。現在你可以去玩了,不過該回來的時候還得回來,否則,我就對你不客氣。”

湯姆的工作令老太太很滿意,她把他領到小套間裏,給了他一個最大的蘋果,同時還有一些老太太所共有的嘮叨也送給了湯姆。在她以《聖經》中的一句話做為結束語時,湯姆毫不客氣地又偷了一個蘋果。

湯姆高興地跑出去。也該西德倒黴,他爬樓梯時被湯姆發現了。湯姆抓起一把土塊朝他扔去,結果全部擊中目標。波麗姆媽趕忙出來阻止,但湯姆已翻過圍牆逃得無影無蹤了。湯姆從不走大門,因為他覺得那樣會有損於他的形象。西德讓波麗姨媽注意到他領子上的黑線,給他找麻煩。現在他報複了西德,心裏覺得特別舒服。

湯姆穿大街,走小巷,來到了喬·哈波家的牛棚後麵,現在他用不著擔心被人抓住了。按照事先的約定,他朝廣場跑去。那有兩隊“從軍”的孩子準備開火。湯姆是一方的總司令,他的好友喬·哈波是另一隊的統帥。這兩位頭領從不親自參加戰鬥,他們坐在露天指揮部裏,通過傳令兵發出命令。扣人心弦的戰鬥結束了,湯姆那一隊獲勝。然後清掃戰場,交換戰俘,商量好下次戰鬥的時間、地點。最後“從軍”的孩子一哄而散。湯姆也往家走去。

湯姆路過傑夫·撒切爾家時,看見一個非常漂亮的小姑娘。她穿著白色連衣裙,梳著兩條長長的辮子,一雙美麗的藍眼睛,把湯姆的魂都勾跑了,他心中的那位艾米·勞萊斯被這個陌生的女孩所代替了。如果沒看見這個小姑娘,他還認為自己對艾米·勞萊斯很癡情。湯姆曾經花了好幾個星期來追求她,一星期前她才對他表白心跡,他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不過7天,然而就在看見那個小姑娘時,艾米·勞萊斯在他心中消失了。

他帶著一種興奮的心情悄悄打量著這個可愛的天使。直到她發現了他,他才做出沒看見她的樣子。他開始表演一些他認為最拿手的好戲,來引起那個天使的注意,就在他表演一個高難度的倒立時,他看見她的腳朝屋裏走去,他趕忙恢複了正常的站立姿勢。湯姆臉貼著木柵欄,希望她能再多看一會兒他的表演,但這個希望如同美麗的肥皂泡一樣破滅了。當她的腳邁進屋時,湯姆的心涼透了。可他很快又高興起來,因為在她進屋時,把一朵花扔出了木柵欄外。湯姆趕緊跑過去,在離那朵花一米遠的地方停住了,他把手插在褲兜裏,嘴裏吹著口哨,東張西望,好像根本沒看見那朵花一樣,直到確定四周沒人時,他迅速地撿起那朵花跑掉了。過了一會兒,他覺得手裏拿朵花有些不妥,於是就解開上衣的扣子把花藏在心口處,他已經把那朵花看成是小姑娘的化身了。

湯姆又回到傑夫·撒切爾家的木柵欄前,把剛才的動作又重複表演了一次。一直等到天快黑了,小姑娘也沒再出來,湯姆安慰了一下自己,他想:也許小姑娘正在窗簾後麵看他表演呢。湯姆想入非非,直到最後看不到一絲希望了,他才很不樂意地往家走去。

吃晚飯時,湯姆顯得特別興奮,波麗姨媽感到不可理解。因為他用土塊打西德,被姨媽臭罵了一頓。可是現在看來他好像把這事忘了。在姨媽的眼皮底下他還千方百計偷糖吃,結果手被打了一下。他不滿意地說:

“姨媽,西德拿糖吃你怎麼不打他呢?”

“因為西德沒你那麼不要臉,趁我不注意就偷糖吃。”

說完她進了套間,而西德因為被允許吃糖而感到高興,他故意激怒湯姆,把糖盒拿了過去。但糖盒卻掉在地上摔碎了。湯姆幸災樂禍地看著西德,但他保持沉默,因為還沒到他說話的時候。波麗姨媽聽到響聲,馬上跑了進來,眼睛裏的怒火從眼鏡片中冒了出來,她看看西德,又看看湯姆,就在湯姆準備說出真相時,湯姆卻倒在了地上,波麗姨媽的手又舉了起來,湯姆委屈地大叫道:

“你為什麼不問清緣由就打我,糖盒是西德打碎的!”

波麗姨媽有些不好意思,她明知打錯了人,卻不承認。她對湯姆說:

“哼!你就該挨打,沒準你犯了其他該挨打的錯誤呢。”

她想對湯姆說些賠禮道歉的話,可是自尊心卻在作怪,她心裏已經向湯姆賠不是了,可是嘴裏卻沒有說出來。她一聲不吭地用幹活這種方法來減輕她良心的不安。湯姆坐在角落裏,為不公平的待遇而感到傷心。他明知姨媽在心裏已經向他道歉了,但他臉上還是一種悲憤的神情,他就是要姨媽的良心受到遣責。他低下頭假裝沒看見姨媽求和的目光。他想象著自己快要病死了,他的姨媽摟著他的頭,求他說出一句原諒的話,可是他至死也沒說一句原諒姨媽的話,唉,那時她會怎麼傷心呢;他又假想自己已經被淹死了,屍體被人抬回家,他永遠地安靜下來。姨媽撲到他身上,大聲痛哭著。她發誓:隻要孩子能活過來,她就再也不打罵他了。而他那冰冷的屍體已聽不見這些話了。他撫慰著自己那顆受傷的心,他被自己假想中的某些情節感動了,眼睛變得模糊起來。這種獨特的自我安慰方式,使他得到了很大的滿足,簡直是一種享受。他覺得他的假想太神聖了,以致於不能忍受人世間的喜怒哀樂。所以當他表姐瑪麗興奮地跑進來時,他馬上走出門去,又找了個角落來繼續他的神聖夢想。但是瑪麗的歌聲和笑聲打斷了他的夢想,他生氣地走出家門,去尋找一個能寄托悲傷感情的地方。

湯姆遠遠地離開孩子們常去的地方,一個人低著頭慢慢地走著。河上的那隻小船成了他寄托感情的地方,他靜靜地坐在船上,望著遠處的點點燈光。他希望自己真的被淹死了,從此再沒有煩惱和憂愁。他在用手擦眼淚時,想起了懷裏的那朵花,花已經發蔫了,這無疑在淒涼的氣氛中又增添了一種幸福的情調。他想知道,當她了解了他的苦心時,會不會流淚,會不會摟著他的脖子安慰他,或者冷冷地看著他,他為自己的想象一會兒開心,一會兒煩惱。最後他在歎息聲中離開了小船。大約在10點鍾左右,他孤零零地來到了曾讓他魂牽夢繞的地方。他透過木棚欄看見二樓的燈還亮著。他在想,他心中的那個天使會不會在窗邊呢?他翻進院子裏,朝窗戶走去。他手裏捧著花,滿懷深情地注視著那扇亮著燈的窗戶。最後他覺得有點累了,他就躺在窗戶下,手裏還拿著那朵花,他在想,第二天早晨她發現他的屍體時會怎麼樣,會不會為他流下一滴眼淚發出一聲歎息?會不會萬分悲痛地俯在他身上?

窗戶打開了,一個女人說話的聲音打破了這美好的殉情氣氛,接著一盆水把這個仰麵朝上的殉情者的所有想象都澆沒有了。

這位殉情者跳了起來,發出低低的咒罵,他翻出圍牆,隨後一顆石子擊碎了玻璃。

沒有多大功夫,湯姆已經脫掉了濕衣服躺在床上,一句話也沒說。西德被他驚醒了,他本想挖苦湯姆兩句,但被湯姆眼裏的凶光嚇得沒敢說出來。西德準備在姨媽麵前告湯姆一狀,因為他沒做禱告就睡覺了。“乖孩子”領獎

早晨,太陽升起來,陽光灑向村子的每一個角落。早飯後,波麗姨媽帶著全家為新的一天開始而做禱告。

禱詞千篇一律,並沒有什麼新的內容。在湯姆看來,聽那些冗長的禱詞無疑是一件苦差事,好在波麗姨媽及時結束了禱告。

禱告做完後,湯姆就開始完成他的作業——背誦幾段經文。他挑了幾段最短的,因為這樣記起來要容易些。

湯姆嘴裏雖然念著經文,手裏卻鼓掏著一些新玩意兒。半個小時過去了,湯姆覺得自己好像什麼都沒記住。他的表姐瑪麗拿起書要考考他,於是他就象瞎子走路一樣,亂摸亂碰。

“勝利了——嗯——嗯——”

“窮苦人——”

“窮苦人勝利了——嗯——嗯——”

“在精神上——”

“窮苦人在精神上勝利了,因為他們——他們——”

“他們的——”

“因為他們的。窮苦人在精神上勝利了,因為他們的——因為天堂是他們的。悲傷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他們——”

“將——”

“因為他們將——呃——”

“將得到——”

“因為他們將得到——,天啊,我實在記不起來了。”

“嗨,我說瑪麗,為什麼不多告訴我些,你怎麼這麼小氣呀!”湯姆不耐煩地打斷瑪麗的提示。

“唉,湯姆,你必須用心去記,因為那是你必須完成的作業,我沒有跟你開玩笑的意思。這樣吧,如果你能背誦這些經文,我獎給你個好東西。”

“瑪麗,快告訴我,是什麼好東西?”

“等你背誦完經文我就告訴你。”

“你可得說話算話,我現在就用心背誦經文。”

湯姆並不笨,在“好東西”的誘惑下,湯姆居然在很短的時間內完成了他的作業。

瑪麗獎給他一把全新的“巴洛”牌小刀,這讓湯姆激動萬分,雖然它隻值兩毛錢,但它卻是正宗的“巴洛”牌。湯姆拿著刀想試試它好用不好用,於是碗櫃就成了第一個試驗品,不一會兒碗櫃就傷痕累累了。正當他準備再對可憐的梳妝台下手時,瑪麗喊他去換衣服,然後準備去主日學校。

瑪麗端給他一盆水和一塊肥皂,他把水放到門外的地上,然後他把肥皂在水裏蘸了蘸放到了一邊,然後他卷起袖子,悄悄地把水倒掉了,然後跑回屋裏,用毛巾使勁地擦臉。瑪麗搶過毛巾,說:

“湯姆,你羞不羞,洗臉能要了你的命嗎?”

湯姆有些不好意思,他重新端了一盆水,他對著水看了半天,然後以一種英雄赴死的氣慨把臉放進水中,又以子彈出膛的速度把臉從臉盆中拿了出來,然後拿起了毛巾在臉上亂擦著。毛巾很快變黑了,而他的臉卻隻有腮幫子是幹淨的。瑪麗看著他那黑白分明的臉直想笑,她不明白湯姆為什麼這麼怕洗臉,瑪麗把他又拉回臉盆邊,給他來了一次衛生大掃除,洗幹淨後的湯姆還是挺精神的。瑪麗又給他換上了一身隻有星期天才穿的幹淨衣服,湯姆穿上幹淨衣服覺得很不舒服,把身子不停地扭來扭去。他希望瑪麗會忘記讓他換鞋,然而這個希望馬上破滅了。瑪麗已經把他那雙打好蠟的鞋提到他麵前。湯姆很不滿意地大叫道:

“瑪麗,你別折磨我了,我快受不了了!”

瑪麗勸道:

“湯姆,乖,把鞋穿上吧。不穿鞋怎麼能去主日學校呢?”

湯姆在瑪麗耐心地勸說下,咬牙切齒地把鞋套在腳上。湯姆穿上鞋後,都快不會走路了。

湯姆和西德跟在瑪麗後麵,朝主日學校走去。湯姆心裏很討厭去主日學校,但是西德和瑪麗卻很樂意去。

9點到10點半是主日學校的上課時間,接下來是做禮拜。三個孩子都自願留下來聽牧師宣講教義,但湯姆卻有別的企圖。教堂非常簡陋,大約能容納300人左右,湯姆快速跑到教堂門口,跟一個也穿著禮拜服的夥伴招呼了一聲:

“嗨,彼力,有黃條兒嗎?”

“有”

“能不能用東西換?”

“拿什麼換?”

“一塊糖和一個魚鉤。”

“讓我看看。”

湯姆的東西令彼力很滿意,於是一筆交易成交了。湯姆接著又問另一個男孩:

“喂,羅傑斯,有藍條兒嗎?”

“有,你要幾張。”

“你有多少,我要多少。拿東西換行嗎?”

“拿什麼東西換?”

“一隻獨眼貓。”

“讓我先看看。”

這隻獨眼貓很合羅傑斯的口味,於是獨眼貓又換了主人。

隨後湯姆又用其它東西換了一些各種顏色的條兒。就這樣,湯姆用轉讓刷牆權得來的破寶貝,又回到了孩子們的手中。上課的鈴聲響了,湯姆和其它孩子走進教堂。湯姆剛走到他的座位,就和一個男孩吵了起來。那位老牧師過來勸解,戰火很快平息了,可他剛掉過頭,湯姆飛快地拽了一下另一個男孩的頭發。牧師又回過頭,湯姆卻在看書。後來他用針又紮另一個男孩,本想聽一聲尖叫,但遭到了老師地責罵。其實這幫男孩子都很調皮。讓他們背誦課文時,沒有一個能全部背下來,總得有人在旁邊提醒才行。隻要他們能蒙混過關,就能得到一張藍條做為獎勵,隻要能背兩段課文就能得到一張藍條。十張藍條能換一張紅條,十張紅條能換一張黃條,隻要攢夠十張黃條就能從校長那得到一本簡裝的《聖經》。讓湯姆這幫孩子去背2000節聖經,那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瑪麗就用這種背誦的方法換來了兩本《聖經》,還有個法國孩子竟得了六本,有一次他一口氣背了3000節,結果由於用腦過度,這個孩子成了一個白癡,這是學校的重大損失,因為每逢有什麼重要的場合,都要叫這個孩子顯示一下學校的教育成果。(這是湯姆的觀點)

得到一本《聖經》是件了不起的事。那些年齡大的學生為了得到這種了不起的榮譽,於是就拚命地背誦經文。每一次發獎都能激起學生背誦經文的熱情,但這種熱情僅僅能維持一個星期左右。湯姆也很想得到本《聖經》,但他卻不願背誦經文。

校長出現在學生麵前時,他們靜了下來。校長手裏經常拿本《聖經》,不知是為了炫耀自己的博才多學,還是例行公事,反正誰也說不清。湯姆在座位上仔細研究著校長的穿著打扮:校長很瘦,蓄著黃胡須和短短的黃頭發。他戴著硬領,硬領把他的臉部都包了進去,這就使得他扭頭看人時,必須連身子一塊轉過來。另外他的靴子尖高高翹起來。校長先生表情嚴肅,學生們都盯著他,這使他很得意,他用一種特殊的腔調開始了他的演講:

“孩子們,請你們坐好,集中精力聽我講話,那個朝窗外看的小姑娘,把你的頭轉向我吧。我想對你們說,我看見這麼多可愛的孩子來這學習時,我心裏非常高興……”

一些壞孩子的打架和吵鬧使演講的後半部分受到了幹擾。孩子們全都扭動身子,交頭接耳。校長先生沒有興趣再講下去了,於是趕快結束了他的演講,演說的終止換來了一陣無聲的感激。

其實引起大家交頭接耳的主要原因是——有幾位客人走進了教堂。這幾位客人分別是:撒切爾律師,一個老人和一個紳士,旁邊還有一個闊夫人,闊夫人手裏還領著個女孩子。湯姆一看見那個女孩子眼都發直了,他又看見了那位天使。於是他又拚命地露一手——揪別的孩子的頭發,用針紮他們的屁股,扮鬼臉兒,可以這麼說,為了引起那個女孩的注意,湯姆用盡了他所能想到的所有方法。雖然那天晚上被澆了一身水,但這並沒有打消湯姆對她的思念之情。更何況那事如過眼雲煙,湯姆早就把它忘了。直到那些來賓全部走到貴賓席,湯姆的舉動才稍有所收斂。惟一叫湯姆受不了的是艾米·勞萊斯脈脈含情的凝視。校長先生把剛才那幾位貴賓向大家作了介紹,那個紳士是鎮上的法官,在孩子們眼中他是個了不起的人物,他們對他既尊敬又害怕。那個闊夫人是法官的妻子,律師是法官的弟弟,老人是法官的父親,湯姆心中的天使是法官的女兒。傑夫·撒切爾走上前去和那位大人物套近乎,這讓孩子們羨慕不已。如果他聽清了下麵孩子們的議論,他心裏會更高興的。

“喂,吉姆!看!傑夫的手和法官的手握在一塊了!你想不想和法官握握手?”

校長先生也不放過這個難得的機會,他用校長的權力來盡可能地博取法官大人的歡心。像什麼圖書管理員,年輕的女教師,青年男教師都借這個機會一展身手。他們不停地忙碌著,每件事都被反複幹了十幾遍。男孩子們現在更放肆了,他們來回扔東西,互相打鬧。看來那位法官的魅力確實夠大的。那位法官大人坐在那不失身份威嚴地笑著。其實法官大人也在賣弄著自己。對於校長先生,現在還有些美中不足,如果能當著法官大人的麵頒發一次聖經獎,那就再好不過了。他在學生中走來走去,詢問誰手裏有十張黃條,但不幸的是,沒有人有十張黃條,如果那個法國孩子現在腦子恢複正常的話,他情願為他付出一切。

就在校長先生快要失望的時候,湯姆·索亞手裏拿著十張藍條、九張紅條、九張黃條,走向校長先生,他要求得到一本《聖經》!校長先生臉上的笑凝固了,他做夢也不會想到湯姆會要求得到本《聖經》,但湯姆手裏的條子全部是貨真價實的,校長先生不得不把湯姆請到貴賓席上,現在湯姆成了全場矚目的焦點。那些用條子和湯姆交換物品的男孩子更是大呼上當,他們恨自己沒能看透這條毒蛇的險惡用心。他們現在恨透了湯姆,因為湯姆出盡了風頭。

在為湯姆發獎時,校長先生有氣無力地應付了一下場麵,剛才那種賣弄在他身上消失得無影無蹤,為這種孩子頒獎他覺得是對聖經的侮辱,他死也不願相信湯姆能夠記住2000節聖經,他相信這件荒唐事裏麵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艾米·勞萊斯也在為湯姆感到自豪,然而湯姆根本就不正眼瞧她。湯姆一個偶而的動作,使她明白了她現在在湯姆的心中一文不值,她傷心地哭了,她恨透了湯姆和那個小姑娘。

湯姆被引見給法官,可是他從沒和大人物麵對麵地站著過,這使他心裏一陣慌亂。法官把手放到湯姆的頭上,不住口地稱讚他是個勤奮好學的好孩子,並問他叫什麼名字。湯姆現在差不多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法官問了他好幾遍,他才擠出一句:

“我叫湯姆。”

“我想這不是你的學名,你能告訴我你的學名嗎?”

校長先生在一旁催促道:

“湯姆,趕緊說話呀,要懂禮貌。”

“法官先生,我叫湯姆斯·索亞。”湯姆終於說出一句完整話。

“湯姆斯·索亞,你背誦那2000節聖經一定花費了很長時間吧,這是一般人做不到的。以後你會覺得在世界上最寶貴的就是知識,你以後一定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人物。當你回首往事時一定會感謝主日學校對你的培育,老師們對你的諄諄教導,一定會感謝聖經教給你的做人道理。我說的對不對?湯姆斯·索亞。現在你能告訴我一些你學過的東西嗎?我想你一定會告訴我的。你肯定知道12位聖徒的名字。那你把耶穌最初選定的兩位聖徒的名字告訴我好嗎?”

湯姆現在羞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他沒想到得到聖經獎得費這麼多周折,他本想在那位“天使”麵前露一手,沒想到法官大人提出的問題把他逼入了絕境。他漲紅著臉,不知該怎樣回答這個他不知道答案的問題。

沉默,長時間的沉默。

校長先生心中暗暗叫苦,他知道湯姆根本回答不出這個問題,但他還是希望會出現奇跡,於是他開口說道:

“湯姆斯·索亞,趕快回答法官先生的問題。”

湯姆不知該回答些什麼,於是他把嘴閉得嚴嚴的,一個字也不說。

“我知道你會告訴我的,”那位闊夫人道:

“最初兩個門徒的名字是……”

“大衛和哥利亞”,湯姆終於說了話,然而答案是錯的,全場哄堂大笑,校長覺得很沒麵子,法官也很尷尬,無奈隻得宣布頒獎結束。獅子狗逗甲蟲

小教堂的破鍾敲起來的時候,大約是10點半,人們都來到教堂聽牧師宣講教義。大人們都把自己的孩子拉在身邊,以防止他們胡鬧。湯姆也被波麗姨媽嚴密監視起來,他被安排到過道邊上,讓他遠離窗戶,以防他有出格行為。湧進來的人群中有又老又窮的郵政局局長,還有鎮長和他的妻子,治安法官、和豐韻猶存的道各拉斯寡婦。緊接著,全村的姑娘們穿著細麻布裙也進來了,隨後進來的是年輕的小夥子們。最後一個進來的是全村的模範兒童衛利·瑪弗遜,他攙扶著他的母親。孩子們恨透了他,因為大人們在訓斥他們時,總要提起這位模範兒童的種種優點。模範兒童的褲兜裏露出很白的手帕。這使湯姆看得很不舒服,因為他沒有白手帕。

鍾聲又響了一遍,教堂裏的人都靜了下來。隻有唱詩班的人發出低低的說笑聲,這種聲音一直持續到牧師宣講教義結束。

牧師指出要唱的讚美詩,然後用一種抑揚頓挫的聲調讀了起來:

人人都浴血奮戰,努力爭取

光榮

我豈能無動於衷,坐等進入

天堂

一唱完讚美詩,牧師斯普拉各就開始嘮叨起來,好像要等世界末日來臨時他才會閉嘴。湯姆這時覺得很無聊,但懾於姨媽的威嚴,他不敢輕舉妄動。

牧師終於開始作禱告了,人們聽到的是一篇十分優美的禱詞,它為全世界的基督教徒向上帝祈福。最後他祈求他所有的話都能得到上帝的應允。阿門。

聽完禱告後,全場的人都坐了下來。湯姆對這些禱告詞一點都不感興趣。他一直沒注意聽,但他知道禱詞裏又加了些新東西。在禱告還沒結束時,一隻不知好歹的蒼蠅落在湯姆前排的椅背上,這隻蒼蠅好像知道湯姆現在不敢抓它,因為湯姆相信在作禱告時殺生,會使自己的靈魂出殼。它在湯姆眼前表演著優美的舞蹈,一會兒伸伸腿,一會兒展展腰,它沒完沒了的表演把湯姆氣得夠嗆,湯姆心想:

“等禱告完了,我一定要狠狠地收拾你”。就在這時,禱告結束了,湯姆一伸手就把蒼蠅抓到手裏。不幸的是:波麗姨媽發現了他的可恥行為,強迫他把那隻“表演家”給釋放了。

牧師又開始了他的長篇大論,聽眾們在座位上都打起磕睡來,就在牧師描繪千年至福時期,全世界的動人場麵時,湯姆來了興趣。動人的場麵是這樣的:老虎、獅子和羊、牛一起玩耍,小孩子們自由自在地放牧它們。湯姆並不理解其中的深刻含義,他所關心的隻是,那動人場麵中的主人公,在放牧著老虎和獅子是何等的風光,這比獲得《聖經》有意思多了。想著想著他笑了起來,他真希望成為放牧老虎和獅子的小孩,如果它們很溫順的話。

然而好景不長,那動人的場麵消失了,湯姆又忍受著痛苦。他的手一會兒不動就難受,忽然他想起自己還有一個寶貝,那是一個有大下巴的黑色甲蟲,湯姆把它從雷管盒裏放出來。這位叫“黑色鬥士”的甲蟲卻毫不領情,一出來就咬住了湯姆的手指,湯姆疼地差點叫出聲來,他把它甩到了過道裏,那位可憐的“黑色鬥士”四腳朝天蹬著腿兒,湯姆想把它捉回來,但卻夠不著。過道周圍對布道不感興趣的人,都饒有興趣地盯著甲蟲。

一隻出來散心的卷毛獅子狗慢吞吞地走過來,看樣子它還沒睡醒,不一會兒,它看見了那隻甲蟲,它非常興奮地跑過來。它圍著甲蟲轉了一圈,又遠遠地聞了聞,然後又繞著甲蟲轉了一圈,看沒有什麼危險後,它變得膽大起來,靠上前嗅了嗅,又張開嘴小心地想咬住甲蟲,但卻沒咬住,它不甘心失敗,又試了幾次,還是沒有成功。它覺得很好玩,它趴在地上用兩隻前爪把甲蟲圍到了裏麵,繼續試探著,它終於玩膩了,不再去注意甲蟲。可能由於天氣熱的緣故,狗又想睡覺了,它的頭一點點垂了下去,它的鼻子碰到甲蟲的時候,甲蟲不失時機地夾住了它,狗疼得大叫了一聲,然後拚命甩了一下頭。甲蟲又被甩了出去,肚皮還是朝天,四腿還是亂蹬。周圍熱心的觀眾忍不住都笑了。湯姆更是樂得手舞足蹈,狗也可能覺得自己有點傻,它在那兒站了一會兒,決心要報複,它又對那隻甲蟲發動進攻;它從不同方向撲向甲蟲,但沒敢咬,沒多久,它對這位敵人又失去了興趣。它想去抓一隻蒼蠅,但卻沒抓住,又去撲一隻螞蟻,可惜螞蟻太小,滿足不了它的戰鬥欲望。它歎了口氣,覺得很無聊,打著哈欠,準備再睡一會兒,可它忘了敵人還仰麵朝天。它一屁股坐在甲蟲上麵,結果它痛地狂叫起來,在教堂裏狂奔,最後它跳到主人身上準備尋求幫助,沒想到主人沒有絲毫的同情心,把它從窗口扔了出去。狗的哀叫聲漸漸地消失了。

教堂裏的人看了這場鬧劇都忍不住想笑。牧師也想笑,但他忍住了,繼續給大家宣講教義,但大家都沒有再聽下去的興趣了。牧師盡快結束了他的布道,並給全教堂的人祝福,然後宣布宣講教議結束。大家都鬆了口氣。湯姆·索亞覺得今天在教堂裏很開心。他心裏隻有一點不痛快:他十分樂意讓狗逗著他的“黑色鬥士”玩,但它卻不友好,沒經過他的允許就把甲蟲帶跑了。

這隻甲蟲是湯姆拿十二顆彈子和一個破風箏換來的,湯姆決定再拿東西換一隻甲蟲,等下次做禮拜時再看一場鬧劇。萌生愛意

轉眼又到了星期一,這標誌著湯姆·索亞的苦難生活又開始了,因為他又得去學校上課。

湯姆躺在床上想著怎樣才能不去上課。想來想去,覺得隻有生病這條理由能讓姆媽答應他不去學校。他努力地從身上尋找病源,但好長時間他都沒有找到。突然他發現他的上牙有點鬆動,他正準備喊疼時,但轉念一想不能喊,因為一喊牙疼,姨媽就會撥掉他的牙。於是他隻好另想主意,過了一會兒,他想起他的腳還腫著,他急忙把腳從被窩裏拿出來,這是他惟一不去上課的理由了,他想都沒想就大聲呻吟起來。

西德沒聽見他的呻吟,繼續睡覺。

湯姆想著自己的腳真得很痛,他更大聲地喊著:

“疼死我了。”

但卻沒人理他,不一會兒他有點累了,稍作休息後,他又大聲呻吟起來。

但西德還是呼呼大睡。湯姆覺得現在必須讓西德聽見他的呻吟聲,於是他邊喊邊推西德,西德被他弄醒了,西德不解地望著湯姆,並問他:

“湯姆,你怎麼了?”

湯姆假裝疼得快要昏過去了,沒有吱聲。

“湯姆!湯姆!你沒事吧。”西德顯得很著急。

湯姆終於從假昏迷狀態中醒了過來,他說:

“疼死我了,西德。”

“你哪裏疼,我去叫姨媽。”

“不用麻煩姨媽了,一會兒也許會好的。”

“那怎麼行呢,有病得治呀。你疼了多長時間了?”

“有好幾個小時了,西德,我看我快要死了!”

“千萬別說這種喪氣話,你別哼哼了,我都快被嚇死了,你到底怎麼了?”

湯姆邊誇張地大聲呻吟,邊對西德說:

“我再也不記恨你了,不管你對我做過什麼事,我都原諒你了,我死了以後,請……”

這會兒湯姆覺得那隻腳真的疼了起來,這是他的想象力發揮了超常的作用,所以他的呻吟聲漸漸地逼真起來,他又說道:

“西德,請轉告姨媽,我死……”

西德還沒等聽完這句話,就立刻跑下樓去找姨媽。

湯姆這時覺得這場戲演得很好,他很得意。

西德飛跑到樓下喊道:

“姨媽,快去看看吧!湯姆快要死了!”

“什麼?湯姆快要死了?”

“是的,快上來看看吧!再晚了他真的要死了!”

不一會兒,波麗姨媽和西德急匆匆地跑上樓來。波麗姨媽撲到湯姆床前問道:

“湯姆!湯姆!你怎麼了?”

“姨媽,我那隻腫了的腳趾頭快要爛了。”

老太太聽完這話,又看了一眼湯姆的腳,撲哧一聲笑了,她說:

“小混蛋,你的腳還好好的,怎麼會爛了呢?”

湯姆說:

“姨媽,我的腳趾很疼,甚至連牙疼都忘了。”

“什麼?你的牙也疼,讓我看看。哎呀,還真是有顆牙鬆動了,我替你拔了吧。”

湯姆知道姨媽向來說到做到,他趕緊哀求道:

“姨媽,我求求您別拔它,好嗎?我不想再逃學了。”

“什麼?你原來是為了逃學才裝病的,你這個不爭氣的東西,我一定要把你的牙撥下來!”

這時老太太已準備好了撥牙工具,她拿了根細繩,一頭拴在湯姆的牙上,一頭拴在床頭上,然後她抓起一個火炭,冷不丁地伸到湯姆麵前,湯姆往後一躲,那隻牙就從湯姆嘴裏晃晃悠悠地出來了。湯姆真是自作自受,沒逃成學,反而丟了顆牙,湯姆心裏真不是滋味。不過撥牙自有撥牙的好處,沒多久,湯姆就發明了一種新的吐痰方法。這讓其他沒被撥牙的孩子們羨慕不己。一群男孩子跟在他屁股後頭看他吐痰。原來有一個孩子由於劃破了指頭,而成為了孩子們注意和仰慕的中心,但是現在湯姆卻取而代之,他的心情很沉重,他雖然也羨慕湯姆的吐痰法,但嘴裏卻說了句:

“湯姆的吐痰方法不怎麼樣。”但這句話立刻招致了湯姆的追隨者的反擊。一個男孩說他是吃不著葡萄的狐狸,那男孩聽完這話後立刻灰溜溜地走了。湯姆又出了回風頭。

沒過多大會兒,湯姆碰見了酒鬼的兒子,他叫哈克貝利·芬。由於缺少管教,他每天東遊西逛,從不用上學,因此,那些不想上學的孩子都巴不得像他一樣沒人約束。哈克貝利·芬穿得很破爛:戴一頂大破帽子,衣服都快爛成條了,褲子隻剩下一條背帶,褲襠垂了下來,活像個大布袋,褲腿一直卷到膝蓋,露出兩條黑腿,估計全村再也找不出一個比他腿還黑的人了。

哈克貝利·芬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想去哪裏就去哪裏,天氣好的時候,他就露天而睡,遇著刮風或下雨時,他就躲進別人家的草棚。他從不用去教堂,也不用服從老師的指揮。春天來時,他肯定是村裏第一個光著腳走路的孩子,到了冬天,他是最後一個穿棉鞋的。他永遠用不著洗臉,也用不著穿幹淨的衣服和打了蠟的鞋。提起他的罵人本領,堪稱一絕,就連最凶悍的潑婦都望塵莫及。總之一句話,哈克貝利·芬擁有孩子們眼裏最寶貴的東西。

湯姆充滿敬意地對這位流浪兒打招呼:

“早安,哈克貝利!”

“你也早,你瞧這隻死貓怎麼樣?”

“我看看,我的天,你從哪兒得到的?”

“從一個小子手裏買的。”

“是用錢買的嗎?”

“不是,是用一張藍條和一條豬尾巴換的。”

“你從哪兒弄的藍條?”

“是從恩·羅傑斯那弄來的。”

“那你要死貓幹什麼用呢?”

“它可以治瘊子。”

“真的能治嗎?我倒是知道一種方法能治瘊子。”

“是什麼方法?”

“是用仙水。”

“狗屁,我不相信。”

“你怎麼不信呢,有人試過。”

“誰?誰試過。”

“鮑波·台試過。”

“鮑波·台是怎麼試的?”

“在白天,他從爛樹根處蘸了點積水。”

“他的臉衝著樹樁子嗎?”

“對,他是這樣講的。”

“他嘴裏說咒語了嗎?”

“我不知道。”

“哈,他那種做法是錯誤的,你得半夜去才行,必須得念咒語:

大麥粒大麥粒,玉米麩。

仙水仙水,化掉這些瘊子。”

“聽起來好像跟真的一樣,可鮑波·台從沒提起過。”

“他肯定不知道這種方法,因為他手上還有很多瘊子,你看我用這個辦法治好了我手上的瘊子。我還用蠶豆治過瘊子呢。”

“我也用蠶豆治過瘊子。”

“說出來聽聽。”

“把瘊子割開,把蠶豆也割開,用蠶豆抹瘊子,然後在黑夜把抹瘊子的那一半燒了,另一半埋掉。”

“跟我的方法一樣。”

“那你用死貓怎麼治瘊子呢?”

“半夜拿著貓,去埋著壞人的墓地,把貓放在墳前說‘瘊子跟死貓走,我和你斷絕關係’。這個方法很靈,什麼樣的瘊子都能治好。”

“你試過嗎?你聽誰說的?”

“我沒試過,我聽巫婆霍布金恩老太太說的。”

“你打算什麼時候去試試呢?”

“湯姆,我想今晚到老霍斯·威廉斯的墳墓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行嗎?”

“行,隻要你不害怕就行。”

“湯姆·索亞從沒怕過什麼。你晚上叫我時,學貓叫好嗎?”

“那好,晚上我去找你,我叫你時,你也得學貓叫才行,上次我叫你時,你一點動靜也沒有,害得我挨了老海斯一磚頭,還罵我是“該死的貓!”所以我才拿磚頭把他家的玻璃打爛了,你可千萬別把這件事說出去呀。

“你放心吧,我不會說出去的,我晚上等著你,你手裏拿著什麼。”

“是隻扁虱。”

“從哪兒弄的?”

“樹上捉的。”

“拿什麼東西能換。”

“我沒打算轉讓它。”

“這隻扁虱真小,如果我想要,我能弄幾千隻。”

“別吹牛了,那你怎麼不弄去?這是今年第一隻扁虱,第一隻!你懂嗎?”

“那我用我的牙和你換,行嗎?”

“我先看看牙再說。”

湯姆小心地打開包著牙齒的紙包。哈克看了以後覺得牙齒比扁虱好。最後他問:

“它是你的牙齒嗎?”

湯姆立刻張開嘴讓他看。

哈克痛快地說:

“那咱們就換吧。”

湯姆掏出空雷管盒,那隻扁虱住進了“黑色鬥士”的故居。

兩個孩子分了手,他們覺得自己又發財了。

湯姆趕緊朝學校跑去,但是他還是遲到了。他剛一進教室,就把坐在桌前正在打盹的老師給驚醒了。

“湯姆斯·索亞,你過來,你為什麼又遲到了?”

湯姆知道要出事了。他正打算編個理由蒙混過關,但他看見了那位天使的身影,天使的旁邊有個座位空著,他改變了主意,實話實說:

“我和哈克貝利·芬在路上說了會兒話。”

老師聽到這個名字,嚇了一跳,其他的孩子也停止了讀書,他們都在想:湯姆是不是瘋了。

“你再說一遍。”老師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湯姆又重複了一遍,老師這才確信自己沒聽錯。

“湯姆斯·索亞,我告訴你多少次了,不要和這個孩子來往,你偏不聽,我今天一定得狠狠教訓你,把上衣脫掉。”

老師用樹枝抽湯姆的光背,直到把樹條抽斷了他才住手。

“湯姆斯·索亞先生,希望你下次記住,不要再和那個野小子來往。去坐到那個女生旁邊,這是對你的懲罰。”

湯姆覺得自己今天運氣真好,早晨撥了個牙,風光了一回。現在挨了頓打,又坐到了天使旁邊。湯姆激動地差點對老師說聲謝謝。他坐到了那個空位上,那位天使往邊上挪了挪,孩子們都在看湯姆的笑話。湯姆趴在桌上裝成看書的樣子,不一會兒,湯姆就偷偷地看那個姑娘,小姑娘發現了,衝他做了個鬼臉兒,又把頭扭了過去。當她回過頭時,發現麵前放了一隻蘋果,她把蘋果推回來,湯姆又推了回去。那姑娘又把蘋果推了回來,湯姆又耐心地把它推了回去。於是她不再推了,湯姆在他的寫字板上寫著“我還有,你把它吃了吧。”姑娘沒理他。湯姆又想起那天刷圍牆的經曆,於是他心生一計,開始在寫字板上畫起畫來,並用手擋住。人類共有的好奇心使她想看看湯姆再畫什麼。可湯姆卻裝作沒看見她,繼續畫畫。

姑娘實在忍不住了,對湯姆說:

“能讓我看看嗎?”

湯姆露出了他的大作:一座怪模怪樣的房子,看樣子好像還沒畫完。姑娘對他說:

“畫得太好了,再添個人行嗎?”

湯姆又在畫上添了個比房子還大的人,姑娘對這個怪物表示滿意。她又說道:

“再畫點別的吧。”

於是一個沙漏,一個草人,一輪滿月出現在湯姆的畫上。

“要是我也會畫就好了。”姑娘感歎道。

“我可以教你,”湯姆絕不放過這個機會。

“太好了!什麼時候?”

“中午吧,你回家嗎?”

“你要是不回,我也不回。”

“棒極了,你叫什麼名字。”

“貝奇·撒切爾,你叫什麼?呀,我想起來了,你叫湯姆斯·索亞。”

“那是我受罰時的名字,我乖的時候叫湯姆。你也叫我湯姆吧。”

“好……”

一會兒,湯姆不知在偷偷寫些什麼,姑娘已經跟他熟悉了,她想看看他寫的是什麼。可湯姆說:

“沒什麼好看的。”

“我就看一眼。”

“我怕你會說出去。”

“我發誓,我不說出去。”

“你看後會生氣的。”

“我不生氣。”

“嗨,你看後會後悔的!”

“我決不後悔!”

“你不會喜歡的。”

“既然你這麼說,那我非看不可。”

湯姆說:

“既然你想看,那就看吧。”說完,湯姆讓姑娘看了一眼寫字板,寫字板上寫著“我愛你。”

“哎呀,羞死了,你這個壞蛋。”她打了一下他的手,她臉紅了,卻顯出很高興的樣子。

就在湯姆沉浸在幸福中的時候,他的耳朵被一隻手揪住了,他隨著這隻手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老師嚴肅地對他說:

“你再胡鬧,我還打你。”

可湯姆卻滿不在乎,他是疼在耳朵上,甜在心裏。

孩子們都安靜下來專心讀書,可湯姆心裏卻亂糟糟的,他被那些書弄得不知所措,老師提問時,他答得一塌糊塗。結果得了最差的成績,無奈,他把戴了好幾個月的錫質獎章交給了老師。課堂逗扁虱

湯姆越想集中精力讀書,就越胡思亂想,後來他索性放棄了讀書的念頭,他歎了口氣。他在等待著放學鈴聲地響起。無奈時間過得很慢。湯姆覺得他簡直是在受罪。炎熱的天氣加上沉悶的讀書聲,快讓湯姆睡著了,窗外陽光明媚,空中有幾隻小鳥懶洋洋地飛行著。山坡山除了幾頭牛外,再看不見別的動物,那幾頭牛也在打著盹。

就在這時,湯姆想起了一句名言“不自由,毋寧死”,於是他想自由一回,可是幹什麼呢?他撓了撓頭,又摸了摸口袋,他的臉上露出了微笑。他把那個裝扁虱的雷管盒掏了出來,放在書桌上,並把那隻扁虱放了出來,這隻扁虱肯定特別感激湯姆,因為他給了它自由,可扁虱高興得有點太早了,湯姆拿一根草棍讓它調了頭。

湯姆的同桌也是個不愛讀書的家夥,他的名字叫喬·洽波,當他看到扁虱時,也萌發了逗逗扁虱的欲望。他從地上撿了根草棍也加入了鬥虱活動。這就使得鬥虱活動更加有意思。沒過多久,湯姆覺得喬·哈波有些礙手礙腳。於是他建議:在他的寫字板上劃條線,扁虱在誰那邊,就歸誰玩,另一個人不允許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