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自己家邊,天色已十分黑暝,但見門兒閂著,忽聞裏麵房中似有笑語之聲,因站住了聽聽。隻聽見房中有一個男人低低說道:“你將腰兒填得高些,我方才齊根。”聽見白氏輕輕說道:“你可再送得重些,我方才快活。”又聽見男人道:“我家大嫂嘴硬,受了多少寒衾冷枕。今夜好受用哩。”
烏心誠聽見這話,想道:“原來是花笑人這王八的!他又來奸淫我的妻子!”咬牙切齒,憤耐不住,把門亂敲。裏邊二人床上忙飛起來,急穿了衣。白氏開門時,花笑人即蹲在白氏身後。白氏口中罵道:“幫人賣了嫂子,回來為何出魂見鬼的,大驚小怪?”將身一挨,花笑人就捉一個空,跑了出門。說得遲,做得快,白氏即閂了門。烏心誠罵道:“狗淫婦,你做得好事!還不快點燈起來,待我殺這狗王八的。”白氏道:“我做恁好事?我便養了漢子,也不達與你寫做書、賣人嫂子的一般拙直。我偏不點燈。”烏心誠隻得自己吹起燈來,口中罵的“狗王八,狗淫婦”,手中提了燈兒,各處去照。白氏道:“照恁的?有一個寫假書的漢子,在我房中。”烏心誠哪裏能夠照見,氣得沒法,隻得忍耐,做起了嘴兒坐著。向來村中這些人見烏心誠為人奸詐,因姓烏,就稱她是黑魍魎。見白氏背夫淫潑,稱她是白魍魎。這也是名下無虛。正是:
幫人賣嫂得便宜,魍魎仍遭魍魎欺。
破帚破箕宜作配,生成一對好夫妻。
且說花笑人跑到家中,隻見兒子在門前哭叫“我的娘”,哀哀不住,有幾個鄰人圍著解勸。笑人還隻道兒子哭伯母,娘無顏見鄰人,一頭進門入房。房中無人,隻見小兒子在床上,呱呱兒哭的不住。房中喚不應了妻子,就到灶邊尋喚,灶邊不應,又到後邊大嫂房中去尋。房中燈兒微亮,隻見呆呆地坐在大嫂床上。花笑人近前道:“兒了在那裏叫哭,你呆坐在此做恁?快去抱兒。”將手去扯一把。那文姿即立起身來,將手一推,叫一聲道:“啐!”花笑人定睛一看,原來是大嫂穿了自己妻子的衣服,依舊坐在房中,就叫一聲道:“不好了!錯了!”飛也跑到烏心誠家裏來,連叫道:“烏王八,你做得好事兒!你把我的妻子賣了。”那烏心誠怒悻悻坐著,正要打那花笑人,聽見笑人罵聲,一頭也罵道:“花王八,你做得好事兒!你淫了我的妻子。”開門出去,兩個打做一塊。且說文姿見二叔尋妻不見,放聲號啕,情景可憐,就出外將兩個侄兒抱進,又忙喚三叔追上二哥,叫二哥去追趕二嫂,說去不多時,還未成親,可趕得轉。花雋人急忙走到烏心誠家來,見兩人打做一團,氣籲籲地說道:“打做恁的?二哥可快去追趕二嫂,還追得轉來。”
花笑人聽見,即放了烏心誠,兩腳如飛的往河上就趕,一路找尋張洪裕,見船就喊,喊得喉嚨聲啞,竟喊不動了。跑了二十餘裏,竟無尋處。此時又氣又苦,又一身無力,冷汗如雨,見一所小廟在河邊,就一跤暈倒在廟門前。半時方醒,醒來時,手敲心,口叫屈,眼垂淚,痛切的半晌,慢慢兒掙將起來,垂頭喪氣地踱了回來。一路肝腸寸裂,掛念兩個兒子,隻得帶羞回家。已是五更時候,叫三弟開了牆門,就問兩侄兒何在,花雋人道:“大嫂領去一同睡了。”
笑人走進自己房中,淒淒涼涼,沒情沒緒,哭了片時,上床欲睡,把手去解褲帶,腰間沒了肚兜,連那八十兩銀子竟沒有了。自從在白氏身上,忙亂穿衣,出門東跑西竄,不知失落何處。此時花笑人開了口,竟閉不上,真個是死不得,活不成。把自家的頭發恨恨地了一回,隨即出房來,叫三弟點燈,在房裏房外、宅院門後細尋了一番,隻得進房去,上床呆呆細想了一遍,想不著頭,昏昏沉沉地睡去了。次日,鄰人得知,莫不掩口而笑,遠近喧傳,偏成了四句歌謠,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