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 / 3)

學法書,必不可先學下品軌轍。古人雲:法上僅中。淺言之也。至其實際,要知中由上出,下由中來。不師其師而師其徒,謬審矣,愚極矣。故凡學大篆必籀鼓,小篆必斯碑,古隸必鍾太尉,行草必王右軍,徒隸必歐、虞諸公之書。從此參求古今名跡而後可。真楷不取鍾、王者,小字無佳帖,從唐求晉,不得已耳,非畫於唐也。不得佳帖而漫然好古,取其敗處臨摹,徒資識者一粲。不從上來學者,竟不自知。

篆法常談鐵畫銀鉤。畫易解,鉤難明。唐、宋而下骨力柔弱者,此語蔽之也。篆之宛轉處宜勻者勿論矣,其不必勻者,會須迭蕩頓挫,始有筆意。近見鐫工改而相配,便不成觀。此意與行草過脈處著意於筆鋒之說相類,然似是而非。篆筆主到,行草不必到,篆是實體,草是意興,故不侔也。

陽冰、伯琦,各自名家,惜其骨俗,時限之也。陽冰可取處少而去古近,伯琦可取處多而去古遠。近顧取少者,珠玉在側也;遠顧取多者,時媚繼出也。故曰時限之也。何謂近?曰圓;何謂遠?曰方。篆法圓不法方,以定二公優劣。或謂三代遺文,世多有之,未始以圓為法。是不然。論篆不論三代,三代何書乎?古文非一法可定,篆則中古一法而已。今之俗人,去真、草、隸書而外通混稱篆,此為可笑耳。請別名號,而後可與言實體。不然夢中說夢,何時醒乎!

隸書以鍾元常為法,盡閱漢碑,博采唐隸,遊戲章草以及國朝名家。國朝隸書,直接漢法,未可輕也。

徒隸書,挑剔波折,故不可廢。然但作帶筆引鋒,不可倚為結構作用。世俗不知,致力於此,便不是書。名家作字,挑剔波折,有無一致。俗書則不然,去此便覺欠一肢者,然是即奴書也。世傳高祖皇帝憎國學門題額右贅挑剔,而罪中書郎,以為塞我賢路,命左右去之。即未必果然,然正合書法之妙,天縱大聖,言為師範,俗人不知已矣。以書名世者,代不乏人,都未及此,何耶?

真書挑剔,多不如少,少不如無。至若內有字則外必省,如門口之類,下有字則上必省,如木水之類。即使帶筆,隻宜行草。真書務於潔淨精微,省一筆,一筆功,省一曲,一曲功。晉人斜拂,上存古意,下啟唐、宋而下俗骨。智者見之益其智,愚者見之增其愚。好而知惡,斯為善學。

真書雖各有所取,總之一門。古今推鍾、王二家,二家無佳帖,須閱後世趣步二家者,以求二家閫奧而後可。虞得其正鋒,歐得其結構,智永得其圓而體俗,孟頫得其活而骨柔,仲溫學而未成,伯機成而未至,一皆病多於藥,勿中其毒。

徒隸獨推鍾、王,須知二人不可及處。元常骨力去古未遠,所以不失根原;逸少韻度會逢其時,所以得其遒邁。

仿真楷書,必遵虞、歐方為正法。論粗跡,虞得一筆法,歐得一字法。語其妙,則虞結在肺腑,歐結在肢節,大不侔也。虞專內略外,歐事外失內,故俗眼左虞右歐,正自不然。

今之徒隸書,不特抑左揚右,諸偏側為不典,即上下半體,名家法書中十九上半居左,下半偏右,以為奇逸。前字如此,後字改轍,以為多能。單書必作波折,眾畫必相變更,以為奇妙。一畫兩端,粗細異態,一點首尾,轉折逞妍,本來字義蔑如也。如此作字,可謂不真不正,而乃通稱之為真書、正書,加之美名謂之端楷,義將何出!惟徒隸之名為適宜。法由分隸習成,且以便俗。

虞世南妙在正鋒而結構未妥,歐陽詢妙在結構而鋒鍔多側。歐出於虞,故得其貌如青藍,失其體髓同蒼素。至小歐書,濫觴乃公者也。書法雲:不曰畫而曰勒者,策起畫終,勒有力量也。餘謂此言尚未及指出要領。凡執筆在手,十九不能全直。斜倚於右,坦向於後者,皆是後人習俗之短。不策而畫,鋒必向前,不能全正。策者,為正鋒也,為藏鋒也,所謂如錐畫沙,如屋漏痕是也。此因病投藥,不可謂正法。李北海、米襄陽諸人,用筆求正,是以畫必擔子,豎必挺胸,此又因藥成病,賢者之過也。好而知惡,惡而知美,三人我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