獲得愛的磨難
喬和迪莉婭婚後便把身上的錢全部花光了。於是,學音樂的迪莉婭便去做了家教,而學繪畫的喬說有主顧去買他的畫。兩周後,他們的謊言都被對方揭穿了。
小粲和哥哥迸著氣吹了一個大大的胰子泡,上麵有仙女、圖畫、蝴蝶……可看著看著我就哭了!
吹胰子泡
——[中國]徐誌摩
小粲粉嫩的臉上,流著兩道溝,走來對他娘說:“所有的好東西全沒有了,全破了。我方才同大哥一起吹胰子泡。他吹一個小的,我也吹一個小的,他吹一個大的,我也吹一個大的,有的飛了上去,有的閃下地去,有的吹得太大了,漲破了。大哥說他們是白天的螢火蟲,一會兒見,一會兒不見。我說他們是仙人球,上麵有仙女在那裏畫花,你看,紅的,綠的,青的,白的,多麼好看,但是仙女的命多是很短,所以一會兒就不見了。後來我們想吹一個頂大的,頂大頂圓頂好看的球,上麵要有許多畫花的仙女,十個,二十個,還不夠,吹成功了,慢慢的放上天去,(那時候天上剛有一大塊好看的紅雲,那便是仙女的家,)豈不是好?我們,我同大哥,就慢慢的吹,慢慢的換氣,手也頂小心的,拿著麥管子一動也不敢動。我幾乎笑了,大哥也快笑了,球也慢慢的大了,像圓的鴿蛋,像圓的雞蛋,像圓的鴨蛋,像圓的鵝蛋,(媽,鵝蛋不是比鴨蛋大嗎?)像妹妹的那個大皮球;球大了,花也慢慢多了,仙女到得也多了,那球老是輕輕的動著,像發抖,我想一定是那些仙女看了我們迸著氣,板著臉,鼓著腮幫子,太可笑的樣子,在那裏笑話我們,像妹妹一樣的傻笑,可沒有聲音。後來奶媽在旁邊說好了,再吹就破了,我們就輕輕的把嘴唇移開了麥管口,手發抖,腳也不敢動,好容易把那麥管口掛著的好寶貝舉起來——真是寶貝,我們樂極了,我們就輕輕的把那滿是仙女的球往空中一擲,趕快仰起一雙嘴,盡吹,可是媽呀,你不能張著口吹,直吹球就破,你得把你那口回成一個小圓洞兒再吹,那就不破了,大哥吹得比我更好。他吹,我也吹,他又吹,吹得那盞五彩的燈兒搖搖擺擺的,上上下下的,盡在空中飛著,像個大花蝶。我呀,又著急,又樂,又要笑,又不敢笑開口,開口一吹球兒就破。奶媽看得也笑了。妹子奶媽抱著,也樂瘋了,盡伸著一雙小手想去抓那球,——她老愛抓花蝶——可沒有抓到。竹子也笑了,笑得搖頭彎腰的。
“球飛到了竹子旁邊險得很,差一點讓紮破了。那在太陽光裏溜著,真美,真好看。那些仙女畫好了,都在那裏拉著手兒跳舞。跳的是仙女舞,真好看。我們正吹得渾身都痛,想把他吹上天去,哪兒知道出亂子了,我們的花廳前麵不是有個燕子窩,他們不是早晚盡鬧,那隻尾巴又細又白的,真不知趣,早不飛,晚不飛,誰都不願意飛,他倒飛了出來,一飛呀就搗亂,他開著口,一麵叫,一麵飛,他那張貧嘴,剛好撞著快飛上天的球兒,一撞呀,什麼球呀,蛋呀,蝴蝶呀,畫呀,仙女呀,笑呀,全沒有了,全不見了,全讓那白燕的貧嘴吞了下去,連仙女都吞了!媽呀,你看可氣不可氣,我就哭了!”
我在母親的懷中痛苦地掙紮,我怨忿、絕望,我將心還給了母親並給了她一個安慰,讓她看到了希望,這一切隻有燈知道……
燈
——[中國]魯彥
我憤怒的躺在母親的懷中。母親緊緊的摟著我,嗚咽的哭泣著,她的淚紛紛的落在我的頸上,我隻是憤怒的躺著。
“你不生我不好嗎,母親?”我怨忿的問。
母親沒有回答,母親的臉色極其蒼白。
我憤怒的伸出右手,竭力的撕我胸上的衣服。
“為了母親,孩子……”母親按住我的手,嗚咽的說。
“咳咳……”我哭了。
風淒淒的搖蕩著窗外的枇杷樹,雨蕭蕭的滴在我心上。母親的臉色是那樣的蒼白。我悲苦的挽住了她的頸,她的頸如柴一般的消瘦。
“讓我死了罷,母親……”我哭著說,緊緊的挽著她的頸。
“不能,不能,孩子,我的孩子……”她的淚紛紛的落在我的臉上。
燈光黯淡的照著她的頭發,她的頭發如絲一般的亂,如霜一般的白。
靜寂,靜寂,世界上除了我和母親外,沒有一個人影;除了風和雨的哭聲外,沒有半點響聲。
“罷了,罷了,母親。我還你這顆心,我還你這顆心!你生我時不該給我這顆心,這在世界上沒有用處!”說著,我用兩手竭力的撕我胸上的衣服,怨忿而且悲傷。
“啊,孩子!……”母親號啕的哭了。她緊緊的按住了我的手,我竭力的掙紮著。
風淒淒的搖蕩著窗外的枇杷樹,雨蕭蕭的滴在我的心上。燈光黯淡的照著母親的頭發,母親的頭發如絲一般的亂,如霜一般的白,母親的淚如潮一般的流著,我抱住她的消瘦的頸,也號啕的大哭了。
有一滴淚,從母親的眼中落了下來,滴在我的眼上,和我的淚融合在一處,漸漸的彙成了一道河。
我溯著河流走去,進了母親的眼簾,一直到了母親的心坎上。
在那裏,我看見母親的心萎枯了。
“母親,為了你的孩子,你將你自己的心萎枯了。然而你分給你孩子的那顆心,在世界上隻是受人家的詛咒,不曾受人家的祝福,隻能增加你孩子的悲哀,不能增加你孩子的歡樂。現在,取出來還了你罷,母親!”我哭著說,跪倒在母親的心旁。解開胸衣,用指甲劃開胸皮,我伸手進去從自己的腔中挖出一顆鮮血淋淋的心,放在母親的心上。母親的心和我的心合成一個,熱血沸騰了。
我急忙合上自己的胸皮,扣上了胸衣,忽忽的離開了母親的心,出了母親的眼簾,由原路回到了母親的膝上。
母親不知道。
“母親,我不再灰心了,我願意做‘人’了。”我拭著眼淚對母親說。
母親微笑了。母親的心中充滿了無限的歡樂,母親的眼前露出了無限的希望。
隻有燈,隻有站在壁上的燈,他知道我在母親心中所做的什麼,不忍見那微笑,漸漸的慘淡了下去……
“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做連理枝。”你一定以為這是一個天荒地老的故事,其實不是的。它就發生在七十年代,它就發生我的家鄉。
老愛情
——[中國]蘇童
我這裏說的愛情故事也許讓一些讀者失望,但是當我說完這個故事後,相信也有一些讀者會感到一絲震動。
話說七十年代,我們香椿樹街有一對老夫婦,當時大約是六七十歲的樣子,妻子身材高挑,白皮膚,大眼睛,看得出來年輕時候是個美人,丈夫雖然長得不醜,卻是一個矮子。他們出現在街上,乍一看,不配,仔細一看,卻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為什麼這麼說呢?這對老夫妻彼此之間是鏡子,除了性別不同,他們的眼神相似,表情相似,甚至兩人臉上的黑痣,一個在左臉頰,一個在右臉頰,也是配合得天衣無縫。他們到煤店買煤,一隻籮筐,一根扁擔,丈夫在前麵,妻子在後麵,這與別人家夫婦扛煤的位置不同,沒有辦法,不是他們別出心裁,是因為那丈夫矮,力氣小,做妻子的反串了男角。
他們有個女兒,嫁出去了。女兒把自己的孩子丟在父親那裏,也不知是為了父母,還是為了自己。她自己大概一個星期回一次娘家。
這是一個星期天的下午,女兒在外麵“通通通”敲門,裏麵立即響起一陣雜遝的腳步聲,老夫婦同時出現在門邊,兩張蒼老而歡樂的笑臉,笑起來兩個人的嘴角居然都向右邊歪著。
但女兒回家不是來向父母微笑的,她的任務似乎是為埋怨和教訓她的雙親。她高聲地列舉出父母所幹的糊塗事,包括拖把在地板上留下太多的積水,包括他們對孩子的溺愛,給他吃得太多,穿得也太多。她一邊喝著老人給她做的紅棗湯,一邊說:“唉,對你們說了多少遍也沒用,我看你們是老糊塗了!”
老夫妻一聽,忙走過去給外孫脫去多餘的衣服,他們麵帶愧色,不敢爭辯,似乎默認這麼一個事實,他們是老了,是有點老糊塗了。
過會兒,那老婦人給女兒收拾著湯碗,突然捂著胸口,迎然倒了下來,死了,據說死因是心肌梗塞。死者人緣好,鄰居們聽說了都去吊唁。他們看見平時不太孝順的女兒這會兒哭成了淚人兒了,都不覺奇怪,這麼好的母親死了,她不哭才奇怪呢!他們奇怪的是那老頭,他麵無表情,坐在亡妻的身邊,看上去很平靜。外孫不懂事,就問:“外公,你怎麼不哭?”
老人說:“外公不會哭。外婆死了,外公也會死的,外公今天也會死的。”
孩子說:“你騙人,你什麼病也沒有,不會死的。”
老人搖搖頭,說:“外公不騙人,外公今天也要死了。你看外婆臨死不肯閉眼,她丟不下我,我也丟不下她。我要陪著你外婆哩。”
大人們聽見老人的話,都多了心眼,小心地看著他。但老人並沒有任何自尋短見的端倪,他一直靜靜地守在亡妻的身邊,坐在一張椅子上。他一直坐在椅子上。夜深了,守夜的人們聽見老人喉嚨裏響起一陣痰聲,未及人們做出反應,老人就歪倒在亡妻的靈床下麵了。這時就聽見堂屋自鳴鍾“當當當”連著響了起來,人們一看,正是夜十二點!
正如他宣布的那樣,那矮個子的老人心想事成,陪著妻子一起去了。如果不是人們親眼所見,誰會相信這樣的事情?但這個故事是真實的,那對生死相守的老人確有其人,他們是我的鄰居,死於七十年代末的同一個夜晚。那座老自鳴鍾後來就定格在十二點,就如上了鏽一樣,任人們怎麼撥轉就是一動也不動。
這個故事敘述起來就這麼簡單,不知道你怎麼看,我一直認為這是我一生能說的最動人的愛情故事。
她與他約會的第一夜,她看到了他筆挺製服下那裸著的身體上的刺青及傷疤的印跡,不禁為之吃驚。多年後,她始終忘不了那一夜。
製服
——[中國台灣]陳克華
等她一切都明白過來時,便知道所有都是製服的錯了。
當鍾敲十二下,男人開始卸解下一身衣物,先是眼鏡、戒指、手表、領帶——大概就從解下領帶開始吧,原來存在的高潮幾乎純粹是欲望的催化氛圍,馬上為之一變,就像這家旅舍房間的冷氣流一般強勁地當頭罩下,使她由頭頂到腳底板一度一度地冷下去。
他領帶鬆開後,頸下露出一顆碩大的突兀的喉結,大得像會割人。敞開的襯衫領口露出蒼白的,甚至些微病態青黃的單薄的胸肋,卷起的袖口隱隱露出手臂上一塊褪色的刺青。
她好奇地多瞄了兩眼——好像是一朵玫瑰圖案外加一行“永遠……愛你……愛死”的歪斜小字,仿佛標誌著一段甚為不堪的少年往事——天啊,他還會繼續往下脫……
她不知道一個男人一旦穿起那釘著兩排金屬鈕扣的製服、嶄新閃亮的領章肩章,蓄個中規中矩的發腳整齊的短發,胸前配掛著號碼名牌的模樣,竟有如此不可抗拒的扭力——今晚當他為她拉開了晚餐的高背椅時,她簡直以為自己是中世紀城堡裏的郡主,而他是她高大英挺、身懷絕藝的貼身侍衛長。
她望著他被寬皮帶與墊肩所塑勒成倒三角形的上半身,那樣熨貼的絨質布料,絨布所緊緊包裹的緊硬骨骼與肌肉,簡直含蘊了所有對中產階級拘謹而貧乏的想像力的無限魅惑……
然而現在鍾敲了十二下,她的心情陡地由盛裝赴宴的公主一下子跌回成為灰暗沮喪的辛德蕾拉——更糟糕的是,她已經脫好了衣服正裹在被單裏等他,而這一切到目前為止,並沒有任何被動的成分……
而他還在繼續往下脫——她冷冷地盯著他漸漸裸裎出來的饅頭似的肥凸小肚、瘦似兩枝火柴棒的大腿、股骨上深深淺淺的淡紫色發亮的疤……老天,她想:少了那套製服他簡直就還是個亂七八糟的發育中的孩子……
終於他沒有什麼可以再脫了——她抓緊了床單把身子轉過背對著他,感覺到一股男人身上暖呼呼的燥熱靠了過來。彈簧床陷了過去,她緊閉起眼假想這將是一次強暴——而這才是她和他約會的第一夜。天哪……怎麼會演變到這般田地?當他壓在她身上熱烈地做那件事時,她雙眼一直盯著那件金光閃閃、兩排鈕扣的絨質製服整齊地披掛在椅背上,上頭還有階級、名牌,她所不明白的領章的意義……都在濃濃的黑夜裏閃著堅定的明銳的幽光,連那張椅子也仿佛有了生命,像一副沒有長頭的肩膀,以無比的虛空靜定地回望她。
多年後她始終忘不了這一夜。
喬和迪莉婭婚後便把身上的錢全部花光了。於是,學音樂的迪莉婭便去做了家教,而學繪畫的喬說有主顧去買他的畫。兩周後,他們的謊言都被對方揭穿了。
獲得愛的磨難
——[美國]歐·亨利
中西部的喬來紐約求繪畫,南部的迪莉婭來紐約求音樂,二人在一畫室不期而遇,不久以後,他們成了好朋友,並且結了婚。
婚後,二人租了一間狹小的房子。盡管房子很小,但二人居住得很開心。他們互敬互愛,而且雙方都熱衷於藝術。直到有一天,他們在發現已經花完了所有的錢之前,他們生活中的每一件事都是順心滿意的。
迪莉婭決定去做家庭音樂教師了。一天下午,她對丈夫說:
“喬,親愛的,我給一個將軍的女兒作音樂家庭教師。她是位性情溫柔的姑娘。一星期我教三節課,一節課五元。”
但是,喬並不高興。
“我也要找事做。”他說,“你以為我可以眼睜睜地看著你工作而自己卻輕鬆地搞自己的藝術嗎?不,我也要工作。”
“親愛的,不要固執。”迪莉婭說,“你必須繼續練習繪畫。我們一周有十五元錢,會生活得很幸福的。”
“也許我可以在我的畫上作些文章。”喬說。
每天,他們早晨分手,晚上相見。一星期過去了,迪莉婭帶回家十五元錢,但身子透出少許疲憊。
“克萊門提娜有時使我感到煩惱。恐怕她不會下苦工夫練習的。但是,那位將軍真是一位最可愛的老人!我多麼想你能見他一麵呀,喬。”
這時,喬從口袋裏摸出十八元錢。
“一個來自皮奧裏亞的人相中了我的一幅畫。”他說,“他還定購了另外一張。”
“太棒了。”迪莉婭說,“三十三元!以前我們從沒有這麼多的錢去花費。今晚我們將吃一頓豐盛的晚餐了。”
第二個星期,喬比迪莉婭早回家,他又帶回了十八元錢。過了半小時,迪莉婭回來了,她的右手纏著繃帶。
“你的手怎麼了?”喬大驚。
迪莉婭笑著說:“噢,發生了一件滑稽事兒!克萊門提娜遞給我一盆湯時,一些湯濺灑到我手上。對此她感到很抱歉,老將軍也覺得過意不去。喬,親愛的,你不相信嗎?你為什麼用這種眼神盯著我?”
“你今天什麼時間燙著手的,迪莉婭?”
“我大約下午五點鍾吧。那把烙鐵——我的意思是說那盆湯——是在五點左右備好的。你問這個幹嘛?”
“迪莉婭,來,坐在這兒。”喬說著把她拉到長沙發上,並且坐在她身邊。
“親愛的,不要騙我,說你每天在幹什麼工作,你真的在做家教嗎?告訴我實話。”
迪莉婭哭了起來。
“親愛的,我撒了謊。”她訴說道,“我在一個洗衣坊熨襯衣。今天下午,一個女孩偶然間把一把烙鐵放在了我的手上,把我重重地燙了一下。但是,告訴我,喬,你是如何知道我不是在做家庭音樂教師的呢?”
“很簡單。”喬說,“我知道關於你的繃帶的所有來曆,因為是我把它們送給樓下洗衣坊裏一個小女孩的,她用熱烙鐵燙壞了一個人的手。你明白了吧,我是你工作的洗衣坊裏的動力機房裏的一名臨時工。”
“那麼,你畫的畫呢?你的那位來自皮奧裏亞的主顧呢?”
“算了吧!你的將軍和他的克萊門提娜是無中生有的,那麼,我那位來自皮奧裏亞的人當然也是夢中人物。”
說完,兩個人對視半天,忽然一下子大笑起來,並擁抱在一起。
老朋友鮑勃和吉米相約二十年後在紐約分手的小飯館再相見。二十年後的今天,他們都沒有違約,但卻沒有相認。後來,鮑勃接收到了一張便條,他讀著讀著,開始顫抖起來。
約會
——[美國]歐·亨利
夜已很深了,紐約一條大街上的人已經很少了,有些商店正準備關門。一個警察正朝著這條街大步走來。
在一家小店鋪的門口,昏暗的燈光下站著一個男子。他的嘴裏叼著一枝沒有點燃的雪茄煙。警察放慢了腳步,仔細地打量了這個男人一會兒,然後,向那個男子走了過去。
“我沒幹什麼違法的事,大人。”看見警察向自己走來,那個男子很快地說,“我隻是在這兒等一位朋友罷了。這是二十年前定下的一個約會。你聽了覺得稀奇,是嗎?好吧,如果有興致的話,你聽我講個故事,那還是二十年前,這個店鋪現在所占的地方,原來是一家餐館……”
“我知道,那餐館五年前就被拆除了。”警察接上去說。
男子劃了根火柴,點燃了叼在嘴上的雪茄。借著火柴的亮光,警察發現這個男子臉色蒼白,右眼角附近有一塊小小的白色的傷疤。
“大人,您聽我說,我有個最好的朋友,他叫吉米·維爾斯,二十年前的今天晚上,我們在五年前被拆除的那家餐館吃晚飯,當時,我正準備第二天早上就動身到西部去謀生。那天夜晚臨分手的時候,我們倆約定:二十年後的同一日期、同一時間,我們到這裏再次相會。然後我們就分開了。”
“這聽起來倒挺有意思。”警察說,“你們分手以後,你就沒有收到過你那位朋友的信嗎?”
“哦,收到過他的信。有一段時間,我們曾相互通信。”那男子說,“可是一兩年之後,我們就中斷了聯係。你知道,西部是個很大的地方。我又由於生計的關係居無定所,所以我們已經有好多年未曾聯係了。但是二十年的承諾我們還要遵守,吉米一定會來這兒和我相會的。他是我最信得過的朋友啦。”
說完,男人從口袋裏掏出一塊小巧玲瓏的金表。表上的寶石在黑暗中閃閃發光。“還有三分鍾十點了。”他說,“我們上一次是十點整在這兒的餐館分手的。”
“這二十年來你在西部發展得怎麼樣?”警察問道。
“很風光!吉米的光景要是能趕上我的一半就好了。啊,實在不容易啊!這些年來,我付出了很多東西……”
一陣冷冷的風穿街而過。接著,一片沉寂。他們倆誰也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警察準備離開這裏。
“我得走了,”他對那個男子說,“我希望你的朋友很快就會到來。假如他不準時趕來,你會離開這兒嗎?”
“噢!不,我最低也要十點半才能走,如果吉米他還活在人間,他到時候一定會來到這兒的。就說這些吧,再見,大人,祝你好運!”
“再見,先生。”警察一邊說著,一邊沿街走去,街上已經沒有行人了,空蕩蕩的。
男子又在這店鋪的門前等了大約二十分鍾的光景,正當他又掏出那塊金表準備看時間之時,一個身材高大的人急匆匆地徑直走來。他穿著一件黑色的大衣,衣領向上翻著,蓋住了耳朵。
“你是鮑勃嗎?”來人問道。
“你是吉米·維爾斯?”站在門口的男子大聲地說,顯然,他很激動。
來人緊走兩步,一把抱住男人:“鮑勃,我是吉米,終於見到你了,我太高興了!二十年是個不短的時間啊!你看,鮑勃!原來的那個餐廳已經不在啦!要是它沒有被拆除,我們再一塊兒在這裏麵共進晚餐該多好啊!鮑勃,這些年你過得怎麼樣?”
“我已經設法獲得了我所需要的一切東西。你的變化不小啊,吉米。你長得這麼高,真出乎我的意料。”
“哦,你走了以後,我是長高了一點兒。”
“吉米,你在紐約生活得怎麼樣?”
“怎麼說呢?很一般。我在市政府的一個部門裏上班,坐辦公室。來,鮑勃,咱們去轉轉,找個地方好好敘敘往事。”
此時,已經接近深夜了,大多數商家都已關門,隻有拐角處的一家商店還亮著燈,他們來到亮光處,都不約而同地轉過身來看了看對方的臉。
突然間,那個從西部來的男子停住了腳步。
“你不是吉米·維爾斯。”他說,“雖然我和吉米二十年沒有見麵,但一個人不可能變化這麼大,我敢肯定你不是我的朋友吉米。”從他說話的聲調中可以聽出,他在懷疑對方。
“不錯,我不是你的朋友吉米,但我知道二十年來你已由一個好人變成一個惡棍了。”高個子說,“你被捕了,鮑勃。芝加哥的警方猜到你會到這個城市來的,於是,派我來跟你聯絡一下。就這樣,在我們還沒有去警察局之前,先給你看一張條子,是你的朋友寫給你的。”
鮑勃接過便條。讀著讀著,他微微地顫抖起來。便條上寫著:
鮑勃:
我沒有失約,剛才我們已見過麵了,當你劃著火柴點煙時,我發現你正是那個被芝加哥警方通緝的人。由於我們曾是朋友,我不忍自己親自逮捕你,隻得找了個便衣警察來做這件事。
吉米
埃塞克斯伯爵被處死刑的前夜,伯爵托為報複而來探監的什魯斯伯裏伯爵夫人把一枚魔戒送到女王麵前。最後,伯爵夫人因違背誓言,遭到精靈的懲罰。
古老的戒指
——[美國]霍桑
“這鑽石亮得就像星星,鑲嵌得也很巧妙。”克拉拉·彭伯頓小姐與未婚夫一番甜言蜜語之後,細細地看著他送給她的那隻古老戒指。“隻差一樣就十全十美了。”
“差什麼?”愛德華·卡裏爾先生暗暗盼望禮物得到稱許,“是不是差個摩登底座?”
“哦,不是!如果那樣,這個東西的魅力就被破壞無疑了。”克拉拉回答,“什麼裝飾也不缺,隻缺一個故事。真想知道這東西充當情人間愛的信物已有多少次,並且隨它而來的那些誓言是得到遵守,還是時常遭踐踏。我倒不是特別看重事實,你要是對這戒指的真正曆史不了解,反而更好。說不定它曾在哪位女王的手指上閃耀過光彩呢?沒準兒波斯特休莫斯從伊莫金手裏得到的正是它呢?一句話,你一定得用這顆鑽石的光華點燃你的想像力,編出個故事來。”
“要民歌還是要敘事詩?”愛德華將戒指拿在手中,轉來轉去,捕捉那耀眼的光芒,仿佛照克拉拉建議的一般,指望著能用它星星一般的閃光,點燃自己的想像力,“富於魔力的戒指常常在古老的英詩中光彩照人,我想這個題材還能用。不過韻文比散文更合適。”
“不,不,”彭伯頓小姐道,“這戒指上有一句題詩就足夠了。你且用明白的散文來寫這故事吧。等你寫完,我就開個小茶會,請大家來聽你朗讀。”
青年紳士答應照辦。他上床躺下,滿腦子都是纏住戒指、懷表、劍鞘之類不放的精靈鬼怪。他運氣不錯,總能在夢中得到某種啟發,將這夢中啟示與自己碰巧了解到的關於這戒指的一些真實曆史湊到一起,便大功告成。於是,克拉拉·彭伯頓請來幾位最要好的朋友——大家對愛德華的天才深信不疑。所以,這位大作家就得到了一些即便算不上最公正的評論家,也堪稱最友好的聽眾。
愛德華·卡裏爾把椅子拉近一盞太陽燈,打開一卷光滑的紙,開始朗讀:
今夜,埃塞克斯伯爵接到死刑判決書,明天他將被推上斷頭台。這時,什魯斯伯裏伯爵夫人前來探監,發現伯爵大人孩子似地把玩著一隻戒指。戒指上的鑽石散射著小星般的光芒,不過發出的隻有紅光。倫敦塔內陰森森的牢房,四麵石壁上高而狹小的窗戶,便是伯爵大人擁有的全部人間景象,也難怪他對世間欺人的輝煌發上一通道德高論。人遭到毀滅性的打擊、身處絕境之時,往往如此。伯爵夫人目光銳利,裝作埃塞克斯的朋友,但此行真正的目的卻是為了報複伯爵早已忘卻的一次輕蔑。她精明地發現這隻鑽戒不同凡響,甚至伯爵為她還記得一位遭到毀滅的受寵者,一名被判死刑的罪犯,而表示感激之時,目光也不曾離開那戒指片刻,好像時間與世事存留的一切都集中在那個小玩意兒上了。
“親愛的伯爵,”伯爵夫人道,“這戒指如此迷你的心,肯定特別重要,是哪個漂亮女人送的愛情信物吧?——唉,可憐的女人,占有過這樣一顆心,該是多麼富有!她是誰啊?你打算把這東西還給她麼?”
“女王!女王!這是女王陛下親自送給我的禮物,”伯爵仍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隻戒指,“她從自己手指上取下來,微笑著對我說,這是她都鐸祖先的一件傳家寶,曾為不列顛法力無邊的巫師墨林所有,他將它送給了心愛的女人。墨林施展魔法,把一個精靈困在這顆鑽石裏麵。這精靈雖屬妖孽,卻被魔法約束,隻要戒指作為贈送與接受的雙方愛情與忠實的信物,它就隻會做好事。但如果愛情遭到背叛,不再忠實,邪惡的精靈就會任性作亂,直到這戒指再度成為某種善良高尚行為的工具,成為忠實愛情的信物。然而不久,巫師本人就被得到他戒指的女人謀殺了。”
“無稽之談!”伯爵夫人道。
“不錯。”埃塞克斯憂傷地一笑,“不過,這戒指既象征著女王的寵信,又證明它是我的禍根。大限臨頭,人隻好跟夢境、鬼魂交談。我一直盯著這隻戒指看,心想沒準兒能看到住在裏頭的精靈。你也許會笑話我,但你注意這紅光了麼?——在這亮晃晃的光芒中,它有點兒發暗,這說明精靈就在裏頭。甚至此刻,我看這光也變得越來越紅,越來越深,活像憤怒的落日。”
然而,伯爵的神態卻顯示出他對戒指的魔力並不以為然。人在絕望之時,都會有些玩世不恭,因為徹底感受到不幸的現實將立刻粉碎自己的靈魂。此刻,什魯斯伯裏伯爵夫人幸災樂禍,盯住伯爵不放。
“這個戒指,”伯爵換了口氣接著說,“是我的女王情人對她的奴仆濫施恩寵的惟一存證。我的運氣曾燦爛如寶石,如今黑暗卻籠罩我全身,我看這鑽石的光芒——這牢房中惟一的光——很快就熄滅也不足為怪。它是我在人世的最後一線希望啦。”
“伯爵大人,你感覺如何?”什魯斯伯裏伯爵夫人假惺惺地問,“寶石光輝燦爛,要是它還能使你心存希望,在這悲慘的時刻就該具有奇妙的魔力呀。可惜喲!倫敦塔這些鐵欄杆的石頭堡壘好像不理會這種魔力。”
埃塞克斯不自覺地抬起頭,因為伯爵夫人的口氣令他頗有些不安,雖然他並未懷疑一名仇敵已闖入他牢房的神聖領地,對他一度燦若晨星的好運的徹底毀滅而心生快感。他注視著她的麵孔許久,卻沒發現任何令人生疑之處。要讀懂一張麵孔,除非你有一雙比塞西爾更銳利的眼睛。而且,這張麵孔處於宮廷虛偽的顯赫之中已如此長久,如今幾乎等同麵具,除了實情什麼都表現得出來。被判死刑的貴人再次低頭看他的戒指,接著說:
“這顆明亮的鑽石具有魔力,這魔力屬於偉大女王寵信的護身法寶。她吩咐過我,假若有一天我失寵於她,不論程度多深,罪過多大,隻要把這隻戒指帶給她看,她都會毫無條件地寬恕我。毫無疑問,她目光敏銳,當初就已發覺我生性魯莽,料到我會因此而招來殺身之禍。而且她知道——也許她有意如此,在我最需要的時候,她血脈裏帶來的嚴峻,會因過去溫柔親切的時光而為我化作柔腸。我懷疑過——不信過——可誰知道,即使現在,這戒指會帶來什麼令人歡欣的影響?”
“你耽擱太久啦,早該送上這隻戒指,請求陛下寬恕。”伯爵夫人道,“眼下事已至此,恐怕無法挽回了。”
“的確,我不願請求女王寬恕。”伯爵道,“本來至少可以在法律麵前留條性命。要是貴族們審判我時,宣布我並未犯有圖謀加害陛下神聖生命的大罪,當時我就會跪倒在她腳下,獻上這隻戒指,祈求她以最嚴厲的手段考驗我的愛與忠誠。可如今,僅僅以被陛下認為是我偽裝的柔情為理由,去乞求保留我性命的悲慘賞賜——太露骨啦——太卑賤啦!”
“可這是你惟一的希望。”伯爵夫人道。
“況且,”埃塞克斯循著自己的思路,“這個女人感情的象征又有多大功效?國家法律的鐵定律條,廷臣們五花八門的陰謀詭計,均欲置我於死地而後快。就算她並不具有她父親的精神,塞西爾與羅利能聽任她感情用事麼?希望恐怕也和肥皂泡一樣渺茫。”
盡管如此,埃塞克斯仍全神貫注地盯著那戒指,表明他樂觀自信的個性全都集中於此。茫茫人世,除卻這隻金色小圓環之外,他已一無所有。與塵世的火焰相比,鑽石閃爍的光芒更強烈,正是他畢生事業燦爛的回憶。它並未因情人寵信之光的暗淡而變得蒼白。恰恰相反,它發出比任何時候都更為明亮、更為引人注目的暗紅色光芒。它猶如歡樂火把的光芒,散發芳香的明燈,為他點燃堆堆篝火。想當初,他曾是百姓擁戴的大人物,是王室宮廷的輝煌明星——這一切一切的榮耀仿佛統統集於這顆鑽石身上,點染著未來的光輝,集聚著往日的璀璨。這輝煌也許還會再度閃耀,照亮倫敦塔陰暗的牢房,然後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直到照亮整個英格蘭的國土及它四周懸崖峭壁下的所有海域。通常,這種熱烈的狂喜緊跟在長久沮喪之後,而且它所預告的正是凡人最淒慘的末日。伯爵把戒指緊貼胸口,仿佛真把它看作護身的法寶,精靈的居所,照女王向他開玩笑保證的那樣——不過這精靈具有的魔力比女王所講的要令人愉快得多。
“哦,但願我能再次來到她的墊腳凳前!”他在牢房的石地上急躁地踱著,把手高高揚起,“我會跪下去,我這個馬上就被殺頭的人還有什麼尊嚴?可我如何重新崛起?如何再度成為伊麗莎白的寵臣?——英格蘭最得意的貴族!——我應重振雄心實現自己的無限前途!我不能在這令人惡心的牢房中長期呆下去,這戒指具有讓我自由的力量!朝廷需要我!喂,看守,打開牢門!”
但他忽然想到,要見那位已形同路人的情人,驗證自以為仍擁有的對她感情的影響,幾乎是不可能。隻要能走出牢房的禁錮一步,世界就充滿陽光。但關在裏頭,就隻有黑暗與死亡,“唉!”他喟然長歎,頭一垂,把臉埋在手掌裏,“就因為少一句可恨的話,我隻有一死!”
什魯斯伯裏伯爵夫人已經忘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完全沉浸於伯爵撲朔迷離的幻想中了。任何一個人也不會疑心她深表關切的麵容,除非她目睹死到臨頭的慷慨漢子那大起大落的情緒,還能保持無動於衷。她走到他身旁。
“我的好伯爵,”她說,“你打算怎麼辦?”
“什麼也不辦——全完了!”伯爵心灰意冷地說,“假若我這已經坐牢的人還有什麼朋友,我想請他把這戒指送到女王的手上,除此之外,毫無希望。它也許能使陛下想起可憐的埃塞克斯往日所受的恩寵,免除對他的懲罰。”
“我願做這位朋友,”伯爵夫人道,“機不可失,把這寶貴的戒指交給我吧。今夜我就能把它轉到女王的手中,無須我苦苦求情,它自會起作用的。”
伯爵幾乎毫不遲疑地想交出戒指,但其間他打量一番彎腰來接戒指的伯爵夫人,他感到戒指的紅光映紅了她的臉,往事曆曆湧上心頭,使這麵孔帶上不祥的神情。也許人之將死之時,會擁有異乎尋常的洞察力,身處此情此景使他不禁對她的行為有所懷疑。
“伯爵夫人,”他道,“我不知為何猶豫不決,既然已身處絕境,又簡直無法選擇朋友。可你審視過自己內心麼?你能完成這使命麼?能實話實說——懇切熱誠,甚至流下眼淚,痛苦萬狀——用這些來懇求陛下賜給一個人寶貴的生命麼?要是你接受這使命卻對我背信棄義,上帝會懲罰你的!看在你靈魂的份上,想想你臨死前的安寧,我勸你慎重考慮一下再接受這隻戒指!”
伯爵夫人沒有退縮。
“伯爵!我善良的伯爵大人!”她叫道,“請你不要冤枉一個女人的心。你可以選擇另一個信使,可除了陛下臥房的女侍,誰這麼晚了還能接近女王?這可是為了你的性命,不然我才不會再次提出幫忙。”
“把戒指拿去吧!”伯爵道。
“相信我,再過一個鍾頭,這東西就會送到女王的手中。”伯爵夫人接過性命攸關的神聖信物,“明天一早等我的好消息吧。”
她走了,伯爵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以致入睡後好夢不斷,再也不用擔心塔院中可怕的斷頭台,取而代之的是堂皇的華蓋,諂媚的大臣。女王的微笑再度溫柔可親,魔法的鑽石發出光芒,他的前程再度閃閃發光。
曆史記錄了故事的結局。在埃塞克斯最困難的時刻,什魯斯伯裏伯爵夫人辜負了他的重托,無恥地背信棄義。她那夜確實侍立在女王麵前,卻自己留下了戒指,沒有為那位往日的寵臣說上一句好話,以打動女王陛下那冷酷的心腸。第二天,伯爵高貴的頭顱滾落在斷頭台上。歹毒的伯爵夫人在臨死之前,自己靈魂被沉重的罪惡所折磨,於是派人請來女王,說出了戒指的事情,乞求陛下寬恕她欺君之罪。女王雖然對往事懊悔痛心,卻也無法追究她的責任,她搖撼著那躺在床上快要咽氣的女人,仿佛欲與死神爭奪報仇雪恨的權利。伯爵夫人靈魂出殼,去接受另一個世界的處罰或憐憫。據說人們在她胸口發現那隻不吉利的戒指,它已在那兒烙上了一個深深的紅印,像是滾燙的東西灼燒而成。殯殮屍體的人為之心驚肉跳,相互竊竊私語,說這戒指一定是被地獄之火燒得滾熱。人們就讓它留在死者胸口,盛入棺材。於是這枚戒指與這個罪孽的女人一道埋入墳墓。
多年之後,收容什魯斯伯裏家族遺骨的教堂遭到克倫威爾士兵的洗劫。他們闖入這家祖先的墓窖,從長眠此地的貴人們身上抄走了一切值錢的東西。於是墨林的古老戒指落入鐵甲軍一位粗壯的軍士手中。結果這位軍士又成為深居鑽石的精靈邪惡魔法的犧牲品——很快,他便喪生沙場。而戒指未經任何合法遺囑又落入一名尋歡作樂的保王黨手中。此人立刻把它當掉,把錢用於喝酒作樂,結果很快地使自己一命嗚呼。後來,這隻魔法戒指又在查理二世王朝不同的人手裏輾轉了許多年。但不論這隻邪惡的戒指落到誰手裏,不論它戴在何人指上,也不論男人與男人之間,男人與女人之間爾虞我詐,違背誓言,還是褻瀆感情;亦或它落入老爺太太還是村姑之手——有時它竟變得十分卑賤——給人們帶來的都隻有悲傷與恥辱——厄運始終伴隨著它。沒有任何洗清罪惡的行為能驅趕這顆明亮的小星星裏隱藏的邪惡精靈。後來,羅伯特·沃波爾伯爵當政時期,它再次出現在人們的視野。沃波爾伯爵從眾多貴重的珠寶中把它挑出來,贈給了一位英國議員夫人,企圖暗中破壞議員的政治名譽。歲月滄桑,它不祥的暗紅色愈來愈深,愈來愈黑,直到有一天把它放到白紙上,它會露出黑紅色的色彩,奇妙地光芒四射,把周圍一切都照亮。這一點使得它愈發顯得貴重無比。
可悲喲,禍水似的戒指!何時它駭人的秘密才能昭然天下?一個又一個得到它的人的厄運何時方能消除?
故事如今越過大西洋,來到我們美洲人的時代。不久之前的一個夜晚,在咱們這兒的一座教堂裏,慈善組織正在舉辦一次募捐活動。熱情洋溢的傳教士滔滔不絕,進行著聲情並茂的動人演講,許多聽眾潸然淚下。唱詩班歌聲甜蜜,風琴傾泄著如雷的旋律。執事們背著烏木箱,在通道與樓座之間來回走動,人人都朝裏頭放心地丟著獻給上帝的錢,以拯救人間苦難。隻聽一片人聲——一陣騷動——人們紛紛把手伸進自己口袋,慈善之心赫然可聞——叮當、叮當、叮當——接二連三墜入錢箱。時不時會有一塊迷路的錢幣滾到地板上,滾跑了,一路發出回聲,溜進哪個不可知的角落。
最後,所有的人都奉獻了他們的愛心。兩位執事將錢箱放到聖餐台上,禮拜完畢又搬進法衣室。兩位善良的老執事就在這裏坐下來,清點募集到的錢財。
“呸,呸,蒂爾頓老兄,”特羅特執事看著蒂爾頓執事的錢箱,“瞧你弄到多大一堆銅板!說實話,我們這麼大歲數,抱著它還真有點吃力呢。銅板!銅板!銅板!這些人肯定認為捐幾個銅板就能進天堂吧?”
“別冤枉人家,老弟,”蒂爾頓執事樸實厚道,“有時候銅板比金幣給人的好處更大咧。我是在樓座傳錢箱,我碰到的人不像坐在寬敞廳堂裏的體麵人那樣有錢,他們都是些窮手藝人、勞工、水手、女裁縫、女傭人,中間還混著一群頑皮的小學生。”
“不要說了,”特羅特執事道,“蒂爾頓老兄,傳遞奉獻箱學問大著哩,要麼生來就有道行,要麼一竅不通。”
二人動手點起錢來。先從特羅特的箱子開始。說真的,這個人收獲非常豐厚,看他那得意洋洋的樣子,就好像每塊錢都是從他自己腰包貢獻出來的一樣。若按捐款的數量計算,即使這位執事打算橫貫全國,到得克薩斯玩上一趟,這烏木箱裏的錢也夠他開開心心地揮霍一番。雖然捐款者捐的都是錢包中最小的麵額,但集中起來數目卻很可觀。其中最大一筆捐款是一張一百美元的支票,簽著一位名聲顯赫的商人大名。不過,他這一百美金也不會白花,明天的報紙上肯定又會頌揚一番此公的慷慨解囊。一大堆相似的銀幣中還有七塊五元金幣,外加一塊英格蘭金印,這些錢在箱子中閃閃發光。當然,這箱子沒被銅板弄髒,除了一塊嶄新的分幣,這可是一次了不起的善舉。
“了不起!真了不起!”特羅特執事自誇自讚,“一晚上就募集這麼多!好啦,蒂爾頓老兄,瞧瞧你的好麼?”
傷心的對比!蒂爾頓把裝著募集款的箱子往桌上一倒,真好像這個國家所有的銅板,加上一大堆小店主的小毫子,英格蘭、愛爾蘭的半便士,隻要是賤金屬,統統跑到這箱子裏來聚會了。倒有隻模樣周正的鉛筆盒,卻是鋅白銅的;還有塊頗像先令的錢幣,可細細一看,是錫作的。可氣的是,還有一隻鍍金銅鈕扣冒充金幣,一張雙折的帳單假裝紙幣。不過蒂爾頓執事並不氣餒,因為他發現了一張簇新響脆的紙幣,有著美麗的水印,還毫不含糊地印著黑體大字“二十”。然而仔細一看,卻是張假幣。一句話,可憐的老執事並不比那些與仙人做交易的人有運氣。這些人到手的錢一下子就變成了枯葉、卵石,和諸如此類不值錢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