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難過的煩惱(2 / 3)

“可鄙的,”我喊著,“不要再對我裝聾作啞啦!我承認是我幹的!你們揭開板子!這個可怕的心跳聲,就是由這裏發出來的,是的,這裏!”

一個瞎子小販向走出旅館的帕森斯兜售打火機,然後向他滔滔不絕地講起韋斯特伯裏化學爆炸事件,當他歪曲事實的時候,帕森斯揭穿了他。

瞎子

——[美國]坎特

當帕森斯先生跨出旅館時,一個乞丐正沿著大馬路走過來。

這個乞丐是一個瞎子,一隻大手拄著一根斑斑駁駁的舊拐棍,小心翼翼地敲打著路麵,小心冀冀地向前邁著步子。乞丐的脖子很粗,長著絨毛,衣領和口袋上滿是油膩,肩上搭著一條褡褳。顯然,他還賣點什麼東西。

空氣裏滿含著春意,金色的陽光灑在柏油路麵上,暖暖的。帕森斯站在旅館門前,聽著瞎眼乞丐用拐棍敲打地麵的聲音,心裏突然升騰起一股對所有盲人的憐憫之情。

帕森斯想,自己活著真是幸運。幾年前,他隻不過是一名普通的技工。現在,他獲得了成功,受到尊敬,被人羨慕……這都是他在無人援助的情況下,衝破層層障礙,艱苦奮鬥的結果……他還年輕啊!春天清新的空氣,還有對吹皺的池水和蔥綠的灌木叢清晰的記憶,使他熱血沸騰。

瞎眼乞丐剛從帕森斯麵前喀喀喀走過去,他就邁動步子。衣衫襤褸的乞丐立即轉過身來說:“等一等,先生,耽擱你一點時間。”

帕森斯說:“對不起,我有約會,已經遲了。你想讓我給你點東西嗎?”

“我不是乞丐,先生,我的確不是。我這兒有些小玩意兒。”他說著,同時摸索著,把一個小物件塞進帕森斯先生的手掌,接著說,“挺精巧的打火機,隻要一元。”

帕森斯先生站在那兒,略略感到有些煩惱和尷尬。他是一個俊雅的男人,身著整潔的灰色衣服,頭戴灰色寬邊禮帽,手握一根棕櫚木手杖。當然,兜售打火機的瞎眼乞丐不會看到這些。

“我不抽煙。”帕森斯說。

“別過早地拒絕。我想你肯定認識許多抽煙的人,買一個送人的小禮物吧。”乞丐諂媚地說,“你不會反對幫助一個可憐人吧,先生?”瞎眼乞丐緊緊地抓住帕森斯先生的袖子。

帕森斯先生歎了口氣,用手在內衣口袋裏摸出兩張五角票來,放進乞丐手中:“當然,我會幫你的。你說得對,我可以把這東西送人。或許司機會……”他猶豫了一下,不想顯得粗鄙好奇,即使是同一個瞎眼小販在一起,“你是不是完全失明了?”

乞丐把錢裝進口袋,“十四年了,先生,”接著,又加了一句,帶著一種神經質的自豪,“韋斯特伯裏,先生,我過去也是其中一員。”

“韋斯特伯裏,”帕森斯先生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噢,是的,那次化學爆炸……報紙多年都不提它了。當時它被認為是最大的一次災難。”

“人們都把它忘記了,”乞丐疲乏地動了動雙腳,“我講給你聽,先生,盡管他們已把它忘記了,但一個曾在韋斯特伯裏呆過的人不會忘記它。我看到最後的一幕是化學藥品商店裏騰起一股濃煙,那些他媽的毒氣從破窗戶口直往外湧。”

帕森斯先生咳嗽了一聲,但這個瞎眼小販似乎沒有覺察到,他被自己戲劇性的回憶扣住了心弦,而且,他想帕森斯先生口袋裏或許還有不少五角票子。

“想一想,先生,死了一百八十個人,大約二百人受傷,五十多個人失去雙眼,像蝙蝠一樣看不見東西……”他向前探摸著,用髒手抓住帕森斯先生的上衣,接著說,“我講給你聽,先生,沒有什麼事比戰爭中發生的事更糟糕的了。可是,如果我是在戰爭中失去雙眼,那倒好了,我會受到很好的照顧。但我隻不過是個工人,和化學藥品打交道。我受傷了,你他媽的也能看見我受傷了,而資本家還在發他們的財!他們入了保險,什麼也不愁,他們……”

“入了保險,”帕森斯先生重複了一句,“是的,那正是……”

“你想知道我是怎樣瞎的嗎?”帕森斯先生尚未說完,乞丐喊道,“喂,聽聽吧!”他用滿含著痛苦的口氣在述說,但又帶著一種講故事的人時常有的誇張味道,“當時,在化學藥品店裏,我是最後一個跑出去的。樓房在不斷爆炸,跑出去就有了活的希望。許多人都安全地衝出門,跑遠了。當我衝到門口,正在那些大鐵桶之間爬動時,後邊有人揪住我的腿,說:‘讓我過去,你……’他也許是個瘋子,可也說不清。我試圖從心裏寬恕他,先生。他比我壯得多,他把我拉了回去,從我身上爬了過去,我被他踐踏進塵埃裏。他出去了。我躺在那兒,四周充斥著毒氣,還有火在燃燒,藥品在……”

瞎眼小販咽下一口唾液,頗為熟練地抽動一下鼻子,然後滿含著期望,默默無語地站著。他或許還會講出下麵的話來:“太不幸了,夥計,不幸極了,那麼,我想……這就是那個故事,先生。”

春風從他們身上拂過,溫潤,刺骨。

“不完全是。”帕森斯先生卻斬釘截鐵地說。

瞎眼的小販發瘋似地顫抖起來,他的話語也滿含著顫抖,“不完全是?你這是什麼意思,你……”

“確實有這樣一個故事,”帕森斯先生說,“但必須把你信口胡編的成分剔除。”

“信口胡編?”他粗野地哇哇叫著,“哎呀,先生……”

“我也知道這個故事。”帕森斯先生鎮靜地說,“可事實和你講的不一樣,是你把我拉回去,並從我身上爬過去的,是你比我壯,馬克沃德特。”

很長一段時間,瞎子小販站在那兒一動不動,隻是一個勁地狠狠咽著唾液。最後,他友好地說:“帕森斯,上帝明智,上帝明智呀!我還以為你……”接著,他又似受了侮辱一樣嚷叫起來,“是的,可能,可能,但我卻失去了雙眼,我是瞎子了,你一直站在這兒讓我滔滔不絕地講,你一直在嘲笑我!我真是瞎了眼啊!”

街上的行人都扭過頭來瞪著他。

“你走開,我瞎了!你聽見沒有?我是……”

“好啦,馬克沃德特!”帕森斯先生心平氣和地說,“別這樣吵吵啦……我也是個瞎子。”

在長途汽車上,一個好奇的女孩與一直沉默不語的溫葛搭訕,於是溫葛便講了他的身世。於是,車裏的年輕人便守著車窗期盼黃手絹的出現,最後他們看到了滿樹的黃手絹。

黃手絹

——[美國]彼·哈米爾

三個姑娘和三個小夥子一行六人,在第三十四街搭上了長途汽車。他們準備去佛羅裏達州的海濱小城賈克遜威爾度假,他們的紙袋裏裝著三明治和酒,紐約城陰冷的春天在他們身後悄然隱去。現在,他們正對金色的沙灘和滾滾的海潮,充滿了無窮的渴望。

車過新澤西時,他們發現車上有個人像尊雕像似的,一動不動。這個人叫溫葛,坐在這幫年輕人麵前,風塵仆仆的臉像張麵罩,叫人猜不透他的真實年齡。他穿著一套不合身的樸素的棕色衣服,手指被煙熏得黃黃的,坐在那兒一聲不吭。

深夜,長途汽車在一家名叫霍華特·瓊森的飯館門口停下了。除了溫葛,大家都下了車。這幾個年輕人很想知道他是什麼人,紛紛猜測他的身份:也許是個船長?也許是拋棄了妻子溜出來的?當然也有可能是退伍回家的。

汽車再次出發,有個女孩坐到了溫葛身邊,跟他搭訕起來。

“我們去佛羅裏達。”姑娘朗聲說,“您也去那兒吧?”

“我不知道。”溫葛說。

“我從沒去過那地方,”她說,“據說那兒很美?”

“很美。”他低聲說,同時臉上的表情發生了變化,使人覺得似乎有一件他一直想盡力忘懷的事襲上心頭。

“你在那兒住過?”

“我曾在賈克遜威爾當過海軍。”

“來口酒?”女孩把酒瓶遞到溫葛麵前問。他笑了笑,接過酒瓶猛喝了一口。謝過她,他又一聲不吭了。

過了一會兒,溫葛入睡了,於是女孩回到同伴那裏。

第二天清晨,當幾個年輕人被吵醒時,發現汽車又停在一家名叫霍華特·瓊森飯店前了。這次溫葛下車進了飯館。那姑娘一再請他跟他們一起用餐。年輕人興致勃勃地討論著如何在海灘上露營,而他卻顯得毫無興趣。他隻點了一杯黑咖啡,神經質地抽著煙。回到車上,那姑娘又坐在溫葛旁邊。過了一會兒,他開始痛苦地、緩慢地對她說起了自己的身世。原來,溫葛剛從監獄裏放出來,他在紐約坐了四年牢,現在他正回家去。

“您有妻子嗎?”

“不知道。”

“怎麼會不知道?”她疑惑不解地問道。

“唉,怎麼對您說呢。我在牢裏寫信給妻子,告訴她,如果她不能等我,我非常理解。我說我將離家很久,要是她無法忍受,要是孩子們經常問她為什麼沒有了爸爸——那會刺痛她的心的,那麼,她可以將我忘卻而另找一個丈夫。真的,她算得上是個好女人。我告訴她不用給我回信,什麼都不用,而她後來也的確沒有給我寫回信。三年半了,一直音信全無。”

“現在你在回家的路上,這她也不知道麼?”

“是這麼回事,”他難為情地說,“上個星期,當我確知我將提前出獄時,我寫信告訴她:如果她已改嫁,我能原諒她,不過要是她仍然獨身一人,要是她還沒有嫁人,那她應該讓我知道。我們一直住在布朗斯威克鎮,就在賈克遜威爾的前一站。一進鎮,就可看到一棵大橡樹。我告訴她,如果她希望我回家,就在樹上掛一條黃手絹,我看到了就下車回家。假如她已經忘記了我,那她完全可以忘記此事,也不必掛黃手絹,我將自奔前程——前麵的路還長著呢。”

“呀,原來是這麼回事!”姑娘感到十分驚奇,於是把事情告訴了夥伴們。溫葛還拿出他妻子和三個孩子的照片給他們看。

距布朗斯威克鎮隻有二十裏了,車裏的年輕人趕忙坐到右邊靠窗的坐位上,等待那大橡樹撲入眼簾,渴望出現黃手絹。而溫葛卻很心怯,他不敢再向窗外觀望。他重新板起一張木然的臉,似乎正努力使自己在又一次的失望中昂起頭。隻差十裏了、五裏了。車上靜悄悄的,隻有緊張急促的呼吸聲。

突然,晴天一聲霹靂,幾個年青人一下子都站起身,爆發出一陣歡呼!他們一個個欣喜若狂,手舞足蹈。

隻有溫葛被窗外的景象驚得呆若木雞。那橡樹上掛滿了黃手絹,二十條、三十條,興許有幾百條吧,好像微風中飄揚著一麵麵歡迎他的旗幟。在年輕人的呼喊聲中,溫葛慢慢地從座位上站起身,下了車,腰杆挺得直直的,邁出了回家的步子……

蒲丹絲的父親為了幫助女兒找回自信,親自製作了一張匿名情人卡。蒲在收到情人卡後恢複了自信,開始與傑克約會,從此父母也放心了。

綠色的小秘密

——[美國]瑪麗·迪拉姆

自從收到那張情人卡之後,一切全都改觀了。對她而言,以前的一切從來沒有發生過如此的作用。

她的父母都曾絞盡腦汁,想出各種方法試圖改變她。爸爸搬出他待人接物的那一套,苦口婆心地勸她:“女兒啊,爸爸的十六歲還沒有列入曆史呢!不管你有沒有自尊心,請你把頭抬高,綁起那一頭俏麗的紅發,我保證你會替自己驕傲的!”

慈祥和藹的母親則滿懷希望地說服她擱下書本和一身孤傲的怪脾氣:“蒲,下個周末邀一些同學到家裏來玩吧!讓我做些拿手的好菜來招待他們。……就這麼說定了!好嗎?”

然而,在這個情人節以前,不管父母如何勸說,蒲丹絲就是不按照雙親的指示去進行她的“社交生活”。

確實,父母做得都沒有錯,可是他們怎麼曉得現在年輕人“社交”的那一套呢?

蒲丹絲快十六歲了,一個高中三年級的學生,怎麼會不了解時下的那些“社交條件”呢?你要麼長得像金發碧眼的蘇珊一樣標致,至少也要像小美人潔西,不然就得像柏絲那樣聰明伶俐。此外,還要有交男朋友的手腕,父母根本不知道那些女孩們是怎麼做的。蒲丹絲每次一看到自己的雀斑臉和那一頭又紅又幹的頭發,便認為不會有人喜歡,更別說接觸男孩了,就連男孩子普通的一聲“嗨”她都不知要如何招呼,總是弄得麵紅耳赤,張口結舌。

在二月十四日那天早上,信箱裏竟然出現了一張情人卡。“給你的,蒲!”媽媽把那張情人卡遞到她手裏,信封上麵寫著綠色而幹淨的字跡。

蒲丹絲接過信,盯著信封上的地址,幾乎沒有勇氣去接受裏麵的情誼。猶豫了很長時間,她終於拆了。

裏麵有一張很漂亮的情人卡!上麵印著一顆紅心,一支銀色的箭穿心而過,四周用紙作的彩帶裝飾著。她曾經在學校附近的文具店裏見過這種很貴的卡片。

可是卡片裏麵卻沒有簽名,隻寫了一個問句,同樣用綠色墨水寫著:“身為聯合中學的一分子,你不能給我們一些機會嗎?蒲。”

是誰寄的呢?傑克,那個曾經住在附近,也是惟一她相處比較自在的男孩子?不可能!別傻了!傑克雖然向來對她友善,可是他怎麼會想到男女之間的那種關係呢?而且人家在學校裏人緣那麼好,好多女孩子都把他當做“白馬王子”呢!在他眼中,蒲隻不過是小時候一起玩耍的那個小娃娃罷了!可這也說不定,很有可能就是他呢!

蒲開始陶醉在眼前的猜疑之中,誰說不可能呢!隻要是聯合中學的男孩子,每個人都有可能。她突然對這封信感到無限的歡喜。

“是一張情人卡,”她對媽媽說,“匿名的。”

媽媽從未看見過蒲如此興奮過,於是微笑著說:“嗯,一定是很棒的!”然後很善解人意地沒有追問下去。

上學之前,蒲特地在鏡子前檢查了一下。鏡子裏麵的那個人好像第一次不再讓她那麼討厭。她的頭發看起來似乎還不壞,也許把它削成現在流行的那種短發,會變得更迷人呢!

隨後,她又讀了一遍卡片上的字,心裏又開始琢磨:誰用過綠墨水呢?以前曾看過類似的筆跡嗎?

蒲始終無法確定答案,甚至到了學校以後也沒有找到答案。她幾乎查遍了學校裏所有的男孩子,卻沒有一個用綠墨水的。

早上,在禮堂開朝會的時候,蒲丹絲一直盯著坐在對麵的傑克,看他的手指是否有綠色的墨漬,或者是報告、筆記上有沒有用過綠色的墨水?

當傑克發現那雙盯著自己的眼睛後,便開始注視著她。這時,她不但不覺得害羞,反而向他綻開了燦爛的微笑。她突然忘掉了自己一向的靦腆,心裏暗自度量著傑克:果真是他?!如果真的是他,他的眼睛裏應該會流露些痕跡。看到對方再一次投來驚鴻一瞥,她不禁又笑了。

“滿麵春風呀,蒲!”踏出禮堂的時候,傑克調侃著她。

“怎麼會呢!嗯,也許有一點吧!”她讓傑克替她抱著書,然後二人很自然地一起走過走廊。

“但不管怎麼說,它一定是個好消息,”傑克說,“我看到你的綠眼睛裏麵有兩隻調皮的小精靈在跳舞呢!”

綠眼睛?蒲想自己回家後一定要好好檢查檢查那雙眸子。她以前老是認為自己的眼睛灰濛濛的。綠眼睛——綠墨水——她又笑了,恐怕一整天都要沉醉於奇妙的喜悅之中。

“你仍然還是溜冰池裏的旋風腿嗎,傑克?”她問道。

“噢!”他停下腳步,以一種深獲賞識的眼神注視著她,“你怎麼知道的?”

“哦,學校裏大家都這麼說啊!”蒲輕聲地回答,好像她對所有的消息也都一樣靈通似的。事實上,這剛好是她昨天不小心聽來的新聞。她到櫥櫃去取書的時候,一堆女孩子恰好在談論著傑克如何如何在一個星期之內贏得三次溜冰賽跑等等。蒲雖然也喜歡溜冰,自己卻從來沒有到過溜冰場。因為經常會有一大堆的同學去那兒,而且是成雙成對的,她不想一個人落單。

走到蒲的教室前麵,傑克把書還給她,但根本沒有離開的意思。

“你最近溜得怎麼樣,蒲?”他問,“小時候你一直很棒,可是現在我似乎從來沒在溜冰場看過你。”

“哦,我啊——馬馬虎虎,還算可以啦!”她說。

上課的鈴聲響起了,傑克緊張地盯著蒲說:“聽好,我快遲到了,但我可以請你放學以後一起去溜冰嗎?然後再一起去吃熱巧克力,你會來嗎,蒲?”

“嗯——好,我會去!”蒲說完,開始擔心起來:我說話的聲音是不是像第一次和男孩子約會呢?他會不會看穿我的心事呢?

“太棒了!”傑克卻高興地說,“我三點半到你家去接你,就這樣說定了!”鈴聲停止了,他一溜煙地飛奔去上課。

蒲回到家已經三點鍾了。她急匆匆地衝到樓上,媽媽卻看到她,喚她道:

“來啊!乖女兒,跟爸媽打聲招呼。爸爸今天提早下班了。”

蒲又匆忙跑下樓,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客廳跟父母打聲招呼:“嗨!我不能坐下來,因為我要趕快,傑克快要來接我了,我們要一起去溜冰。”

“趕快去換衣服吧,親愛的!”母親高興地說,“那我們不耽擱你了!”

當蒲拉開大衣櫥,正在找她的溜冰夾克時,聽到媽媽對爸爸說:“不知道我們的女兒今天是怎麼了,自從早上收到一張匿名的情人卡以後,整個人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現在又要和傑克去約會!我想,那張卡片會不會是傑克寄的?”

蒲抿嘴笑了,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她把溜冰夾克披在肩上,一麵向樓上走去,一麵在心裏向媽媽宣告。當然是傑克了,媽媽!不然他怎麼會又接著約我去溜冰呢?一定是他……

“也許是傑克吧!”客廳裏,爸爸一麵緩緩地走進書桌,一麵對妻子說,“不過,是誰寫的都無所謂,最重要的是女兒終於找到了自信心,那才是她最需要的,也是我們最渴望的。”

說著,蒲的父親已站在書桌前,悄悄地把一瓶綠色的墨水放進最上麵的抽屜裏。

我在家庭的重壓下知道丈夫有新的愛情後決定離開。可是沒多久,丈夫的“新歡”找到我,向我訴說了我走後家裏發生的一切。於是我帶上禮物再次踏進了家門。

幸福的女人

——[前蘇聯]瑪·烏斯賓斯卡婭

所有認識我的人都說我是個幸福的女人:有畢業文憑,又在大學工作,還嫁了位稱心如意的丈夫,我們有兩個男孩兒、一個女孩兒。大兒子已經上一年級了,小兒子尚在托兒所,女兒則在幼兒園。

我與丈夫憧憬著美好的未來。我們的日子過得紅紅火火,蒸蒸日上,一家人天天沉寂在歡樂的海洋裏。我倆一起洗衣服,熨裙褓,跑商店,一起操勞,一起散心……每年夏天都要外出旅遊。

眼瞅著孩子們都要長大了。突然間,晴天一聲霹靂,我丈夫回到家來對我說:

“請原諒!作為一個誠實正直的人,我不得不告訴你,我又有新的愛情了……她是我所教授的一名大學生……這件事情太複雜了。可是,我非常喜歡自己的孩子們,他們的養育費將由我來負擔!你可能也想常常見到孩子們,那麼,你不妨同他們還保持目前這種關係……”

瞧,這就是一個幸福女人的幸福!

或許是因為痛苦,或許是因為感到自我遺憾,我竟然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甚至連一滴眼淚也沒有。我整夜都沒有睡覺,通宵達旦地凝視著孩子們,想啊,想啊……,我悄悄地往提包裏裝了些最需要的東西,吻過了孩子們,便走出門來,離開了這個家。臨行前,我給丈夫留下了一個字條:“我實在喜歡自己的孩子們!他們的養育費將由我來負擔!”

丈夫到處尋找也沒有找到我的蹤跡。我沒有向任何人傾訴我的苦楚,讓親朋故友們留下最完美的印象——我依然是個幸福的女人。我確實是幸福的,如果能看見丈夫清晨用雪橇將小兒子送進托兒所,將女兒送到幼兒園,我簡直有這樣的衝動——跟他回家去,照顧大兒子吃完飯並在上班的路上順便將他送進學校。晚上,丈夫竟把這一切搞得亂了套。我極力地想像著:他們正在上樓梯,丈夫習慣性地從手提包裏尋找鑰匙,翻來覆去地找了好久,到底房門還是開著的,孩子們大聲嚷著;“少不了是一團糟”,他們向父親湧過去……吵吵鬧鬧,尖聲喊叫,嚶嚶啜泣,好不熱鬧!然而,這一切都是我不在場的情況下所發生的!折騰吧!

有一天,我逗留在上層樓梯的平台上,聽到了女兒說話的聲音:

“爸爸,爸爸!我媽媽出差怎麼這麼長時間呢?她已經成宇航員了嗎?”

我暗自感謝丈夫對孩子們說的那善意的謊言。

然而,他為什麼一句話也不說?他的愛情在哪裏?來自教研室的是愛情嗎?女大學生……

然而,有一天,我居然出乎意外地同她邂逅了。她正在大街上等候著我。她的確漂亮,真可謂國色天香!她衣著服飾豔麗奪目。走過她的身邊,要不注意她是很困難的。一股濃烈的法國香水味向我迎麵襲來。她有點惶惑不安地說:

“我想和您談談。”

“談什麼?”

“關於您的孩子們……在您走了以後,您的丈夫給我打電話說,您采取了正確的態度!可是……他又不讓我到家裏去。他在電話中答應,待我上完課以後同我會麵。然而,還離著老遠他就衝我高聲喊道:‘約會不成了!小女兒嗓子痛,我必須把她從幼兒園接回來!’後來的一次約會又讓小兒子給攪了:托兒所裏通知正在檢疫,於是給了爸爸一張《看護病兒》的病情證明書。然後,大兒子的記分冊中又出現了不及格的成績……自您走後,孩子們就像商量好了似的,發生了連鎖反應,意外的事情天天都有,一件一件接踵而至:牙痛了——爸爸就趕快帶上大兒子跑診療所,靴底開綻了——又去跑皮鞋作坊……跑商店買食品……他經常是那麼忙忙亂亂的……手套也是每天不等到您女兒說話不會洗的,您女兒說:‘媽媽為了不讓它們跑掉,總是把它們拴到一條小繩上……’他們散步遊玩,我卻站得遠遠的!我著實忍耐不住了,便抱怨道:

“‘孩子,孩子!天天總是孩子!我呢?’

“‘你最好永遠別給別人的孩子當媽媽!’他沒有安慰我,卻惡狠狠地塞給了我這麼一句。

“‘孩子們應該由親生母親來培養,’我脫口便說,‘他們需要母愛,需要母親的關懷。’

“‘為什麼就不需要親生父親的培養?’他揚聲嚷道,‘孩子們需要父親的智慧、力量、經驗……’

“他不能繼續說下去了。我也明白了過來:結局竟然是以我的慘敗而告終。我的幻想破滅了,我的希望也成了泡影……同我有關的一切,從他的心裏早已經消逝得幹幹淨淨。在他的心裏留下來的隻有您的孩子,您的家庭,您的溫暖……”

她還說了些什麼,我已經聽不見了。盡管我外表上是那麼和緩平靜,然而腦海裏卻激烈地思索著:“我既然是去出差的,這就是說,應該帶禮物回來!”

於是,我帶上了各式各樣的玩具、糖果——應有盡有,把商店裏所陳列的一切幾乎全帶上了。我打開了可愛的家門,我的孩子們都喊著朝我撲過來:

“媽媽呀!親愛的媽媽呀!媽媽!您可回來啦!”

“不是回來了,而是著陸了!”

“爸爸!爸爸!我們的媽媽已經回到家了!可是為什麼你們倆都哭呀!你們不高興嗎?”

“我們高興,非常,非常……”

瓦裏婭因事要離開七天,未婚夫彼佳前來送行,依依惜別之時,彼佳托瓦裏婭將欠穆拉科夫的二十五盧布還給他,在火車啟動之時,彼佳讓瓦裏婭給他打個收條,然而,一切都晚了……彼佳後悔不已。

未婚夫

——[俄羅斯]彼·安·巴甫連科

一個鼻頭發青的人走到車站的大鍾前,例行公事地敲了起來。在此之前,旅客們一直不慌不忙。現在,突然匆匆地跑動和忙碌起來……站台上運送行李的小推車發出軋軋的響聲;車廂頂上有人開始吵吵嚷嚷地拉扯繩索……火車頭鳴著汽笛,向車廂這邊馳來。火車頭和車廂掛在了一起。不知什麼地方,有人忙亂中打碎一個瓶子……到處是告別聲,嗚嗚咽咽的抽泣聲,女人的喊叫聲……

在一個二等車廂旁,站著一位小夥子和一位年輕姑娘。他們正揮淚惜別。

“再見啦,親愛的!”小夥子一邊吻那位淺發姑娘的腦袋,一邊說,“再見啦!對於一個正在戀愛的人來說,我是多麼不幸啊!你把我撇在了這裏,得等整整一個星期我們才能見麵!這段時間太長久了!再見吧……請你把眼淚擦幹……不要哭……”

姑娘聽見這些話,蓄滿淚水的眼裏撲簌簌地滾出幾滴淚珠,一滴淚珠正好落在小夥子的嘴唇上。

“再見啦,瓦裏婭!請替我向所有的人問好……唉,是的!順便還有一件事……你要是見到穆拉科夫,請把這些……這些錢交給他……不要哭啦,我的心肝……請把這二十五盧布交給他……”

小夥子一邊說,一邊從衣袋裏掏出一張麵值二十五盧布的票子,遞給瓦裏婭。

“拜托你一定交給他……這是我欠他的錢……唉,我心裏可真難受呀!”

“你別哭啦,彼佳。禮拜天我一定……回來……你可別忘了我呀……”淺發姑娘偎靠在彼佳胸前,哽咽著說。

“忘了你?忘了你?!這怎麼可能呢?”

第二遍鍾聲敲響了。彼佳緊緊地把瓦裏婭抱在懷裏,他眨巴著眼睛,像個孩子似的大聲哭起來,瓦裏婭把一隻胳膊搭在他脖子上。兩個人一齊走進車廂。

“再見啦,親愛的!我的心上人!一個星期以後再見!”

在車廂裏,小夥子最後一次吻了吻瓦裏婭,便從車廂裏走出來。他站在車廂窗口旁,從衣袋裏掏出手帕,開始揮動起來……隔著車窗,瓦裏婭那雙淚汪汪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的臉……

“請大家趕快進車廂!”列車員命令道,“馬上就要敲第三遍鍾了!”

第三遍鍾聲敲響了。彼佳揮動著手帕。可不知為什麼,他突然沉下臉來……朝自己腦門上拍了一下,像個瘋子似的鑽進車廂。

“瓦裏婭!”他氣喘籲籲地說,“我把二十五盧布交給你,讓你交給穆拉科夫……親愛的……請你給我打個收條吧!快點!親愛的,請你給我打個收條吧!我怎麼這麼糊塗,竟然把這件事給忘啦。”

“已經晚了,彼佳!哎呀!火車開動了!”

火車已經開動。小夥子轉身跑出車廂,從火車上跳下來,不禁失聲痛哭,一邊揮動手帕,一麵衝著正向他點頭的淺發姑娘喊了一聲:

“你寫個收條,瓦裏婭,通過郵局寄來也行!”火車從視線中消失了。

“我真是傻透了!”彼佳望著這兩條在遠處似乎連在一起的鐵軌,心裏這樣想,“給了別人錢,卻沒有要收條!啊!我太粗心大意了,我辦事怎麼這樣輕率呀!哎!現在火車大概快要到站了……親愛的!”

彼得用一張照片勒索了我五千元,後又去找我妻子媚黛的麻煩,我開槍殺了他之後才發現,那張照片上的男女並不是我和妻子的表妹,而是媚黛和羅登。

真難過的煩惱

——[英國]拉·鮑威爾

每逢探監日,我便感到萬分煩惱。我希望媚黛待在家裏,但我也知道,她將一如往昔按時前來監獄,而後隔著紗屏,勇敢地擺出笑容,唱著那句老調:“他們待你還好,親愛的?”

哎,這是監獄,她以為他們會怎樣待我?像白金漢宮的貴賓嗎?我落得今天這個下場,難道還不都是因為她嗎?當然,我自己的一時糊塗也不能說與此無關。不過,追根究底,真正應該負責的還是她。

她每次探監,總是裝模作樣地坐在那裏。她一生都是如此。我最初和她相識時,她才剛入社會,便在報紙上引起過一番騷動。幾年後,她以一個富家女的身份,不顧家庭的反對,選擇了愛情,嫁給一個不名一文的馬球員,因而風頭十足。

如今,在她丈夫倒黴,蹲監獄的時候,她又裝作一個敢於麵對現實的妻子,故意顯示她的堅貞。

在她的親朋好友當中,沒有一個人不認為我是為了她的財富才娶她的。其實,這種想法根本沒在我的腦海裏浮現過。

婚後第二年,她的表妹嘉梯在我家小住。嘉梯長得也實在不錯,而且較媚黛熱情。在短短的六個星期中,我與嘉梯相處得非常融洽,而且從未引起過媚黛的疑心。在她心目中,以為一個男人已有一個年輕富有和美麗可愛的妻子,隻有糊塗蟲才會另覓新歡。很遺憾的是,偏偏我就是糊塗蟲。

嘉梯表妹像霞光一閃,照耀了我陰暗的生命的一角。她離去後,我又回到活受罪的日子中——每周和她那些高不可攀的家人共餐一次;又無休止地參加那些高不可攀的朋友們的宴會,她們全家把我當做敵人的間諜來看待。

有一天下午,我和羅登玩完手球,從球場出來,撞在一個彪形大漢身上。

“韓米頓先生,我想和你談談。”彪形大漢低聲說,同時將一張肮髒的名片塞到我手裏。

我根本不認識他,也想不起有什麼可談的。我望望名片,上麵寫著:職業攝影師彼得士。地址是市郊一個很窩囊的地區。彼得士不斷地左右顧盼,惟恐隨時會有人對他偷襲似的。“此地不便說話,回頭和我聯絡,約定個會麵的地方。”彼得士說完,轉身匆匆地走了。

我不想拍照,所以把他忘得一幹二淨。可是,他可沒有忘記我。第三天晚上,他打電話來了。“你沒有和我聯絡,”話筒裏傳來他那略帶責備口吻的說話聲,“我這裏有一張照片,韓先生,你一定會發生興趣的。”

“什麼照片?”

“我沒有在電話裏談生意的興趣,一小時後到四十五街的胡克酒吧會麵好了。”

我開始忐忑不安,悄悄地拔個電話給一個報館的朋友:“你聽到過一個名叫彼得士的攝影師嗎?”

“縮骨彼得士嗎?你怎麼知道這種人?他常在一些下等夜總會裏混飯食,警方認為他是一個靠勒索過日子的家夥。”

我覺得衣領忽地縮緊起來:“警察為何那樣想?”

“噢,他們有他們的理由,但是還沒有抓到他犯罪的證據。舉個例子來說,他在夜總會裏揀上些不願意讓床頭人知道夜生活情形的冤大頭,偷拍些他(她)們不願公開的照片,拿來向她(他)們兜售。朋友,你不會招惹上他了吧?”

“不,不是我,”我有氣無力地說,“是我的一個朋友。”

那張照片是彼得士在夜總會停車場中偷拍的,我認得我的車子,我沒有吻嘉梯。嘉梯倒親了我一下。她的熱情當時令我飄飄若仙,如今想來,還有點熱辣辣的。

“代價是多少?”

彼得士猛地喝下了一大口啤酒,然後現出他兩天前的那種鬼鬼祟祟的態度,咧嘴而笑:“底片的價錢是一萬元。”

我打了個寒顫,說:“我還以為你是做小生意的呢!”

“那要看和誰打交道了,我是依人而估價的。”他仍然笑容滿麵,“別想告訴我這張照片沒有什麼。如果尊夫人看了,她會怎麼想?”

“很可惜,就算你將蒙娜麗莎賣給我,我也沒有一萬元給你。別看我一副財神相,實際上我是個窮光蛋。”

“你自己決定,我把照片拿給尊夫人也不難,”彼得士提醒我,“你休想殺我的價錢,你的車子有遊艇那麼長,你的朋友是羅登之類的銀行家,還說自己沒有錢,你騙鬼哪!”

“與其說羅登是我的朋友,倒不如說是我太太的朋友,我太太才有錢。我父親多年前就已破產,他留給我的是一屁股的爛債。”我很不願意地將我的家世告訴彼得士,但我此時實在無計可施,“我連身上這套行頭都是黛媚付的錢,但她每給我一個子兒,便追問清楚我是怎樣花的。我若向她要這麼大的一筆錢,又不能找個好借口,後果是可想而知的,你休想拿到一個子兒。”

彼得士咧嘴一笑,說:“好罷,這有點出乎我的意料,我還以為你和尊夫人一樣闊氣。這樣吧,五千好了,一個子兒也不能少。明晚付款,否則,我便和尊夫人直接打交道了。”

第二天早晨,我將銀行的存款悉數提出,才三千多元。彼得士肯不肯先行收下,很難說。羅登是我惟一可以求援的人,於是我向他借了兩千元,並求他千萬保密。

循著名片上的地址,我來到一幢齷齪的公寓。門上貼著一張同樣肮髒的名片。這家夥顯然是個吝嗇鬼。我去敲門,無人答應。走廊的另一端出來一位染紅發的女人,她嫣然一笑,說:“彼得士日夜外勤,在家的時間很少。你可以到我這裏來等他,我的咖啡是有名的。”

彼得士回來了,我隨他進了房間。他的房間髒極了,至少有一個月未曾打掃。一張破舊的沙發,旁邊一張桌子上麵堆著一疊郵寄照片用的棕色信封。他從中撿出一封,丟過來給我。我將信封打開,檢查一下,裏麵是一張十英寸的照片和那張底片。於是,我將鈔票交給他,他又笑了。“你很喜歡你的工作,是不是?”我說。

“遇到像閣下這種人的時候,是的,”他愈來愈開心,“歡迎下次惠顧。”他似乎言外有意。

次日,媚黛從街上購物歸來,無意中將錢袋掉在地上,口紅和鑰匙等物散落滿地——還有一張髒兮兮的名片,上麵印著“彼得士”三個字。

“這張名片你從哪裏得來的?”我問她。

“一個男人遞給我的。他說要和我談談,但我沒理他,我才懶得和那副德性的男人打交道呢。”

我頓時明白了一切,彼得士將那張照片多印一張“副本”或底片,拿了我的錢,便轉過頭來動媚黛的腦筋。

當我再來到彼得士的公寓時,他一見我便露出驚訝之色,但仍強作鎮定。等我將手槍掏出來時,他才開始緊張起來。

“你想把錢拿回去嗎?”

“別再耍花招了,彼得士先生。”

“另外那張照片,你是說尊夫人告訴了你?喲,我真想不到。”

“快把那張照片和底片拿來,別耍把戲了!”

彼得士將一個信封丟過來。我俯身去撿時,他猛地撲過來,用他的雙臂將我緊緊鉗住,嘴裏怒吼著:“居然敢到太歲頭上動土!快將槍丟掉!”

他強壯如牛,我雙臂無法施展,肋骨劇痛,我一掙紮,便撞到沙發裏,我們一起跌倒,手槍砰然一響。他當場死了。我將信封拾起,狂奔而出,在走廊中和那位紅發女郎撞了個滿懷。後來在警察麵前指證我的便是她。媚黛以高價聘請的一大群名律師也無法從牢中將我解救出去……

媚黛隔著紗屏笑道:“他們待你可好?”

“很好。”

往事在腦海中再度浮現,我又想起當我打開那隻信封,看到那張照片的感覺。照片上的那對男女竟然不是嘉梯和我,而是媚黛和羅登。

“你可以原諒我嗎,親愛的?”她的眼睛濕潤了,她懇求道,“我知道你之所以冒著生命危險,全是為了使我不受那卑劣的家夥的勒索,而現在自己卻身陷獄中。這讓我多麼難過啊!”

我去買蘋果蛋糕,女麵包師卻用小動作提醒我蛋糕是昨天的,我很感激她,但她要被老板辭退。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被遺忘在角落的人

——[德國]布·克羅瑙埃

女麵包師的舉動突如其來,我當時毫無思想準備,回家的路上我才想起事情發生的經過。

我首先想起了一次晚班火車。在一個小站上,一群年紀大的婦女也不管有無座位,蜂擁擠上車廂。她們個個顯得異常激動,衣著隨便,穿著褪了色的套褲和大衣。體形與衣著一樣,看上去也很不順眼,但她們根本就無所謂。有幾個穿得好一點的,可也嚇人,衣服緊繃在身上,恐怕也不太舒服。車廂裏頓時一片喧鬧,猶如年青人的宿舍。

這些來自小縣城的婦女,身體健壯,此刻沒有丈夫的陪同,馬上就混入一群活潑的小姑娘中間,她們老是“我們……我們的……”嘮叨個不停,還不時地跑到女導遊那兒去撒嬌。她們相互指點和尋找貨物發送站的表冊,就像在上演精彩的木偶戲。其中有一個婦女還向別人講述,在夜間如何將座位擺成臥鋪。

我想,女麵包師也會在她們中間的。不過,即使在她們中間,她也不會自在。她或許還是不引人注目為好,就像小老太婆一樣。她根本不能和她們相提並論,她是個孤獨的人,是個安分守己的人,是個從一開始就被遺忘在角落裏的人。

的確如此,在周末裏,她在家裏磨磨蹭蹭。可她總弄不明白,平時的街上怎麼可能有這麼多的人,真是川流不息,有的匆匆忙忙,有的慢慢騰騰,爾後便都消失了。而她一定要待在自己那間與世隔絕的房間裏,有時還要將百葉窗放下,自個兒就這樣打發日子。如果她星期一不露麵,不按常規走出家門加入到人流中去,不向這個人那個人問好,她或許就被人們遺忘了。

這是一家潔淨的、生意繁忙的麵包鋪子。在這裏,人們總是那麼生氣勃勃、精力充沛。她在裏麵當然會很受排擠。她呀,簡直稱不上麵包師,在我看來,她隻是個麵包鋪子的職工,或者隻能算是個輔助工。我暗自給她取了個綽號叫“倒黴鬼”,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她時取的,就像叫那個身體魁偉、麵色紅潤的老板娘為“守護神”一樣。

這兒所有的麵包,一天兩次送往市內各銷售點出售,賣不掉的大小麵包晚上再送回來。由於一切都經過仔細計算,準確核算,又通過電話落實當天的銷售額,所以麵包往往銷售一空。碰上意外的好生意,準會使她們高興。這兒的工作是兩班製,售貨員換班不規則,什麼活兒都得幹。有那麼三四個人組成一個固定的營業點,對那些算賬不夠快,不能很準確、利索地分切大蛋糕,不能對繁忙的工作應付自如的年輕姑娘常常要調換。而手腳熟練的同事,總是冷眼旁觀。所以在我看來,這個鋪子如同修道院的修女跑到街頭去做買賣一樣。售貨員接待顧客的態度,時好時壞,變化無常,令人難以捉摸。有時她們熱情地招呼你,服務也很周到;有時則冷若冰霜,使個眼色算是在問你“要什麼”,到最後才很不樂意地把價格從牙縫裏擠出來。在這種情況下,店裏所有人員的做法總是一致的,如果有哪個人違背了這個規則,那麼他根本沒有在此長期工作的可能。

一天,“倒黴鬼”站在那兒,個頭要比其他的人都高,灰褐色的皮膚就像幹癟的麵包,瘦骨嶙峋,沒有一點兒精神,還有那厚厚的嘴唇更顯得厭煩,怏怏不樂。她壓根兒就不知道麵包的售價,不得不一再向同伴們發問。在顧客麵前,其他同事可隨意支使她。顯然是出於“守護神”和她的棍棒的威懾,大夥兒才將注意力集中到顧客身上。她們就像老相識似的同我打招呼,我剛一開口,她們就猜到我要什麼了。

今天,她是新手,其他人,不論是站在櫃台前還是站在櫃台後的我都認識。當然,麵包鋪夥計們這種熱情的勁兒不會維持很久的。不過,隻要“倒黴鬼”站在一旁,這些有經驗的售貨員就比以往更饒舌,她們儼然以行家自居,將新來的排擠在一邊。她們能見機行事,處事利索,忙而不亂,和顏悅色,不費吹灰之力便把“倒黴鬼”的生意招攬過去了,當然也包括我的生意在內。顧客們就因為她們態度好,所以都喜歡到她們那兒買小麵包。假如有人到她們那兒去選購,“倒黴鬼”也是挺樂意的。店堂裏一旦有什麼笑話出現,她也鼓起勇氣一起笑,不過笑得太晚了,隻是人笑她也笑罷了。另外,別人算賬,總是在人不經意的當兒,一眨眼就算好了;而她每次都得絞盡腦汁,總是吃不準似的嘟起了嘴巴。

有時,她也可能被安置在指定的營業崗位上。她們故意讓她一個人到前麵去站櫃台,其他人幹些記賬、整理工作。她站在那兒被人監視,覺得十分難堪。她們眨巴著眼,倒好像有義務來檢查她似的。與這些相比,她還是較適合搞搞手工和麵。

一次,她碰到接待三個年輕學生的機會。他們不要馬上把麵包切開,而是要一隻隻地切,並且要切得一樣。女麵包師認為別人可能是想讓她出醜,她必須一連三次切開各個小麵包,中間夾上巧克力威化。她夾起麵包來很不穩,搖搖晃晃地把夾心麵包從櫃台裏遞給他們,年輕人用髒手伸到她那沮喪的麵孔前,做了個示範動作:該怎樣用力一夾,麵包正好夾扁,這樣才恰到好處,可直接往嘴裏送。三個年輕人故意全部用分尼,各自付了賬。

在這期間,一位先生走了進來。他一頭銀發,身穿筆挺的駝毛服裝。女麵包師動作遲緩,一直讓他久等著。作為一個顧客,他認為這是對他的一種侮辱。最後直到另一個售貨員邁著輕盈的步子迎上前去,招呼了那位有身份的先生,這才避免了鋪子的聲譽受損。

夏季,那灰蒙蒙的七月天,所有的東西都沾滿了灰塵,人們對此早已習以為常。各個角落和花園裏,不時地傳來孩子們的聲音,這一切就像樹葉長在樹上那樣為人所熟知。而“倒黴鬼”就關注著這些變化。我被人流擠到了她的麵前,想買四塊蘋果蛋糕。她很自然地去規定她取貨的地段拿麵包,她的特點就是能幹其他售貨員所不願幹的事,明顯的差別就在於此。

她很熟練地拿起托盤,將一塊圓蛋糕放在上麵。突然,她停住了,緊張地掃了我一眼,厚厚的嘴唇蠕動著,嘀咕著什麼,像是警告我有危險,但我並沒有很快理解她的用意。

“什麼?”我大聲地問,想讓她也大聲些,起碼能讓人聽得到。她避開我的目光,提高嗓門,用做生意人的口吻反問我是不是要櫻桃蛋糕,而眼睛裏卻流露出焦急和懇求的目光。

“不,”我很堅定地說,“為什麼不能買蘋果蛋糕呢?”她後退了兩步,走到貨架邊,小心翼翼地往兩邊瞅了瞅,又低聲對我重複說了一下。我覺得周圍的一切確實有些蹊蹺,我看到顧客們嘲笑的神情。她突然抓起一隻裝有蛋糕的紙袋,在上麵塗了幾個字,幸好這時大家都很忙碌,她的這一舉動沒有被別的售貨員注意到。她像是很偶然的樣子,將食品袋放到玻璃台麵上,故作鎮靜,隻差一點沒有哼唱起來罷了。可我還看不清是什麼字,我猜不出女麵包師到底在警告什麼危險。她默不作聲,用責備的眼光看了我一眼就算是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