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話突然消失(1 / 3)

情話突然消失

受傷返家的士兵在打電話時無意結識了一位女士,從此,他們開始了長達一年多的電話情緣。但有一天,士兵卻聯係不上這位女士,她和她的電話都突然消失了。

鄂先生在一個清清的早上,睡不著了。原來他和他的同事同時愛上了一個女人……

一個清清的早上

——[中國]徐誌摩

翻身?誰沒有在床上翻過身來?不錯,要是你一上枕就會打呼的話,那原來用不著翻什麼身;即使在半夜裏你的睡眠的姿態從朝裏變成了朝外,那也無非是你從第一個夢跨進第二個夢的意思;或是你那天晚飯吃得太油膩了,你在枕上扭過頭頸去的時候你的口舌間也許發生些唼咂的聲響——可是你放心,就這也不能是夢話。

鄂先生年輕的時候從不知道什麼叫做睡不著,往往第二隻襪子還不曾剝下他的呼吸早就調勻了,到了早上還得他媽三四次大聲的叫嚷才能叫他擦擦眼皮坐起身來的。近來可變得多了,不僅每晚上床去不能輕易睡著,就是在半夜裏使勁的噙著枕頭想“著”而偏不著的時候也很多。這還不礙,頂壞是一不小心就說夢話,先前他自己不信,後來連他的聽差都帶著笑臉說,先生您愛閉著眼睛說話,這來他嚇了,再也不許朋友和他分床或是同房睡,怕人家聽出他的心事。

鄂先生今天早上確在床上翻了身,而且不止一個,他早已醒過來,他眼看著稀淡的曉光在窗紗上一點點的添濃,一晃晃的轉白,現在天已大亮了。他覺得很倦,不想起身,可是再也合不上眼,這時他朝外床屈著身子,一隻手臂直挺挺的伸出在被窩外麵,半張著口,半開著眼——他實在有不少的話要對自己說,有不少的牢騷要對自己發泄,有不少的委屈要向自己清理。這大清清的早上正合適。白天太忙;咒他的,一起身就有麻煩,白天直到晚上,清早直到黃昏,沒有錯兒,哪兒有容他自己想心事的空閑,有幾回在洋車上伸著腿合著眼頂舒服的,正想搬出幾個私下的意思出來盤桓盤桓,可又偏偏不爭氣,洋車一拐彎他的心就像含羞草讓人搔了一把似的裹得緊緊的再也不往外放;他頂恨是在洋車上打盹,有幾位吃肥肉的歪著他們那原來不正的腦袋,口液一絞絞的簡直像冰葫直往下掛,那樣兒才叫寒倫!可是他自己一坐車也掌不住下巴往胸口沉,至多賭咒不讓口液往下漏就是。這時候躺在自己的床上,橫直也睡不著了,有心事盡管想,隨你把心事說出口都不礙,這洋房子漏不了氣。對!他也真該仔細的想一想了。

其實又何必想,這幹想又有什麼用?反正是這麼一回事啦!一兜身他又往裏床睡了,被窩漏了一個大窟窿,一陣冷空氣攻了進來,激得他直打寒噤。哼,火又滅了,老崔真該死!嘸!好好一個男子。為什麼甘願受女人的氣,真沒出息!難道沒了女人,這世界就不成世界?可是她那雙眼,她那一雙手——難怪男人們不拜倒——O,mouth of honey?,with the thgme for fragrance?, Whouith heart in-breast could deny your Love?這兩性間的吸引是不可少的,男人要是不喜歡女人,老實說,這世界就不成世界!可是我真的愛她嗎?這時候鄂先生伸在外麵的一隻手又回進被窩裏去了,仰麵躺著。就剩一張臉露在被口上邊,端端正正的像一個現製的木乃伊。愛她不愛她……這話就難說了,喜歡她,那是不成問題。她要是真做了我的……哈哈那可逗了,老孔準氣得鼻孔裏冒煙,小彭氣得小肚子發脹,老王更不用說,一定把他那管鐵鏽了的白郎林拿出來不打我就毀他自己。咳,他真會幹,你信不信?你看昨天他靠著牆的時候那神氣,簡直仿佛一隻餓急了的野獸,我真有點兒怕他!鄂先生的身子又彎了起來,一隻手臂又出現了。得了,別做夢吧,她是不會嫁我的,她能懂得我什麼?她隻認識我是一個比較漂亮的留學生,隻當我是一個情急的求婚人,隻把我看作跪在她跟前求布施的一個——她壓根兒也沒想到我肚子裏究竟是青是黃;我腦袋裏是水是漿——這哪兒說得上了解,說得上愛?早著哪!可是……鄂先生又翻了一個身。可是要能有這樣一位太太,也夠受用了,說一句良心話。放在跟前不討厭,放在人前不著急。這不著急頂要緊。要像是杜國樸那位太太朋友們初見麵總疑心是他的媽,那我可受不了!長得好自然便宜,每回出門的時候,她輕輕的軟軟的掛在你的臂彎上,這就好比你捧著一大把的百合花,又香又豔的,旁人見了羨慕,你自己心裏舒服,你還要什麼?還有到晚上看了戲或是跳過舞一同回家的時候,她的兩靨讓風刮得紅村村的,口唇上還留著三分的胭脂味兒,那時候你擁著她一同走進你們又香又暖的臥房,在鏡台前那盞鵝黃色的燈光下,仰著頭,斜著胸,瞟你這麼一眼,那是……那是……鄂先生這時候兩隻手已經一齊掙了出來。身體也反撲了過來,背仰著天花板,狠勁的死擠他那已經半癟了的枕頭。那枕頭要是玻璃做的,早就讓他擠一個粉碎!

唉!鄂先生喘了口長氣,又回複了他那木乃伊的睡法。唉,不用想太遠了,按昨天那神氣下回再見麵她整個兒不理會我都難說哩!我為她心跳,為她吃不下飯,為她睡不著,為她叫朋友笑話。她,她哪裏知道?即使知道了她也不得理會。女孩兒的心腸有時真會得硬,誰說的“冷酷,”一點也不錯,你為她傷了風生病,她就說你自個兒不小心,活該,即使你為她吐出了鮮紅的心血,她還會說你自己走道兒不謹慎叫鼻子碰了牆或是牆碰了你的鼻子,現在鬧鼻血從口腔裏哼出來嚇嗬人哪!咳,難,難,難,什麼戰爭都有法子結束,就這男女性的戰爭永遠鬧不出一個道理來;凡人不中用,聖人也不中用,平民不成功,貴族也不成功,哼,反正就是這麼回事。隨你繞大彎兒小彎兒想去,回頭還是在老地方,一步也沒有移動。空想什麼,咒他的——我也該起來了。老崔!打臉水。

小尼姑非常向往山上年青夫婦男耕女織的生活,便還了俗與年青夫婦共同生活。但有一天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事,女主人瘋了似地跑進尼姑庵裏落發為尼。

尼姑庵

——[中國]馬寶山

山上有竹,竹是紫竹。山下有庵,庵是尼姑庵。

尼姑庵裏有兩個尼姑,五十歲的老尼是師傅,十六歲的小尼是徒弟。師徒二人每天作課、誦經,接納並不多的香客的施禮。她們在晨鍾暮鼓聲中悠悠地度過日月。

庵前是一條河,河邊一所茅屋,茅屋前邊是新開辟的一片田園。一對年輕夫婦在田園裏春播秋收,日月在這對夫婦的歡聲笑語中歡快地流逝。

青燈燭處,作課的小尼姑常常被田野上飄來的歡聲笑語打斷思緒,她想:男耕女織的生活真幸福啊!

小尼姑常到小河邊汲水,這就常常與耕田的青年夫婦相遇,時間久了都相互熟識了,風天雨天,年輕的農夫還替小尼姑把水挑到庵裏。一天,小尼姑又到河邊汲水,正好耕田的年輕夫婦也在河邊小憩,這樣就有了一段有趣的對話。

農夫問:“小師傅每天在庵裏做什麼?”

尼姑答:“作課、修道、求來世……”

農夫又問:“求美滿姻緣?”

尼姑又答:“出家人清心寡欲。”

“求高官厚祿?”

“僧尼戒律,淡泊名利。”

“那麼,求榮華富貴?”

“佛門講究寧靜致遠,幽意閑情。”

農夫哈哈大笑:“莫不是小師傅還修來世再做小尼?”

小尼姑眼裏就多了一些迷惘,她遙望山下那座清冷的尼姑庵,長長歎一口氣,心想,我修身養性,如若來世還做小尼,那我今天還需再求麼?

小尼姑輕輕抹去兩腮上的清淚,挑擔回庵了。

河岸上,青年夫婦的對話還在繼續,隻是多了幾分戲謔的味道。

男的問:“假如真有來世,你求什麼?”

女人說:“你猜猜……”

“求高官厚祿?”

女人搖頭。

“求榮華富貴?”

女人又搖頭又擺手。

男人“噢”了一聲:“我明白了,你一定是求來世做個清清靜靜的小尼姑……”

女的就用小拳頭在男人的胸脯上搗捶:“你壞,你壞,你真壞!”

男的就捉住女的手,追問:“那你到底求什麼?”

女人麵如霞霓,說:“不求高官,不求富貴,隻求來世好姻緣,隻求來世再做你娘子……”說著女人就投進男人的懷中,兩人在小河灘上嬉作一團。

河岸上的對話,河灘上那對情人的戲嬉,攪得小尼春心蕩漾。小尼不再靜心作課,不再認真修道,一副心猿意馬的樣子。老尼看出這個徒弟已和佛門的緣分盡了,就將她送出庵門。

舉目無親的小尼暫落腳在河邊茅屋裏的農夫家,小尼不再叫小尼,農夫夫婦就喚她小妮兒。

小妮兒就跟著年輕夫婦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農家的粗茶淡飯竟使小妮兒更健美了,頭上漸漸長出的飄逸秀發使她真正成了一個美人兒。

還了俗的女人就有了俗人的性情,有了俗人性情的女人就容易創造出俗人的故事。俗人的故事,大多都是千篇一律,俗不可耐的故事和細節就不在這裏贅筆了。總之有那麼一天,天上的太陽白晃晃照耀大地,樹上的鳥兒也是叫得那麼悅耳。茅草屋的女主人從集市上買鹽回來,一進茅屋就“噢”的一聲尖叫,接著“哇”的一聲長哭,哭聲一直伴著瘋了似的女人的腳步跌跌撞撞來到河邊。她想跳河,河水卻淺。女人又跌跌撞撞爬上山崖,她想跳崖,崖卻不高。後來女人就跑進山下那座尼姑庵。

青燈燭處,寂寞了些日子的老尼姑很想知道眼前這個女子對今世和來世的企望是什麼:“女施主,你在小庵裏是暫住還是久留呢?”

女人說:“久留,請師傅收我為徒吧。”

一個精神病主治大夫把一隻灰貓長期拴在他家的陽台上,任其哀叫。當這隻灰貓掙脫後,他又找來一隻黃貓拴上。

貓的主人

——[中國]叢維熙

八○年嚴冬臘月的深夜,那隻被圈在五樓陽台的灰貓“嗷嗷”地叫個不停。

這擾人清夢的哀鳴聲,使整個居民樓都心神不安。第二天,十七戶居民先後找到居委會去質詢,但人們終於諒解了這顆痛苦的靈魂,因為貓主人的妻子已出走,他是個鰥夫。

不久,貓的主人吐故納新,娶來一位新的妻子。新婚之夜,正逢寒流襲來,風吹電線發出的聲響,如同一個巫師吹著千萬把口哨,再加上貓的淒厲叫聲,使人神經為之顫栗。可是人們又諒解了這顆幸運的靈魂:新婚之夜嘛,新郎一定是忘記了整個世界,何況貓乎?

貓的主人的蜜月期已經過去了,這隻灰貓依然被拴在陽台的鐵欄杆上。在寂靜的冬夜,它依然發出哀叫……

居委會的一位婦女幹部,終於叩開了貓的主人的門。一個斯文的中年人走了出來,他是精神病醫院某科主治大夫A君。

“我代表群眾給你提點意見!”

“歡迎。”

“那隻灰貓,夜裏叫得人心焦,它太冷了,你能不能讓它進屋來?”

“屋裏沒有耗子,為什麼要放進屋來?”

“那你為什麼養它?”

“萬一樓裏有了耗子呢!”

“那你也不能讓它凍得嗷嗷亂叫嘛!”

“貓又沒到別的陽台上去亂叫,它生活在我的居住空間裏。”

“你這位同誌怎麼不懂人情道理,十七戶居民對你都有意見。”

“是不是他們都有精神病?”

“你……還算個醫生?”婦女幹部終於發火了,“現在提倡精神文明,你卻連一點普通人的感情都沒有,怎麼能給別人看病?我找你愛人去評評理。”

“她走了。”

“她……到哪兒去了?”

“法院。”

“去法院幹什麼?”

“單方麵提出離婚。”

“為什麼?”

“我也琢磨不透。”A君垂下頭,有點感傷地說,“論地位,我是一個主治醫生;論工資,三位數。可她們都背叛了我。我已經離過三次婚了,這……算是第四次。女人都是水性楊花……”

婦女幹部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轉身走了,回頭教訓這位鰥夫說:

“你別誣蔑我們婦女,最好你用X光透視一下你那顆心,看看它是不是肉長的?”

貓還是徹夜地叫著,直到孟春之夜,有一隻公貓在樓下叫春,那隻受盡欺淩的灰貓,用盡力氣掙脫繩子,尋找它的愛情去了。

A君又當了鰥夫,不過,他不知從哪兒又找來一隻黃貓,把它照舊拴在陽台的鐵欄杆上……

李老太太死了,她的娘家哥趕來為她做主開膛驗屍。驗屍完畢後,李家的二妹卻不安起來,原來她也怕遭到同樣的下場。

娘家人

——[中國]陳建功

李老太太壽終正寢,享年七十三歲。按老例,得通知她娘家來人。兩天以後,娘家哥哥到:七十有六,氣宇軒昂,登堂入室,一言不發。趕緊!把熱騰騰的毛巾兒遞上去,好煙好酒侍候著。外甥向舅父稟報母親亡故的經過,請問喪事如何辦理,老頭兒還是一言不發。看過了死者,耷拉著眼皮,一邊往煙袋鍋裏擰著煙葉兒,一邊沉著臉,慢吞吞地說:“我妹子嫁到你們家來,怎麼好生生就死了?!”

聽他這口氣,好像他妹子昨天才過門兒,今天就咽氣似的。“好生生的?”老太太病了三年,倒是這位舅父五年沒登門兒啦!

“我十年不照麵,心裏也想著我們李家的姑奶奶哪!”老頭兒火兒了,“明說了吧,瞞不了我!看我妹子這樣兒,是好死相嗎?哼,說得好聽,臨死前還侍候她吃了碗湯藥呢!吃的是什麼藥?什麼藥?!告訴你們,我不能看著我妹子死得這麼不明不白的。咱們呀,非開膛驗屍不可……”

怎麼了?自從這位舅舅進了門,一家大小團團轉,沒有什麼怠慢之處呀,當兒子的還特意請教了在杠房裏幹過的孫二爺,惟恐在老規矩上有半點不周。可現在倒好,還是折騰起來啦!就連這位舅舅的二妹——嫁給附近何家的另一位李老太太,也萬沒想到娘家哥哥會來這一手,逮個沒人的機會,偷偷地勸他:“大姐嫁過來幾十年,不管在生前還是死後,姑嫂相親,兒女孝順,沒什麼可挑理兒的,讓她順順當當地去了算啦!”

“你知道個屁!”七十六歲的大哥訓起七十歲的二妹來,和幾十年前一樣脆,“哦,咱們李家的姑奶奶給他們生兒育女一輩子,就這麼,送火葬場一燒,完了?便宜!門兒也沒有哇!我可不能讓人戳脊梁骨,說你們娘家沒人了!”

看來,死去的李老太太挨這一刀是免不了了。兒子、媳婦、女兒、姑爺……全都傻了眼,轉著圈兒找舅舅來商量、央求、賠不是(盡管至今他們也不知道自己的錯處在哪兒),沒用!非開膛驗屍不可!

沒轍!開膛吧!結果,老太太的肚子裏,既沒有發現敵敵畏,也沒有發現耗子藥。

喪事辦完了。娘家哥哥終於要走了。他二妹到火車站送他。他目不斜視,稀疏的山羊胡子翹翹著,還是那副氣宇軒昂的樣子。

“大哥,您看,為我大姐的事,還勞您跑了這一趟。娘家人的心思,算是盡到啦!”二妹扭著一雙白薯腳,話裏透著真心的感激。

“這還不是該當的!”

“說是呢!”二妹看了他一眼,低頭走了兩步,猶猶豫豫地說,“這回您也見著啦,我的兒女對我都挺好,再說,有您這麼一位舅爺在,誰還敢髭毛兒……您看,您這麼大歲數了,腿腳又不靈便,我這邊要是有點什麼三長兩短的,我看,就別驚動您啦……”

“你這是說哪兒去啦!”大哥瞪了她一眼,不容置辯地說,“你放心吧!你大姐一走,咱們李家的姑奶奶就剩你一個啦。隻要哥哥我還有一口氣,爬,我也要爬來為你做主!”

硝皮匠勒文讓兒子阿隆把山羊牽進城裏賣了,阿隆牽著山羊在去城裏的路上遭遇了大風雪,三天三夜後,阿隆又牽著山羊回家了。

山羊茲拉特

——[美國]艾·辛格

在人們印象裏,燈節與大雪是連在一起的,在過去的那些年代裏,從村子通往城裏的路上總是覆蓋著漫天大雪。可今年是個暖冬,雪下得很少,幾乎整個冬季,都是陽光燦爛。田裏芳草青青,農民們把牲畜趕往草場。但這種天氣會使來年秋季的農作物收成不好,因此,也召來了大夥的抱怨。

經過慎重考慮,硝皮匠勒文決定把家裏的山羊茲拉特賣了。因為它老了,擠的奶也很少。勒文已經和城裏的屠夫費佛爾談妥了,用它可以換得八個盾。有了這筆錢,他可以買燈節用的蠟燭,以及土豆、煎雞蛋薄餅的油、給孩子們的禮物和全家過節的種種用品了。於是,勒文叫他的大兒子阿隆把山羊牽到城裏去。

阿隆將這件事告訴了他的母親,這位婦人聽後不禁淚流滿麵,而阿隆的兩位妹妹也哭了起來。她們當然都知道把山羊牽到城裏意味著什麼。可他們全家都隻得聽從一家之主——父親的命令。阿隆穿上棉衣,戴上帽子,然後,將一根繩索套在茲拉特的脖子上。他隨身帶上兩片塗了奶酪的麵包,準備路上餓了吃。

在沒走之前,母親和阿隆的兩個妹妹都出來與茲拉特親熱一番,可茲拉特還是像往常一樣,顯得那麼溫順,那麼可親。它舔著阿隆的手,搖晃著它下巴下那小縷白胡子。茲拉特對主人充滿著信任,它是那麼愛他們。

當阿隆把山羊牽上通往城裏的路時,茲拉特才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以前,主人從沒帶它來過這裏。它用疑惑的目光問著阿隆:“我們這是去哪?”但過了一會兒,它像是又想通了:主人是不會傷害我的。不過,這條路和它熟知的那些路相比,確實是不相同。阿隆和茲拉特從別人的田地、不熟悉的草場、新蓋的茅屋前走過。不時,有條狗跟在後邊汪汪直叫,阿隆總是用他那根棍子把狗趕走。

在阿隆和茲拉特離開村子的時候,天空還是一片晴朗,可轉眼間,天氣變了,一大塊烏雲從東邊湧來,很快蓋滿了整個天空。一股冷風吹起來,烏鴉低空盤旋,呱呱直叫。天黑得如同夜幕降臨前的黃昏。阿隆還以為又要下雨了,可哪知道下起冰雹來。不一會兒,冰雹竟又變成了紛紛揚揚的大雪。

十二歲的阿隆見過各種各樣的天氣,但他還沒見過這麼大的雪。漫天的雪花,被大風戲謔著,頃刻之間,整個大地被白雪覆蓋。通往城裏那又窄又彎的路已經看不清了,在風雪中的阿隆幾乎什麼也看不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兒,而凜冽的風卻又鑽進他單薄的棉衣裏,讓他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十二歲的茲拉特起初並不擔憂這種天氣變化,因為它已熟悉冬天是怎麼回事。但當它的腿在雪裏越陷越深時,它開始轉過頭來,驚訝地看著阿隆。它那溫和的眼睛似乎在問:“這麼大的風雪,我們回家去吧,好不好?”阿隆開始祈禱能遇上趕車的農夫,可是,除了白雪,什麼也沒有。

漫天的雪花鋪天蓋地,透過雪層,阿隆的靴子觸到一塊新翻過的鬆軟的土地,他敏感地感覺到他們迷路了,而且也分不出方向了,不知道村子在哪裏,也弄不清小城在何方,真是進退兩難了!寒風怒號,掀起陣陣雪白的旋渦,宛如一些白色的小精靈在田地的四周玩耍,一股股白色的雪塵從地麵飛起。茲拉特的白胡子上已掛了好幾串冰柱,角上的冰正閃閃發亮。它開始“咩咩”大叫起來,要求它的主人帶它回家,並固執地把蹄子牢牢地紮在地裏。

盡管如此,阿隆還不覺得有什麼可怕。不過,他知道,這時候如果停下來不動,那麼無疑他們都將凍死於此。現在,雪已深及阿隆的雙膝,他明顯地感到自己全身上下,除了心髒,所有的器官都麻得酸痛,因此,他抓起一把雪,使勁地擦著鼻子。

突然,他眼前出現了一個大雪堆,哪一個好玩的人把雪堆得這麼高?他牽著茲拉特,好奇地朝著那一大堆雪走去。當他走近時,發現那是一個極大的埋在雪底下的草堆。

阿隆高興極了,他知道得救了。他費盡力氣,在雪中開出一條路。接著,他熟練地在草堆上挖了一個洞。盡管外邊極冷,可草堆裏卻是暖洋洋的。再說,幹草又是茲拉特的食物。他們鑽進去之後,阿隆用幹草封住洞口,隻留下了一個天窗模樣的小口。

茲拉特吃飽後,坐在後腿上,它又恢複了對主人的信任。阿隆吃完了他那兩片塗著奶酪的麵包,仍覺得很餓。突然他看見茲拉特乳房漲鼓鼓的全是奶,於是,他立即靠著山羊躺下,對準奶頭,使他擠的奶直射進嘴裏。茲拉特並不習慣這樣的擠奶法,不過它卻紋絲不動。

外邊,大雪紛紛揚揚仍在下著,不多時,將草堆的那個小窗口封閉得嚴嚴實實,四周變得一片漆黑。幹草堆裏的野草和野花散發著夏日陽光的溫暖。茲拉特上下左右不時地吃著草,它的身子散發著熱氣,阿隆靠著它縮成一團。他本來就非常喜愛茲拉特,現在,茲拉特在他眼裏,簡直就像是他的妹妹。他便一邊梳理著茲拉特的毛一邊問它:

“茲拉特,這裏很黑,你不害怕嗎?”

“咩!”茲拉特回應著。

“不論如何,這裏倒是蠻暖和,你知道,若是我們不躲進來,天知道會凍成什麼樣。”阿隆說。

“咩!”山羊又答道。

“不過,這場大雪倒像是會下上幾天,那樣的話,我們要在這多待幾日了,你願意嗎?”阿隆跟它商量著。

“咩!”茲拉特叫了一聲。

“你到底要說什麼?你最好說得更明白些。”阿隆要求道。

茲拉特扭扭身體似乎想說得明白些,可它依然吐出來的隻能是“咩——”的聲音。

“哦——你不會說話,可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說,跟我在一起無論如何都願意,是嗎?”阿隆耐心地說。

“咩——”

阿隆打了個哈欠,他感覺有些困了,就用幹草做了個枕頭躺下睡了,茲拉特也跟著睡了。

當他醒來時,草堆裏仍然一片漆黑。他試著去捅開那個小窗口,可他的手臂全伸直了,還是捅不開。他摸索著找到了根棍子,花了很大氣力,才用棍子捅開了天窗。外邊,雪繼續在下,天空一片烏黑。寒風呼嘯著,起先用一種調子,後來,越來越響,成了各種調子的合奏,就像惡魔獰笑……

這場大雪持續了三天三夜,不過,從第二天起,雪再也沒那麼大了,風也漸漸平息了。第三天夜裏,雪停了,但阿隆還不敢摸黑找路回家。當月亮升起來,夜空一下子變得明亮起來的時候,阿隆鑽出草堆,環顧周圍的世界。一切都那麼潔白,那麼安靜,萬物仿佛都沉浸在宏大天地的夢幻之中,星星此時看得異常真切,月亮在蒼穹中遊弋,就像在大海裏一樣。

第四天早晨,阿隆聽到一輛雪橇的鈴鐺聲。原來,草堆離大路並不遠。阿隆牽著茲拉特,向趕雪橇的農民問路。不過,他沒有詢問通往城裏的路,而是回村、回家的路。在草堆裏,阿隆就決定再也不與茲拉特分離。

再來講講阿隆家裏的情況吧。這幾天來,他們冒著風雪在通往村外的路上找尋阿隆和山羊,卻一無所獲。大家都以為阿隆和茲拉特已經長埋於雪地。他的媽媽和妹妹哭作一團,他的父親一言不發地望著門外。突然,一位鄰居跑來報告說:阿隆和山羊茲拉特回村了。

家裏立即恢複了原有的生機。阿隆向家人講述了他如何找到那個大草堆,茲拉特又是怎麼給他奶吃。阿隆的妹妹們抱著茲拉特,親了又親,並給它拿來胡蘿卜和土豆皮。茲拉特一邊貪婪地吃著,一邊歡快地叫著。

從阿隆和茲拉特雪地逃生以後,現在,寒冷的冬季終於降臨了,村民們又需要硝皮匠勒文來幫忙。在持續八天的燈節裏,阿隆的母親能每晚做些油煎雞蛋餅給孩子們吃,茲拉特也有一份。盡管茲拉特有自己的羊圈,不過,一到晚上,蠟燭點著的時候,它隻要用角輕輕地敲門,告訴屋裏的人它想進去,大家就會放它進來。吃完煎餅,阿隆、米麗昂和安娜玩陀螺。茲拉特也不離開,坐在爐旁,在閃亮的燭光裏,看著玩耍的主人們……

有時,阿隆會問它:“茲拉特,你還記得那個草堆嗎?”

茲拉特用角搔摸頸背,搖搖長著胡子的腦袋,發出它那惟一的聲音:“咩——”

斯萊戈和他的朋友在海灘上喝酒,當一隊美國士兵押著一群意大利俘虜上船時,斯萊爾化裝成俘虜鑽了進去,卻被美國士兵打昏,抬走了。

開小差

——[美國]約·斯坦培克

這天,美國人斯萊戈和他的朋友得到了四十八小時的假期。他們來到了阿爾及利亞的酒吧間喝酒。當酒吧快打烊時,兩人已經有七分醉意了。他們帶著剩下的酒,搖晃著走向海灘。夜晚的氣候溫暖宜人,兩人喝完了第二瓶酒後,就脫去衣服,硋入平靜的海水,蹲下身子,坐進水裏,僅留腦袋露在水麵。

“啊哈,老兄,這樣是不是夠味兒?”斯萊戈得意地說,“那些遊人花很多錢才能這樣做,而我們卻不用花半個子兒。”

“哦!不,我寧願和我的老婆一起去看美國的棒球聯賽。我要回美國,我要回家,我討厭這裏,你明白嗎?”他的朋友抱怨著。

“那麼,你可能還要一記耳光。”斯萊戈笑著說。

“我要到希臘人開的飲食店裏去,喝上一杯雙料的巧克力,裏麵含有麥精和六個雞蛋。”朋友邊說邊稍微浮起身子,以免海水灌進嘴裏,“我不喜歡這兒,這兒太悶,太悶了,我要到科尼遊樂園,我喜歡那兒。”

“那兒遊人太多。”斯萊戈接著說。

“我太想回美國了。”朋友又重複了一遍。

“噢,棒球聯賽,這倒是個好主意。我很想去打它一場。”斯萊戈說,“真想一個人逃回去。”

“就算你跑掉了,但你究竟能跑到哪個地方去呢?無處可去呀!”

“我要回家,”斯萊戈說,“我要觀看棒球聯賽,我要第一個來到看台上,就像1940年那樣。”

“別做夢了,你不可能回去的,你根本就沒錢!”他的朋友說。

剛喝下肚的酒給斯萊戈又帶來陣陣暖意,溫和的海水使他十分愜意。“我有錢,我能回去。”他脫口冒出一句。

“有嗎?多少?”

“20塊。”

“不可能,你沒錢,你肯定是醉了。”朋友說。

“那你要不要打賭?就賭20塊!”

“誰怕誰呀!你什麼時候給我?”

“做你的大頭夢吧,輸的是你,就等著給我錢吧!”

接下來,他們從海水中起身,來到了碼頭上一堆木條箱旁邊坐下。碼頭停泊著幾條船,船上裝運著廢鋼爛鐵,還有在北美戰爭中損壞的軍事裝備,這些東西將送往高溫爐中熔煉,以製成更多的戰艇。這時,從高地上下來了一支分遣隊,他們押著一百名要裝上船運到紐約去的意大利俘虜。這些俘虜衣衫襤褸,穿著美式卡其軍服。他們來到跳板跟前,等候著上船的命令。

朋友望著這些俘虜說:“瞧!他們馬上就要去美國了,而我們隻能待在這個鬼地方。”他轉身望望斯萊戈,大叫了起來:“噢!老天,你在幹什麼,幹嘛把油往褲子上擦呢?你這個蠢豬!”

“不論如何,”斯萊戈說,“你記著輸了我20塊,我會找你要錢的。”說完,他一把扯下自己的帽子丟給朋友,站起身來向前走去。

“你去哪兒?斯萊戈!”朋友站了起來。

“你別管我!咱們看看誰是豬,你這個白癡!”

斯萊戈穿著油汙的褲子和撕破的衣服一直走向那群俘虜,突然,他鑽了進去。

上船的命令傳下來了,分遣隊的士兵們押著俘虜上了跳板,斯萊戈發出哀怨的聲音:“我不該在這兒,哎,你們不要把我帶到船上。”話中夾雜著一些意大利的口音。

“住嘴,劣種。”一個士兵對他咆哮著,“我可不管你是什麼東西,上去吧!你這笨蛋!”他把假裝不願走的斯萊戈推上了跳板。

朋友在那堆木條箱上羨慕地看著。他看到斯萊戈還在申辯,掙紮著要回到碼頭上,接著又傳來尖叫聲:“哎,我是美國人,美國士兵,你們不能把我帶到船上。”話中又夾雜著一些意大利的口音。

朋友看到斯萊戈還在掙紮,接著又看到斯萊戈先打了一個士兵一拳,那挨打的士兵舉起軍棍,照著斯萊戈的腦袋砸下,他的朋友倒在船上,然後,被抬走了。

“這個雜種,”朋友獨自嘀咕著,“這個雜種真有一手,他們不會不想法救他的,這事發生時還有其他人在場。噢,天啊,我不是輸掉了整整20塊,媽的!”

斯萊戈的朋友眼巴巴地看著那條船駛向船隊,然後一起開走,終於消失在無垠的海麵。他沮喪地跑回城裏,買了一瓶酒,回到海灘上大喝起來,然後開始呼呼大睡。

一場生物生育的基因突變,預示了服飾用品市場美好的前景。

商機

——[美國]亨·斯萊薩

斯旺孫若無其事地走進會議室,他環視在場的每個人,幾乎每個人也都盯著他看,目光中像要把他吃掉,但他仍鎮靜如常,輕鬆地坐到了他總經理的座席上。

會議立即開始,董事們紛紛表示不聽報告,卻希望聽到斯旺孫對服飾用品經營上的損失做出解釋。斯旺孫不怒不惱地站起身來,清清他的嗓子說道:

“諸位董事,”他聲音平靜堅定,“正像我們已經聽到的,自從戰爭爆發後,服飾用品的銷售量就一蹶不振,收入方麵的損失對我們每個人來說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是我們不能把眼前這點損失看在眼裏,先生們,對於銷售部門對銷售量會進一步降低的這種預測,我有不同的看法,我相信將來的銷售量會超過以往任何時候!”

聽到這裏,會場的人們交頭接耳,議論起來,在桌子的那一頭,傳來了某些人的狂笑。

“我知道我對前景的預測聽起來很難使人相信,”斯旺孫說,“在大家離開會議室以前,我一定要把這個問題詳細解釋清楚。在這之前,我希望你們先聽一位專家的專業性很強的報告。我說的這位專家就是美國優生學基金會的拉也夫·恩特威勒教授。”

這時,人們才注意到斯旺孫旁邊的這個臉色蒼白的人。他慢吞吞地站起身,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道:

“斯旺孫先生要我向你們談談未來的情況,”他遲疑不決地說,“我對服飾用品行業一竅不通,我從事的領域是優生學,我個人的專業是研究輻射生物學。”

“你能不能說得更專業一點?”斯旺孫說。

“當然可以,”他提高了嗓音說道,“我負責研究生物學上的突變。先生們,一般的生育很快就會成為突變。變種生育已經接近生育總數的百分之六十五。隨著時間的消逝,相信這個百分比還會提高……”

“可是——”會議主席生氣地打斷了他的話,“你講這些有什麼用呢?這和我們的銷售量有何瓜葛?”

“哦,親愛的主席。”斯旺孫微笑插話說,“這關係可大著呢!”他停頓了半秒鍾,朝著四周疑惑的麵孔神秘地一笑,接著說:“這就意味著,帽子的銷售量將會增大一倍以上。”

稅務局要我交納雇傭機器人查爾斯的費用,我別無辦法,準備把查爾斯拆除。但回到家,查爾斯卻使我改變了主意。

機器人查爾斯

——[美國]唐·巴塞爾姆

那天早上,我打開信箱,從裏麵掉出一張由稅務局長伯格曼寄來的小小傳票。它的左下角蓋著朱紅色的印章,上麵有一行用黑體打印的大字:“本局要求你”。我接著去尋找下邊的內容:“立即來局澄清稅務,不得以任何借口拖延不到。”說得我一頭霧水,這是我何時欠下的稅單?

別的我不敢說,但我卻是個以法律為行動準則的人,逃稅等事是與我無緣的。有好幾次,我甚至還多交了些稅款呢。不信,可以查查稅收記錄。遠自1984年,我還是個學生的時候起,我的稅務記錄就一直是清白無誤的。這個伯格曼是吃錯了藥,難道在我清白的記錄上他發現了什麼可疑之處?

為了證明我的清白,我即刻踏上路程,並隨手帶上我的一篇關於國家不應該幹涉老百姓私事的文章。一進門,我便開始嚷道:“喂!伯格曼,你寄了什麼鬼東西給我!”然後,不容他回話,我拿出我的文章念了起來。

“你家有個叫查爾斯·埃文斯·休斯的吧!”伯格曼沒等我念完,便這樣說。

“啊哈,很對,他——確切地說,是我的朋友。”

“你的朋友?你說查爾斯?不,那個不是人的怪物是你的朋友?”

我點點頭,繼續道:“怎麼?局長大人對他很感興趣?”

“噢,不,我的意思是說,他是你雇用的嗎?”

“雇用?——不,根本不是什麼雇用!”

“他從你那兒得到一定的酬金吧?”

“隻不過是一點兒零用錢。”

“你按時付錢給他?”

“伯格曼先生,我按時付給他的僅僅是些紙煙、手帕,還有滴鼻藥水之類的東西,再說,他也隻需要這些小玩藝兒。”

“可是,那隻是收入的不同表現形式,這你承認吧?”

“什麼?這些小玩藝兒也叫收入?你沒搞錯吧!”

“那些小玩藝兒是什麼本局不感興趣,重要的是,現在你雇用了他,並給他一定的收入,按照法律來講,你得支付一定的稅款。”

“噢,不,伯格曼先生,你肯定是搞錯了,查爾斯根本就不是人,他隻是一部我隨手製造的機器。”

“稅務局規章‘第244條’寫得很清楚:專門出錢雇用陪伴人一類事的,那些不是由‘終身護理局’提供的,而是由私人雇傭的護理員,必須向稅務局呈報,還得交納稅收122%。”伯格曼不慌不忙地說著,然後,他聳聳肩,繼續道:“他是不是機器這不重要,關鍵你是他的雇主,這是你應該付的。”

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大聲地說:“是122%嗎?”

“對,正是這個數字。由於你違背了稅務規定,要進行罰款。過去5年每周按5元的122%計算,所罰款數為122的212%。”

“那貨幣貶值又怎麼算呢?”

“就這種怪物而論,貶值是無法確定的。”

此時的我已怒火中燒,於是轉身摔門而去。

平時,查爾斯是看得出我的心情的。這個機器人笑的時候總是一個嘴角向上翹,一個嘴角向下歪。雖是一個沒有生命的機器人,但總給我一個有生命的錯覺。塑料和金屬的用途真是太奇妙了,你甚至可以在雜貨店裏買到諸如指甲和眼眉這類令人驚歎叫絕的塑料和金屬製品。製造這樣一個機器人的時間也不會超過一個月,我曾考慮把這個機器人的設計圖送到通用機械製造廠,給每個人都造這麼一個助手或陪伴人,但如今看來,這樣會為人們多添一份稅務付出的。

查爾斯一貫保持一副泰然自若、遇事不慌的樣子,可我有時就像夜總會門前掛的五顏六色的燈那樣,心神不寧;有時則猶如懷中揣著毒蛇一般,心驚肉跳,恐慌不安。

我回到家,推開門,查爾斯正坐在搖椅上閱讀《生活》雜誌。

“查爾斯,”我說,“事情有點不妙,你給我惹了麻煩。”

“據最近的路易絲·哈裏斯民意調查,美國中學有77%的學生說,宗教對他們是至關重要的。”查爾斯一邊輕輕地搖著椅子,一邊慢條斯理地讀著報紙。

“查爾斯,”我叫道,“稅務局要收你的稅,是‘陪伴人雇傭稅’,共要……這麼說吧,過去5年每周按5元的122%計算,要收122的212%,當然還要加上122這個基本錢數。”

查爾斯放下報紙,開始笑了起來:“啊哈,他們不知道你根本就沒有這筆錢嗎?”

“我怎能付得起呢?”我說:“對我來說,這簡直是不可想像的。”

“那,”他搖著椅子,繼續說,“那麼,你說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呢?”

“也許,”我不安地看了他一眼。“隻有把你處理掉。”

“這倒是個好主意!”他一點也不生氣,依然笑眯眯地說。然後,他從那張搖椅上站起來,來到我跟前,問:“你想從什麼地方下手才合適呀?”

我苦惱地望望他,終於決定:“那就從頭部拆起吧!”

“妙極了!”查爾斯說,“你一定需要扳子、鉗子和鋸。好,我這就去給你拿來。”

查爾斯站起身向地下室走去,突然,他想起了什麼,回過頭,問道:“誰把拆下來的廢物拿出去扔掉?”

“沒辦法!我隻好自己幹了。”

他笑了,仍然是一個嘴角向上翹,一個嘴角向下歪。“好吧,”他說,“我這就去取用品。”

我就這樣看著他,任由他往地下室走去,心中卻的的確確地沒有半點輕鬆的氣息。查爾斯是多好的一個機器人啊!當初,我一個人住在這個屋子裏,連個聊天的朋友也沒有。後來,我靈機一動造就了他,從此,我的生活充滿著歡笑,精神也一天比一天好,做起事來也投入、認真多了,大家都說我年輕了至少十歲。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查爾斯帶給我的,而現在,真的要我失去他,要我重回到那從前沒有生機的日子嗎?哦!不,不!我的腦子裏亂哄哄的。

查爾斯拿著鉗子等東西從地下室鑽出來,把它們遞給我,然後說:“現在可以開始了吧?”我跳起來,一把搶過他手中的東西,丟到一邊,再一把抓住他,激動萬分地說:“聽著,查爾斯,我想我們還是搬家吧!”他平靜地笑了笑說:“那麼,我去收拾東西。”

加烏普特瓦赫托夫受女兒委托去樂器店買樂譜,但他忘記了買哪種樂譜。他在樂器店呆了半天也沒想起來,但在回家的路上卻突然想起來了。

買樂譜

——[俄國]契訶夫

瞧呀!那個身體虛胖、搖搖晃晃過來的男人是誰呀!哦,他可是大名鼎鼎的陸軍中尉,名叫伊萬·普羅霍雷奇·加烏普特瓦赫托夫。用他自己的話講,因為他的老婆總讓他買這買那,把他累得精疲力盡,使他從以前的風流倜儻的少年變成一個蹣跚的老頭。而這會兒,他又奉命到一家樂器店為他的愛女買樂譜。

“您好,先生!”他走進樂器店說,“勞駕,請給我拿……”

站在櫃台後麵的一個身材矮小的德國人向他伸過脖頸來,笑容可掬的臉上現出詢問的神情。

“您要點什麼,先生?”

“對不起,先生,讓我想想……天真熱呀!這麼炎熱的天氣,簡直拿它沒辦法!請等一等,先生,嗯……讓我……讓我……好好想想……哎呀!我是怎麼搞的,我怎麼記不起來了呢?”

“那您就再想想。”

加烏普特瓦赫托夫上嘴唇抿住下嘴唇,緊緊皺起小小的額頭,向上翻動著眼睛,苦苦地回想著。

“哎呀呀,上帝饒恕我,我的記性太壞啦!這是怎麼搞的……怎麼搞的……讓我好好想想……對不起……我忘啦!”

“您好好想想……”

“這個該死的。我跟她說過,要把買的東西都寫出來,可她就是不寫……她幹嗎不寫下來呢?我可不能樣樣都記得住……對了,或許您知道吧?是一部外國樂曲,彈起來很響亮……您知道嗎?”

“外國樂曲?很響亮的,那我們商店裏可是非常多喲……”

“噢,是嗎?……這我知道!嗯……嗯……讓我想想……哎,可怎麼辦呢?買不到樂譜,就不能回家。娜佳,也就是我的女兒,會把我磨死的,您要知道,沒有樂譜,她就彈不好……彈不成調!老實說,她原有一部樂譜,我無意中在它上麵灑上了煤油,為了不讓她大喊大叫,就把它扔到櫥櫃裏去了……我不喜歡聽娘兒們大喊大叫!她讓我買新的……嗯,是這樣的……喲喲……這隻貓多神氣。”加烏普特瓦赫托夫用手撫摸著躺在櫃台上的一隻大灰貓……那貓喵喵叫了幾聲,伸著懶腰,露出一副饞相。

“喲,這隻貓可長得真漂亮,它是西伯利亞產的嗎……那它是公的還是母的?”

“公貓。”

“啊,原來是個‘小夥子’呀!好家夥!喂!‘小夥子’你能逮著耗子嗎?”加烏普特瓦赫托夫轉過頭問,“它有女朋友嗎?哦!我是說……它有配對的母貓嗎?”

“還沒有……嗯……”

“那就趕緊找一個呀,以後要是生了小貓,就送給我一隻……我妻子非常喜歡貓——特別是公貓!……現在該怎麼辦呢?我一路上都在記呀記,這會兒卻忘了……記性不行啦,完啦!人老了,我的青春年華過去了……該入土啦……不過,那曲子彈起來非常洪亮,而且變幻莫測、雄壯有力……對不起,先生……哦……我也許可以哼唱一下那支曲子吧……”

“您就唱吧……或者……或者……您用口哨吹吹也行……”

“噢,不,先生,您不知道在屋裏吹口哨是有罪的嗎?……我們那裏有個叫謝傑利尼科夫的人,他嘴裏老是不停地吹呀吹呀,結果吹得傾家蕩產啦……對了,您是德國人還是法國人?”

“德國人。”

“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還好您不是法國人……他們盡幹蠢事,我最討厭他們,你不知道吧,打伏期間,他們還吃過老鼠呢!嘿嘿……別忙,讓我再想想,那調怎麼唱來著,偶爾我也會哼上一段呢,那我現在給你哼哼,不,算了,我還是幹脆唱吧!……您看如何?……哦!好極了,請您站在那裏去,準備好了,我要開始了……嗯……我想,我得先清清嗓子……”

加烏普特瓦赫托夫彈了三下手指,閉上眼,用假嗓子唱起來。

“多多——西——多——多——霍——霍——霍……我是個男高音……我在家裏常常用童高音唱……讓我想想,先生……特拉——拉——拉……克爾姆……牙縫裏好像塞著點什麼東西……呸!原來是瓜子兒皮……噢——多——多——西——西……克爾姆……我大概感冒了……我在酒店喝了一杯冷啤酒……特魯——魯——魯……就這樣一直往上揚……然後,您知道嗎,順勢而下,降低,降低。就這樣側著身子,然後往高音符上拔高,一陣一陣地……多——多——西……魯——魯……您明白嗎?這時再接低音:古——古——古——都都……您聽明白了嗎?”

“不明白……”

那隻公貓驚訝地望望加烏普特瓦赫托夫,大概是在發笑,接著便懶洋洋地從櫃台上跳了下去。

“難道您一點也沒聽出來……哦,上帝,您要我說什麼好……啊,也許是我唱得不好,您別介意,……那個……我真是沒有一點印象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