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恐怖梗概
在咖啡店,青年作者中人是向出版家講讀還沒寫完的小說,就在他們準備離開咖啡店時,卻發現店內所有人都給他們跪下求情,希望放他們一條生路。
李寡婦家的大花狗已與她朝夕相伴了十幾年,但自從李寡婦收到她那當兵的兒子的信後,大花狗就失去了照顧,最後倒在了外院的大門口。
花狗
——[中國]蕭紅
在一個深坳的,很小的院心上,集聚幾個鄰人。這院子種著兩棵大芭蕉,人們就在芭蕉葉子下邊談論著李寡婦的大花狗。
有的說:
“看吧,這大狗又倒黴了。”
有的說:
“不見得,上回還不是鬧到終歸兒子沒有回來,花狗也餓病了,因此李寡婦哭了好幾回……”
“唉,你就別說啦,這兩天還不是麼,那大花狗都站不住了,若是人一定要扶著牆走路……”
人們正說著,李寡婦的大花狗就來了。它是一條虎狗,頭是大的,嘴是方的,走起路來很威嚴,全身是黃毛帶著白花。它從芭蕉葉裏露出來了,站在許多人的麵前,還勉強地搖一搖尾巴。
但那原來的姿態完全不對了,眼睛沒有一點光亮,全身的毛好像要脫落似的在它的身上飄浮著。而最可笑的是它的腳掌很穩的抬起來,端得平平的再放下去,正好像希特勒在操演的軍隊的腳掌似的。
人們正想要說些什麼,看到李寡婦戴著大帽子從屋裏出來,大家就停止了,都把眼睛落到李寡婦的身上。她手裏拿著一把黃香,身上背著一個黃布口袋。
“聽說少爺來信了,是嗎?”
“是的,是的,沒有多少日子,就要換防回來的……是的……親手寫的信來……我是到佛堂去燒香,是我應許下的,隻要老佛爺保佑我那孩子有了信,從哪天起,我就從哪天三遍香燒著,一直到他回來……”那大花狗仍照著它平常的習慣,一看到主人出街,它就跟上去,李寡婦一邊罵著就走遠了。
那班談論的人,也都談論一會兒各自回家了。
留下了大花狗自己在芭蕉葉下蹲著。
大花狗,李寡婦養了它十幾年,李老頭子活著的時候,和她吵架,她一生氣坐在椅子上哭半天會一動不動的,大花狗就陪著她蹲在她的腳尖旁。她生病的時候,大花狗也不出屋,就在她旁邊轉著。她和鄰居罵架時,大花狗就上去撕人家衣服。她夜裏失眠時,大花狗搖著尾巴一直陪她到天明。
所以她愛這狗勝過於一切了,冬天給這狗做一張小棉被,夏天給它鋪一張小涼席。
李寡婦的兒子隨軍出發了以後,她對這狗更是一時也不能離開的,她把這狗看成個什麼都能了解的能懂人性的了。
有幾次她聽了前線上惡劣的消息,她竟拍著那大花狗哭了好幾次,有的時候像枕頭似的枕著那大花狗哭。
大花狗也實在惹人憐愛,卷著尾巴,虎頭虎腦的,雖然它憂愁了,寂寞了,眼睛無光了,但這更顯得它柔順,顯得它溫和。所以每當晚飯以後,它挨著家凡是裏院外院的人家,它都用嘴推開門進去拜訪一次,有剩飯的給它,它就吃了,無有剩飯,它就在人家屋裏繞了一個圈就靜靜地出來了。這狗流浪了半個月了,它到主人旁邊,主人也不打它,也不罵它,隻是什麼也不表示,冷靜的接待了它,而並不是按著一定的時候給東西吃,想起來就給它,忘記了也就算了。
大花狗落雨也在外邊,刮風也在外邊,李寡婦整天鎖著門到東城門外的佛堂去。
有一天她的鄰居告訴她:
“你的大花狗,昨夜在街上被別的狗咬了腿流了血……”
“是的,是的,給它包紮包紮。”
“那狗實在可憐呢,滿院子尋食……”鄰人又說。
“唉,你沒聽在前線上呢,那真可憐……咱家裏這一隻狗算什麼呢?”她忙著話沒有說完,又背著黃布口袋上佛堂燒香去了。
等鄰人第二次告訴她說:
“你去看看你那狗吧!”
那時候大花狗已經躺在外院的大門口了,躺著動也不動,那隻被咬傷了的前腿,曬在太陽下。
本來李寡婦一看了也多少引起些悲哀來,也就想喊人來花兩角錢埋了它。但因為剛剛又收到兒子一封信,是廣州退卻時寫的,看信上說兒子就該到家了,於是她逢人便講,竟把花狗又忘記了。
這花狗一直在外院的門口,躺了三兩天。
是凡經過的人都說這狗老死了,或是被咬死了,其實不是,它是被冷落死了。
從蘇州胡同歸來經過冰場的鐵門時,我不禁想起我與那個逼淩心投海、子青離婚、而又讓我難忘、被我稱為魔女的女孩子交往的一幕幕。然而,我卻希望永遠不要再見到她。
毒蛇
——[中國]石評梅
誰也不相信我能這樣扮演:在興高采烈時,我的心忽然顫抖起來,覺著這樣遊戲人間的態度,一定是冷酷漠然的心鄙視訕諷的。想到這裏遍體感覺著淒涼如水,剛才那種熱烈的興趣都被寒風吹去了。回憶三個月來,我沉醉在晶瑩的冰場上,有時真能忘掉這世界和自己;目前一切都充滿了快樂和幸福。那燈光人影、眼波笑渦,處處含蓄著神妙的美和愛,這真是值得讚美的一幕扮演呢!
如今完了,一切的夢隨著冰消融了。
最後一次來別冰場時,我是咽著淚的。這無情無知的柱竿席棚都令我萬分留戀。這時淒絕的心情,伴著悲婉的樂聲,我的腿忽然麻木酸痛,無論怎樣也振作不起往日的豪興了。正在沉思時,有人告訴我說:“琪如來了,你還不去接她,正在找你呢!”我半喜半怨的說:“在家裏坐不住,心想還是和冰場敘敘別好,你若不歡迎,我這就走。”笑著提了冰鞋進了更衣室。
琪如是我新近在冰場上認識的朋友,她那種活潑天真、玲瓏美麗的精神,真是能令千萬人沉醉。當第一次她走進冰場時,我就很注意她,她穿了一件杏黃色的繩衣,法蘭絨的米色方格裙子,一套很鮮豔的衣服因為配合得調和,更覺十分的稱體。不僅我嗬,記得當時許多人都曾經停步凝注著這黃衣女郎呢。這個印象一直到現在還能很清楚的憶念到。
星期二有音樂的一天,我和氵睿從東畢門背著冰鞋走向冰場。途中她才告訴我黃衣女郎是誰。知道後,陡然增加了我無限的哀愁。原來這位女郎便是三年前逼淩心投海、子青離婚的那個很厲害的女人,想不到她又來到這裏了。我和氵睿很有意的相向一笑!
在更衣室換鞋時,音樂慷慨激昂,幽抑宛轉的聲音,令我的手抖顫得連鞋帶都係不緊了。氵睿也如此,她回頭向我說:
“我心跳呢!這音樂為什麼這樣動人?”
我轉臉正要答她的話,琪如揭簾進來,穿著一件淡碧色的外衣,四周白兔皮,襟頭上插著一朵白玫瑰,清雅中的鮮麗,更服她濃淡總相宜了。我輕輕推了一下,她望我笑了笑,我們彼此都會意。第二次音樂奏起時,我和氵睿已翩翩然踏上冰場上,不知怎樣我總是望著更衣室的門簾。不多一會,琪如出來了,像一隻白鴿子,渾身都是雪白,更襯得她那蘋果般的麵龐淡紅可愛。這時人正多,那入場的地方又是來往人必經的小路,她一進冰場便被人絆了一跤,走了沒有幾步又摔了一跤,我在距離她很近的柱子前,無意義的走過去很自然的扶她起來。她低了頭,腮上微微湧起兩朵紅雲,一隻手拍著她的衣裙,一隻手緊握著我手說:
“謝謝你!”
我沒有說什麼,微笑的溜走了,遠遠我看見氵睿在那圈繩內的柱子旁笑我呢!這時候,連我自己也莫明其妙,忽然由厭恨轉為愛慕了,她真是具有偉大的魔術呢!也許她就是故事裏所說的那些魔女吧!
音樂第三次奏起,很自然的大家都一對一對緣著外圈走,氵睿和一個女看護去溜了,我獨自在中間練我新習的步伐,忽然有一種輕碎的語聲由背後轉來,回頭看原來又是她,她說:
“能允許我和你溜一圈嗎?”
她不好意思的把雙手遞過來,我笑著道:
“我不很會,小心把你拉摔了!”
這一夜是很令我憶念著的:當我伴她經過那燦爛光亮如晝的電燈下時,我仔細看著她這一套縞素衣裳,和那一隻溫柔的玉腕時,猛然想到沉沒海底的淩心,和流落天涯的子青,說不出那時我心中的慘痛!栗然使我心驚,我覺她仿佛是一條五彩斑斕的毒蛇,柔軟如絲帶似的纏繞著我!我走到柱子前托言腿酸就悄悄溜開了,回首時還看見她那含有毒意的流波微笑!
氵睿已看出來了,她在那天歸路上,正式的勸告我不要多接近她,這種善於玩弄人顛倒人的魔女,還是不必向她表示什麼好感,也不必接受她的好感。我自然也很明白,而且子青前幾天還來信說他這一生的失敗,都是她的罪惡。她拿上別人的生命、前程,供自己玩弄揮霍,我是不能再去蹈這險途了。
不過她仍具有絕大的魔力,此後我遇見她時,真令我近又不是,避又不是,恨又不忍,愛又不能了。就是冷落漠然的氵睿也有時會迷戀著她。我推想冰場上也許不少人有這同感吧!
如今我們不稱呼她的名字了,直接喚她魔女。閑暇時圍爐無事,常常提到她,常常研究她到底是種什麼人?什麼樣的心情?我總是原諒她,替她分辯,我有時恨她們常說女子的不好。一切罪惡來了,都是讓給女子負擔,這是無理的。不過良心喚醒我時,我又替淩心子青表同情了。對於她這花錦團圓、美滿快樂的環境,不由要怨恨她的無情狠心了,她隻是一條任意喜悅隨心吮吸人的毒蛇,盤繞在這輝煌的燈光下,晶瑩的冰場上,昂首伸舌的獰笑著,她那能想到為她摒棄生命幸福的淩心和子青呢!
毒蛇的殺人,你不能責她無情,琪如也可作如斯觀。
今天去蘇州胡同歸來經過冰場的鐵門,真是不堪回首嗬!往日此中的燈光倩影,如今隻剩模糊夢痕,我心中惆悵之餘,偶然還能想起魔女的微笑和她的一切。這也是一個不能驅逐的印象。
我從那天別後還未再見她,我希望此後永遠不要再見她。
他從廣播站編輯升遷為綜合管理辦公室主任,職務是在公文上畫圓。他先期畫的圓遭到了同事們的嘲笑。後來潛心苦練,終於一筆成圓。
一筆圓
——[中國]劉紹棠
念完了大學,被分配到這個遠郊小縣,坐了22年冷板凳,忽然“年齡最重要,學曆是個寶”,他一下子就成了熱門貨,從微不足道的廣播站編輯,旱地拔蔥,一躍而為新設立的縣政府綜合管理辦公室主任。
這個“綜辦”,是個上不著天、下不挨地的衙門,權宜而設的臨時建製。不過,公安、司法、工商、民政、房管、環衛、教育、衛生等等方麵的公文,都要從這個衙門口穿梭往返,他的職權便是將這些公文分門別類,審讀畫圈,或呈送上級批示,或轉交下級處理,實際上幹的是收發工作。
案頭等候上呈下轉的公文一尺多高,新到的請示報告還源源不斷地送來:兩名專司遞送之職的科員,你出我進,馬不停蹄。他必須一目十行,手不停畫,才能避免供不應求、葬身文山腳下的命運。
要想當官兒,先學畫圈兒。畫圈兒雖是雕蟲小技,從中卻可以看出功夫的深淺、地位的尊卑、身份的高低、官爵的大小,不能掉以輕心,不當回事兒!
他比阿Q更專心、更用力,但是畫出的圈兒,卻並不見得比阿Q畫的圓多少。兩位遞送公文的科員,當場就掩嘴吃吃發笑;拿回大辦公室,更招來一陣哄堂大笑。他感到大丟麵子,羞得無地自容。
晚上下班,他神情沮喪地回到家裏。
“喂!吃過晚飯,你教我畫圈兒。”
妻子是中學教員,教幾何的,精通此道。
這位幾何教師下了班比上班還忙,正在廚房裏擇菜、洗菜、切菜、炒菜、淘米、做飯……像被一條無形的鞭子抽得團團打轉的陀螺。
“我哪兒有那個閑工夫?100本作業,100份考卷兒,夠我忙個通宵的!”
“我在公文上畫的圈兒不圓,有的像齜牙的石榴,有的像掀嘴兒的桃子……”
“官兒大表準,不圓也是圓的!”
唉!與其低聲下氣爭取外援,不如發憤圖強、自力更生。
果然,天下無難事,鐵杵磨成針。動手而又動腦,連畫半個來月,便功到自然成,不但一筆成圓,氣死圓規,就是雙管齊下,也不差分毫。部下們非但不再竊笑、譏笑、恥笑,而且交口稱讚:“如此高深造詣,愧然畫蛋的達·芬奇,堪與西太後的一筆壽媲美。”
圈兒畫圓了,肚子也圓了,發了福才顯得官體富態嘛。
隻是官氣越來越重,回到家裏還舍不得放下在辦公室裏的架子,對糟糠之妻也橫挑鼻子豎挑眼起來。食不厭精,臉不厭細,陰沉著臉抱怨妻子的烹調是粗製濫造。
“我忙得賊死,幹這個想那個,怎麼能精雕細刻?”
“一心不可二用呀?”
“我有幾張直觀教學的圖表,你幫我畫幾個圓,我就能全神貫注了。”
“那圓圈兒事關重大,是隨便畫的麼?”
他官聲官調,同時拉長了臉。
縣革委會主任趙萬古在樓頂看見一個穿著入時的姑娘,他大怒,下樓追趕。姑娘得知追她的人是誰後,憤怒地把手拎著的皮箱扔進了汙水坑。
在遠離北京的地方
——[中國]孟偉哉
驟雨初霽。縣革委會主任趙萬古站在樓頂上,反剪雙手,口銜香煙,極目遠眺。
這古老的小縣城,在地平線上仿佛一艘古代的大木船,太陽一照,是一個灰影子。它離上海六千裏,離廣州七千裏,離北京八千裏,距省城算最近,一千二百裏。
總共十二個房間的兩層的縣革委會辦公樓,是城裏最大最高的建築。一年四季,每天吃過中飯,趙主任總要上這樓頂漫步一番。在這樓頂上,他一眼看到惟一的一條三百米長的大街兩頭,能見度好的時候,可以看到全縣的一半領土。多少次,他站在這裏,居高臨下,對什麼局長啦、科長啦發出指示和命令!在這小小的樓頂上,他最充分地意識到他是全縣之首腦,最完美地享受著指點江山、掌握萬眾的權威感。
自從“四人幫”倒台以來,趙主任漸漸不舒服了,什麼“真理標準”的討論嘍,經濟體製的改革嘍,幹部終身製的廢除嘍,他反感透了,全身的細胞都憤怒了。“……哼!這個縣我說了算!什麼他媽的解放思想,我這個縣就不解放,就要頂住!……”
他踱著方步,正這麼想著,突然,一束炫目的光華射進他的眼簾。他看到,一個姑娘打花傘,穿紅裙,足登綠色高腰雨靴,另一手提著黑色人造革衣箱,正走到他的下麵來。這一看不要緊,他心裏窩著的火出來了:“娘的!這就是解放思想解放出來的,我縣裏居然也有人敢穿這號裙子。不行!老子今天要抓這個典型!”他火氣攻惡氣、惡氣裹火氣地大喊:
“喂,你!——”
姑娘一驚愣,抬起頭看看,不明究竟,惶惑地環顧自己的前後左右。
“裝什麼蒜,叫的就是你!”
姑娘眨著眼:“我怎麼了?”
“怎麼?誰叫你打這種傘?誰讓你穿這號裙子?”
“誰?我自己呀!”
“你自己?傷風敗俗!你到這院子裏來!”
姑娘以為碰到了精神病人,收起花傘,轉身疾跑。
趙主任也轉身下樓,追出門來,連喊帶追,風馳電掣。不料,由於他隻看獵物不看路,竟跌進了街上一個汙水坑……
姑娘停下步,喘息著問迎麵的來人:“同誌!追我的那個是誰家的瘋子,也不管管。”
“嗨!你說什麼,他是縣革委會的趙主任,你不認識?”
“他就是趙萬古?”姑娘大驚,氣得發抖,“一會兒他追過來請你告訴他:他半年前續娶的妻子是我年輕的堂姐。這箱子裏都是他寫信讓我給他們買的進口滌綸衣服。我不認識他,永遠也不想認識他,現在就回省城去了!”姑娘說罷,怒不可遏,把箱子投進又一個汙水坑……
我載上了一個上醫院探望病人的女乘客,為了能使她和彌留的親人見上一麵,我闖了一個又一個紅燈,哪知不但沒得到謝意,卻挨了她一巴掌。
紅燈
——[中國台灣]羅燕如
小港機場下完了客人,運氣不錯,又有人攔車。
我偷偷地端詳了這位小姐,不很美,但五官分明。兩排長睫像圍著湖澤的小叢林;弧線分明的雙唇,很有個性地緊抿著……
“民生醫院。”拋下了目的地,便合上了眼,斜倚在後座,似乎很累很累。
我扳下了車資表,比平日更專心地開起車來。說也奇怪,忍不住從反射鏡中,多看她幾眼,但不能看得太勤,免得讓她誤會我心懷不軌。
車行一半,我在鏡中忽然看到她潸潸淚下,就像一枝帶雨梨花,惹得我有說不出來的憐愛。
“探病嗎?小姐。”本不應該向乘客多舌的。
“……”拭幹了淚水,她輕輕地點頭。
“病情如何?”該死!問這幹嗎?開幾年車,最痛恨的就是一上車唧喳不停的乘客。今天自己中了什麼邪?搭什麼訕?萬一……
“彌留。”她沉重地吐出這兩個字,淚像決堤的洪水,哭得淒淒切切,叫人好不心疼。
我見過彌留的病人,和死人隻差一口氣。她一定急著見這個親人,慢一步說不定天人永隔。我該……
於是,加足馬力,闖了一個紅燈又一個紅燈,甘冒被警察罰款的危險,我想幫她一點忙。
“嘎——”到了,踩穩了刹車,油然而生的英雄感使我無限驕傲。好啦!現在就等著她謝意的眼光……
誰知,“啪——”一記清脆的耳光響自我的左頰。她原本姣好的臉孔,一陣青一陣綠地扭曲成一團,從牙縫中恨恨地擠出:“都是你們這些沒道德的司機,專搶紅燈,否則我先生也不會被撞得奄奄一息,躺在醫院裏!”她像丟垃圾一樣扔了兩百塊在我臉上……
麥克斯韋爾一上班便忙得焦頭爛額。午餐時間,他突然想起該向女速記員求婚,而女速記員卻告訴他,他們已於昨晚舉行過婚禮了。
經紀人的羅曼蒂克
——[美國]歐·亨利
時間是早上,人物是證券經紀人哈維·麥克斯韋爾和他的女速記員萊斯利小姐。他們急匆匆走進事務所,麥克斯韋爾對機要秘書皮徹匆匆地說了聲“早上好”,便衝向辦公桌上那一堆等著他處理的信件和電報。
皮徹感到事情有點不對勁,因為他注意到今天女速記員的舉止有些異樣。她的眼睛充滿了神采,臉上滿是幸福的神色。她今天沒有與往常一樣走到自己的辦公桌,而是躊躇在麥克斯韋爾的辦公桌前,仿佛要對他講一些悄悄話。
經紀人麥克斯韋爾此時已變成一部全速運轉的機器。他有點不耐煩地掃了女速記員一眼,粗聲粗氣地問道:“你怎麼不去工作?到這裏幹什麼?”
“沒事。”速記員回答,微笑著走到自己辦公桌前,像往日那樣開始工作。
今天是哈維·麥克斯韋爾最忙的日子。颶風、山崩、暴風雪、冰川移動和火山爆發,自然界的劇變正在他的事務所裏小規模地重演。股票行情自動收錄器痙攣地吐出一卷卷紙條,電話鈴聲接連不斷,電報、信件更是堆成小山,麥克斯韋爾忙得焦頭爛額。
這時,皮徹引來另一位年輕姑娘,對麥克斯韋爾說,她是速記員介紹所派來應聘的。
“應聘?誰讓來的?”經紀人感到不解。
“昨天你吩咐的,要再雇一個速記員。”
“笑話,不可能,萊斯利小姐完全勝任她的工作,任何人不能替代她。”
皮徹領著應聘的姑娘離去了。皮徹感到老板近來越發心不在焉。
繁忙的工作仍在繼續,麥克斯韋爾開足馬力,緊張而精確地運轉。在這個小小的金融世界裏,沒有一絲空隙來容納人和自然。
午餐的時間到了,繁忙的工作暫時停止了,麥克斯韋爾站在辦公桌邊,手裏滿是電報和備忘便條,右耳上夾著的自來水筆隨時準備為他效勞。窗子是打開的,忙碌的經紀人忽然感到了春天的優雅氣息。他想休息一下。金融的世界驟然縮成一個遙遠的小黑點,萊斯利小姐栩栩如生地顯現在他的眼前。
“啊!上帝,”麥克斯韋爾脫口而出,“我怎麼把這事給忘了!”說完像一個餓了三天的人見了新烤出爐的麵包一樣,撲向速記員的辦公桌。
“萊斯利小姐,明白告訴我,你願意做我妻子嗎?”經紀人匆匆說道,“我實在沒有時間跟你談情說愛,但我確實愛你。”
“喔,你說什麼?”年輕、漂亮的女速記員不解地嚷道。
“我要你跟我結婚,我早想對你說我愛你。——電話又在叫我了,你答應我,萊斯利小姐!”
眼淚從女速記員驚訝的眼睛裏流了下來,她淚花晶瑩地笑了,胳膊溫柔地勾住經紀人的脖子。
“啊!親愛的!你忙糊塗了,我們昨晚不是已在教堂裏舉行過婚禮了嗎?你嚇死我啦!”
一個青年男子在尋找傾心相愛的戀人。久尋不到之後,打開煤氣自殺了。他不知道,一星期前,他的女友也在同一間房自殺。
餘波中的鬼魂
——[美國]歐·亨利
在紐約西區南部的紅磚房那一帶,絕大多數住客都動蕩不定、遷移不停、來去匆匆,猶如時光一樣。正因為無家可歸,他們也可以說有上百個家。他們不時從這間客房搬到另一間客房,永遠都是那麼變幻無常——在居家上如此,在情感和理智上也如此。他們用爵士樂曲調唱著流行曲;全部家當用硬紙盒一拎就走;纏緣於闊邊帽上的裝飾就是他們的葡萄藤;拐杖就是他們的無花果樹。
在這一帶,這種住客成百上千,可以述說的故事自然也是成百上千。當然,它們大多幹癟乏味;不過,在這麼多漂泊過客掀起的餘波中完全可以找出一兩個鬼魂,否則,那才是件怪事呢!
有一天傍晚,天已黑了,有個青年男子正在這些崩塌失修的紅磚房中間轉悠尋覓,挨門挨戶按鈴。在第十二家門前,他把空當當的手提行李放在台階上,然後揩去帽沿和額頭上的灰塵。門鈴聲很弱,好像傳至遙遠、空曠的房屋深處。
這是他按響的第十二家門鈴。鈴聲響過,女房東應聲出來開門。她的模樣使人想起一隻討厭的、吃得過多的蛆蟲;它已經把果仁吃得隻剩空殼,現在正想尋找可以充饑的房客來填充空間。
年輕人問有沒有房間出租。
“進來吧,”房東說,“三樓還有個後間,剛空一個星期。想看看嗎?”
她的聲音嘎聲嘎氣,好像喉嚨上繃了層毛皮。
年輕人跟她上了樓。不知從什麼地方來的一線微光緩和了過道上的陰影。他們不聲不響地走著。腳下的地毯已經破爛不堪,東一塊西一塊,一直到樓梯上,可能連造出它的織布機都要詛咒說這不是自己的產物。它踩在腳下像有機物一樣,粘糊糊的,好像已經植物化了,顯然已經在這惡臭、陰暗的空氣中退化成茂盛滋潤的地衣或滿地蔓延的苔蘚。樓梯轉角處的牆上都有空著的壁龕。它們裏麵也許曾放過花花草草;若果真如此的話,那汙濁肮髒的空氣便是扼殺花草的凶手。壁龕裏麵也許曾放過聖像,但是不難想像,黑暗之中大大小小的魔鬼早就把聖人拖出來,一直拖到下麵某間客房那邪惡的深淵之中去了。
“就是這間,”房東仍用那副毛皮嗓子說,“房間很不錯,難得有空的時候。今年夏天這兒還住過一些特別講究的人哩——從不找麻煩,提前付房租。自來水在過道盡頭。斯普羅爾斯和穆尼住了三個月,她們演過輕鬆喜劇。也許你聽說過布雷塔·斯普羅爾斯小姐——喔,那隻是藝名兒——就在那張梳妝台上邊,原來還掛著她的結婚證書哩,鑲了框的。煤氣開關在這兒,瞧這壁櫥也很寬敞。房客對這間房非常滿意,從來沒長時間空過。”
“你這兒住過很多演戲的?”年輕人問。
“當然,我的房客中有很多人在演藝界幹事。對了,先生,這一帶劇院集中,演戲的人從不在一個地方長住。到這兒來住過的也不少。不過,他們這個來,那個去。”
他租下了房間,預付了一個星期的租金。他說他很累,想馬上住下來。她說房間早就準備妥當,毛巾和水都是現成的。房東轉身離開之際,年青人終於把掛在舌尖的問題提了出來。
“有個姑娘——瓦西納小姐——埃盧瓦絲·瓦西納小姐——你記得房客中有過這樣一個人嗎?她多半是在台上唱歌的。她皮膚白嫩,個子中等,身材苗條,金紅色頭發,左眼眉毛邊長了顆黑痣。”
“不,我記不得這個名字。那些搞演出的,換名字跟換房間一樣快,來來去去,誰也說不準。不,我想不起這個名字了。”女房主的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惶之色,轉身下樓了。
不,總是不。已經五個月了,不間斷地打聽詢問,然而獲得的都是千篇一律的否定回答。白天去找劇院經理、代理人、劇校和合唱團打聽;晚上則夾在觀眾之中去尋找,名角兒會演的劇院去找過,下流汙穢的音樂廳也去找過,甚至還害怕在那類地方找到他最想找的人。他對她傾心相愛,一心要找到她。他確信,自她從家裏失蹤以來,這座水流環繞的大城市一定把她蒙在了某個角落。然而這座城市就像一大團沒有基礎的流沙,沙粒的位置變化不定,今天還浮在上層的細粒到了明天就被淤泥和粘土覆蓋在下麵了。
老客房們假惺惺地迎接新至的客人,像個暗娼臉上堆起的假笑,紅中透病、形容枯槁、馬馬虎虎。客房裏所有的一切——破舊的家具、破爛綢套的沙發、兩把椅子、窗戶間一碼寬的廉價穿衣鏡、一兩個燙金像框、角落裏的銅床架——都折射出一種似是而非的舒適之感。
房客懶洋洋地半躺在一把椅子上。客房如巴比倫通天塔的一個套間,盡管稀裏糊塗扯不清楚,仍然竭盡全力把曾在這裏留宿過的房客分門別類地向他細細展示。
地上鋪了一張雜色地毯,像一個豔花盛開的長方形熱帶小島,四周是肮髒的墊子形成的波濤翻滾的大海。用灰白紙裱過的牆上,貼著緊隨無家可歸者四處漂流的圖片——“胡格諾情人”,“第一次爭吵”,“婚禮早餐”,“泉邊美女”。壁爐爐額的樣式典雅而莊重,外麵卻歪歪斜斜扯起條,像舞劇裏亞馬遜女人用的腰帶的布簾。爐額上殘留著一些零碎物品,都是些困居客房的人在幸運的風帆把他們載到新碼頭時拋棄不要的東西——一兩個廉價花瓶,女演員的畫片,藥瓶兒,殘缺不全的撲克紙牌。
漸漸地,猶如密碼般的筆形變得清晰可辨,前前後後在這間客房的人留下的細小痕跡所具有的意義也變得完整有形。
梳妝台前那片地毯已經磨得隻剩麻紗,很顯然成群的漂亮女人曾在上麵邁步。牆上的小指紋表明小囚犯曾在此努力摸索通向陽光和空氣之路。一團濺開的汙跡,形如炸彈爆炸後的影子,是杯子或瓶子連同所盛之物一起被砸在牆上的見證。穿衣鏡鏡麵上用玻璃鑽刀歪歪扭扭地刻著“瑪麗”。看來,也許是受到客房那俗豔的冷漠之驅使吧,客房留宿人曾先先後後在狂怒中輾轉反側,並把一腔憤懣傾泄在這個房間上。家具有鑿痕和磨損;長沙發因凸起的彈簧而變形,看上去像一頭被宰殺的可怖怪物,在痛苦中扭曲、痙攣;另外,大理石壁爐額也少了一大塊,很明顯是在某次威力更大的動蕩中被砍去的。地板的每一塊拚木各自構成一個斜麵,並且好像由於互不相連、各自獨有的哀怨而發出尖叫。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那些曾一度把這個房間稱之為家的人,竟然把這一切的惡意和傷害施加到它的身上;然而,也許正是這屢遭欺騙、仍然盲目保持的戀家本性以及對虛假的護家神的憤恨,點燃了他們胸中的衝天怒火。我以為,一間茅草房——隻要屬於我們自己——我們都會打掃、裝點和珍惜。
椅子上的年輕人任這些思緒繚繞心間,與此同時,樓中飄來有血有肉、活靈活現的聲音和氣味。他聽見一個房間傳來吃吃的竊笑和淫蕩放縱的大笑;別的房間傳來獨自咒罵聲,骰子的格格聲,催眠曲和嗚嗚抽泣;樓上有人在興致勃勃地彈班卓琴。不知什麼地方的門砰砰嘭嘭地關上;架空電車不時隆隆駛過;後麵籬牆上有隻貓在哀叫。此外,他還呼吸到這間房獨有的氣息,這不是什麼氣味兒,而是一種潮味兒,如同從地窖裏的油布和朽木混在一起蒸發出的黴臭。
年青人就這樣似睡非睡地歇在那兒。突然,木犀草那濃烈的芬芳充滿了整間客房。它乘風而至,鮮明無誤,香馥沁人,栩栩如生,活脫脫幾乎如來訪的佳賓。似乎有人在喊年青人,他忍不住大叫:“什麼?親愛的?”他一躍而起,四下張望。濃香撲鼻而來,把他包裹其中。他伸出手臂擁抱香氣。刹那間,他的全部感覺都給攪混在一起。可是,香味怎麼可能喚起人呢?喚起他的肯定是聲音。難道這就是曾撫摸、安慰過他的聲音?
“她肯定在這個房間住過。”他大聲說,然後開始四處尋找,硬想搜出什麼,因為他確信能辨認出屬於她的或是她觸摸過的任何微小的東西。這沁人肺腑的木犀花香,她所喜愛、惟她獨有的芬芳,究竟是從哪兒來的?
房間隻馬馬虎虎收拾過。薄薄的梳妝台覆著桌布,上麵散落著五六個發夾——都是些女性朋友用的那類東西,悄聲無息;具有女性特征,但不標明任何心境或時間。他沒去仔細琢磨,因為這些東西顯然缺乏個性。他把梳妝台抽屜搜了個底朝天,發現一條丟棄的破舊小手絹。他把它蒙在臉上,一股股怪味鑽進鼻腔,他順手把手絹甩在地上。在另一個抽屜,他發現幾顆零星紐扣,一張劇目表,一張當鋪老板的名片,兩顆吃剩的果汁軟糖,一本釋夢書。最後一個抽屜裏有一個女人用的黑緞蝴蝶發結。他猛然一楞,猶如懸在冰與火之間,處於興奮與失望之間。但是黑緞蝴蝶發結也隻是女性莊重端雅的普通裝飾,不具任何個性特征,不能提供任何線索。
隨後,他像一條獵狗,東嗅西聞,掃視四壁,趴在地上仔細查看拱起的地氈角落,翻遍壁爐爐額和桌子、窗簾和門簾、角落裏搖搖欲墜的酒櫃,試圖找到一個存在的、但他還未發現的跡象,以證明她就在房間裏麵,就在他旁邊、周圍、對麵、心中、上麵,緊緊地牽著他、追求他,並通過精微超常的感覺向他發出如此哀婉的呼喚,以至於連他愚鈍的感覺都能領悟出這呼喚之聲。他再次大聲回答:“我在這兒,親愛的!”然後細細覺察,因為他在木犀花香中還察覺不出形式、色彩、愛情和張開的雙臂。嗬,上帝啊,那芳香是從哪兒來的?從什麼時候起香味開始具有呼喚之力的呢?
接下來,他仍不停地四下摸索。他把牆縫和牆角掏了一遍,找到一些瓶塞和煙蒂。對這些東西他不屑一顧。他還在一折地氈裏發現一支抽了半截的紙雪茄,並鐵青著臉使勁咒了一聲,然後用腳後跟把它踩得稀爛。他把整個房間從一端到另一端細細地搜尋了一遍,發現許許多多房客留下的無聊、可恥的記載。但是,有關可能曾住過這兒的、其幽靈好像仍然徘徊在這裏的、他正在尋求的她,卻絲毫痕跡也未發現。
這時他記起了女房東。
他從幽靈縈繞的房間跑下樓,來到透出一縫光線的門前。
年青人竭盡全力克製住激動之情,敲門叫房東。房東應聲開門出來。
“請告訴我,夫人,”他哀求道,“我來之前誰住過那個房間?”
“好的,先生。我可以再說一遍。以前住的是斯普羅爾斯和穆尼夫婦,我已經說過。布雷塔·斯普羅爾斯小姐,演戲的,後來成了穆尼夫人。我的房子從來聲譽就好。他們的結婚證都是掛起的,還鑲了框,掛在釘子上——”
“斯普羅爾斯小姐是哪種女人——我是說,她長相如何?”
“喔,先生,黑頭發,矮個,肥胖,臉蛋兒笑嘻嘻的。他們一個星期前搬走,上星期二。”
“在他們以前誰住過?”
“嗨,有個單身男人,搞運輸的。他還欠我一個星期的房租沒付就走了。在他以前是克勞德夫人和她兩個孩子,住了四個月;再以前是多伊爾老先生,房租是他兒子付的。他住了六個月。都是一年以前的事了,再往前我就記不得了。”
他謝了她,慢騰騰地爬上樓,走進房間。曾為房間注入生機的香氣已經消失,木犀花香已經離去,代之而來的是死氣沉沉,發黴家具老朽、陳腐、凝滯的臭氣。
希望猶如肥皂泡一樣破滅,他頓覺信心殆盡。他坐在那兒,看著噝噝作響的煤氣燈的黃光。他就這樣呆呆地看了一會兒,然後站起來走到床邊,把床單撕成長條,然後用刀刃把布條塞進門窗周圍的每一條縫隙。所有的縫隙都被密封嚴實以後,他關掉煤氣燈,卻把煤氣開足,然後感激不盡地躺在床上。
按照慣例,每晚麥克庫爾夫人都要拿罐子去打啤酒。她取酒回來,和珀迪夫人在一個地下幽會場所坐了下來。這是房東們聚會、蛆蟲猖厥的地方。
“今晚我把三樓後間租了出去,”珀迪夫人說,杯中的酒泡圓圓的。“房客是個年輕人。兩個鍾頭以前他就上床了。”
“嗬,真有你的,珀迪夫人,”麥克庫爾夫人羨慕地說,“那種房子你都租得出去,可真是奇跡。那你給他說那件事沒有呢?”她說這話時悄聲細語,嘎聲啞氣,充滿神秘。
“房間裏安起家具,就是為了租出去嘛。”珀迪夫人說,她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我沒給他說那事兒,麥克庫爾夫人。”
“可不是嘛,我們就是靠出租房子過活。你這樣做一點錯也沒有,夫人。如果知道這個房間裏有人自殺,死在床上,誰還來租這個房間呢。”
“當然嘛,我們總得活下去啊!”珀迪夫人說。
“這話不假,夫人。我幫你把三樓後間收拾規距才一個星期吧。那姑娘竟然用煤氣把自己弄死——她那小臉蛋兒多甜啊,珀迪夫人。”
“可不是嘛,都說她長得俏。”珀迪夫人說,既表示同意又顯得很挑剔。“惟一的缺點,就是她左眼眉毛邊上長顆痣。再來一杯,麥克庫爾夫人。”
我在車站找座位,遭到了列車員的搶白。正當我大感委屈之際,一個黑人茶房卻對我大獻殷勤。後來弄明白,這隻不過是一場誤會。
誤會
——[美國]馬克·吐溫
幾年前,我由於要到東部去,中途須在紐約薩拉曼卡換乘臥車。我到時,車站裏早已擠滿了人,他們一窩蜂湧進了臥鋪車廂,擠得車廂裏幾乎水泄不通,而且人聲嘈雜,塵埃飛揚,這份罪可真夠受的。這時,我問票房裏一位青年人我能不能買到一個鋪位,他粗暴地回答“沒有”,一聽到他的咆哮聲,我不由得心驚肉跳,心裏極不舒服,因為這種語調極大地挫傷了我的自尊心。我隻好走開了,又去苦苦哀求另一位站務員,問我能不能在一節臥鋪車廂裏弄到哪怕是一個破旮旯兒都成。哪知,他也氣呼呼地嚷道:“沒有,你別做夢啦,哪有旮旯給你留著,好了,別再煩我,走開!走開!”說完,他轉身就走了。這時我的自尊心又一次受到傷害,簡直到了沒法兒說的地步。我心裏是那樣生氣,所以我跟我的朋友說:“要是這些混蛋知道我是誰的話,他們會馬上……”剛說到這裏,馬上被我的朋友打斷了。“不要說那些,”他說,“要是他們果真知道你是誰?你應該知道結果,即使車廂裏早已座無虛席,他們照樣還是幫著殿下弄到一個空位兒。”
話雖這麼講,但對改變我的處境也還是一無用處,但是,恰好就在這當兒,我發現照管臥鋪車廂的一個黑人茶房兩眼一個勁兒瞅著我。我看見他黑黝黝的臉膛上頓時笑眯眯起來。隻見他一邊在與那穿製服的列車員低聲交談,一邊還向我頻頻點頭,顯出謙恭的神色。一會兒,那個黑人茶房急衝衝走到我身旁,而這個列車員卻徑直向前走來,瞧他那種殷勤客氣的勁兒仿佛從每一個毛孔裏滲透出來。
“您需要哪些服務?”他開口問道,“您不是想在臥鋪車廂裏找一個鋪位?”
“不錯,”我說,“還得勞你們幫幫忙。做了好事——總要得到好報吧。”
“現在我們隻有豪華的臥鋪包廂,”列車員恭敬地說道,“裏麵有兩個臥鋪和兩隻安樂椅,您隨便使用。喂,湯姆,把這些手提包搬上車去!”
最後,他十分鄭重地舉手碰了碰帽簷,以示對我恭敬。我和我的朋友於是就在那個被稱為湯姆的帶領下向豪華臥鋪走去。我可忍不住真想跟我的朋友說上幾句話,但我還是按捺住了,心想,等著瞧吧。湯姆把我們安排在那個豪華的大包廂裏可真是舒服極了。接著,湯姆就低頭哈腰、滿臉堆笑地說:
“現在,您先生大人還要什麼服務嗎?我都可以給您辦到。您盡管說,沒關係的。”
“今兒晚上9點鍾,我要用一些熱水和一大杯熱酒,行嗎?”我問,“你知道蘇格蘭潘趣酒該溫到什麼程度嗎?”
“好的,先生,您放心,這完全可以給您辦到。到時候我親自給您送來。”
“噢,那很好,不過那盞車燈掛得實在太高啦。你可不可以給我在床上放上一支大蠟燭,讓我看起書來舒服一些?”
“那不成問題,先生,這很好辦,我會親自把蠟燭安放在那裏,讓它整夜亮著不熄。先生,您還有別的吩咐嗎?不要客氣,盡管對我講就是了,好歹也得給您辦到。嗯,就是這麼一回事。”說罷,他就不見影兒了。
黑人茶房走後,我腦袋往後微微翹起,大拇指勾住袖子口,朝著我的朋友笑了一笑,輕聲地說:
“嗨!朋友,到現在你應該說些什麼?”
我的朋友似乎沒有回答我問話的意思,他在想別的事。不一會兒,一聲門響,那張黑黝黝的笑臉突然破門而入,緊接著是下麵這一段話:
“上帝保佑您,先生大人。我一下子就把您給認出來啦。我跟那個列車員全說了。上帝啊!我兩眼瞅著您,我一下子就把您給認出來啦,哈,哈!”
“是這回事嗎?”我邊問邊把加了四倍的小費遞給了他,“請問我究竟是——誰呀?”
“吉尼爾·麥克勒蘭一個大富翁。”說完,他又不見影了。
警察局長喬治為了找到公主的情書,派人幾次搜查勒布倫的家,結果一無所獲。迪潘卻隻探望勒布倫兩次,就取回了那封情書。
被盜去的情書
——[美國]愛倫·坡
一天下午,我和我的朋友迪潘正在他的居所裏的火爐旁抽煙聊天,正談得高興的時候,迪潘的老友——當地的警察局長喬治先生來了。
喬治坐下來,一邊抽著煙,一邊說:“發生了一宗奇案……”碰上難題,他常常尋求迪潘的幫助。
“但願不是謀殺案。”迪潘說。
“當然不是,事情很簡單,而我卻沒有辦法!”
“什麼事啊?能把我們的局長先生也難住了!”
“別說笑了,迪潘。案子是保密的,但我會告訴你,已經許諾了,誰找到那個東西,就給誰五萬法郎。如果找不到,我就要被撤職了。”
“是嗎?那你說說是怎麼回事吧。”迪潘說。
“是這樣的,公主收到了一封重要情書。發信人在信封背麵寫上他名字縮寫的大寫字母‘S’。
“公主拆開信正在看,伯爵夫人杜瓦爾進來了。她是個以傳播別人隱私為樂的婦道人家,是個‘新聞’小廣播,公主不想讓她看到信,就連忙把信塞進信封去,放在桌麵上。
“不久,勒布倫先生進來了。他是政府的一個重要官員,也是個討厭鬼,經常耍花招捉弄人。”
“我認識他,”迪潘說,“他很精明。”
“嗯,勒布倫見桌麵信封上的大寫字母‘S’,就猜出了公主的秘密。趁著談興正濃,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封信,裝作看著,然後放在桌上公主的書信旁邊。三人天南地北談個不休。
“在告辭時,勒布倫玩了個移花接木的花招,把公主的信當做自己的信拿走了。公主見了,卻又不能說什麼。”
“奇怪,為什麼不能呢?”我問。
喬治答道:“還不是因為那伯爵夫人!如果公主製止他,他準會說:‘啊,你是說這信嗎?真對不起,我看見了,是S寄來的。’這樣,伯爵夫人就開始廣播了:‘你們聽說沒有,公主有情人啦!他的名字叫‘S’。”
迪潘說:“可惡的婦人!”
喬治接著說:“勒布倫有了這封情書,就等於抓住了公主的把柄,這樣,公主就不得不支持他。”
“你找過那封信沒有?”迪潘說。
“我的人已經全麵搜過勒布倫的家。你知道,這件事必須暗地裏進行。但很走運,他晚上常常不在家,傭人又另住一間房子。我們連續搜了好幾個晚上,但是一無所獲。”
“信大概沒有放在他家裏吧?”我說。
“一定在,”迪潘說,“勒布倫用它來要挾公主,要隨時都能用得上。”
我又說:“也許他隨身放在口袋裏。”
喬治答道:“這種可能已排除了。我的人兩次化裝為‘賊’襲擊了他。搜查他的衣服,拿了他的錢,卻不見那封信。”
“你的人襲擊他!”迪潘嚷道:“你這麼做不太合適吧!喬治!他並非傻瓜。他會想到警探要以某種方式搜查他的。”
喬治笑著說:“我們早已想好了對策,就是:捉賊,還錢。”
“那你們是怎樣搜查他家的?”迪潘問。
“幾乎每一個地方都查遍了,桌椅的上上下下,書桌書櫃的裏裏外外,牆壁和地板,院子的石板縫,藏酒的地窖,甚至連桌腿台麵都拆下來檢查過。另外,還用長長的鋼探針,插進床鋪椅墊和其他柔軟物件中去,結果依然是兩手空空。”
迪潘陷入了沉思。我和喬治也隻是靜坐不語,一味抽煙。最後,喬治要走了,他問迪潘:“喂,老朋友,能給我什麼好建議?”
“再去全麵搜查他的家。”迪潘終於又說了。
“現在還有這個必要嗎?”喬治問,又說:“信肯定不在他家。”
“現在隻能這樣做,不然,你可以向政府告他。說他盜竊信件,犯了法。”
“這個辦法我也想過,但行不通,因為公主不想把此事公開化。”
“你能述說一下信的大意嗎?”迪潘問。
“可以。”喬治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本本。說了信和信封的大致內容。
最後,迪潘說:“先照我說的試一試吧!”
三周後的一天傍晚,我和迪潘也是正在火爐旁抽著煙,喬治又來了。
我問:“喬治先生,那封情書找到沒有?”
“沒有。我們已照迪潘的高見,再次搜過勒布倫的家了。”喬治歎了一口氣,又說:“情況日益嚴重,我的職位恐怕保不住了。”
迪潘吐了一口煙,待縷縷煙雲飄散以後,才不慌不忙地說:“你把那五萬法郎的賞金交給我吧,我把信交給你。”
頓時,我和喬治都驚愕得張口結舌,都望著迪潘,半天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兒,喬治才如夢初醒,伸手從大衣口袋裏拿出一個又大又厚的信封,不聲不響地交給迪潘。
迪潘接過錢,數了數,走近書桌,開了抽屜鎖,把錢放進去,然後又從裏麵拿出一封信來,交給喬治。
喬治用顫抖的雙手打開了信,看了一看,像觸電似地從座椅跳起來,衝出門外……
迪潘說:“怎麼說呢?這裏的警探是很盡職盡責,也很聰明,但就是過於循規蹈矩,缺乏想像力。
“他們從不想像一下別人的思維活動,用老辦法對待一切問題。沒頭沒腦的人偷了東西,警探幾乎無所不破。然而,要是精靈鬼作案,他們會一籌莫展。”
“你是怎樣得到這封信的?”我急切地問。
“一天早上,我去探望勒布倫,臨時戴上一副墨色眼鏡。我推說眼睛有毛病,請他介紹眼科名醫。趁著談得投機之時,我仔細察看了他的房間。”
“噢,這是你戴墨色眼鏡的原因。”
“很對,”迪潘說,“他正在埋頭翻他的通訊錄,找他熟識的醫生的地址。嗯……靠窗的地方,有張大桌子,放著報紙信件和幾本書;兩張小桌上啥也沒有;一個書櫃,六張椅子,幾幅圖畫……這些東西,無一使我感興趣。後來,我的視線移到壁爐上,隻見到……”迪潘停了下來。
“快說,你看見了什麼令你感興趣的東西?”
“壁爐旁邊有個普普通通的信插架子,用一根髒繩掛在牆上一枚生了鏽的釘子上。”迪潘一邊說著,一邊拿出香煙點上了火。
“信插架上有什麼東西嗎?”我問。
“有兩三張明信片、一封信。信封很髒,而且破皺了。我看了看上麵寫著的地址,當然,和喬治說的大不相同,連信封規格也不一樣大。但我料定,那一定是我要尋找的那封情書。”
“你的意思是勒布倫把信封換了?”
“一定是這樣的,換個信封多簡單。”
“這麼說,勒布倫根本沒有把信藏起來!”
“對警探來說,”迪潘說“已經藏得很巧妙了。”
“那你又如何把信取回的?”我問。
“我自有辦法。在告辭的時候,我把金煙盒留在他的桌子上。第二天早上,我又去探望勒布倫並順便拿回金煙盒。我跟他聊了幾分鍾後,街上一聲槍響,接著傳來有人呼喊、跑步的聲音。
“勒布倫走向窗口,伸出頭去看看發生什麼事情。我則走近信插架,拿出那封信,放進口袋,然後把我預先寫好的一模一樣的信放進去。然後,我也走近窗口去。”
“街上有什麼變故嗎?”我還是不明白。
“是有人玩舊槍走了火,由於沒有子彈,因此也沒人受傷。警察趕來處理了此事。這時,我也離開了勒布倫的房子。半個鍾頭以後,我見到了那個打響舊槍的人,給了他一百法郎。這一切都是我安排好的。”
“啊……”我徹底醒悟過來。
埃利斯頓與妻子離異後,精神受到沉重打擊,他為過去的放蕩生活感到內疚,為可怕的悔恨所折磨,又苦於無處發泄,最終演變為精神分裂症。
胸中的蛇
——[美國]霍桑
“他來啦!”街頭一群孩子嚷嚷著,“胸膛裏有條蛇的家夥來啦!”
赫基默爾正要走進埃利斯頓家的大門,孩子們的喊聲留住了他的腳步。馬上要與昔日的朋友相見了,他卻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僅僅闊別五年,青春時代的好朋友,卻變成一個為幻覺所苦的病人,或者說是可怕疾病的受害者。
“他胸膛裏有條蛇!”年輕的雕塑家重複道,“一定是他,世上除了我,恐怕再也沒有人有這樣的好朋友了。唉,可憐的羅西娜,願上天賜我智慧,順順當當地完成這趟使命!女人的信念真是堅強,因為你的信念,上天才給我一次機會。”
這麼想著,他佇立門首,靜候那位被他人以這麼奇怪的方式宣告來臨的人露麵。不一會兒,就看到一位骨瘦如柴、病容滿麵的男子,頭發又長又黑。走路時好像在模仿蛇的動作,在人行道上擺過來擺過去,做波浪似的曲線運動。赫基默爾暗想,要麼是他的精神,要麼是他的肉體,發生了蛇變成人的奇跡,蛇的本性仍被人的麵目遮掩,隻是遮掩得不夠完美罷了。
這麼說也許太離奇。赫基默爾注意到,此人蒼白病態的麵色還有點兒發綠,令人想起一種大理石,從前他自己就用這種大理石雕過一尊妒嫉女神頭像,當然頭像上少不了蛇一般扭曲的鬈發。
被蛇附身的人走近大門,沒進門卻突然停步,他亮閃閃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雕塑家同情而沉著的麵龐。
“它咬我!它咬我!”他叫著。
頓時一陣嘶嘶聲清晰可聞,但這聲音是源自狀如瘋子的嘴,還是真有條蛇在發聲,難以確定。但這已使赫基默爾從心底打了一個冷戰。
“喬治·赫基默爾,認識我麼?”這個不幸的人問道。
赫基默爾當然認識他。但雕塑家要從眼前這個人的形象中找出羅德裏克·埃利斯頓的特征來,還需要通過用粘土塑造一個真實的人物形象,從而對人臉獲得直接與實際的認識。眼前的這個人與他從前的那個朋友差距實在太大了,然而的確是他!想到自己在佛羅倫薩逗留還不到五年,這位一度神采奕奕的青年,就發生了如此可憎可怕的變化,著實令人驚異。這變化既已成事實,不論是怎樣演變而來,其過程肯定都是痛苦難耐的。雕塑家感到無法言傳的震動,但最大的痛苦莫過於想到表妹羅西娜。這位典型的溫柔女性,卻將自己的命運與這麼個似乎被天意剝奪了人性的家夥永遠聯結在一起。
“羅德裏克!”他痛心地喊叫道,“我聽說過這件事,可我的想像與親眼所見相去甚遠。你遭到了什麼不幸?怎麼弄成這副樣子?”
“哦,不值一提!是條蛇!是條蛇!世上最普通的東西。一條蛇盤踞在我胸膛——就這麼回事。”羅德裏克·埃利斯頓回答,“可你的胸中又如何呢!”他極其敏銳且洞察一切的目光直視雕塑家的雙眼,雕塑家還從沒福氣被人這樣看過。
“純潔健康,什麼也沒有。憑我的忠誠和良心發誓,憑我心中的魔鬼發誓,這可是個奇跡!一個胸中沒有蛇的人!”
“冷靜些,埃利斯頓。”喬治·赫基默爾輕言細語,伸手按住被蛇纏身的人肩頭,“我遠渡重洋來見你,咱們好好談談,我帶來了羅西娜的消息——你妻子的消息!”
“它咬我!它咬我!”羅德裏克低聲抱怨。
伴隨這老掛在他嘴上的呼聲,不幸的人雙手狠抓胸膛,恨不能將他那被咬噬和受折磨的胸膛一把撕開,以放出活生生的禍害,哪怕這東西與自己性命攸關。隨後他敏捷地擺脫赫基默爾的手,溜入大門,躲進自家古老的大宅。雕刻家沒追他,明白此刻與這人交談沒指望了,便希望在下次見麵之前深入了解羅德裏克疾病的本質,查明害他到如此地步的原因。經過努力,他從一位有名的醫生處,得到了所需的情況。
約摸四年前,埃利斯頓與妻子離異不久,熟人們便發現他的生活籠罩了一層奇怪的陰沉氣氛,就像那種灰蒙蒙的冷霧有時會遮蓋夏日的晨曦。出現於他身上的種種症狀令人大惑不解。也許是身體不佳奪走了他的輕鬆活潑,也許是心靈的創傷——這種創傷通常如此——正逐漸侵蝕他的精神,戕害他的肉體,總之,他的精神一天不如一天。大家從他已經破裂的家庭幸福中尋根究底——他自己任性胡為一手造成——也沒找到可信的原因。有人認為,這位一度才華橫溢的朋友已處於神經失常的早期階段,他急躁易怒的性情便是預兆。還有人說他會有一次大病,然後日漸衰弱。從羅德裏克嘴裏什麼也問不出來。的確,人們不止一次聽到他在喊——“它咬我!它咬我!”還有雙手在胸口一頓亂抓——但是不同的聽者對這種不吉利的話理解各不相同。什麼東西會咬羅德裏克·埃利斯頓的胸膛呢?悲傷麼?還是肉體病痛的侵害麼?抑或是他為過去放蕩生活感到內疚,為可怕的悔恨所折磨?種種猜度都有其理論依據。還有一種設想不應隱瞞,有一位尋歡作樂懶惰成性的老先生很權威地宣布,全部事情的奧秘就在於消化不良!
與此同時,羅德裏克好像也已覺察,自己成了人們普遍好奇與閑話的對象。對這種眾目睽睽或不論什麼關注,他一概深惡痛絕。於是他不與任何朋友來往,因為人們的注視令他恐懼,朋友的笑容讓他害怕;就連聖潔的陽光,這上帝普照眾生,傳播愛心,光芒四射的麵孔也令他恐怖。昏昏暮色對羅德裏克·埃利斯頓來說勝過白晝的陽光,漆黑一片的午夜才是他的出門時間。現在能經常見到他身影的,也隻有打著忽明忽暗燈籠的巡夜人。每當此時,他總是沿街悄然而行,雙手揪胸,口中喃喃自語:“它咬我!它咬我!”到底什麼東西在咬他呢?
過了一陣兒,大家聽說埃利斯頓求醫成癖,專找那些橫行城裏名聲聒噪的江湖醫生,或那些老遠為錢而來的家夥。其中一位得意洋洋大肆吹噓,說治好了尊貴的羅德裏克·埃利斯頓先生的病,他腹內的一條蛇已被驅除!此事憑借傳單和髒兮兮的小冊子傳播得沸沸揚揚。這一下荒唐的秘密水落石出,人們似乎終於知道了埃利斯頓的病因。可胸中的蛇並不曾弄出,江湖郎中的靈藥不過是一場騙局罷了。據知情人士透露,江湖郎中用的是一種令人昏迷的麻醉劑,其結果是非但未將病人胸中可惡的蛇藥死,還幾乎斷送了病人的性命。待羅德裏克·埃利斯頓完全恢複知覺,發現自己的不幸已成為全城人的話柄——遠遠超過曇花一現的新聞或轟動一時的恐怖事件。而同時,他感到自己胸中有一個活東西在令人作嘔地蠕動,而且還不停地用毒牙在咬他,似乎它在滿足食欲的同時,還要發泄惡毒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