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不跑呢?”大臣說:“沒有人看著你了。你想到哪兒就可以到哪兒,國王是不會介意的。”
“我相信這一點,”那人回答說,“可我沒地方可去呀。叫我怎麼辦呢?你們給我判了刑,我的名聲也完了,現在人家不會理我了。再說,我也幹不了活兒。你們這樣對待我不公平呀。首先,你們既然判了我死刑,就該把我處決才是,可你們沒有這麼辦,這是第一件,我沒有為這個發過牢騷。然後,你們又判我無期徒刑,還派個看守給我打飯。我仍然什麼都沒有說,可你們又把看守撤了,我隻好自己去打飯,對此,我仍然忍了下來。可是現在呢,你們幹脆要把我攆走了!這我可接受不了。你們愛怎麼辦就怎麼辦吧,想攆我離開這裏,絕對辦不到。”
這個問題又一次把大臣和國王難住了。無奈之下,大臣們又召開會議研究對策,各種辦法都研討過了,最後決定給這個罪犯一筆養老金。他們把這個決定報告給了國王。“實在沒有辦法了,”他們說,“我們總得打發了他才成。”養老金的數目定為每年六百法郎,並且把這個決定通知犯人。
“既然這樣,我願意接受,但你們必須按時把錢給我。要是這樣,我可以走了。”
最終問題得到了解決,那個罪犯領到預付給他的三分之一的養老金,離開了這個王國的疆土,這隻需坐一刻鍾的火車就行。他遷居到國外去了,在國境線那邊定居下來。他利用養老金買了一塊田地,開始種菜度日,過著很舒服的日子。他總是準時去摩納哥領養老金,拿到了錢,他就到賭桌上去賭兩三個法郎的輸贏。有時贏了,有時輸了,然後便回到家裏去。他安分守己,日子過得挺好。
我到朋友家去打獵,卻懷疑朋友們準備開我的玩笑,因此我做了一些預防措施。但是正是由於這些預防措施,使得男仆把早茶潑到我的臉上。
玩笑
——[法國]莫泊桑
我是一個喜歡開玩笑的人,我開過別人的玩笑,而別人也開過我的玩笑,下麵這個玩笑是我開自己的玩笑。
秋天的時候,我到朋友家裏去打獵。而我的這些朋友也是一些愛開玩笑的人,我不願結交其他人。
我到達的時候,他們像迎接王子那樣接待我。這引起了我的懷疑。他們朝天打槍;他們擁抱我,好像等著從我身上得到極大的樂趣似的。我對自己說:“小心,他們好像打著鬼主意。”
吃晚飯的時候,歡樂顯現在每個人臉上。我想:“瞧,這些人沒有明顯的理由卻那麼高興,他們一定是策劃好了開一個什麼玩笑。而這個玩笑一定是開在我身上,我要防備點。”
整個晚上人們都在笑,而且笑得很誇張。我嗅到空氣裏有一個玩笑,正像豹子嗅到獵物一樣。我既不放過一個字,也不放過一個語調、一個手勢。我感到一切都是預謀好了的。
天很晚了,該上床休息了,他們把我送到臥室。他們大聲衝我喊晚安。我進去,關上門,並且一直站著,一步也沒有邁,手裏拿著蠟燭。
我聽見過道裏有笑聲和竊竊私語聲。顯然,他們在暗中監視我。我用目光檢查了牆壁、家具、天花板、地板,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地方。我忽然聽見門外有人走動,一定是有人從鑰匙孔朝裏看。
這時,我突然想到:他們是不是要把我的蠟燭弄滅,然後在黑暗中……於是,我把壁爐上所有的蠟燭都點著了。接著我再一次打量周圍,但還是一無所獲。我邁著大步繞房間走了一圈——沒有什麼。我走近窗戶,百葉窗還開著,我小心翼翼地把它關上,然後放下窗簾,接著我又在窗前放了一把椅子,這就不用害怕有任何東西來自外麵了。
最後我小心翼翼地坐下。扶手椅是結實的。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我終於承認自己是可笑的。
當我想要睡覺的時候,我發現我的睡床有可疑之處。於是我采取了自認是絕妙的預防措施。我輕輕地抓住床墊的邊緣,然後慢慢地朝我的麵前拉。床墊被拉過來了。用同樣的辦法我又拉來被子、床單。我把所有的這些東西拽到房間的正中央,對著房門。在房間正中央,我重新鋪了床,遠離這張可疑的床。然後,我把所有的燭火都吹滅,摸著黑回來,鑽進被窩裏。
在頭一小時裏我不敢入睡,一聽到聲音,哪怕是最小的聲音也打哆嗦,但終歸沒有發生什麼,於是我睡著了。
我自認睡了很長時間,而且睡得很熟。但突然之間我驚醒了,因為一個沉甸甸的軀體砸到了我的身上。與此同時,我的臉上、脖子上、胸前被澆上一種滾燙的液體。我大叫起來。
砸在我身上的那一大團東西一動也不動,把我壓得喘不過氣來。我伸出雙手,想弄清這團東西是什麼物體。我摸到一張臉、一個鼻子。於是,我用盡全身力氣,朝這張臉上打了一拳,但我立即換回一陣耳光。我從濕漉漉的被窩裏一躍而起,穿著睡衣跑到開著門的過道裏。
啊,真令人驚訝!天已經大亮了。朋友們聞聲趕來,發現男仆躺在我的床上,神情激動。原來,他在給我端早茶進房間的時候,碰到了我臨時搭的床鋪,摔倒在我的肚子上,把早茶澆在了我的臉上。
我所防備開在我身上的玩笑,恰恰正是我關上百葉窗和到房間中央睡覺這些預防措施造成的,我開了自己一個玩笑。
貴族青年衛侖多與女傭人薔薇鬧出戀情,薔薇懷孕後,被衛侖多逼迫著嫁給一個狡猾的光棍。衛侖多解脫了,薔薇卻在丈夫、婆婆的虐待下悲慘地死去。
真的故事
——[法國]莫泊桑
一陣迅疾而狂暴的秋風,在門外的樹林中呼號著。無數可憐巴巴依附著大樹的枯葉,被風吹落,然後揚向雲端,漫天飛舞。
那些打獵的人吃完了晚飯,卻都沒有脫掉他們的長統皮靴,他們滿麵緋紅,興致勃勃。這些人都是諾曼底省的一些半貴族半鄉紳而又半務農的人,家境富豪,身體壯健,氣力大得可以擊斷那些在集市裏蹲著的牛的雙角。他們在艾巴鄉的村長白龍兌爾老板的山場裏打了一整天的獵,現在正在那個別墅般的田莊裏圍著一張大桌子吃東西,田莊的主人就是他們的東道主。他們吼叫著說話,像野物嗥著一般大笑,他們無拘無束地伸長了腿子,肘拐撐在桌布上麵,眼睛在燈光下麵睜得大而有神,身體被一座向天花板吐出血色微光的大火爐烘得火熱;他們所談的都是打獵和獵狗。但是已經酒至半醉的他們,僅是打獵和獵狗的話題已遠遠不能滿足他們的欲望,所以他們全體都用眼光去追逐一個用發紅的指尖兒托著那些滿盛著食物的大盤子的強壯女仆。
忽然,一個喜歡吵鬧的姓塞菇爾的漢子——這個人從前本想做教士,現在卻成了獸醫,給本地附近各戶診治家畜——他高聲說:“了不得,白龍兌爾老板,您有一個無可非議的女傭人。”於是一陣哈哈的笑聲爆發了。
這時候,一個嗜酒如命的貴族衛侖多先生扯著嗓子說:“我從前和這樣一個女孩子有過一段奇異的故事。哼,我應當說給大家聽。每次想到她,我就想起一隻叫麋兒紮的雌狗,我曾把這隻狗賣給了何宋內子爵。但是隻要有人放開它,它總要回來,可見它不能離開我。後來我生氣了,便央求那位子爵用鏈子拴住它。後來你們可知道它怎樣嗎?那個畜生竟憂鬱地送了命。不過現在不說它了,還是回到我那女傭人身上吧!”
接下來,衛侖多先生給大家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
那時候,我剛二十五歲,還沒有成家,住在我在好鄉的別墅裏。你們知道,在一個人年輕有錢而晚飯後又無事可做的時候,他總會想方設法去找點事來做的。
不久,我認識了一個在戈鄉的兌布多先生那裏做事的年輕姑娘。白龍兌爾,你應該認識兌布多吧。簡而言之,那個小家子女很叫我發狂,為了她,我親自找到她的雇主,向他提出一件交易。倘若他把他的女傭人讓給我,我就把他想了兩年的那匹黑馬賣給他。兌布多大喜過望,他握著我的手說:“彼此兩無異言!衛侖多先生。”交易做成了——那個小女人到我別墅裏來了,我則親自牽了那匹馬到戈鄉去,作價三百法郎讓給了兌布多。
事情順利得像輪子轉圈一樣,誰也沒有疑慮到什麼。僅僅從我說來,薔薇有點過於愛我;你們知道,那孩子不是那種不三不四的人;她的血脈裏大概有些與眾不同之處,而凡是和東家鬧戀情的女傭人總有點與眾不同。
總而言之,她非常崇拜我,這從那些小狗的稱呼和種種溫存親熱的字眼裏可以感覺出來。
在薔薇來到別墅之初,我自己就盤算過:“這件事頂好是不要維持太久,否則我要上當!”但是我不是容易上當的,我不是那種能輕易就被女人迷得住的人。
末了,當她向我通知說她懷孕了的時候。這簡直像是有人在我胸脯上劈啪放了兩槍。她呢,吻了吻我,笑著,舞著,她發癡了,仿佛高興得沒什麼話說。當天我什麼話也沒有說,但是到了夜晚,我的心裏便打起鼓。我想:“事情發生了,但是應當拿出手段來,割斷那根線,晚了就不好辦了。”你們不知道,那時候,我父母都住在巴侖鄉,我姐姐伊士拔侯爵夫人住在羅貝克,離好鄉不過十多裏路,這是開不得玩笑的。
但是怎樣處理這件事呢?倘若她離開我那裏,肯定會有人懷疑,有人饒舌;倘若我留下她,不久便會有人看見她的大肚子,我想我不能夠這樣留下她。
我和我舅舅克勒德邑侯爵談起這件事,他是一個見多識廣的老江湖,我向他征求意見。他泰然答複我:
“應當嫁掉她,好孩子。”
我一下跳起來:
“嫁掉她,舅舅,但嫁給誰?”
他從容地聳著雙肩:
“您願意嫁給誰,這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一個人隻要不笨總可以找得著。”
我把舅舅的話想了七八天之久,後來我對自己說道:
“舅舅的想法是對的。”
後來我開始挖空心思地思索起來。某一天晚上,我和一個在本地做推事的人吃晚飯,他對我說:
“波梅爾老婆子的兒子,新近又鬧了一個笑話,他的結局將來肯定不會好。可見,遺傳的力量是很大的。”
那個叫波梅爾的老婆子年輕時靠出賣色相生活。一個法郎便可以使她賣掉她的靈魂,她兒子的壞勁兒更可以想像。
我走去找她,並且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都說了。
我真窘於答複,因為她竟陡然問我:“您對於那個女孩子,能夠給她一些什麼東西?”那個老婆子真是狡猾,但是我也不笨,我早就預備妥當了。
我在沙司鄉附近剛好有三塊地,共六畝,那些地本來屬於我在好鄉的三個莊子。那些莊稼人因嫌其過遠,我就收了回來,後來那些莊稼人又來胡鬧,我便在每個佃約裏免了他們應當繳的雞鴨之類。這樣一來簡直算是丟了。所以我那時候便在鄰近買了一點兒地,在上麵造了一所小房屋,兩者共花了我一千五百法郎,所以我算置辦了一樁沒有花多少錢的小產業。於是我就把這點產業給那女孩子做了陪嫁。
那老婆子還嫌這些產業不夠,但是我也不讓步,結果我們就不歡而散。
第二天一大早,她的兒子來找我。說到他的麵貌我已記不大清楚,但看見他後,我就放心了;因為若是在鄉下人之中看來,他並不算壞,不過卻像一個很狡猾的人。
他隨隨便便地談起那樁事,如同他要買一頭母牛似的。等到我們談好了之後,他要看看那份產業,於是我們便動身去看。那光棍竟叫我在那裏足足等了他三個鍾頭,他量過寬窄,又拾些土塊兒在手裏打散,儼然像是害怕看錯了貨色。那房屋的頂還沒有蓋好,他看後說非蓋石板不行,因為這樣可以減少修理!
隨後他向我說:“你不會隻給我幾間空房子吧?我希望你把家具也配上。”
我反駁道:
“不行,拿一座田莊給您,已經很不錯了。”
他冷笑著說:
“我為一個孩子討一套家俱,這不算過份吧?”
我不由臉紅起來,他說:
“我們可以協商一下:您可以給一張床,一張櫃,三把椅子和一套吃飯用的東西,否則我是不會答應的。”
我隻好同意了。
於是我們便又上了回家的道兒,他那時竟沒有一個字談到那女孩子身上。但是走了一陣兒,他忽然用一種狡猾而又不懷好意的口氣問:
“但是,倘若她死了,這產業又歸誰呢?”
我說:
“自然歸您。”
他從一大早就想知道的事現在全都知道了。所以他用一種滿意的態度同我握手,我們算是談妥了。
唉!讓人頭痛的是薔薇,當我把我的意見告訴她後,她倒在我腳跟前嗚咽起來,並且重複地說:“您來給我提議這件事!您!您!”經過了七八天,她始終抗拒,無論我怎樣苦勸和怎樣哀求。女人真是笨,一旦產生了愛情,她們就什麼也不明白了,世上沒有可以自恃的聰明,愛情高於一切,一切為的是愛情!
結果,我終於生氣了,並且以要推她出去來恐嚇。她才慢慢地讓步,條件是允許她經常來看我。那一天到了,我親自引她到教堂裏去,敬神和喜酒種種費用都是我出的。總而言之,我漂亮地辦了一切的事。隨後我告別了,到杜爾乃我哥哥家裏住了半年。等我回來的時候,我才知道她每星期必來探聽我的消息。到家不到一刻鍾,便看見她抱著一個孩子走進來了。看見那小家夥我心裏非常難受,你們相信我的話嗎?大概我還吻了那孩子。
至於孩子的母親,簡直不忍目睹,她完全變成了一副枯骨,一個影子樣的東西了,又老又瘦。婚姻於她真沒有好處!我機械地問她:“你日子過得好嗎?”
還未說話,她的眼淚就像泉水般湧出來了,她泣不成聲地哭著,並高聲說:
“我不能夠,我不能夠丟開您。現在,我情願死,再不願活了!”
她發瘋似地給我鬧了一大陣,我盡力安慰她,並且送她直到柵欄門外。
後來,我聽說她的丈夫打她,她的婆婆虐待她,她嫁過去後沒過一天好日子。
兩天之後,她又來了。她抱住了我,跪在我的麵前:
“請您殺了我吧,我不想回去了。”
這完全是麋兒紮要說的話呀,倘若它能夠說!
整天的這樣鬧,漸漸叫我頭疼了;我終於又出去躲了半年。等我再次回了家……等我回了家,我才知道她在三個星期前死了,以前,她每逢星期日必定回來……始終像麋兒紮一樣。那孩子在她死後八天也死了。
至於那丈夫——狡猾的光棍,卻襲承了那筆遺產,仿佛他從此很有運道,現在他做了村裏的自治委員。
隨後衛侖多先生一麵笑一麵說:“可以這麼說,他的幸運是我造成的。”
末了,那獸醫塞茹爾先生端著那盅燒酒送到嘴邊,莊重地下了結論:
“不管怎麼說,對待這樣的女人還是要慎重。”
克洛德把廣告作為自己的生活法典,他蓋房子、買家具以及購置其他用品,都以廣告推薦為準。最終,他死在廣告推薦的女夢遊者手裏。
廣告的受害者
——[法國]左拉
克洛德從一懂事開始,就決定了自己的生活方式:“我的生活計劃已經定好了。我隻要閉上眼睛接受時代的恩賜。為了跟得上社會的發展,過上文明、現代、幸福的生活,我隻消每天早晚看看報紙和廣告,準確地按照這些無比崇高的導師指點的去做。這是真正聰明的辦法,惟一可能得到幸福的辦法。”
從這一天起,克洛德把報紙上登的廣告和牆上貼的廣告當做他的生活法典,它們變成了幫他解決一切問題的、萬無一失的指南。凡是廣告上沒有大力推薦的,他一定不會去嚐試,甚至想都不去想。
可悲的是,恰恰正因為如此,他生活在一個真正的地獄裏。
克洛德購置了一塊地產,土是從別處運來的,他隻能在樁基上蓋房子。這所房子是他根據廣告上推薦的最新潮方法建造而成的,一刮風就晃悠,一下大雨就漏個不停。
他的壁爐裏安裝著廣告上所謂最先進的去煙器,冒出來的煙可以把人嗆死;電鈴不管您怎麼按,它就是不肯響;廁所是按照一個極好的式樣造的,卻變成了一個可怕的臭屎坑;抽屜和壁櫥門裝的是特別的機件,開了關不上,關上了又開不開。
值得一提的是那架自動鋼琴,它其實不過是一架糟透了的手搖風琴罷了;還有保險箱,撬不開,燒不著,在一個冬天夜裏,被幾個賊輕輕鬆鬆地背在背上搬走了。
可憐的克洛德,他不光是財產上受到損失,身體上也倍受折磨。
他剛到街上,衣服就裂縫了。這些衣服是剛從那些為處理存貨舉行大拍賣的公司裏買來的。
而他的頭發更是經曆了一場大變革。他原是想把他的金黃色的頭發變成黑色,這又是受他對文明進步的愛好的驅使。他剛用過一種藥水,金黃色的頭發全部脫光,他興奮得手舞足蹈。因為照他自己說的,他現在可以塗一種油膏,一定可以使他長出一頭比以前的金黃色頭發厚兩倍的黑發,而這可能嗎?
他服用過許許多多種類不同的藥品,他原來很強壯,現在變得很瘦弱,一用力就喘氣。也就是從這個時候起,廣告使他走上了死亡之路。他相信自己有病,他按照廣告上開的良方醫治自己。他看到每種藥品都受到同等的讚揚,他無法確定該服用哪一種,於是為了使療效更高,他決定同時服用各種藥品。
廣告更是摧毀了他的智力。他把報紙向他推薦的書籍擺滿書架。所采用的分類法是令人啼笑皆非的,他把一本本書按照價值的高低排列。換一句話說,按照出版商花錢叫人寫的那些評論文章的熱情程度的高低排列。當代的所有荒謬愚蠢和下流無恥的書籍都集中在那兒,還從來沒有人像他收藏這麼多無用、庸俗的東西。克洛德很仔細地把介紹他買書的廣告貼在每本書的書脊上。
這樣一來他每次打開一本書,就可以事先了解他應該按照規定表達的是哪一種感情,是笑還是哭。
一次,克洛德從廣告上看到有一個包治各種疑難雜症的女夢遊者,於是連忙跑去請她醫治他其實沒有的毛病。這個女夢遊者十分熱心,要幫助他返老還童,把回複到十六歲的秘方告訴了他。其實方法也很簡單,隻要用某種水洗澡,再內服某一種水就行了。
他如獲珍寶,急忙按照所授方法去做了,他感覺的確年輕了,年輕得半個鍾頭以後別人發現他已經死在澡盆裏。
克洛德甚至在死了以後,也是廣告的受害者。他在遺囑中囑咐,他的屍體要放在一口能夠很快就起防腐作用的棺材裏。這種棺材是一位藥劑師新近發明的。可笑的是,棺材剛抬到公墓就裂成兩半,這個不幸而又可憐人的屍體滾到爛泥裏,隻好和碎棺材板混在一起埋了。
他的墳是用硬質纖維板和人造大理石砌的,第一個冬天的雨水就把它淋壞了,很快就在他的墓穴上變成了一堆沒人能叫出名來的破爛。
這一天,我上學遲到,沒想到這是我所能上的最後一堂國文課。在自己的國土上卻要被強迫學習其他語言,國文教師哈墨爾先生懷著對祖國的無限熱愛,對外寇的強烈義憤給我上了生動的一課。
最後一課
——[法國]都德
那天早晨,我上學去晚了,心中非常害怕,因為哈墨爾先生已經告訴過我們,他今天要考問我們分詞那一課,而對這一課,我連頭一個字也不會。這時,我起了一個念頭,與其去挨訓,還不如逃學到野外去玩玩。
野外的天氣多麼暖和!多麼晴朗!
樹林裏傳來白頭鳥的鳴叫聲,鋸木廠的後麵,黎貝爾草地上,普魯士軍隊正在操練著。這一切比那分詞規則更吸引我;但我還是努力克服了這個念頭,快步朝學校跑去。
經過村政府的時候,我看見很多人圍在掛著布告牌的鐵柵欄前麵正看著什麼。這兩年來,那些壞消息,吃敗仗啦,抽壯丁啦,征用物資啦,還有普魯士司令部的命令啦,都是在這兒公布的;我邊跑邊想:
“又出什麼事了?”
正當我跑過廣場的時候,帶著徒弟在那裏看布告的鐵匠瓦赫特,對著我喊道:
“小家夥,用不著這麼急!今天你去多晚也不會遲到了!”
我以為他是在諷刺我,就沒有理他,而是氣喘籲籲地跑進了哈墨爾先生的小院子。
往常,每當上課的時候,教室裏總是一片亂哄哄的景象,那聲音在街上都能聽得見。課桌開開關關。大家在朗讀課文時,為了專心就得把耳朵捂起來,老師則用大戒尺不停地拍著桌子喊道:
“安靜一點!”
我本來打算趁亂糟糟的時候,悄悄地溜到我的座位上去。但是,這一天好怪,教室裏安安靜靜的,像星期天的早晨一樣。我透過敞開的窗子,看見同學們都整整齊齊地坐在各自的位子上,哈墨爾先生夾著那根可怕的鐵戒尺走來走去。我必須要把門打開,在一片肅靜中走進去,可以想像,我是多麼難堪,多麼害怕!
可是,今天的事情卻不是那樣。哈墨爾先生看見我不但沒有生氣,還很溫和地對我說:
“快坐到你的位子上去吧!我的小弗朗茨,你再不來,我們就不等你了。”
我跨過條凳,馬上在自己的課桌前坐下。剛從驚慌中定下神來,就發現我們的老師這天穿著他那件漂亮的綠色常禮服,領口係著折疊得挺精致的大領結,頭上戴著刺繡的黑綢小圓帽,這身服裝是他在上級來校視察時或學校發獎的日子才穿戴的。此外,整個課堂都彌漫著一種不平常的、莊嚴的氣氛。最使我驚奇的是,在教室的盡頭,平日空著的條凳上,還坐滿了村子裏的人。他們也像我們一樣不聲不響,其中有霍瑟老頭,帶著他那頂三角帽,有前任村長,有退職郵差,還有其他一些人。他們都愁容滿麵;霍瑟老頭帶來一本邊緣都磨破了的舊識字課本,攤開在自己的膝頭上,他那副大眼鏡橫放在書上麵。
正當我看了這一切,感到非常納悶的時候,哈墨爾先生走上講台,用剛才對我講話的那種溫和而嚴肅的聲音,對大家說:
“我的孩子們,這是我最後一次給你們上課,從柏林來了命令,今後在阿爾薩斯和洛林兩省的小學裏隻準教德文了……新教師明天就到,今天,是你們最後一堂法文課,我請你們專心聽講。”
這幾句話對我簡直就是晴天霹靂。啊!那些混帳東西,原來他們在村政府前麵公布的就是這件事。
這是我最後一堂法文課!
可是我剛剛勉強學會寫字!從此,我再也學不到法文了!隻能到此為止了!……我這時是多麼後悔啊,後悔過去浪費了光陰,後悔自己逃了學去掏鳥窩,到沙亞河上去滑冰!我那幾本書,文法書,聖徒傳,剛才我還覺得背在書包裏那麼討厭,顯得那麼沉,現在就像老朋友一樣,叫我舍不得離開。對哈墨爾先生更是這樣。一想到他就要離開這兒,從此再也見不到他了,我就忘記了他以前給我的處罰,忘記了他如何用戒尺打我。
這個可憐的人啊!
原來他是為了上最後一堂課,才穿著漂亮的節日服裝。而現在我也明白了,為什麼村裏的老人今天都坐在教室的後頭,這好像是在告訴我們,他們後悔過去到這小學裏來得太少了;也好像是為了向我們老師表示感謝,感謝他四十年來勤勤懇懇地為學校服務,也好像是為了對即將離去的祖國表示他們的心意……
我正在想這些事的時候,聽見叫我的名字。是輪到我來背書了。隻要我能從頭到尾把這些分詞的規則大聲地、清清楚楚地、一字不錯地背出來,任何代價我都是肯付的啊!但是剛背頭幾個字。我就結結巴巴了,我站在座位上左右搖晃,心裏難受極了,頭也不敢抬。隻聽見哈墨爾先生對我這樣說:
“我不好再責備你了,我的小弗朗茨,你遭到的懲罰已經夠了……事情就是這樣。我們每天都對自己說:‘算了吧,有的是時間。明天再學也不遲。’但是,你瞧,今天發生了什麼事……唉!過去咱們阿爾薩斯最大的不幸,就是把教育推延到明天。現在,那些人就有權利對我們說:‘怎麼,你們自稱是法國人,而你們既不會讀也不會寫法文!’在這件事裏,我可憐的弗朗茨,罪責最大的倒不是你,我們都有應該責備自己的地方。
“你們的父母並沒有十分堅持讓你們好好念書。他們為了多收入幾個錢,寧願把你們送到地裏和工廠去。我難道就不該責備我自己麼?我不是也常常叫你們放下書本替我澆灌園子?還有,我要是想去釣魚,不是隨隨便便就給你們放了假?”
接著,哈墨爾先生談到法蘭西語言,說這是世界上最美的語言,也是最清楚、最嚴謹的語言,應該在我們中間保住它,永遠不要把它忘了。因為,當一個民族淪為奴隸的時候,隻要好好保住了自己的語言,就如同掌握了打開自己牢房的鑰匙……隨後,他拿起一本文法課本,給我們講了一課。我真奇怪我怎麼會理解得那麼清楚,他所講的內容,我都覺得很好懂。我相信,我從來沒有這樣專心聽過講,而他,也從來沒有講解得這樣耐心。簡直可以說,這個可憐的人想在他走以前把自己全部的知識都傳授給我們,一下子把它們灌輸到我們的腦子裏去。
講完了文法,就開始習字。這一天,哈墨爾先生特別為我們準備了嶄新的字模,上麵用漂亮的花體字寫著:“法蘭西,阿爾薩斯。法蘭西,阿爾薩斯。”我們課桌的三角架上掛著這些字模,就像是許多小國旗在課堂上飄揚。真該好好看看,每個人是多麼專心!教室裏是多麼肅靜!除了筆尖在紙上劃寫的聲音外,聽不到任何別的聲響。這時,有幾個金龜子飛進了教室,但誰也不去注意它們,就連那些最小的學生也不例外,他們專心致誌地在劃他們的橫與豎,好像這也是法文……在學校的屋頂上,有一群鴿子在低聲咕咕,我一麵聽著,一麵想:
“那些人是不是也要強迫這些鴿子用德國話鳴唱?”
有時,我抬起頭來看看,每次都看見哈墨爾先生站在講台上一動也不動。眼睛死死盯著周圍的東西,就像要把這個小校舍都吸進眼睛裏帶走……請想想!四十年來,他就一直待在這個地方,老是麵對著這個庭院和一直沒有變樣的教室。要說變化,隻有那些條凳和課桌因長期使用而變光滑了;還有院子裏那棵核桃樹也長高了,他親手栽種的啤酒花現在也爬上了窗子碰到了屋簷。這可憐的人聽著他的妹妹在樓上房間裏來來去去收拾他們的行李,想著他就要離開眼前的這一切了,他是多麼傷心啊!因為他們明天就要動身,離開本鄉,一去不複返了。
不過,他還是鼓起了勇氣把今天的課教完。習字之後,是曆史課;然後,小班學生練習拚音,全體一起誦唱Ba,De,Bi,Bo,Bu。那邊,教室的後頭,霍瑟老頭戴上了眼鏡,兩手捧著識字課本,也和小孩子們一起拚字母。看得出他也很用心;他的聲音由於激動而顫抖,聽起來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叫人又想笑又想哭。唉!我將永遠記得這最後的一課……
忽然,教堂的鍾打了十二點,緊接著響起了午禱的鍾聲。這時,普魯士軍隊操練回來的軍號聲在窗外響了起來……哈墨爾先生麵色慘白,在講台上站了起來。他在我眼裏,從來沒有顯得這樣高大。
“我的朋友們,”他說,“我的朋友們,我,我……”
他的嗓子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他無法說完他那句話。
於是,他轉身對著黑板,拿起一支粉筆,使出了全身的力氣按著粉筆,用最大的字母寫出:法蘭西萬歲!
寫完,他仍站在那裏。頭靠著牆壁,不說話,用手向我們表示:
“課上完了……去吧。”
酒吧主人精心製造了一個漂亮的女機器人,客人們都很迷戀,其中一個年輕人迷戀得最厲害。他在最後一次請這個機器人喝酒時,下了毒藥,沒想到卻毒死了酒吧內的所有人。
艾美兒
——[日本]星新一
這個女機器人造得非常完美,它具備了一切美女的優點,但多多少少給人一種冷若冰霜之感,但這並不礙事,因為世上不也有冷美人嗎?
造出這個女機器人的人是一個酒吧主人。任何一個酒吧主人回到家裏,再怎麼也不會想喝酒。對他來說,酒是他的生財器材,絕不是拿來自己喝的。喝酒的酒徒使他賺足了錢,又有的是空閑,所以就用來造這機器人,這純粹是趣味所致。
也正是由於這個原因,所以造出來的美人十分精巧別致。特別是那肌膚的觸覺,與真人毫無二致,難以區別出真偽來。猛一看,還真比真人漂亮得多。
但是,這個機器人卻有一個很大的缺陷,那就是缺少一個人類的大腦。對於這一點,酒吧主人倒也真的束手無策了。它回答的不過是些很簡單的話,而動作也隻限於喝酒。
造出了這美人後,他就把它拿來擺到酒吧裏。酒吧裏當然也有桌椅之類的座位,但是由於缺乏自信,酒吧主人還是把它擺到櫃台後麵去。
來的客人一看新來個漂亮的女孩,總是要駐足和她談談。如果問到的是名字、年齡,她可以毫不含糊地作答,再下去的,就沒辦法了。盡管這樣,她機器人的身份還沒有被識破。
“你叫什麼名字?”
“艾美兒。”
“今年多大啦?”
“還年輕呢。”
“到底幾歲啊?”
“還年輕呢。”
“我問的是到底……”
“還年輕呢。”
到這店裏來的客人都具有相當的教養,所以也沒人會繼續執拗地問下去。
“你的衣服真美。”
“是的,我的衣服很迷人。”
“你喜歡什麼?”
“我不知道到底真喜歡什麼?”
“你喝不喝白蘭地?”
“我喝白蘭地。”
令客人們吃驚的是,這個美女無論多少酒都來者不拒,照喝不誤,真是一個神秘的漂亮女孩。這樣一傳十、十傳百,到這店裏來的客人也逐漸多了起來。他們找艾美兒說說話,也請艾美兒喝酒。
“這些客人裏麵,你喜歡哪一個?”“我不知道喜歡誰。”“喜不喜歡我?”“我好喜歡你。”“下次有空我們去看電影。”“好嘛,我們就去看電影。”“什麼時候去呢?”實在回答不上的時候,馬上就傳過信號,於是酒吧的主人就會趕到她身邊來。
“先生,不要再為難她了,饒過她吧。”
這麼一說,多數客人都會苦笑著,識趣而退。
酒吧主人偶爾也會蹲下去,從她腳跟上的塑膠管子裏把酒回收,然後再轉售出去。
就這樣,客人始終沒察覺出真相。客人們都認為新來的女孩雖然年輕,倒也穩重,何況從來不喋喋不休地做虛禮,喝了酒也不忙亂。因為這緣故,就愈具吸引力,來的客人也就愈多了。
在這些客人裏,有一個年輕人,他被艾美兒迷戀得昏了頭,來得最頻繁。他心裏的愛意就愈變得深了。另一方麵,欠賬愈來愈可觀,終於無法支付,到頭來從家裏偷錢不成,反被他父親發現痛罵了一頓。
“記住,從今以後,你不準再去酒吧,這些錢拿去還債,不過記住,沒有下次了。”
為了付清欠賬,他又來到酒吧。心想:今晚反正是最後一次了,不妨多喝一些。同時也為了要分手,所以也請艾美兒喝了又喝。
“我們以後再不能見麵了。”
“以後真不見麵了嗎?”
“你不傷心?”
“我很傷心。”
“你其實並不真的這樣吧?”
“我其實並不真的這樣。”
“從沒有像你這樣冷冰冰的人。”
“從沒有像我這樣冷冰冰的人嗎?”
“我想殺死你。”
“那就殺死我吧。”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包藥來,倒入杯子裏,然後把它推到艾美兒前麵。
“你喝不喝?”
“我喝。”在他注視之下,艾美兒接過那杯酒喝了下去。他對她說了一句“這是你自己找死!”,掉頭走開,背後隻聽一句“這是我自己找死!”,年輕人在向酒吧主人付清了賬後,走出了酒吧。外麵已是繁星點點,夜已經來了許久。
酒吧主人看著這年輕人離去後,便過來對一些正喝著酒的客人打了一聲招呼,說:
“現在我招待各位喝酒,請大家不要客氣。”
實際上,在這個時間,能讓他用那從塑膠管子裏回收過來的酒招待的,也沒有多少人了。
“好極了!”
“來吧,來吧!”
客人和店裏的人都彼此舉杯敬酒。酒吧主人站在櫃台後邊,也舉起杯子喝了一口。
那天夜晚,那家酒吧一直到很晚很晚都不曾打烊。收音機仍然在不停地播放著音樂。然而,這酒吧裏再沒有喝酒的聲音傳出來,也不見有人出來。
終於,連收音機也在一聲“祝各位晚安”之後,歸於沉寂。艾美兒也低聲回答一聲“晚安”,然後仍然一臉冷若冰霜的樣子,似意猶未盡,似渴望與人交談、喝酒。
警察隊長讓蘇鐵化裝成乞丐執行秘密任務。蘇鐵在執行任務中發現乞丐要錢很容易。他提出辭呈要當乞丐。哪料到,他正中了隊長的計謀。
某國秘密故事
——[土耳其]阿·涅辛
剛一上班,警察隊長就把部下蘇鐵叫到辦公室:“蘇鐵,有一個非常艱巨而又無尚光榮的任務交給你完成,你想不想接受?”
蘇鐵兩眼緊盯著自己張著嘴的皮鞋尖,不好意思地問:
“隊長先生,不知給不給獎金?”
“獎金?噢!當然,如你完成得好,你將會得到三千元獎金。現在豎起你的耳朵好好聽著……”警察隊長滔滔不絕地交代任務,但此時蘇鐵卻什麼也沒聽進去,他的心早飛到那三千元獎金上去了。看起來三千元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但如今物價飛漲,市場上的東西昂貴,這三千元卻又不算什麼。
隊長說:“你不是在美國情報專家傑克·帕維爾的訓練班裏受過訓嗎?”蘇鐵還在想著那三千元,一時沒有聽清隊長的問話,他說:
“啊?”
隊長又重複了剛才的問話。
“啊,是的,是的……我在他的訓練班裏成績非常不錯。”
“所以我才把這個光榮、艱巨的任務交給你。蘇鐵,你仔細聽著,你要巧妙地把自己化裝成乞丐,到普孔路一幢粉紅色的大樓對麵的拐角處行乞,明白了嗎?你要從早到晚守在那兒。”
“明白了,隊長。化裝成乞丐對我來說根本沒問題。”
“你要注意觀察都是些什麼人進出那幢大樓。我每天晚上都等你的報告。”
“明白了,隊長。”
蘇鐵的化裝真是出神入化,凡從他前麵經過的人都以為他生來就是一個要飯的乞丐。可以這麼說,找遍整個國家恐怕也找不到比他更像要飯的了。
就在這天上午,隊長裝作行人從他前麵走過時,朝他扔了五元錢,並悄聲地說:
“我真佩服你,如果不事先知道,連我都要把你當成真正的乞丐了。”
蘇鐵根本沒有聽清隊長在說些什麼,他正手忙腳亂地把行人丟給他的零錢塞進口袋。真想不到,在這個貧窮的國家裏竟然有這麼多善良的、富有同情心的人!那天他盤腿坐在街角,麵前鋪著一塊手帕。不一會兒,手帕上就堆滿了零錢。蘇鐵對此十分震驚,心想:當警察辛辛苦苦為主子賣命,一個月所掙的錢,坐在這兒伸手要上三天飯就可得到。
第二個星期的一天上午,他猛然聽到了一個刺耳的聲音:
“蘇鐵,你為什麼到現在還不交上一份報告?”
乞丐恐懼地朝隊長抬起了頭:
“安拉作證……我保證明晚把報告給您送去……仁慈的先生們,可憐可憐窮人吧……隊長,您放心,報告我會交上去的……老爺、太太做做好事,可憐可憐我這孤苦伶仃的不幸的窮人吧!……”
隊長聽了這些使來往行人摸不著頭腦的話後說:
“好,我等著你!”
蘇鐵行乞的時間約有一個月了。一開始,他怎麼也沒想到會要到這麼多的錢。另外,這要飯還有一個很大的好處,那就是自由自在不受人管束,他想幹就幹,不想幹就不幹。蘇鐵當機立斷,一天清晨,他來到隊長麵前。隊長問道:
“蘇鐵,你幹了這麼長時間連一份報告都沒交過,這回總該交報告了吧!”
“很對,”蘇鐵說,“給您,隊長先生,這是我的報告。”
看了蘇鐵遞上的紙片,隊長那張蠟黃臉一下子蒼白起來。原來,蘇鐵遞給他的是一張辭職申請書。
“什麼意思?”隊長說,“你不想幹到退休了嗎?難道你辛苦這麼些年就算白幹了?”
“就算白幹了吧!”
“像你這樣有經驗的……”
“好了,隊長先生,這沒有什麼遺憾的,我已決定了。”
隊長把手擱在蘇鐵的肩上,他以多年警察生涯所賦予他的具有敏銳洞察力的雙眼,盯住蘇鐵的眼睛不放,他想弄清楚部下這麼做的原因。
“蘇鐵,你瞞不了我,這裏麵有文章……”他說。
蘇鐵遲疑地打量了一下隊長,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本子,把當乞丐期間每天討來的錢數念給隊長聽。最後他說:
“我是由於您的關係才得到這些錢的,所以把事情的真相告訴您,對別人我是不會說的,但求您一定不要把這個秘密泄露給其他同事。”
隊長高興地望著蘇鐵說:
“蘇鐵,你放心,我是不會泄露這個消息的,你也絕對不要走漏風聲,這個秘密咱倆知道就行了。實際上,我要你執行的就是這個任務。告訴你,蘇鐵,我也想在繁華的大街上選一個恰當的地方,執行此項‘任務’。”
國王在登基30周年慶典活動中,意外收到一封辱罵他的黑信。國王大怒,發誓一定要追查到底。接受追查任務的警察局長在半日之內將黑信貼滿京城。半日之後,警察局長卻被革職查辦。
黑信
——[捷克斯洛伐克]雅·哈謝克
作為瓦爾傑茨基公國的國王,弗裏德裏赫此刻非常興奮,他乘坐馬車緩緩前行在同樣興奮的人群中,忽然晴天霹靂似地有一封信飄落到他的膝上,不知是誰扔進來的。
弗裏德裏赫國王笑眯眯地讀信:
“陛下,您是世界上最傻的傻瓜,傻瓜中的傻瓜!”
弗裏德裏赫國王臉上的笑容一下僵住了。
正如次日報載,國王當時因突感身體不適,於是慶祝盛典立即停止,弗裏德裏赫國王駕返回宮。國王一回到宮裏,便躲進了書房,潛心琢磨那封大逆不道的信。他至少把“陛下,您是世界上最傻的傻瓜,傻瓜中的傻瓜!”字句念了五十多遍,早已經達到背誦的地步了,這才猛然發出一聲驚呼:“這個壞蛋連名字也沒留!”
他氣得在書房裏走來走去,邊走邊嘮叨:“陛下,您是世界上最傻的傻瓜,傻瓜中的傻瓜!”
半小時後,國王下令召開國務會議。
“愛卿們,”他頹喪地向他的四位樞密參讚道:“在寡人登基30周年紀念的今天,不知哪個混蛋將一封黑信投進了寡人所乘的馬車。信上說:‘陛下,您是世界上最傻的傻瓜,傻瓜中的傻瓜!’”
四位樞密參讚聽完,臉變得蒼白起來。男爵卡爾低聲說道:
“陛下,那封信不是寫給您的吧?”
弗裏德裏赫國王龍顏大怒。
“愛卿,”他厲聲道,“你應該清楚,‘陛下’這個稱呼在全國範圍內隻屬於孤家一人,除我之外誰還能、誰還敢號稱陛下,這封信上明明寫著:‘陛下,您是世界上最傻的傻瓜,傻瓜中的傻瓜!’這當然是寫給寡人的啦,我想這一點你們會想明白的。為江山社稷著想,一定要查出那名膽敢冒犯寡人的混蛋,因為其罪如同叛國。現在寡人就把這件案子交給卿等。想必議會也要對寡人深表同情,在明天開會時對於這個竟然不惜冒犯國王的混蛋的無恥勾當加以議處……”
國務會議一直開到深夜。警察局長也參加了這個會議。
在第二天的議會大會上,主席神情莊重地宣讀了弗裏德裏赫國王禦筆寫的向他的子民呼籲忠誠的一封詔書。議員們趕緊紛紛宣誓,以表明自己對國王的忠誠,盡管他們對發生了什麼事還一無所知。
一種莫名的氣氛籠罩著大家。警察局長絲毫不敢怠慢,他請求謁見,並且從國家檔案庫裏拿出了那封該死的信。
“局長先生,您如何處理此事?”首相問他。
警察局長搓了搓手,躊躇滿誌地說:
“暫時還不能告訴您。鄙人的這次偵查定會一鳴驚人!”
那封信被他送進了國家印刷所。中午,京城裏就到處貼滿了警察局的告示:
“現賞金一千馬克捉拿私將寫有‘陛下,您是世界上最傻的傻瓜,傻瓜中的傻瓜!’之黑信投入國王馬車之歹徒一名。”
結局是不到天黑,全瓦爾傑茨基公國的人便無人不知弗裏德裏赫國王是世界上最傻的傻瓜,傻瓜中的傻瓜了,而這個愚蠢的警察局長也因辦事不力而被革職查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