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連人家是圓是扁都不知道,還提什麼讓人家好看,我看到頭來,好看的不是人家,是咱們。”有人嘲諷意味十足。
“話也不能這樣說,我倒覺得,他年紀青青有這樣的修為造詣,麵對這麼多追捕他的人絲毫也沒有慌亂,倒實在是個人才。”邵洪光說著,語氣有些惋惜。
“大人的意思,倒有些憐才了。”有人冒出這樣一句。
“可惜大家是敵非友,不過這樣的人落草,真真可惜了。”又有人說。
院子裏此時站了不少人,不過我命他們不要出聲,隻是聽到這時,卻有些癢癢的忍不住,推門進去問道,“幾位大人在說誰?”
屋子裏眾人紛紛起身行禮,被我攔住了,便找理由都退了出去,隻有邵洪光說:“回殿下,臣等說的,不過是這裏的一個獨腳大盜罷了,最近搶掠頻頻,地方官府希望我們幫忙圍剿而已。”
“那這次讓他跑了,可還要繼續圍剿?”我問,“這樣也能跑掉,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是個身手極好的大盜,騎了匹汗血寶馬,我們的馬都追他不上,不過料他這次也不敢再在這裏作案了,所以,倒也不必繼續圍剿。”邵洪光回答,想了想又說:“蒙古使團住了進來,終究該提防一、二,臣已經囑咐了各院加派人手,不知殿下這邊,是不是還有別的安排?”
“這樣就好了,倒不必太留意我的院子才好,”我說。
“是”,邵洪光點頭,見無其他事情能問出來,我也隻能回去睡覺。
白天睡得過多的結果就是,夜裏練了一陣功後,仍舊沒有一絲困倦的意思,躺在床上反而覺得難受,想起晚上特意拿回的一壺汾酒,這會喝上一杯,也許會睡著吧。
翻身起來,酒壺好好的放在桌上,隻是剛剛下地,隔壁的屋子木窗開關的咯吱聲就傳到了我的耳中。客棧的房子老舊,門窗開關原是稍有不甚就會發出這樣的響動,隻是眼下已經入冬,雖沒有落雪,夜間已經很冷了,隔壁,是我原本住的屋子,文芝……
一想到文芝,我心裏咯噔一聲,跳回床邊,拔了劍出來時,已經聽見屋內傳來一聲驚叫,再來不及細想,隻痛恨自己太大意了,忙忙的踹門出去。
文芝的窗口已經應聲躍出一道黑影,我的劍唰的刺過去,黑影似乎猝不及防,低低的哼了一聲。
感覺劍尖劃破了他背心的皮肉,我更不留情,第二劍、第三劍綿綿密密的接連使出,黑影也算不錯了,第一招見血之下,還能躲開我後麵的攻擊。
進退攻守之間,院子裏住的其他人都出來了,被打鬥聲引來的錦衣衛也紛紛提著燈籠火把趕過來,黑影急了,猛的轉身,拚著又受了我一劍,飛掠了出去。
“都別追了!”我止住要追出去的錦衣衛,“那人未必走得遠,吩咐下去,各院的人都留在原地,不要混亂,讓他有機會渾水摸魚。”
邵洪光也早趕來了,臉色在燈火下一片鐵青,我這次隨他出來,三番兩次的遇刺,前幾次還可以說自己沒在現場,這次他就住在隔壁園子,但是情況還是出了,保護不利的罪名總是有的。我歎氣,走過去低聲對他說:“師傅,那人受了傷,地上定然有血跡,你叫幾個好手,點亮火把,找找看吧。”
“臣明白,臣這就去做。”他點頭,一邊帶了人四處查看去了。
我這才轉身,來到文芝房門前,卻見他們幾個人都站在門口,文蘭驚魂未定的樣子,卻依在逸如身邊,見我看過去,逸如微微站直身子,不動聲色的躲閃開來,文蘭眼中淚水卻幾乎就要流出來了,隻是幽怨的看了逸如一眼,這些隻發生在眨眼間,隻是我也分明看到一直站在文蘭身邊的簡芷神色黯然。
心裏的漲漲的難受,不知不覺就白了逸如一眼,舉步便要進屋去瞧文芝。
“我們剛剛看過她了,隻受了點驚嚇,這會睡了。”久不出聲的文彬開口,攔在我之前,“殿下今天別打擾她了,讓她睡會吧。”
我疑惑的轉頭看他們,覺得每個人都有些不一樣了,這一看才發覺,睿思並不在這裏。這是他們攔阻我的原因嗎?我神色微微一厲,轉身對著文彬。
“你們知道我的,她是因為我才受了驚嚇,不看看她的情況,我怎麼能睡得著。”我說的理由充分,所以,在我拉開文彬的時候,他再沒說什麼,隻是神情有些說不出的怪異。
推開門時,室內光線幽暗,文芝半坐在床上,大半的身子倚在一個男人懷中,似乎睡了,一動不動,而男子則用手輕輕的,一下下的輕輕拍著她的背。
男人是王睿思,和我剛剛推門之前,猜測得最糟糕的畫麵差不多。
聽到門響時,王睿思明顯一動,但是也隻抬頭看了我一眼,便繼續垂首安撫懷中的人兒。
我站著不動,一時分辨不清心中的喜怒。
隻是覺得無力,一直以來,我以為局勢全部在我的意料之中,到了此時,我才覺得,其實我連自己的心都無力控製,又何況別人的?
我不想自己軟弱,因為我不能軟弱,更不能為了一個人、兩個人就軟弱,於是我挺了挺有些僵硬的腰。
“夜深了,回去睡吧,穿得這樣少,回頭著涼又叫頭痛。”
逸如拉我一下,我才有些恍然,隻覺得心中一種酸楚,還是慢慢湧上心頭。
“文芝沒事就好,文蘭留下照顧你姐姐吧,大夥都累了,繼續睡吧,”我說完,轉身回房。
身後腳步一陣紛亂,之後,歸於寂靜。
回身關門的時候,逸如站在門口,眼神溫和而憐惜,欲言又止的樣子。
“要說什麼,這樣吞吞吐吐的?”我強笑了笑,問他。
“別再這樣逞強,發現什麼該大聲叫才是,刀劍……”我料他想說刀劍無眼之類的話,但是我此時卻不想聽,我隻想找一個人,安慰一下自己,雖然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但是心裏好不舒服。
於是,我輕輕把頭靠入他的懷中,和我小時候無數次重複過的動作一樣。
片刻之後,心情居然就平靜了。
“早點睡吧,”我笑,這回沒有勉強,逸如總會讓我得到平靜,退回房中,關門睡覺。
我當時並不知道,我退出文芝房中後,睿思也出來了,就站在逸如正背後不遠處……
這大概就是真實的人生和真實的命運吧,兜兜轉轉,一切都不由自主。
刺客的追查也並不困難,不過血跡在展轉了幾個院落後,最後停的地方卻是蒙古使臣的住處。
邵洪光不動聲色,隻吩咐人看緊那個院子,便回來等我示下,不過彼時我已經睡了,他便想站在門口等待,到底被逸如拉了回去休息,直到天亮才來回我。
“昨天的事情也有蹊蹺,如今我們同瓦剌關係緊張,未必不是什麼人暗地裏做的手腳,讓我們再起紛爭,”我想了想說,其實夜裏已經想過了,那黑影的身手矯健,體力又好,身型高大,與中原男子不同,未必不是蒙古使團的人物,隻是這事情鬧大,一來於國事無益;二來究竟沒有查實,雖然查實也不難,隻是,外一有什麼差頭,也是麻煩事一樁;三來,於文芝名節上也不好,倒不如……
這次的事情我仍舊不好露麵,不過有逸如還有邵洪光在,他們都比我更老於此事,天亮之後,借保護蒙古使團的名義帶了人過去,恩危並施了一番,既表現出我們的大度,也暗示他們莫要以為中原無人,可以任他們欺淩了去。
“那個使臣不簡單,”回來的時候,逸如說起。
“哪裏不簡單?”我有些好奇,不過是個粗魯的漢子,被我揍得鼻青臉腫的那種,有什麼不簡單?
“受了好幾處傷,仍舊體力充沛,算不算本事?”
逸如問我。
“受了好幾處傷?”我一愣,“你是說,夜裏是他?”
逸如但笑,末了點了點頭。
“我隻給了他兩下而已。”我懊惱,再有多一點時間,我在他臉上也留寫記號就好了。“你怎麼肯定?”
“睿思傷了他的手了。”
逸如說。
“睿思什麼時候傷了他的手了?”我一愣。
“昨天夜裏我們覺得還是防備些好,所以讓睿思和文彬隱在文芝房間中,我們和文蘭呆在你隔壁,結果那人一進去,就被睿思招呼了。”
逸如解釋。
我點頭,這才明白怎麼最先出來的是我,又為什麼逸如說我鹵莽。
“隻是雖然受了傷,終究是有這樣的念頭就該死,”我想了想,還是不甘,那使臣實則是想進的是我的房間,那麼他想做什麼?無論他想做什麼,他都該死,隻是,這事還要從長計議一下,總之,事情到如今並不算完了,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