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7章 迷羊 (12)(2 / 3)

我於是馬上再去買了許多她所愛用的香油香粉香水之類,包作了一大包,打算回去可以作禮物送她,就於當夜坐了夜車,趕回南京去,因為火車已經照常開車了。

在火車上當然是一夜沒有睡著。我把她的那封信塞在衣裳底下的胸前,一麵開了一瓶她最愛灑在被上的海利奧屈洛普的香水,擺在鼻子前頭,閉上眼睛,聞聞香水,我隻當是她睡在我的懷裏一樣,腦裏盡在想她當臨睡前後的那種姿態言語。

天還沒有亮足,車就到了下關,在馬車裏被搖進城去的中間,我心裏的跳躍歡欣,比上回和她一道進城去的時候,還要巨大數倍。

我一邊在看朝陽曬著的路旁的枯樹荒田,一邊心裏在默想見她之後,如何的和她說頭一句話,如何的和她算還這幾天的相思賬來。

馬車走得真慢,我連連的催促馬夫,要他為我快加上鞭,到後好重重的謝他。中正街到了,我隻想跳落車來,比馬更快的跑上旅館裏去,因為愈是近了,心裏倒反愈急。

終久是到了,到了旅館門口了,我沒有下車,就從窗口裏大聲的問那立在門口接客的賬房說:

“太太回來了麼?”

那賬房看見是我,就迎了過來說:

“太太來過了,箱子也搬去了,還有行李,她交我保存在那房裏,說你是就要來的。”

我聽了就又張大了眼睛,呆立了半天。賬房看我發呆了,又注意到了我的驚恐失望的形容,所以就接著說:

“您且到房裏去看看罷,太太還有信寫在那裏。”

我聽了這一句話,就又和被魔術封鎖住的人仍舊被解放時的情形一樣,一直的就跑上裏進的房裏去。命茶房開進房門去一看,她的幾隻衣箱,果真全都拿走了,剩下來的隻是我的一隻皮箱、一隻書櫥,和幾張洋畫及一疊畫架。在我的箱子蓋上,她又留了一張字跡很粗很大的信在那裏:

介成:

我走的時候,本教你不要追的,你何以又會追上上海去的呢?我想你的身體不好,和你住在一道,你將來一定會因我而死。我覺得近來你的身體,已大不如前了,所以才決定和你分開,你也何苦呢?

我把我的東西全拿去了,省得你再看見了心裏難受。你的物事我一點兒也不拿,隻拿了一張你為我畫而沒有畫好的相去。

介成,我這一回上什麼地方去是不一定的,請你再也不要來追我。

再見吧,你要保重你自己的身體。

月英

“啊啊,她的別我而去,原來是為了我的身體不強!”

我這樣的一想,一種羞憤之情,和懊惱之感,同時衝上了心頭。但回頭一想,覺得同她這樣的別去,終是不甘心的,所以馬上就又決定了再去追尋的心思,我想無論如何總要尋她著來再和她見一麵談一談,我收拾了一收拾行李,就叫茶房來問說:

“太太是什麼時候來的?”

“是三四天以前來的。”

“她在這兒住了一夜麼?”

“噯,住了一夜。”

“行李是誰送去的?”

“是我送去的。”

“送上了什麼地方?”

“她是去搭上水船的。”

啊啊,到此我才曉得她是上A地去的,大約一定是仍複去尋那個小白臉的陳君去了罷。我一邊在這樣的想著,一邊也起了一種惡意,想趕上A地去當了那小白臉的麵再去辱罵她一場。

先問了問茶房,他說今天是有上水船的,我就不等第二句話,叫他開了賬來,為我打疊行李,馬上趕出城去。

船到A地的那天午後,天忽而下起微雪來了。北風異常的緊,A城的街市也特別的蕭條。我坐車先到了省署前的大旅館去住下,然後就冒雪坐車上大新旅館去。

旅館的老板一見我去,就很親熱的對我拱了拱手,先賀了我的新年,隨後問我說:

“您老還住在公署裏麼?何以臉色這樣的不好?敢不又病了麼?”

我聽他這一問,就知道他並不曉得我和月英的事情,他仿佛還當我是沒有離開過A地的樣子。我就也裝著若無其事的麵貌問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