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接到他的電話,正吃完晚餐,他問起吃什麼菜,她答了,隨後就說了句不太好吃,也就小抱怨了那麼一次,他竟然……
“走,現在應該到開飯時間了,拿去跟你的同事們分吧。”傅子宸拿了幾隻包裝袋,拉著明媚就往食堂走。
大夥吃了一個多月的食堂,早就鬧美食荒了,見到大師傅端上來牛肉、燒鵝、醬板鴨,立即就是一番哄搶。明媚咬著筷子在一邊駭笑,這幫人也太誇張了吧,弄得跟好幾年沒吃過肉似的。
加了菜,怎麼可以沒有酒,立即有人讓大師傅抱了兩箱啤酒過來,平日裏大家也喝點,但沒什麼菜,也就拿來解解渴,總不盡興。這晚餐桌上一下子就鬧騰開了,傅子宸初來乍到,又帶了這麼多食物,人人都喊著要敬他一杯,十多個人一圈灌下來不歇氣,他酒量再好,胃一時也難以招架,但他在酒桌上向來酒品好。俗話說,有來有往,他舉著杯子,又挨個回敬了一杯,光顧著喝酒,飯菜都沒吃幾口,明媚見他眉目間染了淡淡的紅暈,神色卻如常,也不知道他到底醉沒醉。
那頓飯吃得漫長,其實大家心裏都有點憂心的,明天第二台納聲儀就要下海了,他們都經不起再一次的失敗。所以隻能借著喝酒與大聲說笑來掩飾那種擔憂,一直喝到快十點,滿桌狼藉,酒瓶也都見空了,明媚鬆口氣,終於可以回去了。
因著白天一場雨,夜晚的氣溫總算清涼下來,空氣裏濕漉漉的,海風一吹,明媚甚至覺得有絲絲冷意,她偏頭問傅子宸:“你沒事吧?”
“那點酒,還不至於灌醉我。”傅子宸笑了笑,“你困不困?不困的話陪我走走吧,也好散散酒氣。”
明媚想了想,“你等我一下,我回趟宿舍。”她很快就回來了,兩個人沿著宿舍相反的方向走,下了台階,便是婉轉綿長的海岸線。
夜色寂靜,天空中無星無月,隻有自然的微光淡淡照亮著腳下的海灘,海浪聲聲,潮水靜靜拍打著沙灘,有風徐徐吹過,拂起明媚披散的頭發。她望著暗夜中一望無際的海麵,忽然說:“如果此刻可以潛水就好了。”
“早知道我應該給你帶套裝備來。”傅子宸半玩笑半認真地說。
明媚忍不住笑了,“那你可得拖兩隻大箱子了。”
“明媚。”他喊她的名字。
“嗯?”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其實很懼怕大海。”傅子宸的聲音忽然變得嚴肅。
明媚點了點頭,有一次潛水組訓練,在船上他似乎有說過,他之所以潛水是因為想要克服心中對水的恐懼。
明媚沉默著等他繼續說下去,可傅子宸也隻是沉默,兩個人並肩繼續往前走。在她以為話題到此為止時,他又靜靜地開口了:“因為我哥,他死在了深海裏,連屍體都沒有撈到。”
明媚心裏一凜,頓住腳步。
“他是自殺的。”明媚不知道此刻他要儲備多大的勇氣,才能平靜地對她說出這個悲傷的故事。“因為那個女人的背叛,他在深夜裏,將車子的刹車摘掉,帶著她衝進了大海裏……那天,是他們結婚三周年紀念日,筱筱剛剛一歲。”
那年傅子宸才十五歲,念初二。雖然他跟哥哥年齡相差了十二歲,但兩兄弟的關係卻一直很要好,也沒什麼代溝。哥哥從甜蜜熱戀到進入婚姻的那一路,他基本上都看在眼裏,那時他以為世界上最美好的愛情,也不過如此了。甚至可以說,哥嫂的愛情,是他對愛情的全部參照。可才短短三年,一切都變了,天翻地覆,哥哥為此甚至丟掉了生命。那之後,他覺得愛情真是這個世間最可笑的事情。
明媚久久不能言語,她無法想象,一個人要對愛情有多麼絕望,才能將生命舍棄。
濕漉漉的空氣中,在這並不寒冷的隆冬深夜裏,傅子宸望著明媚,他眼睛裏像是蒙了一層霧氣,聲音卻清晰而堅定。
“從很久前開始,我就不相信愛情這碼事,可是明媚,我偏偏遇見了你。”
明媚從走神中微微回過神來,還未說話,傅子宸已經再次開口了。
“後來我想啊,人這輩子總要相信一次,哪怕一次也好。”
“我從來神鬼不信,但隻有一樣,令我心存敬畏,就是這無邊無際的大海。”
“海神作證,我愛你。”
他的告白伴隨著風聲與潮起潮落的聲音,一直撞擊到她心底,令她心口微微一震。在她漫長的沉默中,傅子宸的眼睛依舊霎也不霎地凝視著她。
“那麼你呢,明媚,你可不可以讓我的相信,一次一生。”
他看著她,這一刻,甚至連呼吸也都屏息住,他心中充滿了期待又隱隱藏著擔憂。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他依舊不確定,她是否能給他一個他想要的答案。
在這之前,他們的關係雖然有很大進展,也常見麵,一起吃飯什麼的,卻算不上正式交往,他一直沒有開口問她的心意,是他害怕,害怕她的拒絕。那是他從未有過的一種感覺,那樣忐忑,就像一個未經情事、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想告白又害怕她拒絕的那種忐忑與不安。
片刻,她依舊沒有開口,但她忽然伸出手,輕輕握住他的,將他的左手覆在她左手無名指上,久久沒有放開。
傅子宸懸高的一顆心終於跌回原處,隨之而來的便是一陣狂喜,他嘴角的弧度慢慢上揚,越來越高。他反握住她的手指,十指相扣處,兩枚一模一樣的銀指環在夜色中散發出淡淡的微光。
這就是她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