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暗湧(1)(3 / 3)

明媚覺得當著送禮人的麵拆禮物多少有點難為情,但在南歌熱切期盼下,隻得也拆了。包裝紙一打開,她立即愣住了,竟然是一架小小的軍艦模型,款式別致,做工極為繁複卻精致。

“哇,子宸,你這份禮就送得很兄弟呐!”南歌打趣。

傅子宸淡淡一笑,望了眼明媚,才慢慢地開口:“投其所好最重要,你們喜歡就好。”

“我很喜歡,謝謝你,傅師兄。”明媚微微笑說。她想起曾對傅子宸說過,我覺得你太厲害了,不管在哪方麵,我都不會是你的對手。確實,他太厲害了,攻人攻心,無往不利。明媚不是不動容的,但也僅限於此。又或者說,她阻止自己去想更多,她害怕。

晚上回到家,明媚將那架小小模型放在了書桌上,與原有的幾架陳列在一起。她人生中第一架軍艦模型是父親買給她的十四歲生日禮物,明旗冬缺失了女兒十四年歲月,對她的喜好興趣自然是不了解,生日頭一天,他在飯桌上問她,想要什麼禮物。明媚想了想,又望了望不太高興的章雅嵐,終究還是把自己的心願說了出來,她說,“爸爸,如果可以,我想要一架軍艦模型。”明旗冬連連點頭,沒想到她要的不是裙子娃娃之類小女孩喜歡的東西,而是這個。章雅嵐卻嗤笑一聲,“一個女孩子家喜歡那些做什麼。”

她的手指放在明月帶給她的那兩架模型上,心裏極為難過,東西都在,人卻不在了。父親如此,明月也是如此。人生變幻莫測,防不及防。我們能做的,大概也隻剩下珍惜當前了。

也是在那個晚上,明媚忽然決定找個機會與洛河開誠布公地談一談,所有的一切,避無可避的時候,就迎頭麵對吧。

進入大三後,明媚的課業更加繁重了,結了幾門基礎課,但也加了幾門更加難學的專業課程。期末成績下來了,跟她預想的差不多,沒掛科,但成績比之上學期,跌了好幾個名次,獎學金大概也要失之交臂了。所幸她的心境還不錯,過去就過去了,也不會老念叨著悔恨,以後努力點就是了。

明媚抽了一星期天,打算去找洛河。決定了那麼久,真正要麵對的時候,她心裏還是有點惶恐的,所以出發之前,她忽然抱住艾米莉說,請賜給我一點勇氣吧!惹得艾米莉以為她要去做什麼人生大事,想逼供時她已經抓著包一溜煙跑出了宿舍。

從大學城到洛河家沒有直達車,明媚倒了兩趟公交,前後花了一個多小時,下車後她拿著地址問了好幾個人,又走了十分鍾的路,才終於找到那個地方。大柯調查顯示,那個地方是許或的家,洛河也隻是借住。明媚不禁有點心酸,他從小到大,一直都是寄人籬下。許或是本市人,母親早逝,父親因為常年跟隨建築隊在外麵奔波,從小由奶奶一手帶大,老太太身體本來就不好,在許或父親出事後,更是一病不起,在四年前過世。那之後,許或跟洛河一邊念書,一邊還要抽出時間照顧輪椅上的父親,三個人的生活一直頗為艱辛。

明媚在那棟低矮的平房附近止住腳步,這片區是島城年代最久遠的住宅區,不成小區。一眼望去,皆是一層樓高的平房,一家挨著一家,大部分房子的外牆陳舊而黯淡,自來水池就設在門口,通道邊牽了長長的繩子,每家每戶的衣服被單都晾曬在這上麵,迎風飄揚像是一麵麵旗幟。

明媚深呼吸一口氣,抬腳走了過去。她並不確定洛河是否在家,她也不敢打電話給他確認,像是賭運氣一樣就這麼來了。她的運氣比較好,站在門口一眼便望見屋子裏正蹲在輪椅旁邊給許或父親遞藥碗的洛河。明媚終於看清楚輪椅上男人的麵孔,是一張常年日曬雨淋的黝黑麵孔,因為疾病,才五十歲左右的人,看起來十分蒼老。她的目光緩緩移動到他的雙腿,那上麵蓋著一床薄毯,什麼也看不到,但明媚的手指依舊忍不住輕顫起來。

洛河在起身轉頭的時候,驀地頓住,他前一刻還溫柔的麵孔,瞬間變得特別難看。各種情緒交織著從他臉上一閃而過,震驚,意外,甚至還有一絲仇視與怨懟。

明媚深吸一口氣,訥訥開口:“洛河。”

洛河還沒開口,倒是許或的父親側過頭望向明媚,然後問洛河:“那是你同學嗎?怎麼不請她進來坐。”

洛河低頭對許或的父親輕輕說了句:“許叔,我出去一下。”便跨出門來,一把拽住明媚便往外麵走,他用力過猛,明媚一個不防,踉蹌著跟著他走了好幾步,才重新站穩。

“你怎麼找到這裏的?你來幹什麼!”洛河的動作沒有停,腳步反而愈快,語氣中盡是怒氣。

他將明媚拽了好遠,一直走到這片平房區盡頭的一個轉角處,那裏有幾處廢棄的房子,安靜又隱蔽。

明媚望著他,他臉上的怒氣與眼中的仇恨令她好不容易攢起來的勇氣正在慢慢消耗殆盡。她抬頭望了望天空,十月的陽光有點熾烈,令人睜不開眼睛,她微微眯眼,她知道,如果這一次不開口,以後大概再也沒有機會了,她也難以再次積聚勇氣。

“洛河。”明媚的聲音沉沉的,甚至有點失真,“我都知道了,所有的,都知道了。”

如她所料,洛河渾身一震,臉色更為陰沉可怕,雙眼中迸射出來的仇恨與痛苦的光芒,幾欲將明媚吞滅。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次。”洛河的聲音低沉似從地獄發出。

“你爸爸的事,許或爸爸的事……”明媚低了低頭,“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