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未正月,彬往襄陽。正月二十日,為襄陽之行。三月初三日,至廖平家,牛景先已先在矣。閱六日,馮(氵隺)自雲南來,四人相對大慟。馮告,師告留雲南之永嘉寺,亦甚安妥,明年來遊天台,今年無煩往來。複居停旬日,諸弟子俱會,惟梁良玉已物故矣,月終告歸。
甲申八月,大師同楊、葉、程來家。先是七月牛景先來言,師將至矣。至是八月初九日,天將暝,一師突至忠孝堂,彬及家人出拜畢,款至重慶堂,已舉燈矣。而楊、程、葉亦至,舉酒半酣,師曰:「我明日當即去。」彬惶悚曰:「弟子掃門而俟久矣,即有不肅,師當見原,本意欲留師幾月,奈何明晨之雲乎?」師泣曰:「彼方覓我而圖我,昨於四安道中見冠蓋來者,瞪目而視,此臣我曾目善之,彼必有以奏也。東南逋臣屈指先你我去,政為汝計。」相對而慟久之,且曰:「此近宮闕,不便。」彬曰:「亦不妨。」視師衣履敝甚,固留三日,命家人製衣。師服師用綿綢大小計十六件,楊、程、葉俱用綿布大小計三十有六件,白金十兩為資。十三日清晨,彬隨師為兩浙之行,杭州計遊廿三日,天台雁宕計遊三十九日,會馬二子、稽山主人、金焦亦來於石梁間,且雲諸友俱約於此一會,然終不一見。時天氣已寒,師欲返雲南,固卻諸人而去。
丁亥春三月,同何洲往雲南謁師。正月中,遣僮往海洲,請何洲同到雲南,三月終才到。留五日,彬攜一僮,三人皆道入飾,行二月得至連州,訪郭節,適改翰林,簡討程亨在焉,相持痛哭;徐曰:「師在。近來在重慶寺之大竹善慶裏,有杜景賢築室與居,吾四人同往候之。」留二日,遂行,至所謂善慶裏,師不在,杜亦不在。時朝建偵師密而嚴,有胡濴、鄭和數往來雲貴間,彬等夜則同宿,日則分行,相與行乞於市者旬有六日。一日,彬於寺舍旁暫息,此邱程濟熟而視之,曰:「汝在耶?」彬起,彭掌曰:「是。」急叩師,程曰:「已結庵白龍山深處矣,去此不遙。」兩人下淚如雨,不敢出一聲。比晚同諸人以往,程為導。時七月十八日也,月色皎然,上下山阪逶迤曲折,約行十八九裏而庵在焉。天已微曙矣,扣扉而出者為楊應能,旋拜師榻前,師顏色憔悴,形容枯槁。蓋夏日患痢,因有戒嚴,不能時時出山,為膳狼狽至此,相對而慟。隨問曰:「汝等帶得方物為我嚐否?」各為獻。彬獨有僮而所獻豐,況當年職居禁近,知師所嗜若金華火肉、淡菜、金山魚膾、筍鯗鵝、豆、肉鬆六味,見之大喜,即命熟火,肉啟床頭,尊酒啖之,曰:「不嚐此已三年矣。」謂於彬家嚐後,無之也。翼日,師率遊山中,自近而遠,日以為常。甫一月,郭與程以事請行,彬亦以請,師曰:「汝遠來,固當久留。」因問:「汝子年幾何?」曰:「十六歲矣。」「能辦事否?」曰:「尚在書堂。」曰:「欲為官乎?」曰:「必不敢。」相與欷歔久之,自後屢請屢留,延至明春三月,行之日,師痛哭失聲,囑曰:「今後勿再來,道途阻修一難,關津盤詰二難,況我安居,不必慮也。」彬等叩首領命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