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今年的祭天要隆重許多?”
“因為被扣留聖皇太子熙瑞終於歸國了啊。”碧憔有些驚訝,“小姐在錦國久居多年,竟不知這件事嗎?”
“喔。”蘇離應了一聲,百般滋味湧上心頭,比如第一次看見嬰孩時的熙瑞,比如自己刺死他生母的那一幕,比如和他有同樣命運的錦藍……最後浮上心頭的那個名字就像一根細細的刺,製造出微不足道卻綿延深長的疼。
真正的熙瑞此刻應當在督護府裏和林芷薇呆在一起才是。這一場盛大的祭天祈福儀式,也隻能由替身來承接。想到他的命運,說不清是幸還是哀,蘇離收回紊亂思緒,淡淡呷了口茶水問:“那想要撈一筆的達官貴人,又是怎麼回事?”
“聖皇頒令天下,凡於此事有功者官進三階,有過者死了的不算,還活著的也就這麼赦了。聖旨一頒,忙著攀關係的人還不接踵而來?哪怕沾個邊也是好的。”蘇離冷冷一笑,若他們最終發覺這是個冒牌貨,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碧憔接著說:“皇上把這事交給了容王全權辦理,弄得這陣子王爺連吃住都在宮裏。”
蘇離不再糾纏這件事,換了個話題說:“畫兒是誰?為什麼這麼大的宅子裏隻有你們兩個人住?”
碧憔笑了笑說:“原本還隻有我一個人呢,畫兒她是中途被我收留的。”
蘇離覺得奇怪,“家宅這麼大,隻有你們兩個女子住著,難道外人不覺得奇怪?容王不會想不到這一點吧?”
碧憔輕描淡寫地說:“人多嘴雜,少一個人知道就少一分擔心。”
蘇離一個寒戰,什麼都明白了,畫兒一定是無意中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日夜害怕死得不明不白,所以一見到她就忍不住跪下來哀求。
既是人命關天,那便不宜拖延,隻要把她帶離,錦藍應該能有個妥善的處置,主意打定,蘇離委婉說:“現在我回來,身上帶著重要的物品,你也知道畫兒是外人,什麼都不知道,怎麼還讓她來服侍我,快點遣走吧。”
碧憔卻淡淡笑了下,“什麼都不知道卻也未必然吧,總之這丫頭沒有你我想象中那麼簡單。”
蘇離蹙起了眉,“一個丫頭還能壞事嗎?你現在要著手的是早日讓我和容王見麵。”
碧憔目光一轉,落在她臉上,忽而漾出笑容說:“知道啦知道啦,我盡力就是。”
當晚碧憔便輕裝出去了一趟,蘇離趁機把畫兒叫到身邊,給了她一封信函,“你拿著它去城南的定巢巷,整條巷子隻有一戶住家,朱漆大門很好找的,什麼東西也不要收拾,他們自會給你準備。”
畫兒怔怔問:“那小姐你呢?”
蘇離說:“我還有些事情要辦,原本想從中斡旋一下,正大光明帶你走,可是聽碧憔口氣,你是一天也不能多呆了,快走。”
畫兒從蘇離手中接了信函,遲疑著不肯邁步。
蘇離怒道:“你再婆婆媽媽,我不管你了!”
畫兒這才含淚跪下給她磕了兩個頭說:“不知道這事幫不幫得上小姐,前陣子我無意中聽到一個消息說,說新近歸國的那個聖皇太子其實是假的!有些人意圖利用這點在祭天祈福儀式上發動軍變,他們就在西角那間屋子裏商議的,我本來睡下了,可陰差陽錯的竟半夜爬起來了……現在想來還害怕得很,這可是掉腦袋的事……”
蘇離也越聽越驚,越聽越疑。錦隆當時信心在握地說過江寄水絕不會為難這個傀儡,莫非這其中有什麼他沒有料到的變數?按理說殺了假太子,必定還要迎回那個真的,這樣勞師動眾,對容王根本一點好處都沒有。種種疑慮猜思絞亂成一團,正滿腹不解,忽然牆外傳來更夫悠長報更聲,蘇離一驚,事不宜遲,趕緊打發畫兒走了,一個人來到西角的那間屋子思索究竟。
碧憔大約是三更時回來的,見蘇離還沒睡下,不由一怔。蘇離端坐在廳堂內,麵前一盞昏燈,她放下手上茶盞,抬眼望過來,碧憔擠出一絲笑容,“怎麼還不睡下?畫兒呢?”
“我把她打發走了,有些話不方便讓她聽見。”蘇離靜靜地指一指鄰座,“你坐下吧。”
碧憔落座,蘇離為她斟上一杯茶,“老實說,容王最近在忙什麼?”
“祭天的事。”碧憔神色忽然鎮定下來,淡淡回答。
“祭天儀式,還是?”蘇離一字一句地問,碧憔倏然望向她,蘇離說:“我想不通,容王為什麼要這麼做,這樣對他並無好處。”
碧憔冷冷道:“我不需要知道緣由,我隻需要做一個去執行的人。”
蘇離凝視她半晌,慢慢道:“要我來說,是假,太子的真偽並不足以撼動容王手中所握實權,所以那些密謀者要推翻的不是太子,是容王才對。”
碧憔聽得一怔,“可他們都是容王的人啊……難道是內賊?”
“這群人來曆如何我不知道,容王拿試探他們,等罪證確鑿就一一落案入獄,你即便不是這宅子的主人也在裏麵住了許多時日,到時候免不了被牽連,要及早做好抽身的準備。”
碧憔淡淡一笑,“我不在乎。如果犧牲我可以讓王爺把這些別有居心的人鏟除,我何樂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