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斯年滿意地點點頭,仍然鎮定自若地開車,還不忘把坑挖得更深一點:“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她還真往坑裏跳,認真想想:“嗯……好像就是那次你握住我的腳踝說高跟鞋有很多危害的時候。你呢?”她終於找到機會再次問他這個問題,“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呢?”
“我啊……”許斯年賣關子,“我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歡你了。”
這個答案也太敷衍了,她不滿地抗議:“很久有多久?”
他趁等紅燈的間隙伸手捏了捏她的臉蛋:“要追溯到八百年前呢。”
梁小青一把拍開他的手:“少貧了,說正經的,到底什麼時候?”
他斂起笑意,仔細回憶,一本正經地說:“在你跳舞的時候。”
她本來還沒覺得不對勁,細細琢磨,跳舞的時候多了去了,這等於沒說一樣,等她再要追問的時候,發現已經到了河坊街。
夜幕降臨,街市仍然熱鬧,即使高溫也擋不住五湖四海的遊客,兩旁鱗次櫛比的店鋪逛得人眼花繚亂,紅燈籠和白月亮很快交相呼應。“一朵一果”“天下玉家”“韻泓筷子店”,進進出出,本來是衝著好吃的來的,她卻買了好多小玩意。許斯年跟在後麵乖乖拿包,看她一溜煙鑽進了另一家店鋪,也隻有任她繼續買。
看他拎著各式各樣的購物袋,她慚愧地問:“我是不是買太多了?”
“不多。”他說,“我正愁錢包太重,考慮要不要花點錢減輕一點負擔呢。”
聽了這話,她抿嘴笑了笑,指著背後那家古鋪:“那我去買幾盒定勝糕嚐嚐。”
看來她這貪玩的性子真是一點沒變。
“哎?那邊好熱鬧,我們去看看。”她說完就往前湊,把許斯年遠遠甩下。
不遠處有一個攤位裏裏外外圍了好幾層人,一個身穿粗布衣的中年男子擺了一桌一椅給人算命。封建迷信不能信,這都什麼年代了還有人敢當街坑蒙拐騙。她鄙夷地掃了一眼算命先生,正要離開人群,忽然聽到身邊的人大聲喊道:“準!真是太準了!”
她嗤之以鼻,組團忽悠。
“這位小姐,您是測字還是算命啊?”男子向她詢問。
她搖頭:“我不信這個,什麼都不測。”
男子笑得很和藹可親:“不要緊,不準不要錢。這樣吧,我免費為你測個姻緣怎麼樣?”
梁小青嘴角抽搐,還能這樣玩?行吧,既然是免費的,就聽他念叨念叨。
那人先看麵相,再看手相,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搖頭晃腦地說:“今生相逢,總覺得有些前緣未盡,卻又很恍惚,無法仔細地去分辨,無法一一地向你說出。”
梁小青:“……”
這人說啥呢?她咋聽不懂呢?
“這是席慕蓉的詩,《前緣》。”許斯年不知道從哪兒冒了出來,他擺弄著桌上的擺件對男子說,“沒想到你還挺有文化。”
“哪裏哪裏。”算命先生以為許斯年在誇他,笑得眼睛眯起一條縫。
許斯年指著木牌上的字問:“你除了算命還看病?”
梁小青覺得這話有點耳熟……
“看,看,您想看什麼?我保證藥到病除。”
聽他信誓旦旦,許斯年不由得蹙起了眉頭:“你這都有什麼藥啊?”
那人神秘兮兮地從抽屜裏拿出包好的幾服藥,湊到許斯年耳邊悄聲說:“我家祖上三代為醫,這可都是祖傳秘方,包治百病。”
“哦?包治百病?”許斯年促狹地看向梁小青,接過藥包,二話不說把紙打開,裏麵還真有配好的草藥,不過……他捏起一些放入掌心,這些草藥中竟然含有勾吻,他確定是賣藥不是賣毒?
這世上就是因為存在這種人才給中醫大夫抹黑。
三代為醫?拿人性命開玩笑,連獸醫都不配。
梁小青覺得許斯年臉色不太好,用手肘碰了他一下,正要問他怎麼了,忽然聽到路過的兩個人談論有城管來巡查。算命先生的耳朵還真好使,把桌布一兜,算命的道具盡數被他收了起來,取而代之的是一壺一杯一茶碗,還有一次性紙杯若幹,立在旁邊的木牌換了一個麵,眨眼的工夫,“算命賣藥”四個字變成了“免費供水”。
看客笑嘻嘻散去,唯獨許斯年還站在原地,他忍不下去了!
男子以為他誠心買藥,偷偷對他說等城管走了再談。
嗬嗬,談,一會兒就談,他派人和他好好談。
許斯年一把奪走桌上的藥包,走到城管跟前,舉報道:“那邊有一個賣假藥的,藥裏麵含有鉤吻,誤食者輕則呼吸困難,重則致死。”
因為在河坊街遇到賣假藥的,許斯年一下子就操碎了心,前不久小診所土三七事件已經是一個警醒,這次遇到的這個更不靠譜。從這天開始,他就半步不離藥堂。梁小青也覺得奇怪,本來他就很忙,見麵的時間就不多,現在又搞了一個閉關,幾個意思?
過了幾天她才知道,許斯年想要做一部弘揚中醫文化的紀錄片,而之前電視台也有意要做這個欄目,隻是那時正逢土三七事件鬧得凶,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現在被他主動提及,電視台那邊的編導何樂不為?
紀錄片這件事一經敲定,許斯年就更忙了,好在被砸的泉香堂翻修完成,爸媽搬了回去,而宿宿也在軍訓,梁小青重新邁進橘井堂的大門有一種久違的感覺。她在天井中心滿意足地伸了一個懶腰,可是想到即將來到的中秋節,又有些膽寒。
許斯年一麵準備配合紀錄片拍攝的材料,一麵安慰她:“別害怕,我爸媽又不是老虎,吃不了你。”
不是老虎也差不多了。
許叔叔倒是挺慈眉善目的,可是許太太就保不準了。在做鄰居的那段時間,她為了保證不和許太太碰麵,真是想盡了辦法,一有風吹草動就躲之大吉。其實她也想給他們留下一個好印象,可是在沒準備好的情況下怕弄巧成拙。
而且從小到大她就不是那種討大人喜歡的孩子,對於見家長這件事真的相當忐忑。
“我不是怕你爸媽,我是怕自己表現不好。”她說出擔憂,沒想到卻一語成讖。
許太太是素食主義者,往年中秋節她都在雲林齋菜訂席位,全家人在這一天都會吃齋戒葷,這已經是延續多年的習慣,而今年為了照顧梁小青的口味,許太太決定換成普通餐廳。經過前段時間的反思,許太太願意給年輕人適當的空間。別的不說,假如斯年非她不可,她也不能怎麼樣。所以這次與梁小青的正式見麵,她精心準備了一番,還特地向兒子打聽了她的口味。
許斯年滿是意外:“您不反對我們了?”
許太太卻沒有直接回答:“看表現。”
天意弄人,梁小青千不該萬不該地遲到了,而且比約定的時間晚了很久。姑姑臨時去北京出差,有一批舞服下午送到劇團,她被姑姑一個電話叫去簽收,所以沒有和許斯年一起過來。
她把舞服放進儲藏室,檢查好門窗正準備走,就看到溫婉的保姆車停在了劇團門口,車裏還坐著裴禪和和許多劇組成員。
在劇組給她指導過舞蹈的老師從車裏向她招招手:“劇組殺青了,一起去慶功宴啊,導演特地繞過來接你呢。”這話讓車上很多人隨之起哄,坐在裴禪和身邊的溫婉臉色極差,看來真的是裴禪和提議的,不然她也不會這麼忍氣吞聲。
“不了,我一個小替身就不去了,大家好好玩。”她微微鞠躬,委婉地拒絕著,“而且今天晚上我還有……”
“梁小姐不給麵子哦?”溫婉好像並不覺得打斷別人說話是不禮貌的行為,一改剛才的鐵青臉色,大度地說,“全劇組的人一起來接你,我要是你都不好意思說不。”
她算明白了,無論去還是不去,溫婉都有一籮筐的話等著她。
“謝謝大家的好意,我真的去不了,我一會兒有一個很重要的約會,不能缺席。”
舞蹈老師顯然不想聽她的解釋,一心要撮合她和裴禪和複合,撂下狠話:“小青你就別囉唆了,什麼約會?打個電話取消。快上車,別讓全車的人等著你。”
她實在為難,求救般看向裴禪和,他卻沒有一點要救場的意思,竟然低著頭玩手機。再看全車的人都饒有興致地打量她,其中還有在劇組很照顧她的化妝師姐姐和幾個比她小幾歲的弟弟妹妹,盛情難卻,她看了一眼時間,還早,便硬著頭皮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