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中醫不靠譜(2 / 3)

“對。”她慢慢走近。裴禪和聽到她的腳步聲,慌忙翻過身去,於是她就停在原地,等他願意主動麵對她,誰也沒再說話。她想,如果他一直這樣背對著她,那她就什麼都不說了,默默地離開好了。可是他卻轉過了身,慢慢地調整枕頭的位置,讓自己靠著舒服一些:“是Mandy告訴你的?”

她點了點頭,意識到他現在看不見,趕緊說:“嗯。”

他輕輕地歎了口氣:“她可真是什麼都藏不住,到底還是告訴你了。”

“你別責怪她,她是好意,不想看著你和我這麼誤會下去才說的。”她實在詞窮,想說的話有很多,但說什麼好像都不對,“裴禪和,對不起,我不知道……”

裴禪和沒有作聲,垂眸坐在那裏。受傷的他看上去略顯狼狽,配合著此情此景,連梁小青本人都覺得有些尷尬,其實有的時候“對不起”這三個字太過蒼白。

過了好久,他苦笑著說:“你可知道,我要的哪裏是你這句‘對不起’。”他轉過臉來,終於願意正視她,即便他現在什麼都看不到,“那時太年輕,覺得自己真的失明了就沒辦法照顧你了,既不希望講出來讓你可憐我,又狠不下心跟你分開,於是走得不明不白。以為三五天就都放下了,卻一晃便過了三個秋天。”

梁小青想問他為什麼不早說,卻被他搶了先,字字誅心:“我不是故意要演一出苦情戲博得你的同情,之前沒告訴你,是因為你跟我說,這麼多年,過去的一切都不重要了,那我自然就沒有對你提及過往的必要。”

“梁小青。”他忽然對她換了稱呼,語氣卻是溫和的,“你無須對我道歉,本來你就沒欠我什麼。畢竟,造成這種誤會都是我的責任。”他微笑著向她伸出手,“我想,或許我本不該出現打擾你的生活,可是既然出現了,希望以後再見麵,能夠以朋友相稱。以前的事,就如你說,都過去了,以後,我大概也不會再找你了。”

他的手懸在半空,讓她久久遲疑。

“怎麼?難不成想和我重新開始?”他盡量用輕鬆的語氣說著。梁小青的心卻輕鬆不起來,最終還是握住了他的手,換來他的一個略顯苦澀卻欣慰的笑容。

去話劇團的路上,她的心情沒來由地沉重,大熱天,她像個傻瓜一樣站在太陽底下的公交站前,上車後還差點忘了投幣。直到坐在窗旁的座位上,她才想起來自己徹夜未歸,連忙翻出手機,幸好沒有未接電話,看來姑姑昨晚也沒回家,不然姑姑可要擔心死了。

她和裴禪和大概就是在錯的時間遇上的錯的人,所以總是處處錯過。當初他突然出國時,她一直渴望有一天他能把話說清楚,就算分手也要正式畫一個句號吧,留一串省略號給她遐想做什麼呢。可是現在真的說清楚了她又覺得悵惘,心裏堵得慌,或許有些事糊塗一點也挺好。

正當梁小青以為所知的一切就是全部的真相時,Mandy從裴禪和的主治醫生那裏了解到,這次車禍傷及了裴禪和的視覺神經,可能會對他的視力造成很大的影響。而他本人,比她更早得知了這件事。

他幻想回國後用真情實意打動青青,兩個人還能從朋友走到戀人。

他以為失而複得這種好事也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卻驀然發現,有些事總是事與願違,他隻能順應天意。

那不如就做她口中節假日時發群發祝福的普通朋友吧。

真的隻是,普通朋友。

許家藥堂鬧出人命的事是梁小青從新聞上看到的,距離事情發生已經過去好幾天了。

她恍恍惚惚地計算好像就是從那天開始,就再沒見過許斯年。

因為泉香堂被砸,許家一家老小都被許斯年接回橘井堂暫住。受到用藥致死事件的惡劣影響,藥堂學徒都被遣散回家了。辛瑩家在四川,已經畢業一個月了,恰逢藥堂發生這種事,家人聽說了,極力勸她回老家,最後隻有嶽麓願意主動留下來幫忙。

泉香堂背負著一條人命,導致橘井堂的生意也並不是很好。好像從來都是這樣,但求無功,不能有過,救過再多的人也抵不上逝去的一條生命,許多榮譽和威名在刹那間被抹去。微博上自動跳出的當地話題下許多人爭相評論,更有甚者直接斷定中醫學就是封建迷信,誤人子弟。也有人看不下去,激烈辯解,這是博大精深的中醫文化,應該給予發揚和保護。

她百無聊賴地刷著微博,網上說話難聽的人太多了,她實在不能忍,帶著#中醫靠譜不靠譜#的話題發了一條很是憤怒的微博:不了解許大夫的人沒資格發言,再說事情還沒水落石出,請不要跟風評論,弄清事實再說話。

她不過就是想站在許斯年這邊為他說句公道話,沒過一會兒竟然有網友跟她掐架。

WW笑掉你的牙:你這人真有意思,你了解許大夫?你弄清楚事實了?

遇到這種人,她從來都是無視,即使在網絡上她也不想無端和人起爭執,可是那人卻不依不饒,連連發了數條。

WW笑掉你的牙:聽說死者是個小孩,中醫看兒科最不靠譜!

WW笑掉你的牙:篤信中醫,就是偽科學,偽科學!

真是把她逼急了,她也沒說什麼過分的話,這人至於這麼激動嗎?她點進他的個人主頁,根據最近的幾條微博判斷,原來是一名正在醫院實習的醫生。本來決定息事寧人的她一下子就抓狂了,你維護你的西醫就維護好了,跑她微博底下吼什麼吼,這感歎號打得苦大仇深的。

她理智地回複一句:無論中醫和西醫,盲目篤信都是不科學的,凡事都應該適可而止。

真不知道她怎麼就這麼冷靜,大概過了煽風點火、脾氣暴躁的年紀了,更何況是在網上,因為這麼點事就惡言相向也挺沒勁的。再說她對醫學也不怎麼懂,成套的大道理也不會說,不然她也想大段專業術語打回去噎死他。

發出去很久見對方沒了動靜,她就斷網去排練了。等到下班回家的時候,她意外收到一條回複,還是那個網友:那個,我下午心情不好,說話沒注意,不好意思啊!

這人……

梁小青哭笑不得,回了句“沒關係”就把電話收起來了,卻聽提示音又響了一聲,多了一條新評論。她以為還是那個網友,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是許斯年,他的ID就是他本名。

他在這條維護他的微博底下留了一個“Hi”。她明明是做好事不留名,卻好像做了什麼壞事被逮住了,想著他看到她偷偷替他說話肯定會嘚瑟一把,想到他那副樣子就覺得欠揍。

她正猶豫要不要回點什麼,就看到自己多了一個粉絲,許斯年關注了她。

要不要也關注他呢?

可是,他怎麼知道是她的微博呢?

他們之前明明沒有互相關注,隻不過她有的時候會去他的微博主頁裏隨便看看,都是他原創的長微博,講一些養生方法,置頂的是一條總結各種偏方真實性的長微博,轉載量過百,她在這條微博上發現了自己因為手滑而點的讚……

她的私人微博名叫“量不清”,又在微博裏定了位,真是豬腦子,竟然就這麼把自己暴露了。

她發了一條過去:別臭美,我不是在替你說話,我是在為廣大中醫鳴不平。

發出去很久他也沒回,她有些後悔自己是不是有些不打自招。

許斯年的評論終於過來了:那我代表中醫同胞謝謝你。

緊接著他又發了一條:想不想幫中醫洗刷冤屈?

怎麼洗刷?

剛點擊發送,許斯年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在哪兒呢?”

她看了一眼窗外:“快到蘇堤了。”

“那就到蘇堤下車,我在這兒等你。”

下了車梁小青才反應過來,自己怎麼這麼聽他的話呢?後悔卻為時已晚,公交車早就開走了。許斯年就站在刻著“蘇隄”二字的石碑旁等她,遊人往來,看到她,他正要走過來,卻被兩個女孩子攔住了,其中一個捧著相機一臉期待地問他:“帥哥,幫忙給我們倆拍張合影行嗎?”

他抬頭示意梁小青等他一下,點頭接過相機,拍好了詢問對方滿不滿意,剛才拜托他拍照的女孩子看到相片笑得合不攏嘴:“滿意滿意,謝謝你啊!”

另一個女孩子卻在這時候認出了許斯年:“你是,橘井堂的許大夫吧?”許斯年正詫異自己什麼時候這麼出名了,就聽女孩接著說,“我去年冬天特地從濟南過來看病,都說你是難得一遇的靠譜中醫,來之前都已經做好了領一堆中藥回去的準備,你卻告訴我什麼中藥都不用吃,讓我去看你的長微博,我就是按照你微博裏麵的方法治好了痛經。”

痛……經……

女孩過於興奮,聲音超級大,離得很遠的梁小青都聽到了最後兩個字。現在的小女孩真是一個比一個開放啊,這種事在大街上這麼光明正大地說出來真的好嗎?再看向許斯年,他倒一臉鎮定,嘖嘖嘖,這波瀾不驚的功力讓她自愧不如啊!

女孩雖然說得很直白,但明顯也有些羞澀,她別扭地征求許斯年的同意:“你……現在有空嗎?我想請你吃頓飯,你別多想,我就想謝謝你。”

許斯年其實並不記得這名患者了,但他確實在去年除夕夜前寫過一篇名為《女生福利貼》的長微博,他笑了笑,對女孩說:“還是不用了,其實那篇微博裏我總結的方法許多博主都提到過,隻不過大多數人都隻是隨便看看,卻不照著做。與其謝我,不如謝謝你自己的自控力。”他說著伸手指了指站在馬路邊上的梁小青,“吃飯就算了,謝謝你的好意,我今晚和女朋友有約會。”

女孩順勢看去,很知趣地和他玩笑了兩句,就和朋友走了,卻還忍不住回頭向梁小青的方向瞅了瞅,目光裏盡是隱藏不住的羨慕。

許斯年的聲音小,梁小青不知道他到底說了什麼,隻覺得那兩個女孩挺奇怪的,走出去那麼遠還回頭打量她。

她緩步走到他跟前,不忘抓住機會調侃他:“又會治青春痘,又能醫好痛經,簡直是婦女之友啊,這可比隻會讓女朋友喝熱水的男人強多了。”

“多謝抬舉。”許斯年心情好像特別好,帶她走上了蘇堤。

那天過後,兩個人都各忙各的。再見麵,梁小青心裏卻突然多了一份說不出的悸動。那天晚上他幫她擦唇邊汙漬時說的話,她至今也沒想明白。雖然回想起來是那麼不真實,就像醉後的那場夢,卻讓她怎麼都忘不掉。

傍晚時分,湖麵澄澈,一派天青色。來杭州這麼久,還沒逛過蘇堤,她和許斯年並肩走在林蔭路上,想起這幾天發生的事,擔心地問:“藥堂的事有什麼進展嗎?”事關人命,黑鍋可不能隨便背。

“還沒有,死者家屬不同意屍檢,雖然不來藥堂砸店了,但卻到處散播謠言,撒潑胡鬧,執意索賠。這種事警察也沒法管,就任他去了。”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什麼證據都沒有就誣陷人。”梁小青氣憤不已。

“所以我想這周六去一趟鄉下,如果能弄到藥渣就好了。”

死者家不在市裏,其實那個小男孩是趁暑假跟在市裏打工的媽媽來杭州玩,但是媽媽工作太忙了,就把他送到房東家代為照顧。小男孩多淘氣啊,一個沒留神就自己跑了出去,結果被電動三輪車撞傷了。原本也是小毛病,連傷筋動骨都不算,被就近送到了泉香堂,開了藥,小男孩就被爸爸接回了老家休養。之後不過幾天的工夫,人就沒了,現在誰負主要責任,誰也說不清楚。

“你去不太好吧。”死者家屬看見他,還不像看見仇人似的?

“所以才找你啊!”許斯年眨眨眼,“你幫我把藥渣拿到手。”

“我?”

“你不是學表演的嗎?忽悠人……不對,說服人的本事應該差不了。”

梁小青斜睨著他:“那我幫你有什麼好處?”

“陪你青山湖一日遊算不算?”

要去的地方恰好就在青山湖附近,辦完正事就能遊山玩水,梁小青覺得不算虧,權當日行一善了。連她自己都懷疑,一向討厭烈日炎炎的自己會答應和他去鄉下。

蘇堤有六橋,不知不覺已經從映波走到了壓堤,穿著高跟鞋的梁小青全神投入在六橋煙柳的景色中,直到實在走不動了,才暗自納悶,放著好好的公交車不坐,讓腳丫子受這份罪幹什麼,有什麼話不能回家說?哪裏知道現在許斯年是有家不敢回。自從他爸媽搬過來,天天催婚,宿宿倒幫他說話,但也敵不過爸媽每時每刻的碎碎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