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印象西湖月(2 / 3)

你說呢!

梁小青心裏的小火山再度爆發。無奈藥堂來往客人眾多,她顧忌形象,一把拽住許斯年的胳膊,把他拖到了藥堂後麵的農家茶園。

“許斯年,你坦白吧,是不是預謀已久?”

“我預謀你幹什麼?”許斯年好笑,卻一本正經地說,“我好心好意給你送藥膏,你都沒讓我進去坐坐,連寒暄都省了,不情願地扔下一句‘謝謝’就把門關上了。我都沒說你什麼,你還怪我早有預謀?我本來是要告訴你的,是你沒給我機會啊,這能怪我嗎?”

怎麼不怪你!

梁小青更氣了:“合著是我自作自受唄?”

“我可沒這麼說。”

“你就是這麼想的!”她踮起腳尖試圖和他平視,但用盡力氣還是和他差了大半個頭,“我告訴你啊,許斯年,你這瓶小玩意害我參加不了後天的演出,少了一份演出費,你得賠我!”

“行,我賠你。”許斯年爽快地答應了。

她在心裏偷著樂,反正他又不知道演出費多少錢,到時候等著挨宰吧。

“還得盡快把我的臉治好。”她得了便宜還賣乖,“免費!”

“沒問題。”

“那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她沒想到許斯年這麼好說話,生怕他後悔,戴上口罩就先跑了。

許斯年緊隨其後,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在山路上,遙遙看到橘井堂門口停了一輛很是豪華的車,這倒沒什麼稀奇,隻不過車主剛好下車,梁小青定睛細看,這人的身形有點眼熟……

是……裴禪和!

他不在橫店拍戲嗎,跑這兒來做什麼?

藥堂天井,幾株翠竹倚牆而長,裴禪和側身站在青磚地上,傳說中的風流倜儻大抵就是他這副樣子。辛瑩癡癡地拄著下巴看帥哥,直到嶽麓走過來拽了一下她的馬尾,她才回過神來:“喂,你幹嗎?”

“擦擦口水。”嶽麓掃了一眼裴禪和,“那人誰啊?來藥堂不看病,在竹子旁邊發什麼呆?”

“找人。”辛瑩重新把頭發梳好,“找小青姐,我跟他說小青姐馬上回來,讓他等一等。”

“找青姐?”嶽麓狐疑地看過去,“難道是青姐男朋友?”

辛瑩白了他一眼:“你個大男人別這麼八卦好不好?”

兩個人正說著,就看到小青姐和學長回來了,裴禪和循聲看向門口。梁小青和他目光相對,卻畏縮地躲到了許斯年的身後。

她本來想直接回家的,可是想到裴禪和出現在這裏一定和她有關,他是固執的人,想做什麼一定得做到,這次見不到她,下次還會來的,莫不如一次了結。

她把口罩往上拽了拽,確定遮住了大半張臉,才向裴禪和走去。

“你戴著口罩幹什麼?不熱嗎?”

“這你別管。”她站在三米開外,和他保持距離,“你怎麼找到這兒的?”

“你把高跟鞋寄回公司總部,我讓秘書把快遞單留下了。”

梁小青恍然大悟,原來是她失策了:“你來找我幹什麼呀?那天我不是把話都跟你說清楚了嗎?裴導演,我不進你的劇組。”

裴禪和笑笑:“我知道。”他走到她麵前,忽然縮短的距離讓她很有壓迫感,她正要再往後退,卻被他一把拽住了手腕,“那天我們是以導演和演員的身份見的麵,工作的事說得是夠清楚的,但感情的事我還有些不死心。梁小青,我就問你一句,分手了就不可以做朋友了嗎?”

梁小青盯著他握著自己手腕的手,冷笑:“那要看什麼朋友了,三年五載通一次電話,過年過節發一次群發祝福,結婚生孩隨個份子錢,這種朋友,可以做。但如果是隔三岔五就聊電話,心情壓抑、工作不順便互相安慰,平時有空就一起吃吃喝喝,放長假的時候組團旅行什麼的,這種朋友,我不想和你做。”

聽了她的話,裴禪和的臉色非常難看。他用力把她拉到身前,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她那雙堅定的眼,他心裏更加煩躁了。明明戴口罩的人是她,他卻好似悶得喘不上氣似的。他抬手就要去摘她的口罩,卻被突然出現的人攔住了。

許斯年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就讓裴禪和鬆開了拽住梁小青的手,眨眼的工夫便把她護在了身後:“男人不要輕易對女人動粗,有失身份。”

裴禪和麵不改色地看了他一眼,再看躲在他身後的梁小青,忽然覺得有些諷刺。

當年,她是出了名的難追,可他就是喜歡,即使朋友都說這女人目中無人、高傲無禮,誰都搞不定,他也喜歡。於是他生平第一次放下身段去追一個女人,正是他的堅持才看到她小女孩的一麵,她哪裏是目中無人、高傲無禮,分明是冒充大灰狼的小姑娘。

一年後,兩個人公然出雙入對地走在校園裏,引起很大的反響。記得那時有人不服氣地站出來,質問梁小青:“你拒絕我的時候不是說,在大學不談戀愛的嗎?”

那時他就是像這樣把她護在身後,非常自負地回答那個人:“那是因為,你不是我。”

可是現在呢?

他苦笑一聲,什麼話都不想說了。和她的關係鬧到這一步是他早就想到的事,本來想對她講一講這幾年在法國的生活,可是現在他忽然感到氣餒。

他整理好情緒,對梁小青說:“我知道你喜歡杭州,我在網上訂了《印象西湖》的票,就權當是老相識,賣我一個麵子和機會。僅此一次,想說的話我會一次說清。”

都結束了,還搞這些形式化的東西有什麼用。

她沉默著,猶豫不決,下意識看向許斯年,好像在征求意見。

許斯年讀懂了她的眼神,站出來化身為她的發言人:“好,知道了,謝謝你的好意,但她去不去是她的事。現在你要是把該說的話都說完了就可以離開藥堂了,我這裏病人多,我擔心傳染給你。嶽麓,送客。”

芒種時節,梅雨季。

杭州迎來綿綿細雨,裴禪和離開後就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雨聲像溪水潺潺流淌。梁小青沒有回家,而是坐在房簷下的藤椅上看著青色的天空。來往的病人撐著傘,走進走出,雨傘花花綠綠的,都很漂亮。

許斯年在藥堂裏和學徒們忙碌著,為人看病,給人抓藥,一直到藥堂關門才摘掉套袖走出來。梁小青還坐在那裏,怔怔地發著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覺得可能和裴禪和有關吧。

爐上煎著藥,混雜在清新的空氣中,飄散開來。他嗅著空氣裏濃鬱的泥土香,坐在門檻上,仰頭看從房簷上滴落下來的成串的雨珠子,深吸了一口氣,對她說:“那天離得太遠了,沒看清楚,原來你的前男友也算一表人才啊,雖然跟我比還差遠了。”

梁小青嘁了一聲,沒再說話。又過了幾秒鍾,她才意識到不對勁,猛然從藤椅上翻過身來,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瞪得老大地看著他:“你怎麼知道他就是我前男友啊?”

許斯年答得理所當然:“你自己說的啊,就那天,你喝多了那天,你把自己的家族史、成長史、感情史都跟我如數家珍般地說了一遍。你說你從小就開始學舞蹈,因為練舞耽誤了學習成績,班主任看不上你,你就在她的水杯裏摻了白醋,味道太重,老師一聞就聞出來了,查到你身上,把你狠狠地教訓了一頓。唉,不是我說你,你從小腦子就不靈光,摻白醋幹什麼,直接摻點瀉藥多好。”

梁小青聽了覺得有道理:“那時候年紀小,膽也小……不對啊,許斯年!”她才反應過來,拍案道,“那天我到底喝了多少?為什麼我會把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都告訴你?”

“我怎麼知道你酒後話那麼多。”他站起來往後廚走,去看煎在爐上的藥,留梁小青一個人瞠目結舌地躺在那裏。

“你給我回來!”

她騰地站起來追過去,聽到她那麼多隱私還抱怨她話多?還有沒有天理了!

許斯年卻像身後長了眼睛似的:“有工夫生氣,不如想想怎麼把臉治好。像你這種靠臉吃飯的人,一旦毀容,一定會失業的吧。”

靠臉吃飯?

梁小青聽到這四個字,無緣由地感到開心,靠臉吃飯……

這是多麼至高無上的讚美啊!

看到她這副蠢樣,許斯年忍不住歎了口氣,她啊,真是太好騙了。在他一個大男人麵前醉得不省人事,他問什麼她就答什麼,聽她碎碎念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好笑的事情有很多,讓他感到心酸的事情也有很多。聽她講學習舞蹈這麼多年,所有老師都說她骨頭硬,有些直接斷言,她不會在舞蹈方麵有什麼大作為,她卻是不服輸的性格,每天比別人多壓腿兩個小時。

她講了很多他不知道的事,他聽在心裏,又陌生又欣喜,抱怨老天為什麼沒有讓他早點等到她,最好今生今世從她一出生他就能夠陪在她身邊,竭盡所能給她全部的依賴。那樣的話,他一定許她一個圓滿的初戀,終其一生,沒有離別。

許斯年忽然停下腳步,拿出一張藥方遞給她:“拿著藥方去櫃台抓藥,還有,上次的藥錢你還沒付,今天一起結了。”

梁小青本來還想感謝他,聽他提錢就覺得俗了,沒好氣地說:“回頭再說。”她轉身走向櫃台,卻聽許斯年叫住她:“等一下,還有一件事。”

“什麼?”

他思忖許久才問出口:“你會和裴禪和去看《印象西湖》嗎?”

這真是一件傷腦筋的事,她還沒想好,便老實說:“我不知道。”

可是這個誠實的答案對許斯年來說卻別有一番意義。

或許,她不知道,是因為還喜歡著裴禪和吧?

梁小青按照許斯年開的藥方,每天按時服用和敷用,短短兩天,臉上的小紅點便退下去不少,已經不會耽誤今天的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