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感情史,他也不必管吧。

要說她真的鍾情他七年,他說什麼也不信。

以後遇見風雪

有新的雨傘

為我留的燈盞

能不能別關

不要為我傷感

別被絕望打斷

不能一起的白頭

也別讓風雪染

——陳學冬《不再見》

她一個人買了《小時代》的首映場電影票,偌大的影院裏,所有人都被唐宛如逗得嘻嘻哈哈,唯有她,悲傷地想到他。想到他曾經風塵仆仆地穿越半座城市,隻為送她這本悲傷童話。

和你有關的,都是悲傷的

阿寶在一檔電視節目上看到說,星座專家給十二星座男排出了一個花心榜。榜單上名列前茅的第一名,就是巨蟹座。鍾暗在微信上看到她的轉發,回複說你別扯了,這誰信啊。阿寶說你狡辯也沒用,專家說的是真理好嗎?

那個節目裏言之鑿鑿的女巫大人梳著一頭大波浪,非常優雅地跟觀眾解釋說,巨蟹座的男生不隻是花心,而且非常聰明。我可以給你們打個比方。也許你和他在一起三十年,他一直是別人眼中的好好先生,而忽然有一天你病重,竟然收到一束別的女人送來的花。女人告訴你說她有了你先生的骨肉,希望你臨終之際不要怪他。台下一陣爆笑,而女巫麵不改色繼續說,巨蟹男非常擅長說謊,別看表麵上他們溫文爾雅,實際金屋藏嬌的時候你要是沒幹過偵探當過女警官,還真看不穿他。

阿寶聽得一愣一愣,趕忙在腦海中搜尋身邊男生都有誰是巨蟹座,想了一圈發現唯有鍾暗。他以前追過她,她想了一下忍不住唏噓感歎,還好自己沒中招,否則還不得晚節不保。

鍾暗倒是不信這個,也沒有點開這個節目來看。他隻當是阿寶在故意找碴兒,刺激他這個巨蟹男。想了一下他心中又有點暗喜,她難得主動關注他的星座,這是不是代表有好事即將發生的節奏?

中學的時候阿寶在一次朋友聚會上見過鍾暗。那時候他剪著溜光的小平頭,海拔屬於放眼望去秒掉眾生的範疇,瘦高瘦高在人群裏特別突出,她跟朋友挨著坐,他湊過來問她哪個學校的,她立刻警惕地問他想幹嗎。

阿寶那時候屬於特別好學生的流派,一看到他這樣風雲人物的類型就忍不住歪想,生怕對方對自己動什麼歪腦筋一樣。實際上鍾暗也確實從那時候起,就看上了不怎麼吭聲的女青年阿寶同誌。他的搭訕方式似乎太老土,說跟她借手機打個電話,結果阿寶說真不好意思啊我手機剛好沒電了,他一臉尷尬,咬著牙索性大方問她,要不把你手機號給我吧。

阿寶當然拒絕了。

但她隔天回到學校,盛夏的中午烈日炎炎,她卻被不認識的同學叫嚷著趕緊去大門口,有人找她。她雙手交疊蓋著眼瞼往外跑,影子都被曬成很小很小的一個圈。遠遠地就看到鍾暗筆挺地站在那兒,他衝她招手,她疑惑地走過去,仍然一臉防備,說,你幹嗎?

他從懷裏掏出一本《小時代1.0》,說這個給你,你們女生不都愛看嗎,你不會告訴我你已經買過了吧。阿寶愣了一下,想到什麼似的答非所問道,你們學校在哪兒?

鍾暗報出一個地名,阿寶若有所思地哦了一下,把書接過來,說那謝謝你了,你挺聰明的。鍾暗難得聽到她誇他,得意地露出一排白牙,說那當然,現在知道也不晚。阿寶說你沒事了吧,你沒事的話我先走了,待會兒午休之前還要點名呢。他擺擺手,說好,那你去吧。

阿寶轉過身,走了幾步又回頭補充說,其實我誇你聰明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猜得沒錯,我確實買過一本了,隻不過還沒看完,又剛好落在家,所以這本我放學校裏看,還是謝謝你吧。

說完她大步流星地走了。太陽還是很大,曬得鍾暗有些睜不開眼,但阿寶走了很長一段路,準備拐進教學樓時又回頭,發現遠遠的,鍾暗還站在那裏,看著她的方向。像一棵樹那樣。她想起剛才他說他們學校在十一中,真遠啊,過來坐車得要兩個多小時吧,他還能趕回去上下午的課嗎?

那時候阿寶其實有個挺心動的目標。

男生叫馮庭,比她高兩級,是校隊的運動員。她課餘時間就會跑去體育場看他們練習。後來不知道鍾暗是通過跟誰打聽,知道了這件事,很長時間都沒有再來找她。阿寶把《小時代1.0》看了整整五遍,但每次看還是覺得特別傷感,《小時代2.0》她沒有看,就覺得應該會很虐吧,不想看。

時間過得太快,馮庭轉眼就要畢業,阿寶眼看自己還沒來得及告白,更加開始頻繁出現在他們練習的地方。後來有一次鍾暗來了,問她用不用幫忙。她意味深長看了他一眼,說你能怎麼幫。

鍾暗挑了一下眉毛,很搞笑的表情成功逗到她,他掏出電話,飛快撥通一個手機號碼,接通以後他衝那邊直呼出男主角的名字,說你趕緊過來一下。

阿寶瞬間受到了驚嚇,捂著胸口說,你怎麼連他的電話都有啊,你到底是不是我們學校派出去的臥底,不然怎麼比我還了解行情。鍾暗沒搭理她,因為馮庭很快跑過來,停下的時候拿汗巾擦了一把額頭,動作帥得著實有點兒驚心動魄。阿寶忍不住深呼吸一口氣,就聽鍾暗說,你覺得她怎麼樣?

她怎麼可能想到鍾暗會來這一出,伸手想把他的嘴堵上已經來不及,馮庭看了看她,又看看他,帶著逼人的微笑說,你是不是怕我把她搶走啊,放心吧我名花有主不踩野花。說完又笑著拍一下阿寶的肩膀,說,我開玩笑的,鍾暗不錯,你就從了他吧。

阿寶心想這怎麼可能,自己一直以來默默追隨的男神竟然跟鍾暗相識,關係看起來還這麼親近,簡直到了勾肩搭背同流合汙的境地啊。她一時之間無法消化,隻好吞吞吐吐說,我沒有,我沒有,我還有事我先走了。說完像演偶像劇一樣沒頭腦地掉頭就跑掉了。

很久以後,阿寶才知道鍾暗早在送她《小時代》的時候就已經摸清了她的底,她也不知道是哪一號閨密這麼敵友不分,出賣了自己。但是鍾暗的確是因為她,才想方設法和男神稱兄道弟,她就說他沒那麼好心來幫忙撐場,搞了半天大半年以前他就已經密謀好要來攪局啊。

她忽然覺得心口鈍痛,天啊,自己怎麼會遇到這種風流才子,空有一張不錯的皮囊,品性竟然渣到要玩手段把情敵清場。阿寶明顯感覺自己玩不過他,而男神已經先他們一步畢業離校,他來取畢業證那天阿寶一直屁顛屁顛跟在他身後,想著跟他說一聲再見,總算也能了結這場心結,然而鍾暗又在這個時候出現,阿寶難得地脾氣大了,衝他吼道,你都不用上學的嗎,怎麼我走哪兒你跟哪兒啊。

可惡的是該聽到的男神沒有聽到,不該聽到的話竟然他偏偏趕上場。她尷尬地一回頭發現男神似笑非笑的表情,明顯就是在欣賞小情侶吵架的節奏啊,她下意識拚命擺手,鍾暗卻一下子特別入戲地換上一副悲傷的表情,說,阿寶你不就是仗著我喜歡你嗎?

阿寶一怔,脫口而出,你這是表白嗎?

說完就看到男神走了過來。

他個子分明跟鍾暗差不多高,但不知道怎麼回事,這時候阿寶卻有一種需要很用力地仰視他都還夠不著的感覺,男神輕輕地湊到她耳邊,對她說了一句足以令少女心殺傷力五星半的話。

他說,我看行,要不你鄭重考慮一下。

說完衝鍾暗使個眼色,轉身走人。就好像從頭到尾,阿寶的心事還從沒曝光在烈日下,就已經被從娘胎裏扼殺。她此時此刻隻想一口血噴在手機屏幕上,可惜鍾暗仍然處變不驚,湊過來微笑看著她,自我感覺良好地丟下一句話,你該感謝我吧,要不是我替你扳回一局,你覺得你還能在他麵前抬起頭嗎?

那時候起,實際在阿寶心裏,她和鍾暗的梁子就已經深深結下。雖然後來她考上大學,男神的臉也漸漸模糊,倒是鍾暗一天到晚通過各種渠道騷擾她。但她仍然固執地把鍾暗的名字在心情記事本上牢牢與“深仇大恨”四個字連在了一起,那姿態,必然是密不可分的。

大學第一年阿寶沒少以各種由頭搪塞過鍾暗。他每回想來找她,她總能想方設法推諉。就算是她過生日他來送禮物,她也能狠下心避而不見,回寢室的時候看到洋娃娃和玫瑰花,她皮笑肉不笑地跟室友吐槽說他這都是應有的懲罰,心機男是得不到真愛的,我絕對不能成全他。

這話說得擲地有聲,但好像也隻夠安慰一下自己,到底在大多數人眼裏,鍾暗已經是她阿寶唯一良配。有一次他忙完兼職的工作,準備回寢室卻接到鍾暗的電話,說他在她上班的公司樓下。她本來前腳已經踩進電梯,又趕緊退出來,問他要幹嗎。

他抱怨說你口氣怎麼一直改不掉,老是“幹嗎”“你幹嗎”這麼凶巴巴,你就不能像別的女生那樣稍微溫柔一點兒嗎?

你嫌我不溫柔就別打給我嘛。阿寶特別沉著地反擊。

鍾暗咳了一聲,聲音仔細聽好像確實有點兒不太對勁。阿寶稍微耐著性子,問他怎麼了。他頓了頓說,跟我朋友吵翻了,你能不能給我安排個地方,借住一晚。

阿寶神經敏感地一下子抓錯了重點,聽到他說要讓她安排住宿就暴跳起來,心想你一個男生讓我幫你安排住的地方算怎麼回事,要是跟寢室姐妹提到,我跟你的關係更要洗不清了。她立刻條件反射回答,怎麼可能你沒搞錯吧!

鍾暗的聲音卻明顯拉長,不太輕鬆地哦了一下。

她這才發現,鍾暗好像是第一次在她麵前提自己不痛快的事,換了以前,他從來一張沒心沒肺的臉,她都快要忘記他其實也有弱點吧。

你等等。阿寶喊住了他,我正在下電梯。

她掛斷電話,開始計劃把他安排到哪個同學那兒。這時電梯門本來要關上,卻被人伸手攔住了。

阿寶,你先別走。叫她的是兼職公司的直屬上司,說是剛接到通知,晚上還有個進度要趕,看她正好還沒走,問她要不要幫忙一下,算加班。她下意識看一眼手機,心想真是冤家啊又要委屈他。在心裏掙紮一番,還是給他發消息說,我臨時要加班。

她不敢撥出去這個電話。

似乎,她也有那麼一點點害怕,怕聽到他失望的聲音。

鍾暗隔了一會兒才回,那好吧。

她看一眼,這才鬆出一口氣。想著再回一條什麼安撫他一下,卻被領導徑直拉進辦公室,一疊文檔飛快傳到她QQ上。她頭昏腦漲地開始忙活,手機也理所當然安靜地躺在一旁。

那個傍晚,她不知道他的手機黑了又被摁亮,他數次想要再找一找她,想跟她說這時候他隻想見她,但又實在無法厚著臉皮打擾她。

他一直站在樓下,用一種阿寶口中“耍帥不要太故意哦”的姿態靠在對街的電線杆上,遠遠看著她的辦公樓,燈光滅掉一盞,又滅一盞,而屬於她的那一間,始終明亮。直到快11點時,他終於找到個不錯的理由。

阿寶的報表總算快要做完,這時候才想要起身倒杯水,卻看到玻璃門外站了個熟悉的人影。她三步並作兩步小跑過去,驚訝道,你怎麼還在啊?

鍾暗笑了一下,原本背在身後的手騰地伸出來,變魔術般遞給她兩個塑料袋。

夜宵嗎?她心領神會,啊,我正好餓了,你好懂我。

美食當前,阿寶都能聽到自己肚子咕咕叫的節奏,她拉他坐下,說我們快點兒吃吧。他問她,你以為我走了?她點點頭說對啊,我想你肯定還能找到朋友收留你嘛。

可我是想來見你。鍾暗忽然幽幽地冒出一句。

阿寶一怔,想起來什麼似的,問他,你剛才一直在樓下等我嗎?鍾暗若有所思地點頭,不緊不慢的表情讓她有些恍惚,好像看到了很久以前的那個夏天,他抱著一本書,站在學校門口,也是這樣等她,驕傲地站成一棵樹。她那時候總覺得他各種不靠譜,長得太高調,做事太招搖。這第一印象一不小心,竟然維持了太長時間。

晚上她破天荒帶他去學校,路過女生宿舍樓時,阿寶想到自己那裏還有一套新牙刷和漱口杯,想到買新的很浪費,就跟鍾暗招呼說她上去幫他拿下來,很快。他便乖乖站到一旁的梧桐樹底下。

阿寶上樓轉了一圈,還幫他從存貨裏精選出一包薯片,下樓卻看到有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學妹,已經跑到鍾暗跟前,兩個人低著頭不知在嘀咕什麼。

她沒好氣地過去,翻他一眼,說你還走嗎?他趕緊把學妹打發了,跟上來,笑著問她你該不會是……她拿牙刷砰地敲在他頭上,激動地反駁說你少想太多。

那個晚上她和他運氣都欠佳,打了好幾通電話一一被拒,鍾暗難得地流露出挺不好意思的表情,說今天我太莽撞了,以為你人際關係好到爆棚,肯定能安置我呢。

阿寶心想擅長社交的人難道不應該是你嗎,怎麼會輪到我。到後來拖拖拉拉眼看到了淩晨,鍾暗說要不我還是自己找地方住,你先回去吧。

這時候阿寶已經有點兒困了,她側挨著牆往下滑,索性坐到地上。要不我們就坐這兒聊天吧,幾個小時以後就是明天早上了。她提議。

鍾暗的表情一下子生動起來,到她身邊坐下,說你願意陪我無聊啊,真夠意思。她點點頭,然後把頭放到弓著的膝蓋上,鍾暗興致很高的樣子,一掃之前的沒精打采,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話。

那個晚上她聽他說了什麼,其實已經記不得了。但她始終記得清早被他推搡著驚醒時,自己的頭分明靠在他肩膀上。而他挺直脊背,似乎就為讓她熟睡,因而保持那個姿勢,整夜沒動地方。

她問他,心情好點了嗎?他不說話,掏出手機跟她顯擺,說,我屏保好看嗎?她剛要表達不屑,眼尖地一下子看到竟然是自己昨晚睡得流口水的照片,被他偷拍設置成鎖屏壁紙,她跳起來吼,鍾暗你給我立刻刪掉不然我要生氣了!鍾暗調皮地笑起來,說,你覺得我可能會放過你嗎?

他總是這樣,欺負她,可他那時到底還不懂得,十幾歲的女孩子,總會喜歡上那個憂鬱驕傲不善言辭可望而不可即的少年,而不是身旁那個嘰嘰喳喳不停講話妄圖引起她注意的他。

學妹來跟阿寶借筆記本電腦,說自己係統崩潰了,她就做完這個星期要交的PS作業就還給她。阿寶猶猶豫豫心想我跟你非親非故為什麼要借給你啊。正好鍾暗過來找她,吃裏爬外地竟然讓她大方一點兒行個方便。阿寶想了一下,不知道哪根筋搭錯線就這麼聽信他,答應了。結果三天以後她再見到自己的本子,和學妹的一樣係統也崩了。這還不算,別人係統盤就算出點兒問題,也不至於整個電腦要重裝啊,學妹也不知道是真不懂電腦還是裝傻,反正把她的所有硬盤全都不客氣地格式化。阿寶存的一切音樂圖片視頻網站收藏夾就這麼全沒了。

她抱著電腦欲哭無淚,恨不得跟眼前這個白兔狀的學妹大戰三百回合,但是有什麼辦法,丟了的存貨也找不回來了。沮喪地把學妹打發走,阿寶沉不住氣還是給鍾暗打了電話。

都怪你!她一肚子氣沒有地方撒,隻好找他。

鍾暗似乎意識到是自己的慫恿釀成的惡果,賠笑臉道,要不我補償你損失吧。

怎麼補償?阿寶想了一下有人願意幫她收拾殘局的話,那也是極好的。

鍾暗神秘地把電話一掛。

她看一眼黑掉的手機屏幕,想了想難道他要請她吃飯,那她一定要蹭他一頓自己口水已久的刺身拚盤。不過如果他要以身相許的話,那就還是算了吧。阿寶想到這裏忍不住有點兒想笑,鍾暗的臉活靈活現地出現在鏡子裏,她想自己上輩子一定得罪過他,不然怎麼他老是陰魂不散,重點是自己這次竟然還主動找了他。

沒過多久鍾暗就到了,阿寶說,你打車來的吧,他不吭聲。阿寶又說,你是不是想送我花啊,我肯定不會收的。他淡定地回答,你想太多了吧。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盒子。

阿寶狐疑地接過來,打開一看竟然是一張32G內存卡……她扶額地苦笑一下,心想果然是個實在的漢子啊。鍾暗見她沒有反應,敲了她一下,說,你還愣著幹什麼,你之前都下載了一些什麼啊,我幫你重下吧,以後你東西往這裏麵備份。

他義正詞嚴的樣子竟然有種說不出來的帥,阿寶想自己一定是沒睡醒,不然怎麼會冒出這種不太對勁的想法。她掙紮了一下還是沒擋住自己撞了邪的嘴巴,內存卡挺貴的吧,要不我請你看電影吧。

還沒到電影院門口,阿寶已經後悔了。

但如果這個時候打退堂鼓,好像反而顯得自己心裏有鬼,她於是加快腳步,想著少撞見一個熟人是一個。沒想到在路口遠遠地就看到了學妹衝自己招手,她尷尬地回應,卻沒想到學妹過來就脫口而出,鍾暗學長你也在啊。

阿寶看看鍾暗,眼神裏鋒芒畢露地寫著“你怎麼解釋”五個大字。

鍾暗就好像沒看到一樣避開她強有力的目光,和學妹寒暄了兩句,看一眼手表,就匆匆拉著她進場。她在電影院邊嚼二十塊一袋的爆米花邊審問他,你跟學妹是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鍾暗我說你手夠長的啊,魔爪都伸到我們學校來了。

鍾暗認真盯著大熒幕,說,我沒有啊。

什麼沒有,那你們怎麼認識的?阿寶說完就感覺到自己的口氣明顯是管得太寬。

我以為你跟她說了我的名字。鍾暗說。

我沒說過。阿寶不爽地抓了一大把爆米花塞到嘴裏,你不說算了。

什麼算了,爆米花可是我買的,你要是不愛吃別糟蹋。鍾暗故意伸手去搶,卻沒想到阿寶好像真的生氣了,把袋子往他懷裏一丟,說,那你送給你的白兔學妹吃啊,幹脆把我電影票也讓給她,我走了。說完站起身,也不管別人怎麼看的,氣衝衝地就衝了出去。

身後的鍾暗竟然沒有追上來。

阿寶覺得太不解氣了,本來學妹已經拿電腦莫名其妙擺了她一道,她現在怎麼想怎麼覺得之前鍾暗就是和人串通好的,並且連電腦壞了也是他來替學妹跟自己賠罪,現在自己還主動請他看電影,這算怎麼回事,不公平好嗎?

一鼓作氣回到宿舍,她掏出手機看到鍾暗發來的短信,你是不是吃叉了……

什麼叉!你想說我吃錯藥了就直接說,不要遮遮掩掩的以為我看不出髒話!阿寶劈裏啪啦地編輯短信。

我說你是不是吃醋了……鍾暗很快回複。

打開短信的瞬間阿寶愣住了。

那條短信阿寶是必然沒有回的。

而鍾暗這個人,她也很長時間都沒有理他。上大學有個好處,就是你要是想把自己變得很忙,沒時間東想西想,就總有忙起來的辦法。三個星期以後她在去食堂的路上竟然意外看到了某個熟悉的身影,她趕緊跟上去,一路小跑停在對方跟前,指著他的臉說,竟然是你啊。

從前的男神空降大學校園,她太意外,一個沒忍住就多看了幾眼。

男神用一種很微妙的表情示意她別說話,她這才注意到不遠處還有個人在朝這邊大步流星走來。搞了半天是鍾暗約他來的。男神調侃道,沒想到你們拖拖拉拉了這麼久還沒成啊。

阿寶這時候忽然感覺自己好像沒有從前那麼理直氣壯了,想到鍾暗那條不清不楚的短信……但是她仍然努力試圖掩飾自己的心虛,說,我們跟以前一樣啊,我們是清白的好嗎?你來我們學校吃食堂啊,那算你來對了地方,我們學校食堂的夥食可是享譽海內外的,附近方圓幾百裏的上班族都偷偷辦我們這兒的學生證跑來打飯。

她一邊說一邊用餘光掃視剛走過來站定的鍾暗,他也拿了一個飯盒。

我這也是成人之美。鍾暗故意低頭跟她說悄悄話。

原來他還以為她對男神念念不忘。阿寶好笑地想,但是又覺得懶得解釋,幹嗎要跟他解釋啊,既然他這麼以為那就隨便他吧。她替男神打了一份飯,然後又給自己打了一份一樣的,把鍾暗繼續丟在排隊的地方,兩個人找了個桌子坐下。

吃到一半她才嘀咕怎麼某人還沒過來,扭頭四處張望,這才發現鍾暗竟然在另一桌已經吃上飯了,最讓人扛不住的是他的飯一看就是學妹幫他打的,菜式菜色分明都一樣。阿寶震驚地努力消化著這個事實,牙齒已經把嘴裏的芹菜咬得哢嚓作響。男神非常敏感地看出了她臉色不對,立刻起身準備去喊鍾暗,阿寶一把拉住了他。

你別裝了。原來男神吐槽起來也是可以讓人幻滅的。

阿寶雙手捧著下巴,一副苦瓜臉,像是剛被人戳破的氣球一樣泄了氣,臣妾做不到啊!

鍾暗本來也是有點兒自虐的心態,他想著帶男神過去探一下阿寶的口風,又想知道她是不是對某人念念不忘,就索性打算用學妹刺激她到底,看她有沒有可能被逼急了跟他告白一發。結果這一切都破滅了。

就連男神也忍不住要嫌棄他的爛招,沒創意也就算了,反而把深層次的矛盾愈加激化。

阿寶後來整個消失無蹤,連QQ都對他設置了“在線對其隱身”一般,再沒出現過。鍾暗想去他們學校堵她,被男神勸住了。說是像阿寶這樣的傲嬌妹子是不能靠死纏爛打的,不然你花了這麼多年的功夫怎麼就沒看你收服她。鍾暗思忖了一下覺得挺有道理。

後來刷微信,就看到了阿寶轉發的那個視頻。他說,專家的話真不能信,搞不好是這個什麼星座女巫達人她自己在巨蟹男那兒受過情傷。阿寶說,那你真沒跟我說過謊話嗎?

鍾暗立馬回複說,當然沒。

那學妹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給你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阿寶掙紮半天,到底還是把這句話發了過去。

鍾暗說,我們不熟,難道你不相信我嗎?就是她幫我打了飯,我看你不理我,就想氣一氣你。然後他又發過來一個咧著嘴大笑的表情,說,所以你現在是承認你在乎我了嗎?

阿寶想了一下,說,我考慮考慮吧。

鍾暗那邊很快接話,下官保證聽候差遣,隨叫隨到。

那個晚上,阿寶一個人在學校操場跑了十個圈,她想到和鍾暗竟然眨眼已經認識這麼長時間。他雖然有點兒毒舌,又有點兒多話,但至少他一直陪著她,在她需要他的時候,他總是在那兒。

夜晚的街燈下,她忽然有些想他。

想到他和別的女生在一起吃飯,聊天,說話,她就覺得食不下咽、氣得說不出話。她有點兒嫌棄自己的不爭氣,但想了一下,還是決定給他回一個電話。

她掏出手機,發現正好沒電了,就轉身往校門外走,想去對麵報刊亭用一下公用電話。並且,她發現自己竟然能背出鍾暗的手機號碼。

電話撥出去以後,聽筒裏傳來的嘟嘟聲隻響了兩下。阿寶慌忙地掛斷,然後,很久都沒有說話。

她往宿舍樓一步一步緩慢地走,似乎有的事情,天意總是給出最絕情的回答。

鍾暗又給她發過很多短信,她每一條都打開看了,又刪掉。她跑去找了男神,使出歡快的聊天節奏,問他和鍾暗交情怎麼樣。男神想了想說就還好吧,也不太熟,但是我看他追你挺用心的,就想既然能幫上,就幫幫他。阿寶有點兒黯然,男神追問她怎麼了,她說沒事。說完自顧自往外走,好像又看到那年夏天的操場上,她喜歡的男生一個接一個地投三分球,十個裏有七個都能投中,她覺得他真厲害啊。

後來男生畢業了,她想去告訴他,但是被某個家夥捷足先登,撤去了她的魔法。

她以為是天意使然,讓她遇到更靠譜的選擇,男神那麼高不可攀的形象,她想自己必然是夠不著吧。可她原本也覺得鍾暗不是她的命中天子,卻不知道為什麼時間一久,她就有點兒信念模糊。

隔了小半月,鍾暗發信息給她,生日快樂,我給你訂了蛋糕你收到了嗎?她去問室友,室友說今天沒有快遞來過。她下樓去買飯,看到學妹站在對街的路邊,手裏拎著一個生日蛋糕。

她忍不住走了過去。

走了過去,才知星座果真不假,才知道他到底還是騙了她。

什麼與學妹素不相識,如果不認識又怎麼會他第一次跟她來學校,就被她撞見他和學妹在梧桐樹下說話。如果不認識,又怎麼會發生學妹與她沒什麼來往卻偏偏找她借電腦,還把係統弄崩潰的事件。如果不認識,怎麼就那麼湊巧會主動打飯給他,如今又替他來送生日蛋糕給她。

她想起自己問他,你真沒對我說過謊話嗎。他當時信誓旦旦地回答。

想起視頻節目上,女巫危言聳聽的話。

有時選擇進退的一念之間,就是這麼不童話。她跟學妹解釋說沒喜歡過他,說完這些,她努力保持坦然地折回,蛋糕她當然不會收,猶如她鄭重刪掉他的號碼。

夏天真正到來的時候,她一個人買了《小時代》的首映場電影票,偌大的影院裏,所有人都被唐宛如逗得嘻嘻哈哈,唯有她,悲傷地想到他。想到他曾經風塵仆仆地穿越半座城市,隻為送她這本悲傷童話。

而她沒想到散場時竟然能在影院門口碰到他,鍾暗的表情比她還要意外,她不自然地愣在當場。

她還以為他會像以前很多次那樣走過來,誇張的表情,問她你怎麼在。但他隻是衝她尷尬露出微笑,仿佛已經因為這些時日的冷待,明白她的想法。鍾暗最終什麼都沒有說,他轉身離場時,她注意到從洗手間方向走向他的女生,一眼能夠辨認,倒也不是學妹。

阿寶也曾經假設,倘若真能愛得很深很深,或許她可以蒙上雙眼,接受他善意的假話。而她此刻竟然有點兒慶幸,從一開始,讓她最為心動的男生,從來就不是他。

否則,她將要有多害怕。怕自己一時貪婪,得到了甜甜圈,卻終有一天,要失去白

馬。